刘寡妇无言以对,支唔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必然是从某个方向过来,然后刻意隐藏了脚印,或者用浮雪盖住了脚印。
顾念书拽着她跌跌撞撞一路找去。
该死!
来的时候他只顾赶路,并没有注意太多,这会儿他的脚印跟刘寡妇的脚印会合到一起,杂乱无章,他反而分不清楚,刘寡妇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有回程脚印的。
只要能找到刘寡妇来回脚印的交合处,就能大致推测出她是从哪个方向回来的。
可惜现在全被他自己的脚印给扰乱了!
他紧紧攥着刘寡妇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还不说!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刘寡妇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我,我是你妈!”
“我管你是谁!我只问你她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
顾念书猛地扬起巴掌:“你说不说?!”
刘寡妇瞪眼看着他,眼角泛红,突然一挺胸脯!
“打呀,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再不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在你手里干净!”
“你!”
顾念书目呲俱裂,手背青筋蹦蹦跳突!
“打呀,打呀!”
啪!
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刘寡妇脸上。
顾念书牙关紧咬目露痛苦:“你到底说不说?!”
刘寡妇难以置信的捂着脸:“你打我,你竟真的打我?我是你妈!”
“算我求你了!告诉我她在哪儿?!!”
“呵呵哈哈!你打呀,你打死我好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你去派出所告我,你让我坐牢让我枪毙呀!反正在你心里,我这个妈还不如一个破鞋婊|子!”
轰咚!
刘寡妇猛地推跌在雪窝里,顾念书不再理她,沿着一路杂乱的脚印往回跑,边跑边四下张望。
两侧雪地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小雪坑,那都是树上的冻雪砸落地上砸出的,想要隐藏脚印太简单了,只要踹了树干,让浮雪落下就能掩盖。
可简单归简单,只要走过,必然会有痕迹,哪怕是踹树落雪的痕迹。
他要快点再快一点,赶在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之前,找到他的巧巧!
可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看着不远的一截路,可偏偏左右两边都是茫茫的林子,这要地毯式搜索下去,只怕找到天黑都未必能找出线索。
雪越下越大,顾念书两眼通红,血丝累裂!他快疯了!再找不到他真的要疯了!
“巧巧!巧——巧——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啊啊啊啊啊啊!!!!!”
刘寡妇爬起来追了上来,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边哭边道:“念书,念书啊,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生气,妈这也是为了你好,那个女人不检点,她配不上你!你忘了她吧,妈保证给你找个更合适的!”
顾念书一个后台脚将她踹翻!
“你要真知道错了,就告诉我她在哪儿?!”
刘寡妇倒在雪窝里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她死了,我砸死的,她已经死了,你就是找着又能怎样?她死了!”
什么?!
死了?!!!!
顾念书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进雪窝,勉强扶住树干撑住没有倒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她死了,那就带我去看!来啊!带我去!”
顾念书拽着刘寡妇拽了起来。
刘寡妇神情恍惚,痴傻笑道:“好,我带你去。”
刘寡妇在前,顾念书在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朝着小赵村杏林的方向赶去。
刘寡妇在这片林子住了十几年了,可以说是每一棵树都了如指掌,即便这么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她依然顺利地走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就在这里。”
顾念书四下张望了一圈,不远处树下的积雪依稀有翻动过的痕迹。
他跌跌撞撞奔过去几次摔倒又爬起来,风雪扑面刺骨,他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疯狂的扒挖着那堆雪。
“巧巧!巧巧!!!”
天寒地冻,又没有工具,刘寡妇埋得并不深,没挖几分钟,顾念书便挖到了一只冻僵的小手。
顾念书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顺着那手按进雪堆,双臂猛的插|进去,连雪带人陡然抱了出来!
冰冷冷的雪片凝结在一起冰碴子似的,粘在苏巧云身上脸上抠都抠不掉。
顾念书粗糙的扫掉了她身上脸上的浮雪,就那么跪在雪窝脱掉了自己的棉大衣将她裹上,不探她的颈部动脉,也不探她的鼻息,抱起来就走!
刘寡妇追上前挡住了他。
“你要去哪?”
顾念书面无表情一脚踹开了她!
这一脚和之前那一脚天差地别,真真儿是下了狠劲儿的,只一下就踹的刘寡妇“嗷”地一声痛呼,趴在雪地半天起不来。
顾念书继续艰难地趟着雪,抱着苏巧云往外走。
刘寡妇缓了好半天,才哭喊着再度追了上来。
“别!别带她离开这儿!别人要问起来你怎么说呀?你真要让我坐牢吗?真要让我枪毙吗?我可是你妈,我是你妈!我就是再不好,我也是你妈!你忍心看我挨枪子吗?我这一辈子已经够苦的了!你可是我儿子!念书啊!儿子啊!妈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妈宁愿杀人也要保护你,你明不明白?这个女人真的是个破鞋,是个狐狸精!”
顾念书理都没理她,艰难地朝林外奔去,或者说,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一切都感觉不到,脑子里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回家,他的巧巧冷,他要赶紧回家,把她塞进被子盖好,烧最暖的炉子,让她快点暖和起来。
刘寡妇刚走出林子就被赶来的民警带下了。
有人上前想看看苏巧云怎么样了?
被顾念书躲开。
顾解放来了,顾老爹也来了,可不管谁靠过来,都被他躲开了。
顾解放急得哇哇叫:“不是哥,你好歹让我们先看看她怎么样了?流了那么多血!”
血?
哪里有血?
他眼前白晃晃一片,没有丝毫色彩,就连苏巧云的脸都是一片惨白。
眨了眨眼,他好像看到了一抹猩红,在她额角,已经冻结凝固,脑后似乎也有,猩红沾着白雪。
他头晕眼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搂着她。
民警顾解放顾老爹他们全都一拥而上,探鼻息的探鼻息,摸脉搏的摸脉搏,顾解放看着只穿了一件单薄秋衣的老哥,赶紧把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脱下给他裹上。
“还有气儿,快快快!送赤脚那儿!”
这么厚的雪,车辆根本没办法行驶,去不了县医院,只能先到村卫生所。
好在辽省的冬一贯天寒地冻,这些年好多了,早些年穷人家冻死的不在少数,好多赤脚医生包括普通人都知道怎么急救冻僵的人。
取暖活血补水,一整套下来,苏巧云的气息渐渐稳定,可后脑勺的冻血化开,铺了满床满被子的猩红。
顾念书被挤到一边,不敢凑太近妨碍营救,只能呆傻的站着,直勾勾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巧云。
顾解放烤好了棉袄递给他,这还是他自己那棉袄,原本裹在苏巧云身上,里外都沾了厚厚的雪,不烤的话根本没法穿。
他接过也不知道穿就那么拿着,估计要放无奈只好帮他穿上,还系了扣子。
民警问完了刘寡妇,过来找顾念书录口供,顾念书纹丝不动,只盯着床上的苏巧云。
“跟你说话呢!顾念书?!”
民警有点急,这刘寡妇的嘴严实的很,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出来,眼看外面风大雪大,再晚会儿,所有的作案痕迹都被掩埋了,还怎么找凶手?
顾解放顾老爹一群人都跟着劝,顾念书始终纹丝不动。
顾念书的倔劲儿,上次砍了小赵村十几口问案的时候,民警们就已经见识过了,只得耐着性子,跟着他一块儿等。
时间分秒而过,天渐渐黑了,苏巧云后脑的伤已经处理过了,身上也暖了,呼吸还算平稳,只是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赤脚叹气道:“幸好天儿冷冻住了伤口,血流的不算多,也幸好发现的及时,再晚个个把钟头没有失血过多而死,也绝对冻死了。”
顾念书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没事?怎么会没事?!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
“她后脑的伤算不上很严重,应该是打她的人力气比较小,也或者是天冷雪滑穿的又厚,力道大打折扣,总之这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那么严重。”
听了解释,顾念书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明白,他经常打架,头也受过不止一次的伤,头上血管密布,也很脆弱,砸破了,比其他部位受伤流的血多。
“那她为什么还昏迷不醒?”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冻得久了,苏醒的确是需要些时间的,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赤脚答的跟他想的差不多。
一旁民警终于也等得不耐烦了,再这么耗下去,真是一丁点线索也别想找到了。
“行了顾念书,你看她这也稳定了,没有什么危险了,你就让她好好休息,咱们先做笔录。”
顾念书闭了闭眼,终于站起了身:“好。”
帮苏巧云又掖了掖早就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他这才跟着民警去了一旁屋子。
民警搓了搓手,掏出本子和笔。
“你是在哪发现的她?”
“野杏林。”
“野杏林哪儿?”
“过了野杏村地界,刚到小赵村那一块。”
“你发现时,现场是什么样?”
“她被埋在雪底下。”
“有没有发现凶器?”
“没有。”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
搁在腿上的手攥紧了,顾念书垂下了眼帘。
顾念书问:“刘水莲呢?”
民警道:“还在大队呢,怎么了?”
顾念书抿了抿唇,又问:“她怎么说?”
“她说她跟着你出来找人,什么都不知道,让她带着去案发现场,她也说不记得路了。”
“这凶手要抓到,会怎么判?”
民警砸巴了下嘴,“这已经算是刑事案件了,故意伤人,不,故意杀人,我也不是法官,我也说不好,不过这种情况的话,严重的就是枪毙,嗯,再轻点儿的话也就是无期徒刑,最差也要判个几十年吧。”
“那如果犯人主动自首呢?”
民警睁大了眼,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不会又打算往自个身上揽吧?”
“不是,我只想知道自首的话会怎样?”
民警道:“肯定会根据情节严重减刑啊,减多减少都会减的。”
顾念书沉吟片刻,站起身,“等我会儿。”
民警夹着笔吆喝道:“你要去哪儿?”
顾念书已撩开棉帘儿跑了出去。
刘寡妇揣着手在大队走来走去,大队没有生炉子,湿冷湿冷,顾老爹专门从家掂了个小火炉过来,这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暖气儿。
两个民警围在炉边烤着火,村长在一旁陪着,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闲话,顾念书就这么直闯进来。
几人赶紧先问苏巧云怎么样了?
顾念书淡淡说了声没事,眼直勾勾地落在刘寡妇身上。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民警互相对视了一眼,到底没有阻止。
刘寡妇脸上明显露出点笑容,赶紧点了点头跟他出来。
外面太冷,两人也没有走远,就在屋檐下,看着满院风雪。
“你自首吧。”顾念书开门见山。
刘寡妇的眼瞬间红了,“你说什么?你喊我出来不是商量怎么瞒天过海的吗?”
“瞒?怎么瞒?就算我不揭发你,等巧巧醒了,你一样躲不过,还不如自己自首,争取减刑。”
刘寡妇急道:“怎么会躲不过?只要你跟苏巧云好好说说,你俩都不揭穿我不就行了?反正她现在不是也没事了吗?就当原谅我一个老糊涂的不行吗?”
顾念书扭过去不再看她,依然还是只有那一句:“你自首吧。”
“你想让你妈被枪毙吗?!”
“自首的话,应该不会被枪毙。”
“你也说了只是应该,万一要枪毙呢?你忍心吗?我可是你妈?!”
“就是因为你是我妈!我才让你去自首!”
啪!
刘寡妇一巴掌扇在了顾念书脸上!
“你这不孝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让你妈去送死!”
顾念书不防她会动手,被扇的脸歪到一旁,滞了半天,突然回头砰的一拳砸在墙上!
刘寡妇吓得浑身一颤。
顾念书没戴围巾,裸露的脖子不断灌着冷风雪沫,冻僵的拳头砸在墙上,砸出一个血印儿。
“你应该庆幸她没事!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会跟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刘寡妇含泪苦笑,“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替你那个妈报仇,你做不到杀了你亲爹,怎么就能做到杀了你亲妈?!那个女人比亲爹亲妈,比所有人都重要吗?!!你看看,我没说错吧?她这不就是个狐狸精吗?!把你的魂儿都勾没了,杀妈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