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巷里——碎鸦
时间:2019-07-09 10:48:30

  陈釉没说话,盯着他点燃灯,抬手,然后松手。
  灯面是素白色的,透出暖黄的火光,像星星回归夜空,缓缓上升。
  两人一起抬头注视,直到这颗“星星”小到快看不见,陆鲜衣小声说:“高考之前我不会再谈恋爱了。”
  “我真他妈讨厌这种失落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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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31
 
  下午放学前来了场十分变态的物理考试,陈釉考完有种抽筋剥皮的疲倦感,也懒得出校门买晚饭,干脆就跑了趟小卖部买碗泡面吃。
  端着泡面往食堂走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转头一看是坐在石阶上同样端着泡面的陆鲜衣。
  陆鲜衣往旁边一挪示意她坐到旁边,打开盖子看了眼面条泡得怎么样,问她:“今天这么热你还穿这么多?”
  今天确实很热,估计一会晚自习闷在教室里更热,这个城市的春天总是十分短暂。
  可是,她也没穿很多啊?男生是不是会把背带裤也当成上衣?陈釉无语:“我穿得不多啊……这是背带裤,背带裤怎么能算衣服呢?”
  这人小学不也穿过一次背带裤,只不过被她说像超级玛丽后就再也不穿了。
  陆鲜衣看看她手里的面,又看看自己的,语气酸酸地问:“汤达人好吃吗?”
  陈釉点头:“还行……主要我最近上火不能吃辣。”
  陆鲜衣马上把自己的叉子伸过去:“让爸爸尝一口。”
  尝完又嫌弃:“怎么这么咸?”
  陈釉不甘示弱地把叉子也伸过去:“我也要吃你的。”
  陆鲜衣虽然嘴上说着“你不是不能吃辣”,还是把手上的□□香辣牛肉面递了过去。
  少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好像连眼角的泪痣都跟着笑,陈釉嘴里嚼着辣辣的、还没完全泡软的面,心里一阵悸动。
  正是校园里学生结伴往来的时分,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并排经过旁边,陈釉开始还觉得眼熟,好像是一班的学生,直到听到她们的对话,才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短头发的女生自以为声音很小地对长头发女生八卦兮兮地说:“那不是江心亭男朋友吗?二班的……”
  长头发女生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不是吧……江心亭不是说她没谈恋爱吗?”
  短头发女生奇怪:“那我怎么听说……”
  后面她们的对话陈釉就听不清了,偷偷看一眼陆鲜衣发现他表情有点古怪,才知道他也应该是听见了,便低头问他:“后来你俩怎么样了?”
  陆鲜衣沉默地吃了几口面才回答:“没说过话了。她见到我也当没看见,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釉叹息:“那你们就这样了?”
  虽然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会羡慕甚至是嫉妒,但看到他们这样莫名其妙地分开,多少还是会惋惜。陈釉觉得自己真是个矛盾的人。
  陆鲜衣“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话。
  陈釉禁不住问他:“你怪她吗?”
  少年皱皱眉:“有什么好怪的,爷才不是那种分了手就把责任推到女朋友身上的人。”
  陈釉“啧啧啧”感叹:“境界真高。”
  陆鲜衣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好好说话!”
  “行!”陈釉表情变得严肃,“要我说吧,我都挺看不下去的。好像一直都是你在付出,她这么自我,这么来去自由,也太伤人了。”
  少年笑笑,眼里有满不在乎的释然,却也有开解不了的不甘:“那也没办法……我不能强求别人,勉强的事也没必要继续下去。她生日那天我确实是很难过的,我一直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不知道为什么结果还是这么惨……而且我宁愿她指出问题所在,也不愿意她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所以啊……”陆鲜衣端着吃完的泡面站起来伸伸腿,“爷累了,反正高中是不想再谈了,单身保命。”
  陈釉此刻的心情有点类似听到许仙遁入空门时的白素贞,失落又悲恸。她就算知道所有青春期付出真爱的人在分手后可能都会有这种堪破红尘的过渡期,也总感觉,就像这个人亲口告诉她“我就算分手也不会考虑你”一样难过。
  恰巧广播在放某首不知名的悲情钢琴曲,此情此景,伤感又在一瞬间侵占她的心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陆鲜衣还以为她在为他难过,弯下腰拍拍她的肩膀:“别难过,我又不是要单身一辈子!也就现在想静下心干干正事儿吧……嘿,倒霉孩子,爸爸要和你相依为命了,你难过啥啊?”
  迎风就要倾泻而出的感性眼泪又被他逗笑回去,陈釉假装要拿泡面汤泼他,怒斥一声:“我去你的!”
  陆鲜衣身子一歪躲开,把系在腰上的校服解下来往她头上一蒙,然后捧着泡面从五级台阶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接着反手把泡面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
  陈釉愤怒地把校服扒拉下来时,正好看见了他落地投掷泡面桶那一幕,不偏不倚,正中垃圾桶。
  这之后他回头对她得意炫耀地笑了下。
  夺去了所有黄昏余晖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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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吴下课后把班上前十的学生都叫到了办公室,不仅他们一头雾水,班上其他的同学也很懵。
  林晗很机灵,马上就靠着陈釉耳朵说:“估计是让他们再冲一把自招和竞赛吧,唉……也就他们这些学霸有精力了,我能考个一本就不错了。”
  陈釉沉默地整理笔记,一边也任由心神被陆鲜衣牵走。高一的时候老师曾鼓励过他们积极参加竞赛和自招考试,还跟陆鲜衣说过他有潜力冲一冲清北。
  但是那时候陆鲜还比较随性,也从来没考虑过什么具体的目标,老师让他考,他就乖乖报了名,什么也没准备就去考了,结果当然也不够理想,老吴最是失望,他本人倒很无所谓。
  那时的陆鲜衣,上课随便听听,偶尔清醒偶尔昏迷;下课作业随意,偶尔认真偶尔剽窃。全靠脑子好,有时候能排到全班第一,有时候能掉到前十开外。
  陈釉问过他“有什么具体的打算”,他的回答就是:赶紧考完高考,爷就能天天在街上混了。
  那是一年前,现在也许有了变化。
  在高二尾巴这个关头,不少人心态都发生了改变,不管是受同窗影响,还是自己开始着急,被逼迫或是自己主动,总之这时候的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给自己定下具体的目标,并日夜兼程地向目标迈进。
  陆鲜衣也是其中之一,妈妈的事和失恋给了他轮番打击,他觉得与其平日里闲死,还不如做点该做的事。
  可陈釉也没和他聊过这方面的事,所以心里才会七上八下的,便立马在他从老吴办公室回来时截下了他。
  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学期都没交流过的唐祁,他剃了个平头还配了副眼镜,显得跟他高一时一样沉默内向。
  陈釉站在走廊边一把把陆鲜衣袖子拽住时唐祁瞥了他们一眼,脚步顿了一下,而后没有表情地走了过去。
  陆鲜衣一脸茫然:“干嘛呢干嘛呢,袖子拽烂了!”
  陈釉没等他站好就问:“老吴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有啥,”陆鲜衣把袖子整理了一番,“不就是让我们搞自招呗。”
  果然,林晗够聪明,她的第六感也够灵。
  陈釉忐忑地看着他的表情:“那你,有打算准备吗?”
  陆鲜衣头一扭疑惑地回望她:“当然啊……为什么不准备?你别小看爷的实力啊,高一那是意外。”
  我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陈釉翻了翻白眼追问:“老吴推荐你考哪个学校?”
  其实这也是明知故问,作为教改班的班主任,谁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班高考的升学率和名校录取率?谁班上出了个状元,谁班上有几个清北,谁班上多少人走的一本,那都是一年后所有班主任拿来攀比的谈资。
  陆鲜衣表情很轻松:“清北啊……”
  陈釉瞬间又感觉心里苦巴巴的,也不过两人梦想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了几光年,足够她难过一阵了,可她还不死心:“那你听他的吗?还是自己选学校?”
  陆鲜衣挠挠头:“听他的啊……说实话,爷现在确实想考个清北,考给我妈看,嘿嘿。”
  那……是不是还想考给江心亭看?
  陈釉抿着嘴点点头。
  “那我先去打水了啊,一会要上课了,”陆鲜衣看她没话说了,就拍拍她肩膀先走了。
  陈釉站在原地,趴在栏杆上,两个手对在一起,这只手扒一扒那只手的袖子,那只手又扒一扒这只手的袖子。
  两只袖子的袖口都用洗不掉的笔写了——
  去上海!加油!
  接近上课的走廊开始安静下来,陈釉定在原地盯着袖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喃喃:“说好的上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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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过去就是六月,一个充满离别的季节。
  这种伤情的主题,除了高三学生正刺骨体会着外,李胜男也是那个最悲伤的人。她和陈釉的闺蜜角色无形中进行了掉转,她成了那个见天郁郁寡欢的人,陈釉则要不停地开导安慰她。
  这天李胜男约她傍晚放学去城里吃肯德基,陈釉便问赵一峰借了电瓶车,钥匙插好了坐在前座等她。
  哪知道李胜男刚坐上后座就一头埋在她背上嚎啕大哭,陈釉吓得车头一晃,车库里放学的学生纷纷好奇地睁大眼睛看向她们。
  陈釉又无措又担心,努力回头想看李胜男,担忧地问:“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
  李胜男不肯说,双手紧紧合抱住她的腰,带着哭腔请求:“你先往前骑,别管我。”
  饶是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也从未听她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过,陈釉赶紧转动钥匙把车开动,路上李胜男把她抱得死紧,脑袋靠在她背上一起一伏地抽噎。
  陈釉慌忙低头看了眼,圈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像打了死结般拧在一起,左手五指掐着右手五指,就好像,在进行“由心到手”的疼痛转移。
  骑过学校门口的桥,骑过两边都是商店的街道,骑到人迹稀少的烟柳园大桥下,陈釉终于把车停了下来,下了车把她迎面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背。
  李胜男右脸搭在她肩上,一抽一抽地说:“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说……以后……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给我……写这种东西了……”
  陈釉闻声低头,看到她颤颤的手里攥着一张皱起来的线条纸,轻轻接过来打开。
  卓耳的字还是那么丑,歪歪扭扭的,可她这回应该写得很认真,因为她以往的字会一下大一下又小,这次却很齐。
  卓耳写她总感觉和李胜男越走越远,“你要是能缩成小球就好了,我把你揣在口袋里,我离开的时候也要带你一起离开。”
  又写她对未来真的很迷茫,嘴上总是信誓旦旦,但其实根本没有信心,“我爷爷栽的那棵广玉兰还是被人给移走了。奶奶说,移走它总比让它孤零零地被丢下好,知道它在天涯一方还能好好活着,总比日后不知生死要心安。”
  “我对你也是这样,男男……我仍然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的未来里有我,那我一定拼尽全力地努力,等到我们再次相见的那天。”
  “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喜欢你,不然为什么我冲不破时间的阻挡?冲不破世俗的围栏?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我多厌恶这个学校,我还是他妈地舍不得它,因为里面有你。”
  密密麻麻写了一行又一行,有些地方太过用力纸还被笔尖穿透了,陈釉不忍卒读,只匆匆一瞥,掠过最后一段,便又把纸塞回男男手里,然后包住她的手。
  “只想时光倒回到一年前,你站在楼下看到了我,我站在楼上看到了你。”
  李胜男眼眶红了一圈,还肿肿的,撇开脸看着桥边的河,伤感地说:“以前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时候吧,从来没想到这一天会真的到来。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心里是真的,就像被掏空了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真的舍不得她,一想到要分开我就受不了……”
  “你说,你是怎么坚定地喜欢一个不知道你心意不会给你回应的人的呢?一想到我要一个人了,以前都是和她一起做的事要一个人做了,我就觉得……就觉得……太他妈想死了!”
  陈釉从兜里拿出一包纸轻轻帮她擦眼泪:“我也说不清啊,因为我入迷了,我控制不了,所以才会一直坚持。要是我能控制,我也不想喜欢他了。”
  “很多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要计较结果,就在乎当下,”陈釉把后座趴着李胜男的车子慢慢推到桥底下的小路边,“其实我是羡慕你们的,至少你们还有过可以留下的东西,我好像什么都没有。”
  李胜男拽着她的衣角不放:“我好几天没跟她说话了,我是不是该去找她?其实我真的很想她。”
  陈釉看着河边堆烟的杨柳,抬起手摸摸李胜男的头发,鼓励地说:“去吧,永远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啊。”
  高考三天前一中按照惯例就会放假,所有高三学生打包东西离开这个洒了三年泪水、留了三年笑声的地方,而高一高二的学生也得把东西全部收走,或堆到老师办公室,或先搬到家里,给高考生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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