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陆鲜衣转头犀利地向她提问后,她就立刻慌了,不停抬手拨头发,指了指陈釉,坑坑巴巴地回答:“我是在和这个女生说话,不是和他说话。”
陈釉赶紧说:“您是走到我面前才和我说话的,监控里您在好像走到我位置之前偏头对他说了什么。”
大伯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你们这是在说啥?不是找钱包吗?”
陆鲜衣忽略了大伯探过来的好奇的头,又问黄老师:“那我还要问一下,您最开始发现那个位置不对劲的时候是不是被后排的考生检举的?”
“她给您检举的是陈釉吗?还是胡敬卿老师的儿子?”
这话里暗含的意味就很明显了,傻子都能听得明白。
您到底是秉公执法呢,还是给某位教师子女开了绿色通道徇私舞弊呢?
黄老师双手抱在胸前,依旧坚持:“检举的是这位女学生。”
陈釉气不过,难以忍受,眼泪就泛上了眼眶,质问道:“您这样行事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我一个学期的努力就可以这样被轻易否定吗?卷子收上去了左右您也是达到了目的了,就算最后证明不是我也都没用了对吧?”
陆鲜衣抬起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迈过她身边笑着对黄老师说:“没事儿,反正我们大致也都明白了,谢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陪我们过来,您的勇气也是可嘉。”
黄老师极度心虚,似乎一刻都不想再留:“我要走了,卷子再不送阅卷组要关门了。”
不明所以的大伯还问:“那这小伙子的钱包……找着了?”
陆鲜衣友好地看向他回答:“是的找着了,谢谢您帮忙。”
大伯脸上笑开了花:“那就好那就好,应该的应该的,那我可以放心去吃饭了。”
黄老师率先转身要走,陈釉觉得不解气,大声地说:“老师,希望下回我考试还是您监考,我觉得我们缘分还没尽。”
一晚上陈釉都意难平,她最担忧的是无法与只在乎排名结果不在乎过程的妈妈交流。陈釉相信等到最后把成绩单拿到妈妈面前,数字就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别的任何理由和意外都很空白。
而且说到底,付出了整整一学期的努力到头来因为这么荒诞的原因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谁又会甘心呢?
陆鲜衣看得出来她有多丧气,第二天很早就来到考场蹲守昨天监控里检举的女学生。
那女学生一进考场就见到昨天英勇无比的男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里还有些小鹿乱撞,她小步走过去,轻声问他有什么事。
陆鲜衣笑得人畜无害:“同学你好,我想问你一件事。”
女学生有些不好意思:“什么事啊?”
“昨天数学考试最后那个小插曲你还记得吧?”陆鲜衣提醒道,“你能告诉我你当时向监考老师检举的是第一组的哪个学生吗?”
“啊?”女学生第一秒有点懵。
陆鲜衣耐心地说:“没事,你只要告诉我,是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女的就行。”
一个敢于在考场上打抱不平,勇指作弊行为的人,必然是内心极有正义感,绝对无法容忍不公平现象的。陆鲜衣就笃定了这一点。
女学生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坚定地说:“那个男生啊!结果老师没明白我意思……”
“谁考试会那样考啊?”她模仿起了胡艺宇的动作,“估计他能考到这个考场也不是靠自己考的,我最看不惯作弊的人了,凭什么别人拼了命才能考到的分数,他们轻易就能得到呢?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不会笑到最后的!看他高考怎么抄!太过分了!这样的人,既不诚实,又不勤奋……”
后来的长篇大论陆鲜衣是真的听不进去了,反正已经得到答案了,他便站起来把位置还给人家,还感激又赞赏地说:“你真的很善良又很正义!谢谢你!”
女学生脸通红:“没事没事,只是我是普通班学生,努力了很久才考到这个名词,所以看不惯这些事情。”
陆鲜衣赞同地鼓励几句就逃之夭夭了。
回座位时正好胡艺宇来了,他便又站起来插着裤子口袋晃悠过去,先敲敲桌子吸引胡艺宇的注意后,弯下腰假笑着对他说:“兄弟,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胡艺宇微微歪头,估计是在想从哪多出这么一个兄弟。男生对和自己一起打过球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印象,所以他马上就想起来了,熟络地笑嘻嘻:“啥事儿?!”
陆鲜衣继续假笑:“就是啊……后面几场考试,你遇到不会的题,我建议你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拜拜佛祖拜拜菩萨,祈祷一下上帝恳求一下霍金,心里念念你老爹,跪跪文曲星……不要再骚扰你前后左右的人了,行不?”
胡艺宇听得咋舌:“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陆鲜衣白眼一翻:“没关系,你爸生你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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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鲜衣这人,要说他总对女孩子迟眉顿眼的话,其实也还行。他或许辨不出一朵花的颜色,但知道这花该在晴天时摆出来晒晒,雨天时端回去护着。
或许听不懂东风何意,解不了流水何情,但他内心还是有最柔软体贴的一面,哪怕有时的表达差强人意,也算是一个心向阳光、明朗懂事的男生。
陈釉大多数时候安慰自己是很幸运的,生命里有这么一个人,虽然无意喜欢上他给自己带来了很多忧愁烦恼,但是他这个朋友,一个可以顶十个。
她原以为雅马哈只是他信口胡诌的,直到考完英语被他带着往楼下车库一走,还就真的得了一实打实的惊喜。
白色的流线型的车体,日常又轻巧,没有过于狂野奔放,又能恰到好处地张扬。
陈釉头一回近距离观摩这种车,兴奋地“哇”了一声,问他是从谁那借来的。
陆鲜衣递给她一个白色头盔,示意她戴上:“陈航啊。”
陈……航???
陈釉接过头盔呆住:“你不是跟他闹翻了吗?”
“我们男人之间,不存在什么隔夜仇,”陆鲜衣耸肩,“他跟我道歉了,我也跟他道歉了,那就没理由不和好了吧?”
陈釉忐忑地戴上头盔,不放心地问:“他……不会在车上动什么手脚吧???”
一口口水差点没呛着,陆鲜衣忍俊不禁:“我求您平时少看点豪门恩怨剧和宫斗剧行不?还是说你们女生真的就这么记仇啊?”
他推动车子,陈釉跟在后面走,肯定地说:“那不知道,不过我是挺记仇的。”
“我有个小本本,专门记你得罪我的事情。”
“比如你一年级的时候你抢了我一包辣条吃,二年级的时候我玩导弹头铅笔不小心戳手指头里了你笑了我一上午,三年级的时候你笑我穿的裙子不好看……”
“还有,你前几次生我气的,我也都记上了。”
“不过呢,你前天帮我那么一大忙,可以抵掉三条记录吧!”
虽然这事木已成舟,卷子是不可能拿回来重写,也不可能去和权势那么大的胡老师讨个说法,但陆鲜衣安慰陈釉好歹她把清白找回来了。
也幸好这只是期末段考,而不是高考。
想到高考……陈釉叹了口气。
“又叹气?不要总是叹气!”陆鲜衣一副大人口吻。
陈釉往后座一坐,隔着头盔闷闷地说:“先出了学校,我跟你说件事。”
一个用走就能在一天逛遍各地的城市,骑车子更是去哪都快都方便。没什么好玩的新鲜地方,陆鲜衣只好骑着车带她去初中母校看看。
母校三中大门在一条巷子里,一年没怎么来过,巷子变宽敞了,路也新修了。
陆鲜衣故意把车速放慢了些,跟陈釉一起回忆道旁的店铺。
“三元包子店还在,本峰拉面馆没了……”陈釉记得很清楚。
“我去,卡奇文具店都开到这么大了,”陆鲜衣看着拓了三倍门面的文具店大惊,“我还记得以前很多盗版动漫海报都在这买的,虽然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是盗版。”
老板人还很好,没有你想要的海报可以先把动漫名字写下来,等过几天再去就会有。
“哎卧槽,张记奶茶没了。”陈釉难过,以前每天下午上学前都要去买一杯,那时候奶茶便宜,三四块就能买一杯,还有各种各样的口味。她最喜欢喝蓝莓加柠檬味,这是她试水无数次总结出的最佳点单法。
陆鲜衣把车停在学校门口,陈釉立马蹿到以前总买幸运方便面的小超市里给他买可乐。
感觉一路走来,就这个小超市变化最小,店面陈设和以前一模一样,老板娘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胖胖的,扎个马尾,找她结账的时候她总会笑着给你算多少钱。
“这么早就放学啦?”她还会和你和善地攀谈,“给小男朋友买吃的呀?
陈釉笑笑,递过零钱,十分友好地说:“谢谢!”
老板娘接过零钱点点头:“正好不用找哈!小姑娘真可爱,和男朋友很配的。”
陈釉特别不好意思地摆手:“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总有一天会是的啦!”
沿着走廊一层层逛教学楼时陈釉还在想这句话,边想边无声傻笑。
陆鲜衣问她:“你刚刚说,要和我说什么事?”
陈釉的傻笑就僵住了,忍不住又叹口气:“我只跟你说啊,你别告诉别人……你知道男男的女朋友卓耳吧?她这次高考最后一门没考……我也是期末考试前一天才知道这件事的,我觉得,真的太可惜了。”
陆鲜衣奇怪:“为什么没考?”
“我不知道,男男也不知道,”陈釉转头看向走廊外,圆形教学楼围成的巨大圆筒洒下阳光,白得发亮,“后来我们都再也没有卓耳的消息。”
不知道原因,不知道结果,就好像不知道这个人,她再也没来过。
“连个解释都不给我!”陈釉还能记起李胜男在她面前崩溃的样子。
“也许是迟到了。”陆鲜衣随口一说。
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是放弃了。
陈釉回头看看刚刚那个教室的黑板报,上面水彩画的少男少女十分精致漂亮,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感叹现在的黑板报水平真是吊打他们从前。
画的旁边还写着一句话: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陈釉转回头发发呆,然后问陆鲜衣:“你觉得高考重要吗?”
陆鲜衣没有犹豫:“重要。”
他接着说:“以前没什么感觉,大概是高中的生活会让人改变想法,我现在也开始觉得高考是很有意义的。至少,这是现阶段,我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最好选择。”
陈釉抬眼看他的背影:“证明什么?”
“谁不想成为优秀的人呢?”陆鲜衣回头看她,“我以前浪费了很多时间,也是时候还债了。”
对面教学楼的“讲普通话,写规范字”是新贴上去的标语……陈釉拉回那一刻走神的自己,抿抿嘴问他:“所以,你真的决定考清北吗?”
“嗯,”陆鲜衣放慢脚步和她肩并肩,“七月份会去武汉参加培训,一个月的时间。”
“哦……那……加油啊!”陈釉哑着嗓子祝福。
你也开始了风雨兼程,但终点不在同一个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第36章 35
天气开始燥热, 玻璃隔开的灼心日光和刺耳蝉鸣让人没有丝毫出门的欲望。甭管是冰镇西瓜汁凉簟蒲扇, 还是整天连转的空调,都难消七月如虎的暑意和倦思。
三小时的时间,陈釉就做了三道题,看手机屏幕却看了一万遍。
期末成绩出来之前陆鲜衣就跟着自招队伍一道去武汉培训了, 开始那几天大概是因为不咋忙, 每天都去街头逛逛, 尝些新鲜小吃,还不忘发给陈釉分享。
大前天晚上他发了个“明天要开始受训了”后, 信息就变得极少了。前两天往往早上发句话要等到中午他才有回复, 今天这都下午了,还是没有回音。
按道理来说陈釉不该担心, 但是心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期待和焦虑。仿佛手机屏幕上被涂了某种粘着剂,把她的心思牢牢固定在了上面。
第一万零一遍,对话框还是只有她的那句“今天家里贼热, 武汉咋样”……
加之昨天毫不意外地和妈妈因为数学只有108分拌了点嘴, 她自己是觉得后面三题没做能考到这个分数已经算可以, 但是妈妈一句“成熟的人不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弄得她连解释的劲头都没了, 今天从起床起就一直怏怏不乐, 想憋在房间烂死过去。
沉闷黑暗的色调里,陆鲜衣又成了唯一一道光,只是这光她等了好久还是没出现。
而且昨天晚上,液泡空间发的一条动态,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从文案判断应该是一中参加自招的一帮同学相约晚上一起撸烧烤, 四张大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各式烤串和饮料,起码有二三十个人围桌而坐。
优秀的人坐在一起气场都是优秀的,评论十几楼都是“膜拜大佬们”的声音。
但陈釉在意的不是这个。
是当她下意识点开大图找陆鲜衣时,发现他左边坐着的,就是江心亭。
其实他俩分坐两张桌子,陆鲜衣这边主要是二班的人,江心亭那边都是一班的人,只是这两张桌子拼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