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在他,好不容易快要放下的关头又给他来一次暧昧不清的撩拨,他搞不清楚江心亭想什么,更是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毫无头绪,乱得很。
液泡掉了个头,脑袋冲他趴在床前贼兮兮地问:“哎!我问你,你不一直挺喜欢人的吗?为什么她现在,死乞白赖地各种暗示,你反而不想和她复合了?这可是你的初恋啊!不得好好珍惜啊?”
陆鲜衣皱眉:“她总是变来变去的,我不想再耗了……”
液泡劝他:“女孩子就是这样啊……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女孩子就是需要你去让着点的,她们的心思要敏感脆弱得多,你一个男的,你就多担待着些呗?”
“这不是根本原因……”陆鲜衣烦躁。
液泡不懂了:“这不是根本原因?那……根本原因是你喜欢别人了?哎,让我猜猜……不会是……陈釉吧?”
转头,这个人正歪着嘴,斜着眼,一脸奸贼的样子调笑着看他,陆鲜衣扶额:“为什么你们都提她啊?跟她有什么关系啊?我真是服了,我跟她这么多年,一起长大,都没怎么有人开我们的玩笑,结果这几天你们频繁开我跟她的玩笑?吃错药了吧你们?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异性朋友啊!!!你别老是说我怪她不接电话或者跟别人玩,那不是因为我怕她把我这个好朋友给忘了嘛……比如你,我要是不跟你玩了,跟别人玩,你不也生气?”
“???”对不起,我还真不会生气……液泡头一缩:“不是就不是呗……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这么多。”
“唉……不管你们的事咯,我看我老婆……”悠悠叹气,液泡躺回原处,继续抱着手机对着屏幕荧光流口水。
“唉……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陆鲜衣向郑永射去一道寒光:“郑永!为什么你老是念这句话?”
郑永把书往下一挪,露出架着厚厚眼镜的圆溜溜的眼镜,无辜地回答:“我……欣赏文学啊……”
……
烧烤店门口,屋头前伸的檐下,刚结完账还没伞淋了一身湿的陈釉和唐祁无奈地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站在一起等的还有很多客人,都没有料想到那样大晴的天,会突袭这样一场昏天暗地的大雨。
唐祁有些担心:“快九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停……你晚回家了爸爸会骂吗?”
陈釉的酒劲被雨淋醒了一点点,敲着头回答:“不会!我爸爸可好了,反正我妈妈不在家,就没事……”
唐祁笑,转头看她通红的脸,问她:“你脸特别红,热吗?”
陈釉手握成拳揉了揉自己的脸,缓缓点头。唐祁静静看了她半晌,然后抬起手,呈摊开状,往她的脸慢慢靠近。陈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感觉到余光里有个手掌在靠近时,她突然弹跳着躲开,惊讶地说:“你……别打我!”
唐祁无奈地收回手,嘀咕:“我想给你冰一冰……”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浪漫成了泡影,唐祁尴尬地摸摸鼻子,试图转移话题:“改天一起出来看电影吗?最近都不知道看什么电影……”
陈釉很认真地卖起了安利:“我给你推荐一部!叫《卡罗尔》,‘卡片’的‘卡’,‘萝卜’的‘萝’……不对,去掉草字头……大魔王和鲁妮玛拉演的,可感人了……最后那个长镜头对视,我都看哭了。”
唐祁好奇:“讲什么的?”
“一个年轻女孩和高贵女人的爱情故事,”陈釉讲解,“经历了重重阻碍最后认清对方的心然后在一起的故事!大魔王真的绝了,现实中我要是认识她,绝对追她!!!”
几秒的沉默,唐祁有些不自然地问:“你……还能接受这个吗?”
“啊?”陈釉莫名其妙,“接受什么?”
唐祁补充:“同/性/恋……”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还有闺蜜就是呢!陈釉不开心了:“这有什么啊?什么性别的爱不是爱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不能开明点吗!”
唐祁摊手求饶:“好好好……我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切!那种语气,就是有别的意思!陈釉一顿晚餐对他积累起来的好感突然崩塌了一半,可能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一旦在对方身上发现一点自己不满意的点,就能无限放大,然后足以全盘否认对方所有的好。
唐祁小心地问:“那……还有别的安利吗?”
陈釉还在生气,手一挥:“没有了没有了!!!”
雨势慢慢减弱,陆续有人抱着头冲到雨中抢空车逃之夭夭。气氛从刚刚一直冰冻到现在,唐祁只好哄道:“感觉雨小了点,我拦辆车送你回家吧?”
气消了,陈釉缓和了表情点头。
恰好一辆空车驶来,唐祁冲它招招手,然后招呼陈釉一起上了车。
车里还有淡淡烟味,陈釉在后座闻着想吐,把窗子摇到最大透气。
收音机传来电台主播磁性低沉的声音:“今天给大家推荐的歌曲是香港著名已逝明星张国荣的《我》,这首歌表达了张国荣‘超脱自我’的豁达人生态度。众所周知,张国荣虽从未公开出柜,但和他的男友唐鹤德一直勇敢地公开牵手出现在大小场合……”
话还没讲完,司机就调了台,满口鄙夷:“讲的什么东西……就是精神病,得治!”
陈釉本来悠然地吹着风淋着小雨,听到这话她震怒地反驳:“这是正常的性取向!不是精神病!”
司机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都是吊儿郎当的笑意:“小姑娘,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标新立异,叔叔告诉你,这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在一起,又不能生孩子,这怎么正常呢?!这是违背天理的事情!”
陈釉一拍座位:“爱情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孩子吗?!你也太封建顽固了!现在很多国家都同/性/婚姻合法化了!”
司机嗤笑:“外国人,脑子都不正常!”
陈釉气得跺脚,她酒喝多了,头晕,脑子总是跟不上,舌头打结,前面的唐祁又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她冷哼一声把手机掏出来,果断地给陆鲜衣拨了过去。
接通后她按了免提,大声说:“陆鲜衣!这有个司机跟我说同/性/恋都是精神病,都不正常!我生气了,你帮我跟他理论!”
“……”这头陆鲜衣叠着衣服还正莫名其妙,通过陈釉的语气分析她应该是喝多了,便配合地说:“噢……性/取向是天生的,任何一种都不应该受到歧视,爱情不应该受到性别的限制……行了吧?还要说什么吗?”
“说得好!漂亮!”陈釉一拍手,哈哈大笑,抬头骄傲地对司机炫耀,“听到没!我好朋友说的话!他可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将来可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你能说他不正常吗?哼!”
司机无奈地看向身边的唐祁:“小伙子,你这朋友,喝了不少啊……”
唐祁连连点头对他道歉:“是是是,对不起,她确实喝多了……”
“多什么多多什么多!”陈釉大叫,“陆鲜衣,你跟他们说,我没有喝多!我清醒着呢!”
陆鲜衣被逗笑了,叹口气继续纵容地说:“是是是,你没喝多,你很清醒!行了……一会到了家早点睡觉吧!”
陈釉感动得涕泗横流,对着前排戳着自己手机屏幕:“你们听听!听听!这才是明白人!你们都跟我聊不来,还是他懂我,我最喜欢他了!”
“……嗯?啊?”陆鲜衣手一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领会错了,怀疑地问了一声。
“嗯!”陈釉很坚定,重重点头,虽然对方看不到。晃动的车厢里晃动脑袋的动作又让她一阵反胃,她打了个嗝,干呕了一声,匆匆把电话挂断,生怕隔着话筒还在对方面前出糗。
她好像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说了。
挂了电话的那头,陆鲜衣把叠好的衣服拿在手上,盯着屏幕发呆,他也不知道陈釉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嗯,她就是喝多了……”他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马上就要毕业了!
第43章 42
“那么大家回去呢, 可以自行去购买一本叫做《更高更妙的物理》, 俗称《高妙》!这本书不仅对你们的自招很有帮助,也会对你们应战高考啊,有很大的益处……”
培训终于到了尾声,最后一堂课还有十分钟结束, 能马上告别这一个月的宿舍生活, 和怎么都不太能吃得惯的异乡菜, 所有人都归心似箭,台上的物理高级教师激情澎湃地做最后发言, 台下也没几个人在听。
液泡瞥瞥右手边正低着头看抽屉里摊开的《红楼梦》的郑永, 摇摇头,转头小声问左边的陆鲜衣:“你买吗?买的话给我捎一本。”
陆鲜衣点头, 又想起什么,戏谑地问:“你说得好像你买了就会做一样。”
液泡反手就是一推:“说什么呢!我也是要正儿八经开始学习的人好不好!不要以为就你一个人痛改前非了啊!”
这一个月以来,陆鲜衣确实如他当初走之前对陈釉说的那样, 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地认真对待了每一堂课。要说痛改前非其实还有些过了, 他只是比以前更有目标, 更觉得剩下的所有时间都要珍惜罢了。
许多男孩在高二到高三这个阶段会成长得很快, 大概是在周围氛围的影响下, 开始对自己的人生方向有了深刻的思考,思考到底是浑浑噩噩过去,还是要清醒过来。毕竟认真过的人都不愿寒窗之苦付诸东流,便愈加有那种,“我生待明日, 万事成蹉跎”的危机感。
昨天妈妈还给他打了个电话,虽然她只能聊几句就要忙着去工作,但能自信地对她说“我最近很努力”这句话时,他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那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学校安排的车会在下午两点准时等在校门口接他们回去,所有人下了课顾不上吃饭就冲回宿舍收拾行李,家里饭菜的香气早就飘到了这里让食堂饭菜黯然失色。
寝室楼乱哄哄的,热闹堪比刚搬进来的那天。
陆鲜衣和液泡一边慢悠悠上楼一边躲避着上下奔跑的人,到了三楼左拐前脚刚迈上上楼的台阶,后脚江心亭就特别准时地从走廊里跑了出来,叫住陆鲜衣。
气氛瞬间凝固,液泡“嘿嘿”笑了两声,十分“懂事”地对陆鲜衣说:“你们聊,我先上去。”
怎么一到这时候楼梯上路过的人就少下来了呢,陆鲜衣匆匆看了她两眼,把手伸进口袋里找手机……得,手机今天上午没带出来。
没了解救他的救星,他只好低头站着,等眼前的女孩先说话。
江心亭今天穿着和刚来那天一样的衣服,头发已经长长到可以扎在脑后,还是往日青春阳光的模样。她摸摸耳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爸妈开车来接我回去,一会就不跟校车回去了……所以想先来找你说说话。”
陆鲜衣抬起头,认真地回视她,点点头。
“这几天我心里总是很乱……虽然上次你也很真诚地跟我聊过了,但我还是,老是有不甘心的感觉……”江心亭缓缓后退,背靠在楼梯的栏杆上,“我在想……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
陆鲜衣突然觉得很悲凉,江心亭一共对他说过三次喜欢他,第一次是玩游戏时隔着电话,后面两次却都是在分开之后。
他以为她下一句话又得问要不要再次在一起,正纠结该如何回答,她却说:“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和我在一起,能不能我们都等一下对方?等到高考结束,要是那时候我们都没喜欢上别人……可不可以重新在一起?”
这一秒,通气窗栏杆间照进的阳光恰好,午间楼道里阴凉的温度恰好,女孩的白色板鞋和他的白色球鞋也恰好……但是,就是时间不够恰好。陆鲜衣觉得,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他一定会拿出义无反顾的坚决,而现在,坚决只有一分,犹豫占了九分。
唉……可那双眼睛正一闪一闪地望着自己,他也没有能狠心到直接说“不”的决心。
陆鲜衣临时在心里换了好几个开头,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一个轻轻的“嗯”。
面前的女孩一下子笑逐颜开,眼睛都笑弯成月牙,学他的样子“嗯”了一声:“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一起考最理想的学校,一起遵守这个约定!”
陆鲜衣一刹那有些恍惚,总觉得印象里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话,有那种曾梦见过的即视感,只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江心亭说完这句话就很不好意思地跑开了,陆鲜衣看到她耳际挂着红色,便想,也难为她这样性格的人如此主动如此勇敢了。
可是他又不明白,这些主动勇敢,为什么不能多分一点给在一起的时候呢?
……
跟着大巴车沿来时的路摇摇晃晃回最熟悉的城市,陆鲜衣已经没有当时的那种虽嫌弃路途漫长却又充满新鲜感的心情了,睡了一整个下午,等有人把他推醒时,天都昏黄了,车也开进了市里。
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推他的同学指了指窗外,他跟着看过去,原来司机到一处就会停一处放下一拨要下车的学生,而此刻窗外,离他家小区不远的路口,他爸爸正站在车下对他招手。
关系一直有隔阂的父子两人一个月未见,突然一下面对面,都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觉。父亲看着个头又高了很多、样貌又成熟了几分的儿子,儿子看着脱下西装换上便服、头发像是新焗黑的父亲,一个说“回家啦,辛苦吗这个月”,一个说“嗯,还行,挺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