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昨天去宾馆的路上,的哥师傅热情地跟他们介绍,重庆的路不是所有司机领了证就能开,重庆是座立体的城市,得把自己的思维也变得很立体,才能不轻易迷路。
陈釉立体思维差得要死,连正方体的六个面标上号都要花好久才分清哪面对哪面。
一会街边是印满她在时尚杂志上经常看到的奢侈品牌logo的高楼大厦,显得富丽堂皇;一会路旁全是一爿一爿老旧简陋的小店铺,显得民风质朴。她不曾见过这样多元的城市风貌,越走内心越新奇。
刚刚高中毕业的人对于电子产品上各种功能的app使用还不娴熟,陈釉打开昨天刚下的导航软件,试图搜索林晗跟她提过的“十八梯”,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有趣,难道真的只有十八层楼梯吗?她突然很想去看看。
导航显示这个地方离她所处的位置并不远,只是显示步行也要走上二十多分钟。本就是第一次使用电子地图,再加上重庆七上八下的地形,她即便是照着提示走还是走了不少冤枉路。在重庆,平面地图上显示的前进,可能是指往下层前进;显示的左拐,又有可能是指从上层左拐。
路过一条宽大的江,导航告诉她是嘉陵江。头顶有轻轨从楼间穿过,像在时空中突然现身,又突然隐没在时空洞里。
幸好她累得快走不动时,地图显示离目的地也就几百米了。路旁有家门口摆了小板凳的小面馆,曾被纪录片勾起的馋虫立马又钻进了她胃里,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店里,生疏地按照纪录片里说的那种方式,点了一碗小面。
老板听出她的口音,笑呵呵地问:“妹儿不是本地人吧?”
陈釉听懂了,友好地点点头:“来旅游的!”
“吃得辣不?”
店里的香料味正溜进陈釉鼻子里,她猛地打了个喷嚏,老板笑:“那不给你加许多咯……”
门外小板凳上有两个年轻男子正在吃面,面相看起来不是很友善,陈釉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跟老板说话时他们总有意无意地看过来,不由心里有点害怕。她攥紧挎包,掏出手机不熟练地打开付款软件,问老板:“多少钱?我……扫码付……”
“八块!”老板很善良,一边帮她把面条端到了板凳上,一边回答了价钱。
现在的经商方式那么多,陈釉在家也不是没吃过所谓重庆小面,但总感觉除了形式上的区别,和本地的其他面条相差无几。看着眼前这碗面,闻着正宗香料的味道,她立马在心底把家里的那些山寨都拉入黑名单。尽管老板说不加太多辣,但她还是难以扛住这样的辣味,而且辣中还带着麻,她只吃了几口就用完了将近十张餐巾纸。
只得把速度放慢再放慢,一边欣赏街景一边不停地抽纸抹嘴擤鼻涕。
辣归辣,吃得还是很舒心的,这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有种从前车马都慢的惬意。印象中,重庆人应该管这叫“巴适”,她放下筷子,擦干净嘴巴,揉了揉肚子,感叹一声“真巴适”,还不忘笑着跟老板道别后再离开。
填饱肚子恢复劲头后,她得继续往十八梯走。但离了导航可不行,站在路边,陈釉右手伸进挎包里摸找手机,可令她慌乱震惊的是,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就是找不着手机了。
“嗯?嗯???”陈釉急得蹲下来,挎包反向朝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实际上她也没带多少东西,要在的话早就找到了。所以全部倒在地上后,她得到的还是绝望。
……
陆鲜衣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起床冲澡时外面的天都昏黄了。他原本以为液泡他们得玩到大半夜才回来,穿好衣服擦头发时,房门“滴”地一响,拎着大包小包的液泡回来了。
陆鲜衣微微抬眼透过湿成几簇的头发看他,疑惑地问:“你们这么早就结束了?”
液泡叹气:“我们都买了许多东西,实在拎不动了,先回来放东西。哎,他们说晚上一起吃火锅然后去酒吧玩,这你总得来吧?”
“嗯,”意兴阑珊地答应了,陆鲜衣长腿一迈,走进盥洗间吹头发。
“砰砰砰……”门又响起,还是很急切的砸门声,液泡都瘫倒在床上了,不满地嘀咕几声站起来走到门边:“谁啊?”
门外是林晗如火烧眉毛般的声音:“液泡!陆鲜衣!是我,我是林晗!陈釉不见了!!!”
吹风机“啪”地一下戛然而止,陆鲜衣的头发还半干,转头问:“陈釉?什么了?”
液泡心想“不得了”,赶紧把门打开,趴在门上的林晗冷不防差点往前一栽,也来不及怪液泡冒失,赶紧语无伦次地说:“她……陈釉……我以为她会在房间里的,但她不在啊!我还给她带了吃的呢……我打她手机,是关机的……”
陆鲜衣走到盥洗室门边,皱着眉问:“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出去了吗?”
液泡看他一脸不善,试图缓解气氛,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她没跟我们一起,早上说身体不舒服,就没来。”
林晗补充:“对,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死活都不愿意一起,昨晚还说得好好的,问她,她说是不舒服,所以我们就留她在房里睡觉了……怎么办啊?她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的地方,电话还关机,怎么办啊!!!”
她急得都开始跺脚,眼前的陆鲜衣却不知到底是从她刚刚的那番话里听到了什么令自己不开心的信息,脸立马沉了下来,冷漠地丢了一句“没电了吧,充充电就能开机了”,然后转身回去继续吹头发。
液泡都傻了,和林晗面面相觑,无奈地摊摊手,林晗气得冲陆鲜衣的背“呸”了一声,重重摔上房门跑了出去。
液泡挠了挠头,自言自语:“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半晌也没得到回音,他怯怯地走回里屋,决定先到班群里问问有没有人能联系上陈釉。
盥洗室里,陆鲜衣面对着边角雾气还没散尽的镜子,面无表情地右手握着吹风机,左手拨着头发。
“但她不在啊!”
“手机关机……”
“女孩子”、“陌生的地方”、“手机关机”……吹风机档位在最大档,但他觉得脑内林晗的声音早就盖过了吹风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交替循环播放。
拨动黑发的手还微湿,骤然停止,落下来撑在盥洗台上;握着电吹风的手迅速往墙上一略,把插座里的插头扯下来。陆鲜衣对着镜子长呼一口气,随后把吹风机往台上一丢,转身几步跨到门前,一扭门把,冲了出去。
林晗她们的房间门是开的,老远就能听见她方寸大乱的哭声。陆鲜衣也不避嫌了,直接就进了房间,径直走向坐在床尾的林晗低头问她:“她出门前一条信息都没给你吗?没有说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吗?”
林晗撇开头不理他,站在另一旁的陈洁说:“没有,我们两个都没收到她的信息,要是收到了就好办了……群里也问过了,大家都不知道她出去了。”
陆鲜衣来回踱了踱步,耐下性子问:“你们有没有聊过要去哪些景点玩?”
陈洁无辜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失落诚恳地摇了头。
林晗却突然抬起头,激动地说:“机场!”
陆鲜衣皱眉:“机场?”
“不是!”林晗“噌”地站起来,手在空中乱挥,“就昨天在机场!我问过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说没有,她准备跟着大部队走……关键是!我跟她说过我想去的地方!!!洪崖洞和十八梯!!!”
陈洁也兴奋地站起来“啪”地一拍掌:“那我们就先去这两个地方找好不好?唐祁?”
要不是她这句话,陆鲜衣都没注意到窗子边还站着一个唐祁,他闻言转身点头,表情很严肃:“行,就先去这两个地方找找,你们两个在房间里等,万一她回来了就打电话给我们。”
陆鲜衣回视着他,内心的着急在面上不起波澜,淡淡地问:“两个地方,总得分头找,不然很难找到。”
“当然分头啊……”唐祁提唇一笑,定定地看着他,眉毛轻轻一挑显露出不屑的神情,挑衅地问陆鲜衣,“你和我分头,我去十八梯,我觉得她会去那里,你觉得呢?”
陆鲜衣抿唇咬紧牙关,颊旁的咬肌绷起紧张的筋,他也不确定她会去哪,但就是不想在眼前这个男的面前露怯。快速在大脑有关她的记忆里搜寻,他突然想起以前和她在书上看到洪崖洞的照片时,她特别激动地说很像《千与千寻》里的场景,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额边流下一滴濡湿,陆鲜衣也不清楚是头发未吹干的水珠还是突然冒出来的汗珠,他握拳,抬头自信地说:“她会去洪崖洞,我去洪崖洞找。”
唐祁没什么表情变化,点点头说:“好,那就分头行动吧,找到了就互相给个信儿。”
他先陆鲜衣一步走出房间,走到他身边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陆鲜衣总觉得,这只能是他在篮球场上会对自己露出的眼神。
就好像在说……谁输谁赢,比一比?
……
夜晚的洪崖洞可以说是重庆最火爆的旅游景点,光是从下面江边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的车就能看出来。陆鲜衣上一回来这里还是很小的时候,被出差的爸爸强行带来,在这里潦草转了转,没欣赏什么景色,只依稀记得这里的电梯楼层十分神奇。
电梯十分拥挤,排队的人把他推来推去,弄得他焦虑的心愈来愈烦躁。好不容易挤进去,他又突然发现能找到陈釉的地方不止一层楼,每层楼都肯定有熙熙攘攘的人流。陆鲜衣无奈地长叹口气,抬起手掌盖住脸沉默了好久。
旁边有个老太太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小伙子啊,失恋了哈?不要紧的啦,不要难过呀,喜欢人家就去找回来呀!”
陆鲜衣一愣,连忙松开手,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转身客气地对老太太说“谢谢”。
电梯门打开,门外弹唱的歌声伴着江风一道灌了进来,陆鲜衣被往外涌的人群带了出去,等人都散开后,怔怔地站在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迷茫不知该从哪里找起。
“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付出多少热诚,也没法去计得真,却也不需再惊惧,风雨侵……”
“吹啊吹让这风吹,抹干眼眸里亮晶的眼泪;吹啊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
川渝之地,嘉陵江畔,和着吉他旋律的深沉粤语倒显得别有一番滋味。陆鲜衣默默听着歌,猜着歌词唱的意思,内心竟忍不住想到高考最后一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比不过这条街的繁华,但那条路的灯光也很亮,亮到女孩的眼眸一闪一闪的,亮到……她即便跑了好远好远,他还是能读出她影子的悲伤。
他沿着陌生的街道走,眼睛一刻不停地搜寻,哪怕稍微有些类似的身形,他都要小跑着赶上去确认一下,不遗漏一丝丝希望。看到“老酸奶”的招牌,他就莫名想到陈釉很喜欢吃酸奶,而且是那种比较稠的酸奶;看到“甜水面”的招牌,他还是会想到陈釉那么喜欢吃甜食,也许会喜欢这种小吃;看到“酸梅汁”的招牌,他又会担心这智障有没有钱给自己买水喝……
夜晚的洪崖洞是宫崎骏笔下的“汤屋”,而如白昼般耀眼的灯光里,他是矛盾又迷惘的“无脸男”,害怕忘了姓名的“千寻”再也找不到路,再也回不去……
一层都找遍了,陆鲜衣决定返回电梯去别的楼层,这时他手机突然响起。号码不是通讯录里的,但来源地显示的是T市,他赶紧接起,话筒中唐祁带着欣喜的语气对他说:“找到了找到了,你回去吧,我带她回宾馆!”
远处弹唱的小哥压着嗓子低沉地说:“那么接下来,给大家演唱一首周董的,《算什么男人》……”
……
陆鲜衣火速打车回了宾馆,站在门口等陈釉。宾馆门口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慢慢走出一个步履稳健的身影,唐祁背着陈釉,动作极为小心地迈着步子。陆鲜衣几步上前,把唐祁拦停,看到陈釉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沉沉睡去,眉眼温顺地低垂,脸上都是安心的表情。
他一阵无名之火烧起,冷冷地看着唐祁说:“放她下来吧,我带她上去。”
唐祁歪头看了看肩上她的脸,有些无语地笑着问他:“你想把她弄醒?她手机被偷了,胡乱走了很多路,很累……”
陆鲜衣沉默了,唐祁颠了颠,把往下滑的陈釉又往上带了带:“上去吧,风大她吹感冒了……”
陆鲜衣定在原地半晌,追上去吩咐他:“到了楼上放她下来,我带她去我那里,液泡他们去玩了。”
唐祁哼笑:“她有房间啊,为什么要去你那……”
“她房间里还有两个女生,她怎么睡得好啊?”陆鲜衣瞪着他,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没有反应,点点头,倏尔转身走到前台把身份证往台上一拍:“您好,麻烦用这张开一间单人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猜猜之后会怎样?
第55章 54
陈釉其实只是太累了, 睡得也不是很沉。陆鲜衣刚把她安放到床上, 盖上被子,她的眼睛就慢慢睁开了。四目相对,两人都立刻尴尬地垂下眼帘。陆鲜衣额前细碎的刘海只差一点就落进她眼睛里,她眨了眨酥痒的眼, 把头偏开, 小声对着左边的空气说:“谢谢你, 这间多少钱?我明天把钱给你……”
微不可察的轻叹落在她耳边,陆鲜衣掖了掖她两肩上的被子:“不用给了……你手机怎么被偷了?”
陈釉吸吸鼻子:“好像是去面馆吃小面的时候被偷的, 也怪我, 把手机放到挎包里就没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