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鲜衣坐回椅子上,无奈地笑她。
陈釉把搭在嘴边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轻声细语地问他:“陆鲜衣,你学专业课了吗?”
“还没有呢……只学了组胚,感觉跟高中生物很像。”
陈釉失落:“希望爷爷能等等你,等你学出来了你给他治病,一定全都能治好……”
男孩嗓子哽了一下,捏了捏她葱白的指尖,点头:“嗯,爷爷会等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二更啦!!!^_^
第62章 61
倒挂的点滴瓶里还剩一点点补液, 再有个十几分钟就差不多会结束, 陈釉心心念念爷爷,坐起来不耐烦地调了好几次输液速度。
陆鲜衣把她按回床上躺好:“大冬天的,输这么快你想冻死自己啊?”
陈釉不由嘻嘻一笑:“学医了就是不一样……”
说完她一直盯着他看,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衣, 没找到什么不妥之处, 疑问:“看我干吗?”
陈釉收回视线, 憧憬地说:“在想象你穿白大褂的样子……”
“说起这个,我还想跟你说呢, ”陆鲜衣笑, “我们寝室有个东北哥们特逗,最开始我们发白大褂只是为了实验课穿, 但是他特当一回事儿!白大褂胸前不是有个口袋吗?他每次穿都插两支笔在里面,说是提前感受一下当医生的感觉……”
陈釉也笑:“那你也这样做啊……医生不都这样做吗?”
“陆鲜衣……”她咬咬渐渐恢复正常颜色的嘴唇,问, “你以后, 会去哪座城市的医院呢?”
与其说问他, 倒不如说是她自己心里的想法情不自禁地溜出了嘴。毕业以后, 她和很多同学聊天时都会慢慢聊到这个话题, 聊以后是回家还是留在其他的城市。唯独当问起他,她心里会多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陆鲜衣神情很严肃认真,特意向前倾了倾脑袋:“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也没有很纠结,我就两个想法, 要么回家来,要么……去上海。”
“你去哪我就去哪。”他把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轻柔地挪进了被子下面,语气平缓得像是与她话家常。陈釉听了心里像大雨倾斜般受触动,他却伸手去拿刀削苹果,好像他说的话都如四两拨千斤,好像所有的坚定都化作了绕指柔。
陈釉真恨这屋里太暖,她的眼泪结不成冰。陆鲜衣把皮削断了,挫败地“哎呀”一声抬头,刚好看到她脸颊挂的泪,伸手过去帮她抹掉,继续在断开的地方起头:“别哭了,爷爷会没事,他会长长久久的,看着我们长长久久。”
“你看,就像这苹果皮,我削断过一次,再小心一点,我就不会弄断啦!”他把长长的苹果皮举起来,献宝似的给她显摆。
陈釉鼻音糯糯:“可是我跟别人在一块儿了……”
陆鲜衣挑眉,严肃地说:“陈同学,我陆鲜衣,从来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的。”
他坐了七个小时的动车,下了车就直奔医院,就只想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只想把围巾摘下给她围,就只想为她削一个皮会拖得很长的苹果。现在,他还希望,这个苹果会很甜,于是他削下一小块喂进她嘴里,看她很乖很乖地嚼干净,她的表情和吃下去的速度告诉他这苹果好像真的很甜。他就会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他以前觉得喜欢是文采优美的动人告白,是一定要朝相也一定要夕处。
现在他觉得喜欢就是这样,她吃完了一块张开嘴暗示还要再吃一块,他立马低头削下另一块。
这就是喜欢。
陈同学推了推他伸来的第四口苹果:“你也吃。”
陆同学执意让她用嘴接过去,然后较真地说:“你吃一半,我吃一半,你吃完这一半我再吃。”
陈釉笑他神经病,但是当她轻咳的时候,她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跳,都是温暖的节奏。
季岚带着装满骨头汤的保温桶推门进来,气氛正你侬我侬的小年轻并没有发现她,直到她抬手敲了敲房门,咳嗽了两声,两人才注意到她。季岚表情平平,把保温桶拎到床头柜上:“吊水瓶空了,可以拔针了,下来喝点汤。”
陆鲜衣站起来礼让出床边的椅子,低头帮陈釉拔针头。陈釉按着针头掀被子下床,穿鞋的时候季岚皱着眉数落她:“大冬天的,还露脚踝,你们小年轻……就知道任性妄为,自己低血糖又不是不知道,早饭还不吃……”
陈釉吸了吸鼻子,怯怯地委屈地看着她。
季岚帮她把盖子打开,把勺子递到她手上:“小心烫……”
陈釉在喝之前特意凑近嗅了个痛快,感叹:“还是熟悉中的味道啊……我们食堂的骨头汤就是几块光骨头加水!”
季岚不屑地笑,别扭地说:“那也比在家好吧?再也没有我这个恶妈妈管了,在学校爽死了吧?”
陈釉赶忙对她笑着摇头否认,乖巧地低头喝汤。陆鲜衣从床的另一边伸手跨到她后脑勺,挽起她披肩的头发,轻轻用皮筋绕了几道绑了起来,关切地说:“刚才有几根都差点落到汤里了……”
季岚站在旁边翻了两个极致的白眼,打断道:“刚才有医生出来通报了情况,目前血块清楚得很成功,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手术结束……爷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一时半会还是不会醒来。”
不幸中的万幸!陈釉欣慰地拍拍胸口,转头问她:“妈妈,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季岚专注地看着女儿喝汤,见两块骨头都被啃干净她表情才有所缓和:“什么建议?”
“姐姐现在也很稳定了,既然医生也评估她可以出院了,不如让她经常来陪陪爷爷……你想啊,我上学不能天天回来,你和爸爸又很忙,只有她是最有时间陪伴爷爷的。如果有亲人常来和他说说话,对他的苏醒肯定有帮助……”
季岚陷入沉思。
陈釉补充:“姐姐不止一次跟我说,她失去了很多陪伴家人,尤其是爷爷的时间,很想补回来。”
虽说别人的家事不好参与,但陆鲜衣觉得只要是她说的都对,便连连点头:“嗯,阿姨,我虽然还没上专业课,但也有点点了解的,陈釉说的不无道理。”
季岚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反对,只平淡地回了一句:“再说吧。”
陈釉当晚和谭琛提了分手。
不出意料,他拼命挽留,甚至不间断地给她狂打电话,打到她接为止。病房不可以大声喧哗,陈釉刻意跑到了一楼门口才接通,刚接通就是对方歇斯底里的哭嚎。
“陈釉!你没觉得你特别没良心吗?!我追你的时候认真花了心思,和你在一起后也是认真对待你的!你仔细想想,哪一次出去玩,我让你花过钱?我看网上那些女生都说喜欢口红香水,我就也买给你,还买最热门的!你到头来要跟我分手?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陈釉的耳膜被震得生疼,手机拿远好几分米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耐心地说:“谭琛,不是的,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也很花心思,但其实那些都是你用来充面子的。你给我花钱,给我买东西,每次都是还没送到我手上就先自己截图发到朋友圈和空间,好像我只是你用来炫耀的一个媒介……唉……这么说吧,我觉得这不是谈恋爱啊……你送我的所有东西,花在我身上的钱,我会算清楚,一分不少地全部还给你。”
“陈釉,你真矫情!大学不就这么谈恋爱吗?!至少我还不像那些穷diao丝,我会给你物质上的保障……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我爸妈都不同意我找外省的女孩,也不同意我找经济状况没我们家好的女孩,可我还是坚持和你在一起,就因为喜欢你,想对你好……你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你不满意你就说啊,怎么上来就提分手?”
陈釉长呼口气:“谭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惯用了那些手段,在追女孩子前和追女孩子后表露出来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我后来听别人说的,你追我的同时还在撩其他专业的几个女生……其实我当初说的一点也没错,你就是想要跟风脱单,广撒网罢了。”
“你他妈放屁!”他对着话筒大喊,都喊破了音,“你说的那些都不算什么!现在哪个男生不这样?追人的时候不都得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在一起总会磕磕绊绊发现对方的缺点,这你就忍不了了?那你干脆立一辈子的贞节牌坊吧!你陈釉,完美无瑕!你陈釉,当一辈子的处/女!”
这些话陈釉都觉得不值得生气,只是哭笑不得,觉得很不可理喻,她笑着想回话,耳边的手机被一把抽走,身后的陆鲜衣直接帮她把电话挂了,皱着眉森冷地说:“跟傻逼有什么好说的……”
陈釉扯了个苦笑自嘲:“我怎么这么倒霉,总是遇人不淑,各种烂桃花。”
面前的男孩不服气地朝她指了指自己:“嗯?看看我!”
陈釉绕开他,笑:“你也是烂桃花……”
他跟在她后面不罢休地吵吵嚷嚷:“我是好桃花!好的!”
不过还好,她一直以为他只能是她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但他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变成了她的“犹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尊前”。
……
明天就得回学校了,陈釉今天的计划是先去找一趟卓耳,再去医院照顾爷爷。她起了个大早,在被子里开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
柯以柔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张截图,用犹豫的语气说:“陈釉……这好像是谭琛发的,大家都觉得他是在说你……”
陈釉眯着眼睛点开图一看,是空间的悄悄话留言板。一个男生头像的未知留言者说:“材料化学大一新生里,有个女的特别婊,提醒广大男生注意!材料化学2大班的班长是个性格特别好的暖男,被她勾引到手后,一直认真体贴地对她。可她不仅在外面出轨别的男的,还各种怪罪这个班长,要和他分手!分手前不久班长才送她一根香奈儿的新口红!具体名字我就不说了,懂的人自然懂!此女有风险,入股需谨慎!”
底下还有一路不堪的留言:
“卧槽我好想知道是谁了……不会吧,她这么婊啊?看起来挺清纯善良的啊……原来都是装的啊???”
“心疼我琛哥!”
“楼上的,暴露身份了!给绿茶婊留点颜面!”
“有品味啊,还送香奈儿……我男朋友只会给我送国牌口红……”
……
刚醒的她大脑还来不及做出思考,但光凭这满屏血淋淋的仿佛张着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文字,她已经得出和柯以柔一样的结论。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她早就听闻半社会半校园的大学生活会很复杂很浑浊,等到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才是真的有了深刻体会。干涩的眼睛冒出一些酸胀感,但她流不出眼泪,因为觉得谭琛不值。
一言不发,她切出和他的聊天对话框,给他转了一千块:“我昨晚仔细算了一下,在一起这个月你送我的加上请我吃的饭,一共是984,我凑个整转给你。”其实抵去她回请他吃的饭,甚至连一半都没有。但陈釉不想说,纠结这个,对他来说很有意义,对她来说就是浪费生命的事情。他还特意把名字改成所谓“torn heart”,仿佛每一个细节都要对她发出淋漓尽致的控诉。
陈釉起床,把手机往身后的床铺一丢,像毫不留恋地扔一个垃圾。
卓耳还在她之前当学徒的店里,只不过已经出师,正式成为和她师傅一样可以独当一面的纹身师了。她还像以前一样消瘦,脸颊都内缩了,还好冬天穿的衣服多,不然陈釉会以为眼前的是一尊行走的骷髅。
卓耳看到她来,直接让她到门外等一下:“我马上来。”
陈釉其实想在里面待着,外面的风刮得她脸生疼。但卓耳站到她旁边悠悠地点了根烟,解释:“师傅不让我在里面抽烟。”
“男男让我回来找你一下。”T市发展很快,走的这半年,很多新楼竣工了,还多了很多陈釉以前没看过的商户。
人总说物是人非,可陈釉总相信是物非人是。
“嗯,”卓耳细长的手指夹着细烟拿下来弹了弹灰,平静地说,“我知道是她让你来找我的,虽然我跟她说得已经够明白了。”
“她不信你和她的事情是你说出去的,”陈釉跺了跺脚,蹭了蹭粘在鞋边的雪水,抬头看她,“我也不信。”
卓耳长久都没说话,烟抽到过滤嘴边缘才说:“很多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有痕迹,总有一天会让别人知道,会成为别人攥在手里的把柄。”
“我无所谓,我这辈子就这样也很好。”
“但她不一样,她得是体面生活的女孩子,将来还得嫁人,还得过正常女孩子的生活。这一回我没能保护好她,以后她得离开我才能安全……”
陈釉好像听懂了,又有很多疑惑,只能犹疑又担忧地说:“她会很难过的……”
“长痛不如短痛吧,”卓耳好像很成熟沉稳,一副看透了的眼神,“就跟纹身一样的。那一下子疼,那几天痒,忍过来了,以后再看,就是美丽的伤疤,耀眼的勋章了……她以后的生活,会像平常人家女孩子一样优渥幸福的,现在这点难过,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一个人生活安全吗?”陈釉说出心里的顾虑。
卓耳给新烟点火的手果然抖了一下,又无所谓地耸耸肩:“月入几千,不愁吃不愁穿,有什么不安全的……”
陈釉点点头,握紧拳头问:“哎,卓耳……你能不能给我纹一个图案啊?我给钱!”
卓耳眉头还有未散的阴云,笑却是轻松的:“行啊,我今天正好闲……你要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