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巷里——碎鸦
时间:2019-07-09 10:48:30

  他削挺的下巴撑在她头顶:“要不我们先去世博园逛逛吧……外面太冷了……”
  怀里的脑袋摇了摇。
  他疑惑:“为什么?你冷得都在发抖。”
  “我想听排练……”陈釉小声说,又用更小的声音补充, “进去你就不抱着我了。”
  他轻笑, 笑声微微震动着她的头顶:“进去我也抱着你。”
  陈釉忍不住叹息:“你现在这么好, 回北京了我怎么办……我会难熬死的。”
  陆鲜衣听了, 搓搓她的胳膊, 也不无失落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会难熬死的。”
  一旦命运有了纠葛,再想分开就会很难。总有人说异地辛苦,其实辛苦就辛苦在,你要用你的七情六欲去与这种纠葛作斗争, 去和现实上的距离作斗争。邮件和通话确实能把关怀及时送达,但总比不过肌/肤/相/亲时的温暖。倘若你品尝到了取暖器的甜头,还会只满足于篝火的那点暖意吗?
  人得不到的时候会痛苦,得到了就会贪图更多。陈釉甚至从这一份这一秒开始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态转变。
  陆鲜衣感受到了怀里的人不安烦闷的情绪,试图用赤诚的语言去化解她的烦忧:“没关系,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放假回家了我们还可以天天待在一起……距离不会是问题的,不要想太多。”
  他坚定的眼神和口吻就好像在向她保证,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陈釉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那我也经常去看你,只要一有空我就去北京……”
  “好,”他欣然答应,“我带你去吃北京小吃!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豌豆黄、奶油炸糕、夹着糯米的糖葫芦……这些都没吃过吧?到时候我都买给你吃!”
  “那我还要去小剧场听相声!”她兴奋地大叫。
  “没问题!”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你能带我去景山玩吗?我想去好久了……”她憧憬地补充。
  “好,带你去景山看日落……”他依然毫不犹豫地许诺。
  就好像此时已经是车站临别的时刻了,两个人有说不完的废话和承诺。和周围牵挂live的歌迷们比,他们格格不入,像两个矫情的神经病。
  后来还是陈釉最先发现不对劲,她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有些难堪地说:“我们这是在干嘛啊?又不是今天就要分开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陆鲜衣把她松掉的围巾重新围紧,笑:“这是不是还是我之前给你围的那条?”
  陈釉低头,摸了摸围巾深灰色的面料,点头:“嗯,好暖和。”
  陆鲜衣扬起嘴角,拍拍她的脑袋:“这是李妈妈找人用羊毛织给我的……所以,传家之宝你懂吧?”
  一阵风吹过,把他的头发吹乱,虽然吹乱了也还是很好看。陈釉抬手帮他整理头发,疑惑地问:“传家之宝怎么了?”
  陆鲜衣沉吟:“嗯……就是,她给我的,我现在给你了,就相当于她给儿媳妇了。”
  一月寒冬中,她的脸“噌”地烫了,拨他头发的手又淘气地把头发全弄乱,然后拍了他肩膀一下:“瞎说!”
  场馆外为了配合演出的氛围会特意播放一些演出艺人的歌曲,这会儿放的是《All Mine》。陈釉曾在播放软件上看到,有人对“Amazed by you,I think I’m falling, falling with you”这句的翻译是“你是我岁月里的惊鸿,我是你沦亡的囚徒”。
  钢琴和大提琴的交奏在空中悠悠回荡,陈釉突然就觉得,哪怕只这样静静地与他站在一起,站到白昼被夜色泼墨,再站到破晓在天际划开,哪怕一动不动,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已经是莫大的满足。
  陆鲜衣也一样。
  他牵着她的手,直到进场都不愿意放开。
  这次的live歌单比上一次多了很多新专辑中的歌,但是经典的一些曲目还是有唱,更比上次多了一首《Deeper Deeper》。陈釉爱上摇滚乐的那天起,就一直幻想,一定要找一个和她一样爱听摇滚的伴侣,等到七老八十了,还能一起去现场。在露天的草地上蹦跳,在人群的推挤中摇晃,对着台上一起举起金属礼……
  她如愿了一半,所以她是最幸福的人。
  唱到《One Way Ticket》,他俩的感触比听《Wherever you are》时来得更多。
  “Anywhere you are,Is where I want to go…You are my address. I don\'t care how I get it…I need a one way ticket home…”
  过去的五年是寸步不离却情窦未开的时光,他们之间只隔一间教室的距离,从她走向他只需要几十下步数;而现在的他们是当心走到一起,却又要分隔在双城,从他奔向她只需要一张薄薄的单程票,票上的站点间却是一千多公里的奔波。
  月台与列车,长相离遥相望。但总有一天,列车会永远停息下来的,他们都相信。
  演出结束,从拥挤的场馆出口艰难地逃生,大量人流同时拥堵在同一处,外加场馆内管制盗摄直播的屏蔽仪极强,走了好久好久手机信号依然是一格都没有,更别说连上网。两人于是心无旁骛地一路回顾live,分享心中兴奋的余温。
  地铁载着他们驶了一站远,手机才终于恢复了正常信号。两人的手机几乎是同时响起。
  老张给陆鲜衣发了二十多条消息,最后一条是语音发的:“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瞒不住了啊,你逃课逃寝的事情不知道被谁捅给辅导员了……”
  陈釉接起爸爸的来电:“你去哪了?!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唉……爷爷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要开虐了(捂脸逃跑)
 
  第66章 65
 
  这一天太戏剧, 下了地铁后, 在出站口两人懵了好久好久。刚刚把他们放下的地铁已经是最后一班,地铁站空空荡荡,长长的轨道向两边的黑暗延伸,看不到尽头。
  陈釉脸上挂着被风吹干的泪痕, 她真恨自己动不动就爱哭的毛病, 这么大了还改不掉。
  陆鲜衣抓着她的手一直不松开。
  “我和你一起去。”他不假思索, 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
  迎着出站口飘进来的冷风,陈釉压抑住内心的软弱无助, 懂事地说:“不行, 你赶紧回学校,别让辅导员给你处分。”
  辅导员给他一个期限, 明天下午之前能见到他人,这次的事情就不再追究。算上今晚,他已经连逃两天的寝, 两整天的课, 而且这两天还有好几堂重要的考试课。辅导员做出这样的处理, 已是念在他初犯, 很给情面了。
  陆鲜衣皱眉, 很烦闷:“你一个人,坐一晚上的火车,不安全啊……”
  要是她心情好就算了……爷爷去世对她会有多大的打击,他太清楚了。等到第二天早上的动车回去,到达T市的时间都要比今晚直接坐绿皮火车回去的晚, 她急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回去。所以买票的时候眼睛都没眨。
  陈釉扯了个很难看的笑试图宽慰他,被他握住的手曲了曲小拇指,在他掌心勾了勾:“放心吧!我长大了!”
  长大了,所以要懂事。他不会什么事都能陪着她,但他有这个心,已经足够了。
  降温来得迅猛又无情,刀锋般的风刮得人眼睛都疼。陆鲜衣丧颓着脸纠结了好久,久到他本是温暖的手都冻麻了,才无可奈何地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出了什么事第一个给我打电话,我今晚电话不会关机,明天一早坐飞机回北京,在这之前你有任何需要我就赶过去找你……车上不知道会不会有小偷,你把东西都看好了……要是困了就把东西都抱在怀里……定个闹钟,防止明天早上睡过站了……不过应该也没事,每站都会有乘务员喊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又一堆,把陈釉的眼泪又说出来了,她哭着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我长大了,不怕!”
  他帮她紧了紧围巾,把围巾边缘拉到她嘴巴边上盖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你再怎么长大,都是我的女儿……”
  陈釉破涕为笑,拍他一下:“神经病!”
  叫的出租车到了,晚上没地铁也没公交,她只能坐出租去车站。他把着车门,迟迟不愿意关上放她走,低头看着坐在后座的她,总觉得她身躯这么小,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事情。盯着她一闪一闪的眼睛,他咬牙:“要不我还是陪你回去吧……”
  陈釉推了推他的胳膊,语气柔和:“别闹了,回北京,听话!”
  人为什么要不停地经受别离,为什么不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为什么好不容易靠近了又要放开手?陆鲜衣心里不断地盘问,但都无果。陈釉说她长大了,他也想告诉自己,他也长大了。成年人应该理智,很多时候就是会有这么多不由自主的选择,如果任由理智被冲动打败,留下的麻烦也许会更多。
  他知道,她希望,他好好珍惜自己努力考来的学校。
  出租车司机有点不耐烦了,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陆鲜衣把着门的手慢慢放松,眼里始终是化不开的眷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没有?”
  陈釉眼睛都哭痛了,抬手对他挥了挥:“听到了听到了……”
  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
  陆鲜衣突然把手伸进窗子里抓住她挥动的手:“这次我没能陪你,以后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你相信我!”
  她重重点头:“我相信!我懂!你放心!”
  陈釉把手从他攥紧的掌心中生生抽出来,噙着泪水,喉咙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对他呢喃:“回去吧,我要赶不上火车了……”
  他突然空下来的手落在腿边,握成拳。
  司机开动了车子,把焦虑忧愁的他慢慢甩在后面。陈釉压根就不敢回头看。她觉得窗外的路灯都太亮了,亮到她眼睛都睁不开。才背向他走了几百米,她就已经,无法控制地疯狂想他。
  陆鲜衣在冬夜的马路边长久地站立,直到被他在心里默背了无数遍车牌号码的车消失完全看不见,他垂头,长叹口气。
  只是这冬夜的风真凛厉,他鼻酸的感觉怎么也散不去。
  陈釉顺利到达火车站。
  动车停止运营的晚上,火车站大多都是为生计奔波的劳苦人,也还有像她这样的,因为天降横祸,需要连夜赶回家的人。总之气氛沉闷压抑,心情不好的她,无论看谁,都觉得他们的表情一样烦忧。
  站门口有很多夜摊,拥挤在一条甬道两边,低温空气下,食物的热气散开一片片浓白。
  “小姑娘,吃炒面吗?”
  “鸡蛋饼要不啦?”
  “麻辣烫麻辣烫了啊……”
  叫卖一声又一声,陈釉恍惚地从中间走过。
  “方便面!要炒要煮都有了啊!”这一声叫卖竟让她怔愣住。
  摊主是个老爷爷,对她的反应很欣喜,笑眯眯地看她:“小姑娘,吃方便面吗?鸡蛋火腿肠里脊肉,想加什么都可以!”
  陈釉缓缓转身,看向他,表情木木,点头说:“吃。”
  “要煮的还是炒的啊?”老爷爷问他。
  ……“小宝,爷爷给你煮方便面吃!新买的康师傅,红烧牛肉味的!”……
  “煮的。”陈釉抬手擦眼泪,吸吸鼻子回答。
  “要加什么吗?”老爷爷拿起一包面拆开。
  ……“爷爷给你煎一个荷包蛋,再加一根火腿肠!”……
  “荷包蛋和火腿肠。”陈釉说。
  “好嘞!要辣吗?”老爷爷把面丢进锅里。
  ……“少吃点辣啊!调料包爷爷就放一半,吃太多辣你又得冒火气疙瘩了!”……
  “不要太辣,一半调料包。”陈釉眼里还挂着泪,笑着回答。
  老爷爷一边下面一边问她能不能付现金:“唉,爷爷难,出来挣点小钱。你们年轻人用的那些高科技我都不会,这些收款码都是我儿子的……可是啊,每次收了多少钱,我不提,他也不给我……我不好意思开口啊……”
  陈釉立马拿出一张二十的纸币,递给他:“爷爷你不用找我了。”
  老爷爷震惊:“那哪行?”
  陈釉坚持:“真的不用找,谢谢您给我煮方便面!”
  谢谢您,给我煮过的那些方便面。
  捧着打包的面条,陈釉默默朝着进站口走。黑夜沉沉,唯有泡面的香气给她慰藉与暖意。天空中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远处有人喊:“下雪了下雪了!”
  她停下,轻轻擦掉粘到睫毛上的雪水,然后继续前行。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
  陆鲜衣成功赶在中午回到了学校,在下午这个死亡期限到来之前出现在了辅导员面前。辅导员简单训斥了他几句,让他认真写个检讨,就放他走了。
  靠在走廊边,他给陈釉拨去今天的第三个电话:“我已经安全到学校了,辅导员也没有给我处分,你放心。”
  电话那头的声音软软的,听不出来悲伤,只是很无力:“那就好……你后面的课都要好好上,别再让他抓你把柄了。”
  陆鲜衣叹气:“等到周末了,我让我爸帮我请个假,我回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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