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釉把手机打开来给她看图片:“纹在腰上面吧!纹小一点……”
卓耳低头盯着图片思忖了好久:“这是鹿吗?”
陈釉扯了嘴角不好意思地笑:“嗯……”
……
总嫌T市又小又破,可每次离开T市,哪怕是过不久会再回来,心里还是会特别不舍。李穆琴给陆鲜衣的包里装了两大袋水果,他婉拒了好几番,但看她眼神恳切又真诚,还是认命地决定把沉重的包背去北京。
陆仲华在入站口送别他之前对他说:“儿子,你长大了。”
陆鲜衣还奇怪,问他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会关心人了。”陆仲华笑着拍他肩膀,暗示他快点进站,然后又伸手探了探口袋里的钱包,确定它在,便安心。这是儿子从北京给他带回来的钱包,虽然好像很普通,儿子也口口声声“是随便买的”,但他觉得很珍重,是陆鲜衣成长的标志。
陆鲜衣进了站和陈釉也没有多少相处时间,他们一个向遥远的北,一个沿江向东;一个还要等一个小时,一个二十分钟后就要检票上车。
陈釉腰侧磨着衣料还有隐痛,她盯着列车时间表最上方的那一车次祈求“正在候车”永远都不要变成“正在检票”。
但人生不会永远遂人缘,该赴的远行终有出发的那刻。当广播通知声响起,陈釉恍惚地低头看手中的车票,随队伍向前挪动脚步。陆鲜衣跟在她身边,在她离闸机口还有四五个人时拉住她的手。
她抬头看他。
他一直对她微笑。陈釉眼里那个长不大的男孩,终于在这一刻,被一个稳重大男孩的身影取代。
她难过地说:“不想上大学了。”
“想永远待在家里,吃爷爷煮的泡面,陪我爸从学校散步到高速公路路口,和姐姐放烟花……跟妈妈顶嘴。”她还没说,她还想再次和他从1岁一起长大到18岁,在幼儿园里抢滑梯,在小学放学的路上吵架;
在初中做早操的人群中到处找他,在高中的晚自习下课算准时间冲出教室假装与他不期而遇……
“由T站开往上海方向的G7138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有乘坐G7138次列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自己……”
陆鲜衣把书包往上提了提,抬手揉揉她软乎乎的脑袋,一字一句,清晰坚定地告诉她:
“离开……”
“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这么完结也挺好诶!(不是……
今天是疾病缠身,但是还是没有断更!希望写得还行(抱头逃跑
第63章 62
抓牛蛙是个技术活, 剪开牛蛙皮肤是个技术活, 捣碎牛蛙的脊髓也是个技术活。课程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满屋的学生与牛蛙战斗得满头大汗,还是有人连镊子和解剖针都上不了手。老张庆幸自己抱了陆鲜衣大腿,自己只要忍住对粘液的恶心感隔着手套抓牢这只肥硕的牛蛙, 其他工作都在他手起刀落之间, 分分钟就搞定了。
陆鲜衣顺着枕骨大孔成功捣碎脊髓后, 牛蛙前一秒还活蹦乱跳,试图用有力的大腿挣脱老张的桎梏, 后一秒就僵颓下来, 一动不动了。
老张抬手用白大褂袖子蹭了蹭额际的汗,竖起戴着沾满粘液的手套的大拇指, 夸他:“高!您真是高手!”
陆鲜衣开始用剪刀剪牛蛙的腹部皮肤,神秘兮兮地说:“老张,我这么好, 你帮我个忙, 没问题吧?”
“您说, 洒家定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陆鲜衣笑:“也没那么夸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乐队1月23号又要去上海了……我想抢两张内场A区的票, 你得帮我抢一下……我想要靠前的位置。”
老张刚想拍胸脯,想起来自己手套有多脏,就在空中画了个圈又放了下去,自信满满:“这太简单了!我老铁之前要去看游戏联赛,那票都是我给他抢的!”
“那不一定……”可怜的牛蛙腹直肌被“咔嚓”一下剪开, “黄牛盛行,前排的票应该都卡在他们手上……要是那么简单我就不找你帮忙了,毕竟……”
陆鲜衣把剪子举起来对着老张显摆了两下:“我动手能力可比你强太多了……”
老张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确实,他们这组全靠他,领先了别组好大一截。实验老师背着手从这头晃到那头,一直愁眉不展、连连摇头,直到看到他们组,才眉开眼笑,欣慰地点头:“嗯……不错不错!”
隔壁操作台一组女生算是目前的第二名,刚进行到捣碎脊髓这步,对陆鲜衣这组的领先十分不服气。主实验步骤的女生齐笑笑是年级第一的成绩进来的,看不惯任何把自己比下去的人,在所有事情上都要一马当先,这会儿她捏着剪刀的动作竟然不稳了起来,因为太急,急着想要超过他们。
“笑笑,”她的搭档眼镜女犹豫着劝了劝,“没事的……慢慢来,你最棒了!他们快不一定能得到准确的实验数据。”
齐笑笑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你能固定好牛蛙吗?要是我们配合默契,就不会只是第二了。”
“哦……”可是他们组也只有一个人在操作啊……
陆鲜衣和老张已经开始测实验数据了,对身边或嫉恨或佩服的眼光浑然不知。齐笑笑几乎是赶在他们测数据的节点上剪开牛蛙皮肤和肌肉的,而后她扯下手套,快步走到他们的操作台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拿他们的0.5%HCL:“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眼镜女看着自己面前的0.5%HCL,对搭档的行为十分不解,但又不敢多说话。
老张很让着女孩子,友好地点头说:“嗯,你用,一会儿还我们就行。”
“你们自己不是有吗?”陆鲜衣把视线从牛蛙身上抬起,冷眼看着她,疏离地看了看她手上的瓶子,又看看她们的操作台,“每组都配套一样的,你没必要因为比不过别组就使小手段。”
齐笑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犟在原地不肯认输:“谁说我们比不过你们?”
“没人说……但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低头轻轻拨了拨牛蛙的坐骨神经,陆鲜衣眼神专注,无视旁人,仿佛在跟空气说话。
别人都在认真做实验,只有较上劲的齐笑笑站在那里,偏不把瓶子还给他们。
“老师,我们得出数据了。”陆鲜衣慢条斯理地把手套摘下来,直起身子懒洋洋地举手,冲着焦虑地闲逛、一脸“恨铁不成钢”“这届带不动”表情的实验老师平静地喊了一声。
其他组都羡慕地哗然,齐笑笑也傻了,气得双眼都泛红,愤怒地把瓶子摔放回他们的实验台,甩了一句:“你等着!”
……
这堂基础化学课是两个大班一起上的,大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陈釉觉得自己化学太薄弱,就让提前去教室的柯以柔帮她占了个靠前的位置。结果来了后,竟发现谭琛就坐在她们后排隔了三列的座位。
陈釉皱眉,站起来想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空位,但放眼望去都是人头。她挫败地坐回位置上,翻书的动作气急败坏。
柯以柔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我先占的位置,那时候他还没来呢……我哪知道他会坐我们后面,阴魂不散。”
陈釉摇摇头,开始专注冷静下来预习这堂课的内容:“没事……他爱坐哪关我屁事!没必要!当他是空气……”
老师是个老学究,上课铃响后慢慢悠悠地走上台,对多媒体操作还十分不娴熟,一会调调不出声的话筒,一会在茫茫的课件大海里找这堂课要用的PPT。十分钟过去了,课还没开始,前排还算比较安静,后排都叽叽喳喳地聊起了天。
“哎……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陈釉敏锐地听到自己身后开始传来不和谐的议论声。
“是啊……就是她啊……”这如同卡着痰的恶心声线,陈釉无比熟悉,只听他继续毫不知耻地说,“看外貌是不是觉得她特邻家气息啊?你可别被骗咯……哥们我吃的亏太多了,用血淋淋的情伤换来的教训!”
“你说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对她那么好,买这个买那个的……”
“那我哪知道……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呗……她跟我分手之后立马就跟别的男的在一起了,也许那男的更愿意给她花钱吧!真是个倒霉蛋……等着被踹吧哈哈哈哈……”说着说着谭琛竟音量愈来愈大,好像刻意要让陈釉听见。
“也没那么好看啊,比她好看的多得是!你就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和谭琛搭腔的男生话语猥琐,恶意满满。
“唉……我哪不知道你说的道理呢,只是我也是用过情的,很难一下子缓过来……”
“这很正常,总要花点时间痊愈的……就是你花的钱送的东西,她还了吗?”
“那哪能还啊?这就是她图的,还能还我?算咯,就当我散财买个教训……”
一直压抑愤怒的陈釉终于把手里的笔掰断了,她把断开的两截重重往桌上一拍,惊得旁边瞌睡的柯以柔猛地被吓醒。
她站起来回头盯着谭琛,冷笑:“你污蔑人的样子,真不像个男的。”
谭琛还在跟旁边尖嘴猴腮的男生捂着嘴偷笑呢,被她这反应弄了个猝不及防,愣愣地抬头看她。谭琛似乎从不认为性格软弱可欺的陈釉会有所反抗,瞪大的双眼充满了怀疑和震惊。
教室里的焦点瞬间集中在这一块。
陈釉低头把手机拿出来,调出她给他转账的记录,举得高高:“造谣请尊重基本法。你吹嘘你给我花过多少多少钱,算来算去撑死我也只能算出五百左右,我还你多少钱你是没眼睛看还是没脑子记?我寻思你收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啊?”
旁边的人都张口结舌地围观。
谭琛避开她直视过来的犀利视线,干咳两声,抬手在额前搓了搓,手掌刚好挡着自己的眼睛,好像她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数字多刺眼似的。
讲台上的老师百般周折才调试好设备,一抬眼却发现本该属于自己的注意力全被教室前排那个站起来的女生抢了过去,便十分生气,沉声责问:“怎么回事啊?我要开始上课了,那位女同学是想闹事吗?”
柯以柔拉陈釉的胳膊劝她坐下来,可她就好像不计后果般跟谭琛杠上了,站得像根木头般,紧盯着他,满心期待他嘴里能冒出一句带点歉意的人话来。
谭琛却放下手,挑挑眉,扭了扭脖子,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把课本往怀里一带,撇撇嘴抬头看着投影屏幕,仿佛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了。
看热闹的人也弃热闹而去,把视线转回了讲台方向。陈釉活像个引起闹剧又要独自给闹剧惨淡收场的傻子,呆愣了好久才慢慢转身坐下来。
……
一月底的上海是湿冷的冬,校园广播在黄昏时分放起了歌。陈釉裹紧小棉袄,闪躲着向食堂前进的人群。今天的云十分好看,难得在冷冬遇到晴天,连绵出好远的山脉还在尾部晕开丝丝缕缕的线,一想到明天就是和陆鲜衣再去见oor的日子,她上课没听懂的忧愁会立马散去。
开心到,忍不住停下脚步拿手机给云拍特写。更忍不住,为很少自拍的自己反转了镜头。
对着取景框,她微笑着整理整理头发,动作有些生涩,她也想不出有什么表情是好看的。一分钟才能点一次快门,不满意还是得删掉。
“茄子———!”
正当她反复捣腾,“耶”字手势都比累了,忽觉肩膀一沉,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侧,再看取景框,陆鲜衣无比灿烂阳光的笑颜出现在她左边。
这人似乎爱上了这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突袭式惊喜,说好了明天中午才会到,却猝不及防地在今天出现在她面前。
陈釉傻住了,垂下手,呆望着他:“你不是说明天才来的吗?今天礼拜一,你没课吗?”
橙红余晖映在她净白的额际,弯弯的耳廓也是红的,也不知道是余晖的红还是耳朵自己泛出来的红。陆鲜衣笑着看她茫然的滴溜溜大眼睛,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廓,无所谓地说:“有人帮我代点名,没关系!”
捏完他放下手,嗯,应该是小耳朵自己溜出来的红呢……
也是头脑一热改签了车票来给她个惊喜,陆鲜衣对她回赠的“一耳红霞”很是满意,深感自己的冲动真值得。
耳朵主人也羞羞地抬手捏了捏那只耳朵,终于敢在余晖中抬头,用清亮的眼睛直视他,轻声问:“这么远,累了吧?”
当然累了!陆鲜衣有撒娇嫌疑地往她肩膀上搭脑袋。来了就是客,客人累了就得先陪他去酒店放行李,陈釉无法拒绝,只是在路上她想啊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怎么就这么像被邪恶猎人拎回家的待宰之羊呢?
尤其当开门的时候猎人黏住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欲望像在恶狠狠地对她说:“一会我就把你吃干抹净。”
陈釉不敢和他独处,见他松泛地往床边一坐,就立马拔腿往浴室跑:“学校洗澡麻烦,我借你这洗个澡!”
然后她打算洗个几小时,等出去了就可以说天色已晚,她该直接回学校了。
如意算盘打得再好,实施起来还是会有波折。陈釉刚脱得只剩贴身长袖衫,浴室门被敲响。
她惊得一抖,忐忑地问:“干……干什么?”
门外传来陆鲜衣瓮瓮的声音:“给你拿新毛巾,你不要用酒店的毛巾,不卫生。”
陈釉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不情不愿地走到门边,伸手在氤氲的水汽中开门。开了很小很小的幅度,她死死把身侧抵在门框边,手臂探出门缝,在空气中胡乱一摸,抓到软乎乎的一团毛绒,就火速往里一拉,再迅速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