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开太平——大茶娓娓
时间:2019-07-09 10:49:32

  “好。”成静慢慢起身,开始更换朝服,待终于换上一身朱色官袍之后,他垂袖看着她,又道:“你阿兄如今在尚书台只手遮天,洛阳城上下人人畏惧他之手腕,这一年,非但是我变了,他也变了。”
  她心尖一颤,有些不安地咬了咬下唇。
  她去谢府之前,又细细打探了一番,才知这一年下来,秋盈早已出嫁,她谢映棠未曾嫁给崔家大郎,阴差阳错间,秋盈却做了崔族的主母,从此之后与世隔绝,在族中好好操持大小事务。
  而许净安嫁给赵王为王妃后,早在一月前诞下了世子。
  当初三个小姑娘互相暗中较劲,如今都已嫁人,怕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谢映棠听闻红杏说完,淡淡一笑,披上了绛红雪领披风,慢慢走上了马车。
  成静的马车上有暗格,她拉开暗格,果真看见里面备着新鲜的蜜饯。
  自那日抄家,她告诉成静她喜欢吃甜食后,他的马车里便常常备着。
  谢映棠一路吃着蜜饯,直到抵达谢府门前,才用帕子擦了嘴,慢慢走下马车。
  两位乳母抱着孩子,在后面慢慢下车。
  红杏上前对守门侍卫道:“端华翁主回来了,快去通报大将军。”
  那侍卫一惊,看了一眼衣着气质俱非同常人的谢映棠,连忙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府中管家便亲自出来迎接,满面堆笑道:“翁主终于回来啦,回去中堂吧,郎主和三公子都在那处呢。”
  “有劳了。”谢映棠微微一笑,轻车熟路地走过昔日的路,慢慢走到中堂。
  堂上坐着谢定之,谢映舒正跪坐在一边,低头饮茶。
  谢映棠快步进来,唤道:“阿耶!阿兄!”
  谢映舒手微微一顿,闻声抬眼,一眼便看见了谢映棠。
  她瘦了。
  非但瘦了,连通身气质也沉稳了许多,像一个真正的当家主母,亦配得上大都督夫人之名。
  一年多的生死磨砺,仿佛将她身上最后一点未曾入世的纯真磨去了。
  谢映舒眨了眨眼睛,仿佛看到十六七岁的长姊,一身华贵裙衫,作为太子妃,在对他盈盈微笑着。
  眼前画面一晃,阿姊的温柔的笑靥,又与眉目灵秀的妹妹重合了。
  谢映舒猛地起身。
  谢映棠看着许久未见的他,从前兄妹俩关系极好,她素来黏人淘气,从未与他分开许久,如今一别一年,竟觉得眼前的兄长已经俨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深沉冷淡,肃杀冷酷,不像那时笑语晏晏的浊世佳公子。
  谢映棠眼眶一热,上前走了许多步,伸手去扯三郎的袖子,“阿兄……”
  他抬手抚了抚妹妹的发,低声道:“回来就好。”
  她眼眶登时通红。
  “阿姊走之前,最放不下的便是你和我。”谢映舒深吸一口气,偏头看着角落里摆着的那只青花白瓷瓶,淡淡道:“你无恙就好。”
  她听见他提及阿姊,眼泪止不住滚滚而下,低低抽噎了一声。
  心口一片酸涩滚烫。
  她被软禁在皇宫里时,那日陪了阿姊用膳,便回了居所歇息,谁知那毫不放在心上的一面,竟是成了永别。
  她怀胎十月,生了这一对儿女,才知怀孕有多么不易,才知身为母亲,对孩子有多渴望。
  一朝早产,诞下死胎。
  ……想必阿姊是伤心透了吧?
  定是有人害她的,谢映棠不用想便知。
  或许是知道是谁却不想追究,或许是再也忍受不料这些见不得人的算计,如今坚强的阿姊,最终也放弃了人世。
  她抬眼看着三郎。
  血浓于水,兄妹俩的悲伤也是一样的。
  哪怕三郎看似神色淡淡,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之感,她也知道,他是难过的。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强自笑着道:“阿兄,阿耶,你们快来看看孩子们,我将他们带来了。”
  谢映舒一怔,奶娘已抱着孩子走上前来,屈膝一礼,低头恭敬地站在那儿。
  谢映棠过去接过女儿,笑道:“阿兄你瞧,你的小侄女儿像不像妹妹我呢?阿耶,女儿终于也做母亲了。”
  谢定之连忙起身,过去接过这香香软软的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颠了颠,连连道“好,好。”
  谢映舒怔然看着那小婴儿。
  她此刻已经能睁开眼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些人。
  嘟嘴鼓了小泡泡,小家伙伸出肉乎乎的手,一把抓住了谢定之的美髯。
  谢定之大笑道:“哎哟我的胡子,这小丫头,和你是一样的皮啊。”
  谢映棠抿唇笑了笑,又转眸对谢映舒笑道:“阿兄不喜欢吗?”
  谢映舒如何不喜欢?
  他看着臂弯里的小丫头,仿佛看到他小时候踮着脚站在摇篮边,望着的含着手指头睡觉的谢映棠。
  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映舒微微笑了,亲自接过了小家伙,抱了抱,又柔声问谢映棠道:“你才刚生产不久,身子还需调养,何必急着回来。”
  “我这不是想念你们吗?”谢映棠扬唇一笑,又抱来另一个小家伙,指着谢映舒道:“来,叫舅舅。”
  这么小的孩子,会说话才怪。谢映舒失笑,摇了摇头问道:“孩子取名叫什么?”
  这话一问出口,谢映棠也愣住了。
  谢定之皱眉道:“怎么?连名字也没取?”
  谢映棠干笑道:“忘、忘了。”
  “……”
  谢映舒眉梢轻轻一抽。
  实在荒谬。
  成静平日狡诈得很,万事都算计在心,怎么却连给亲生孩子连名字都不取?
  谢映棠也苦恼得很。
  平日一口一个“乖儿子”、“好女儿”,压根就没觉得不取名字有什么妨碍,所以叫得习惯了,两人都十分顺其自然地……忘了。
  谢定之吹胡子瞪眼,“当真是胡闹!成静怎么办事的,这是不将孩子放在心上?”
  谢映棠连忙开始解释,连连担保今日便让成静给孩子想名字,不知解释了多久,也多亏二郎闻讯赶来,才勉强解了围。
  随后,谢映棠便去了公主府。
  奉昭大长公主秦姣一如既往地沉珂在榻,自从那日谢映棠在洛阳遇刺失踪后,再到后来世族接连战败,皇后自缢,秦姣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谢映棠扑在床头,哭着抓住母亲干枯的手,“家家,家家!女儿回来了,是女儿不孝,令家家担心了。”
  秦姣挣开她的手,掩唇咳了咳,哑声道:“你走开。”
  谢映棠哭道:“女儿知道错了,家家原谅我好不好?”秦姣却倦于再看她一眼,偏过了头去,只想着这如今乱象局势,又怨又怒。
  怨的不是这个傻女儿,怨的是她偏偏喜欢上了成静。
  成静是陛下养成的一头猛虎,就是因为他,那皇帝才如同有恃无恐一般,徒徒害了她的长女。
  那般懂事的瑶儿,自从进宫后步步小心,始终心系家族,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
  她枉为大长公主。
  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能护好。
  不气任何人,她就是气自己。
  现在看见谢映棠的脸,公主仿佛就看见了无辜惨死的瑶儿。
  一国之后,自缢而死,又是何等的屈辱和无助?
  谢映棠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哀哀求着母亲,一边的二郎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对三郎使了使眼色,无声问道:“解围一下?”
  谢映舒抬手令两位乳母进来,将孩子抱到了床前,上前笑道:“家家您看,这是棠儿刚刚诞下的两个孩子,龙凤双胎,双喜临门。”
  秦姣浑身僵硬起来,依旧沉默着,没有回头。
  谢映舒又抱过小侄子,拉着小家伙的手臂,让他的小手轻轻打在公主的手背上,笑道:“家家,您看啊,您外孙说,想让您抱抱他呢。”
  谢映棠抬起头来,殷殷望着自己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秦姣拿帕子擦了擦泪,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孩子,对谢映棠招了招手,“棠儿,过来。”
  “家家!”谢映棠低唤一声,提着裙摆飞快起身,扑入母亲怀中。
  “好孩子,是家家不对,不该迁怒于你。”秦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不容易回洛阳一趟,今日便留在公主府陪着家家可好?我命人去知会成静一声。”
  谢映棠本有些迟疑,可看着母亲的脸,却实在拒绝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会淩3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君子式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陷害…
  御书房灯火明亮,皇帝支着手肘闭目沉思,直到总管进来通报道:“陛下,大都督回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皇帝倏然睁眼,眸子里黑光微闪,淡淡道:“他倒是一路马不停蹄,比朕预料得早。宣吧。”
  总管应了一声,连忙退出去将成静放进来。
  成静一身官袍,慢慢走近殿中,拂袖跪拜道:“臣成静,参见陛下。”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变。
  只是当初温和的他,看似俯首帖耳,毫无反抗之力,可皇帝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早已成长成了一头猛虎。
  兵权可削,可此人积累的威势却不可削。
  皇帝低眼扫了一眼案上的密奏——这是他的人暗中收集的与成静有瓜葛的官员名单,不得不说,成静从不参与党争,可他偏偏又代表了一股势力。
  总有些人无条件的相信他,总有人对朝廷毫无信任,只追随成静。
  令他无端生怒。
  皇帝淡淡一笑,不动声色道:“定初快快请起,一年多未见,让朕好好看看你。”
  成静慢慢起身,微微一笑道:“臣离洛阳一年,陛下近来可好?”
  “朕好得很。”皇帝起身走下御阶,来到他面前,细细看了看他,抬手在他肩头微拍,“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一直以来,你都是朕最有能力的臣子。你此次战功卓著,想要什么封赏?”
  此话一出,成静便垂下眼来,淡淡笑道:“臣如今已官至大都督,又有爵位在身,于臣已经登峰造极。臣惶恐,实在不敢再要封赏。”
  皇帝却笑道:“此话差矣,有罪当罚,有功当赏,朕若不赏你,你答应,这天下将士却不答应了。”他沉吟片刻,淡淡道:“朕封你为大司马,与大将军共掌军政如何?”
  成静瞳孔一缩,霍然抬头,急急道:“不可!”
  皇帝唇角噙了一丝笑意,“为何不可?”
  成静单膝跪地,抬手沉声道:“臣德不配位,不可担任大司马之职,骠骑将军和大都督早已是抬举了臣,臣又如何还能与大将军平起平坐?大将军历经两朝元老,论才能阅历,远远胜过臣。”
  皇帝却笑,“你之才能,天下有目共睹,更何况大将军是你岳父,你与他共事,自然能和平共处。”他拂袖道:“就这样罢,不必再议。”
  成静心底一沉,手指一缩,指节沉沉作响。
  他欲韬光养晦,不欲过多加入这天下纷争,可如今这情势,却是要将逼上断头来了。
  他低声道:“臣多谢陛下,若无要事,臣便告退了。”说着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满面温淡笑容霎时冰冷到了极点。
  成静快步退出,便令子韶向宋匀传达消息,令他早些准备约束手下将士,不得落人把柄,并提前留有后手。
  此外,还需将他手中势力一一重新部署。
  显而易见,皇帝是盯上他了。
  不,甚至不止是皇帝。
  皇帝今日会对他这么做,肯定不是临时起意,看来他不在洛阳的时候,洛阳落于某些人的监视之下,已经做了许多事情了。
  成静坐在马车里,冷笑不已。
  皇帝令他失望了。
  更令他失望的,是这世族倾轧的局面,他们依旧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把他拿出来,与谢定之分庭抗礼,无异于要让他直面世族的所有威胁。
  他的这位陛下,再也不是当初东宫心思纯净的少年了。
  成静闭上眼。
  抵达谢府后,成静命人通传,打算将谢映棠带回去,可须臾之后,却是谢映舒慢慢走了出来,轻笑道:“你来晚了,母亲已经留棠儿在公主府陪她了。”
  成静神色淡淡的,“是么。”
  “许久不见,定初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变?”谢映舒笑着,慢慢走到他跟前,四目相对,这对昔日的好友此刻却只有冷淡疏离,谢映舒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悠然道:“陛下此刻,想必已经加封你为大司马了罢?”
  成静眯了眯眼。
  谢映舒对他不算友善的目光丝毫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地道:“很遗憾,你不在之时,整个洛阳都快落入我手中了。陛下久居深宫,哪里能管到我呢?我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给他看什么,他便能知道什么。”
  他此刻分明是笑着的,脸色却透出出一股阴郁杀意出来,与从前光风霁月的谢三郎截然不同。
  当初的他,雅致、清冷、矜贵,而如今的他,狠厉、阴沉、心有城府。
  成静眸色微暗,意味不明道:“三郎对杀我,是势在必得了?”
  谢映舒低笑道:“杀你?谁叫你如此不安分呢,你若稍微蠢笨一些,稍微软弱一些,我念及旧情,也许还会放你一马,可你偏偏要做我的拦路石。”
  成静却倏然一笑,“拦路石?那么,三郎,我现在拦你什么路了?你想做什么?”
  他语气带了一丝笑意,话里意味深长。
  谢映舒脸色霎时冷冽下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