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定之莫名其妙,待谢映棠慢慢说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小丫头动了芳心。谢定之在心里发愁,还是扛不住软磨硬泡,回答了女儿的问题:“成静毕竟过于年少,当初他一人镇压世家,看似得人称颂,风光无俩,但是已经得罪了诸多家族,陛下将他派去荆州,一是想用他一人,换世族平息怒火。”
谢映棠问道:“那二是什么?”
谢定之叹道:“二是,若他没有能力保全自身,那么将来朝中,陛下不缺他一人辅佐。若他真的身负大才,安然无恙地坐上了那刺史之位,将来必为陛下手中利刃。”
谢映棠一听,当即十分心痛,在心里把自己那皇帝表兄骂了好几遍,又老老实实回了闺阁,开始着手了解朝中大员。
这一了解,便是三年暗中观察。
谢映棠正在思量间,马车便停了下来,她在母亲身后走下马车,眼前便一花,一个庞大的粉红东西猛扑了过来,一把将谢映棠抱了个满怀,“棠儿!你总算回来啦!”
奉昭长公主眯了眯眼,谢映棠奋力将那粉红东西从身上扒下来,果真是谢秋盈。
谢秋盈这才注意到公主正在一边,忙放开谢映棠,颇为紧张地屈膝一礼,“秋、盈见过殿下。”
公主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淡淡道:“本宫知晓你与棠儿感情好,但在人前,也需注意礼节。”见谢秋盈战战兢兢地地称是,方才面色稍霁,抬了抬手,带着身后一干嬷嬷侍女回了公主府。
谢映棠等母亲一走,忙拉着谢秋盈去了谢府花园的小亭子里。
两个小姑娘对坐着,开始神神秘秘地咬耳朵。
谢映棠掏出那玉镯子,递给她,悄悄道:“你再去找那人丢骰子,我下回便不管你了。”
谢秋盈把镯子揣进怀里,赶紧奉承道:“果然棠棠一出马,刘冶定被杀得片甲不留。”
“那是。”谢映棠笑出两颗小虎牙,小小地得意了一下,随即正色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已经十六岁了,正是嫁人的好年华。
世人都知,谢家四女谢映棠,母亲乃是当今陛下的亲姑姑,父亲乃是当朝三公之一,族中男子皆为朝中栋梁,谢映展如今驻守一方,谢映舒年纪轻轻,已官拜尚书。
家世如此显赫,加之端华翁主才貌双全,前来提亲之人,早已将谢家门槛踏破。
谢映棠为此愁得不得了。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若说族中长辈嫁她不为联姻,那定是天方夜谭。
可她谁都不愿。
世族男子中,三妻六妾者数不胜数。权贵之家,明争暗斗亦不可少。若那人是皇族宗亲,那她只会面临更大的约束。
只有一人,她曾经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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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邂逅
谢秋盈说到谢映棠的婚事,忙紧张兮兮地将谢映棠拉到一边去。
谢映棠也跟着紧张得不得了。
谢秋盈道:“我今日一大早就在大门口蹲点,我感觉我快变成了门口那只大石狮子。”
可以想象,谢二爷膝下的大小娘子活宝似地蹲在大门口,像是她做得出来的。
谢映棠直入主题:“然后,你看见有人来提亲吗?”
“可多了!”谢秋盈贴上她的耳朵,“旁的都是些无名小辈,我若是大伯,定然不会将你嫁给那些人,可有一人,甚为可能。”
谢映棠睁大眼睛,一双黑眸闪着水盈盈的光。
谢秋盈叹道:“是吏部尚书江郁。”
谢映棠:“……”
江郁此人,乃邺城江氏嫡子,尚书令江施之子。
……亦是她阿兄的好友之一。
谢秋盈没有细看谢映棠脸色,继续道:“他今日亲自带着仆人送了礼来,然后递了拜帖,应是被下人放到书房了,三堂兄今早去官署之后,只匆匆回来一次,只是他未去书房,稍歇一下便又出府了。”
也就是说,谢映舒许是还未看到拜帖。
谢映棠起身便要走。
谢秋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急道:“你去做什么?”
谢映棠抿紧了唇,眼色微沉,“江郁此人好色,我三年前便亲自见过他狎妓,如何使得嫁给他?”见谢秋盈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她微顿,语气也沉下来,不容置喙道:“我绝不坐以待毙,此事我也绝不会拖累于你。”
说完,便抬手屏退侍女,独自往三郎院中走去。
还未至谢郎院中,沿路看去,拱门前便守着一二侍卫。
谢映棠的华贵裙摆轻轻扫过绣鞋之下的嫩草,传来隐约的沙沙声,侍卫闻声看来,便见端华翁主眉眼岑寂,红唇淡抿,慢慢走了过来。
她步履从容,在门口略略一顿,随即进了院中。
一路畅通无阻,谢映棠来至书房前,见门口有两三持刀侍卫,便决定另辟蹊径。
她若无其事地四处乱走,在无人处寻了一个粗细合适的树枝,鬼鬼祟祟地绕到书房侧面,将窗子翘了开。
她提起裙摆,双手撑着窗沿,灵巧地翻窗而入。
书房内光线昏暗,三郎素不喜奢华,陈设倒极为简单,墙上悬着一副泼墨仙鹤驾云图,案上书册摆放齐整,不染一丝尘埃,隔着书柜,一边放着一面描金山水冷玉屏风,帷幄虚束,半掩了里面光景。
谢映棠在案上翻找片刻,还是没有找到那拜帖。
她的目光从桌面掠至书架,又在书架上找了半天,余光忽然瞥见屏风之后,帷幄忽然动了动。
她眼皮倏地一跳,袖中手不由得紧了紧。
谁在此处?
她阿兄的书房,外有侍卫把守,谁又能在此处?
谢映棠浑身汗毛都要竖立起来,动也不敢动,顺手取了案上一本书,状似无意般往那处靠近。
她屏息须臾,忽然一掀那帘,就要往那人打去。
……可眼前无人。
谢映棠睁大眼睛,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绊,整个人便往前扑去——
天旋地转间,她只觉手腕一疼,腰肢被什么东西一带,整个后脑便撞上了硬物,身子陷入一片软褥之中,颈上蓦地一凉。
双腕被牢牢掣肘,动也动不得。
她狠狠地喘息了一声,咬紧下唇,冷冷看向此人。
帷幄外灯烛突闪,朦胧暖光渗过帷幄,方才被撬开的朱窗放入了一点斜阳光影,独照亮那人发梢。
那人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双眼生寒,乍然一眼,便令她心惊胆寒。
脖颈上刀刃贴得更近,寒意透过肌肤。
她瞳孔蓦地一缩。
这是一个男子。
谢映棠徒劳地挣扎,整个人却如被钉在软塌之上,只有喉间溢出细微低哼。
听在那人耳中,像幼猫发出的细小娇吟。
男子眯了眯眼。
她深吸一口冷气,寒声道:“你是何人?敢擅入谢尚书的书房,好不知死活!”
她一开口,便听那人低笑了一声。
手腕力道遽然一减。
男子已站起身来,一把掀开了帷幄,抬手点燃灯罩内蜡烛,冷淡道:“三郎邀我在此歇息,不料见人撬窗而入,翻箱倒柜,实在扰人清净。”
声音清雅,如珠落玉盘。
谢映棠听得此声,微微一惊,用酸痛的手腕勉强撑坐起来,眯眼朝他看去。
书房内灯烛大亮,那人侧影修长凛然,阔袖淡垂,尚未换下的朱色官袍之上,暗线描摹的章纹馥郁华贵,映光流转。
侧颜冷淡,薄唇抿得紧,见她一动不动,他便低头睥去。
是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成静。
因着才睡醒,那双桃花眼半含雾气,眼尾却挑着一成不变的料峭寒意。
他此刻也看清了她的脸,眸子眯了眯,旋即微笑道:“翁主别来无恙。”
这一笑,方才冰雪消融,眸子透出温和之意。
谢映棠看着他,目光挪不动。
短短三年,此人除却皮囊熟悉,一切都好似变了一样。
方才那一瞬……
比她阿兄相似,却又不同。
谢三郎年少有为,谢族芝兰玉树不知凡几,他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他执的是笔,行走坐卧皆风流雅致,虽可用笔杀人,一瞥一笑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矜持优雅,那种雅带了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让人觉得此人高不可攀。
但,三郎的身上,多了一丝风流,少了一丝以血熏出的压抑杀气。
那种杀气诞于无形之中,是亲手捉刀饮血之人才可以拥有的,与浮华流丽的都城洛阳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即便是站在那里,也会让人感到一丝迫人的压力。
可成静方才那一笑,谢映棠险些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生来隽秀昳丽,将他通身阴鸷杀意遽然打散,遮盖得完美。
她垂下眼,摸了摸后脑,方才撞得有些疼了。
她沉默了几秒,才小声道:“偷溜进来实属无奈之举,不料打扰成大人安眠,还望大人勿要怪罪。”
她手指触到后脑时,眉间露出些微痛苦之色。
成静眸子微黯,转身朝她伸手。
她迟疑了一下,将手给他。
成静的手臂稳健有力,谢映棠借他站起,又小声道了个歉。
手腕又是一紧。
她愕然抬头,便看见成静将她摸向后脑的手慢慢拿下,他淡淡道:“别动。”慢慢走到她身后去。
她真的不动了,心跳忽然极快。
成静看了看小姑娘鬓发里微微的隆起,低声道:“方才不知是何人,下手不知轻重。”
她忙道:“无碍无碍。”说完又觉得有些过于客气,又噤了声。
被他握过之处,此刻竟有些发烫。
他无声一哂,未曾多言,只淡淡道:“先坐下罢,我随身携了药。”说完便去屏风外了。
谢映棠只好坐回软塌,左手捏了捏裙摆,紧了又松。
他回到她身边坐下,以手指抹了些许止疼化瘀的药膏,轻轻地抹在她撞疼之处。
他衣襟上带着一丝春冬寒气,还有一丝酸腥烟土味,不似那么多世家子弟身带熏香,却莫名将她安抚下来。
荆州刺史。
身居此位,暗枪冷箭不断,遭人刻意倾轧,若还是三年前那个纯粹无害的少年,才是奇事。
谢映棠念及,此刻有些心疼,不由得唤道:“成大人……”
成静手上微顿,“怎么?”
小姑娘咬了咬唇,忽然觉得这三年来,自己什么长进都没有。她心下一横,问道:“大人这三年……过得好不好?”
他淡淡一笑,答道:“尚可。”
她垂下密睫,嗓音低低的:“我阿兄不许我打听你,但是我自己去查过了,荆州那个地方虽好,那里的官员却不好周旋。成大人虽说尚可,其实还是不好吧?”
身后之人静了静。
她心跳忽地一滞,又觉此话唐突。
他却忽而淡淡笑道:“翁主三年,模样变了一些,却秉性如旧。”
她放在膝上的手轻轻一攥,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我长大人了,也变好看了。”
成静蓦地低笑,点头道:“是好看了。”
谢映棠甜甜一笑,两颊梨涡一现又隐,鬓边金钗在暗室内明灭闪烁,更衬得她水眸清澈明亮。
经过方才几句交谈,那无形之中的隔阂才渐渐消散了。
许是因为烛火,或是因为晚霞透进来的暖光,谢映棠此刻,才觉得他变回了故人。
她渐渐又生亲近之意,丝毫不怕了。
成静淡淡看着谢映棠,眼底流露出一丝无奈。
方才经他一吓,她虽看似镇定自若,咬破的下唇和苍白的小脸却出卖了她的恐慌。
此刻瞧着,才慢慢被安抚下来。
之前如她所言,他确实过得算不得好。
可若想这三年所做之事,其实于他……已算很好。
谢映棠看了看四周,忽然道:“成大人,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与你初遇,也是在这书房之中,那时成大人几番说破我的谎言。后来,我被冬冬抓伤,大人也是这般给我上药……”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心有喟叹,环顾四周,然后又道:“大人此刻若是好心,能容我在此处找一物,谢幺必然更加感念与大人的情谊。”
说了半天,七弯八绕,她的翻箱倒柜还没结束。
他心中觉得好笑得很,慢慢坐了下来,好整以暇道:“翁主尽管找罢。”
他倒想看看,她又在闹腾些什么。
说来也是有趣,他那向来冷漠淡静的好友,竟有一如此顽劣的妹妹。
可以把谢三郎气得勃然变色,可以让位高权重的谢定之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