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赵仙仙随口说句喜欢吃什么,他就恨不得天天让人做,只不过赵仙仙的喜好,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就很快腻味了。
也就是因着她这性子,皇帝这么多年总是担心她会像腻味那些菜一样,会厌倦了自己。
用过晚膳后,小公主和小皇子也告退了,赵仙仙倒也没立刻进内殿里梳洗,而是继续坐在饭厅的膳桌前,慢悠悠地饮着消食健脾的陈皮甘草茶。
放下茶盏后,赵仙仙顺势把头抵在身旁皇帝的胸膛前,听着熟悉的心跳律动声,也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在咚咚地跳。
她这般主动跟自己亲近,皇帝心里早就软得一塌糊涂了,也伸手搂住了她,下颔抵在她的发顶,轻轻拍着她的肩。
赵仙仙歪着脑袋,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望他,娇娇软软地问:“方才用晚膳,陛下怎么冷着一张脸,两个孩子都怕了你了,也不敢出声。”
皇帝一手握住她的两只小手,眼里饱含温柔,低低笑了一声道:“朕可没有冷着脸,是她们自个儿胆子小,朕又没不让她们说话,仙仙怎么反倒怪到朕身上来了”
赵仙仙挣开了他的怀抱,悄悄翻了个白眼,欲要再拿他平时板着脸吓唬孩子们的事情出来算旧账,却蓦地想起了今日听说的那件事来。
犹豫了片刻后,她才小心地看了一眼他,试探着说:“对了陛下,臣妾今天听说,冯首辅大概三十年前丢过孩子,陛下可有听说过”
皇帝闻此微微怔了一下,像冯首辅这种虽然位高权重,但家世不好,不参与任何党派,也不收门生,独来独往、政敌无数的官员,他是没有特别细查过的,倒还真是不知道有这么一桩事。
。。
深夜,朱雀门街东第四街的胜业坊,冯首辅府的清风院。
清风院是冯首辅那个过继的儿子,也就是户部侍郎冯佑光,及其夫人张氏住的院子。
这时候,张氏就着煤油灯的光亮,坐在绣架前刺绣着花样,虽还没成形,但隐约能猜到绣的是个大大的“寿”字,兴许是要送给如今正病重的婆母的。
她瞧着已经快要到亥时了,就有条不紊地收了尾,然后将这些针线整理好。
翻身上床后,她望着还坐在床沿看着账目的丈夫,低声问道:“夫君,这些天儿我伺候婆婆时,总听她念叨孩子、孩子的,是不是怨我没能生个孩子出来”
这冯家是没有孩子才将自己丈夫过继来的,想不到自己与丈夫也是没个孩子
她与冯佑光成亲近十年了,就只在新婚时怀过一次孩子。
那时候冯佑光还不是首辅的嗣子,而只是勉强温饱的秀才;张氏原就是个绣娘,嫁给这个穷秀才后,还是继续做些绣活儿填补家用。
只是那时候张氏年纪轻不知事,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本就吃喝得不好,还一连熬了一个多月,赶制出一个绣花屏风来,日日都只睡不到三个时辰,这屏风是在工期前绣好了,可孩子没多久也小产没了。
提起这桩伤心事,冯佑光也嘴里一阵发苦,但还是笑着安慰道:“非也非也,夫人你误会了,母亲说的孩子,兴许是她自己当年没了的孩子。”
张氏一脸迷茫,困惑不解地问:“夫君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朱婶送你我上京前,曾与我说了些往事,当年父亲与母亲是有过孩子的,当时父亲准备一人进京赴考,却放不下妻子和孩子独自在家中,所以最后一家三口一起上京来了。”冯佑光附在妻子的耳畔,将声音压得极低,生怕隔墙有耳。
他口中的朱婶,其实是他自己的生母朱氏,如今他已经过继来这边了,所以改称生父生母为叔婶。
顿了顿,他才又接着说:“后来父亲在途中的驿站,去马厩里安置车马时,母亲一人抱着孩子在堂前等着。那时候正值文帝在位的后期,皇室的人只顾着修仙炼丹,民间又祸乱不断,人贩子更是猖獗一时,见到个少妇独自一人抱着孩子,大庭广众之下,就直接抢了孩子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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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转眼就到了五月十五这日, 陈达天还没亮透就爬起来了,瞧着窗外只下着毛毛细雨, 心下一定。
昨夜睡前他还一直担心, 若是今早的雨势过大,自己就不能进宫去了。
他也不洗漱更衣,就站在床边, 将最近搜寻的民间玩意儿都倒在床上重新清点一遍, 准备好带着一起进宫去送给几个孩子。
前些年赵仙仙应允了让他可以进宫看几个孩子后,他是恨不得每日都入宫一趟的。只不过后来皇帝觉得他来得太勤了, 只让他每个月的十五这日进宫来看孩子们。
他本是不同意的,隔三岔五地就进宫一趟, 后来孩子们渐渐大了,要启蒙读书了,他也怕自己会耽误了她们,所以就老老实实地每个月入宫一次了。
将所有玩意儿清点整齐后, 他迅速洗漱过,换了一身绛紫色杭绸直裰, 提起装小玩意儿的布袋就出门了。
镇国大将军府举例皇宫极近, 步程大概也就一刻钟,他连车马都不用, 直接就撑着油纸伞大步流星地走去了。
在宫门前,他出示那块能随意出入宫的牌子给御林军侍卫检查,余光却无意间扫到那几个撑着伞出宫采买的太监们身上。
领头的和往常一样,是那位郑公公, 可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却有些奇奇怪怪的。
最近两、三年,宫里压根儿没从民间采选过宫人太监了,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小的太监
而且这个小太监看上去估摸着就也六、七岁,也不可能是三、四岁就净身进宫来了的,这其中定有问题。
“郑公公且慢。”陈达从御林军侍卫的手里接回牌子后,突然沉声拦下了出宫采买的一行人。
郑公公一听这声就暗道不好了,但还是转过身来,僵硬地勾起一抹谄笑,弯腰拱手道:“奴才见过大将军了还望大将军莫怪罪,天儿没亮齐,奴才方才都没瞧清楚,竟是大将军您啊”
这郑公公其实就是前几年帮着孙荣霆递消息那位,如今可比当年富态了许多,将身上那件宽松的内监服撑满,还绷得紧紧的,还将他撑着的油纸伞显得格外的小,似乎都不能帮他整个人挡住雨。
又生得满脸都是横肉,一谄笑起来,五官都快看不清了。
陈达眉头紧锁,一手就将他身后那个可疑的小太监揪了出来,想要仔细看清楚,目光刚落在对方的脸上时,就对上了她冷冰冰的眼眸。
这分明就是自己外孙女的伴读孙兰,这装模作样地扮成太监出宫做什么
既然不是可疑人物,而且又是自己外孙女的好姐妹,陈达也不敢当众落她的脸。毕竟小公主本就不亲近自己,若是再因这事惹她不高兴了,也不知道要哄多久才行。
但也不能放任她随随便便就出宫去了,万一日后其他几个孩子也学她了,偷偷摸摸溜出宫去,不小心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陈达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用醇厚低沉的声音吩咐道:“郑公公,让这个小太监跟着老夫到露华宫去罢。”
言罢,他抬眼望着那位领头的郑公公,眼底含着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只不过因着连绵不断的细雨,天空被一层又一层的浓云覆着,周遭都是灰蒙蒙的。
郑公公被他瞪得浑身一个激灵,当即就应下了他,又走上前去,低眉顺眼地跟陈达解释了几句,求他别将自己说出来了。
本来郑公公也不想帮沈岚的,就连沈岚给的那些金银首饰,向来贪财的他都不敢接过来。
毕竟这带着个人出宫也是有极大风险的,跟他平时做的那些小勾小当可不一样。他赚油水的方式,也不过是帮一些宫人太监往宫外递东西、卖东西罢了。
结果那沈岚见他这般不识相,直接就拿出他平时私自往宫外私相授受的事儿来压他。
其实这些个事儿,上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知道了也不管真的去管,可若是这位皇后娘娘面前颇得宠的安平郡君去告状,他岂不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再三犹豫后,郑公公才勉强答应了她,递给了她一身太监服饰,吩咐她明日紧跟在自己身后,到时间了一定要按点一起回宫
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还没出宫门,就遇上了这位大将军,还被他一眼就瞧出不妥来了。
方才一直紧跟在郑公公身后的沈岚,如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握着拳,用着比寒霜还冷上几分的目光,盯着这个莫名其妙坏她好事的镇国大将军陈达。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跟着老夫一起走”陈达可不像他闺女赵仙仙那般会惯着她,直接朝她冷哼了一声。
沈岚被他的这声冷哼气得咬了咬下唇,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她知道眼前这个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就是皇后的生父。
在皇后和永嘉公主面前,总是一副低三下四的舔狗模样,怎么在自己面前怎么就换成这么一副嘴脸了呵,可真是比现代的影帝还会演戏呢。
陈达也没了等她的耐心,直接就跟身后几位守着内宫门的御林军侍卫打了声招呼,不许她出这宫门,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朝露华宫走去了。
心里暗暗盘算着要给自己外孙女换个伴读才行,这个伴读一看就是个不会走正道儿的,眼底的煞气连藏都藏不住。
而还在原地的沈岚更是怒不可遏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底的杀意开始汹涌起来。
自从她成了全组织最优秀的特工后,向来只有人来求她出任务的,或是求她饶自己一命,哪里还看过谁的脸色
待陈达脚底生风地走进露华宫正殿时,也才刚正好到了辰时,赵仙仙还在梦里酣睡着呢,而小公主难得遇上了小休沐,自然也要睡个饱的,也跟自己母后一样还没起来。
西偏殿这边的大皇子和小皇子倒是都醒了,兄弟俩一块儿在小皇子的屋里互相切磋琢磨着书法。
小皇子见自己皇兄终于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随后两人听方福贵过来禀告,说大将军就已经在正殿里候着来,当即就十分默契地一起将狼毫搁置在笔架上,提步就出了门,穿过长廊往正殿走去。
跨过门槛进入殿内后,两位皇子整齐划一地朝着陈达躬身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给大将军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陈达方才还在掂量着要怎么跟闺女说,让她给外孙女另找个伴读,见他们兄弟俩过来了,连忙乐呵呵地站起身来。
又双手同时拉起两人,左看看右看看的,仔细打量这两个小子,都穿着绣着五爪蟒的锦袍,大皇子穿着银白色的,小皇子穿着赭色的。
他目光定在大皇子身上,满是紧张地问道:“不过一个月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大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笑道:“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所以才瘦了些”
祖孙三人都分别坐好后,陈达也没再追问了,又开始关心起他们的学业来,要考考他们最近学的知识。
自从孩子们开始启蒙后,他也重新将四书五经翻了出来,每日认真地研读起来。
毕竟闺女对这些读书的事情没兴趣,女婿又从不过问这几个孩子,所以他这个外祖父,就要担起责任来了。
他虽是个武将,可陈家祖上世代都是当文臣的,他自然也是精通这些。
当年前朝的皇室贵族都沉迷炼丹修仙,西羌在外虎视眈眈,而内里又处处有起义叛乱,最后他索性就走了跟祖辈完全不一样的路子,跑去从军了。
大皇子和小皇子听着他跟柳太傅完全不一样的教法,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一直点头附和着,时不时直接提出自己的见解和疑惑来。
三个人手上都没拿着书,可都能脱口而出书中的原文来。陈达也都耐心地一一给他们解答,恨不得将全部知识都掰碎了给他们细细说。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小公主风风火火地跑进正殿里来,猛地见着陈达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整个人惊得都朝前趔趄了一下,幸好跟着的宫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不然就要直接往地下摔了。
陈达站起身来上前去迎她,和蔼可亲地笑眯眯说:“小公主过来啦”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公主就已经火急火燎地往帘子后的内殿跑去了,见内殿里没人,又往最里头的寝殿走去。
寝殿里,沉云和清云一左一右地立在帷帐外候着,而那两片大红色的龙凤纹云锦帷帐,也还还没掀起来,依然严严实实地挡着里头那张紫檀木拔步床。
清云急急忙忙用食指竖放在嘴唇前,瞪大了眼睛,想提醒小公主别吵着赵仙仙睡觉。
这几日赵仙仙着急上火,夜里也睡不好,总要醒好几遍,皇帝今早临上朝前特意嘱咐过不许任何人吵她睡觉的。
可眼前这位小公主就是个贪玩爱闹的,虽然朝着清云像捣蒜一样点了点头,但还是轻手轻脚地掀开帷帐钻了进去,弄得清云也是哭笑不得,也只好由着她。
出乎意料的是,小公主倒也没做什么恶作剧,也没故意弄醒赵仙仙,而是单纯安静地坐在床沿,凝视着自己母后恬静温柔的睡颜。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一对梨涡也浅浅地露了出来,眼里满含着对自己母后的依恋。
只见拔步床里头的赵仙仙,侧身枕在自己的雪白藕臂上,云鬓被蹭得有些散乱了,双颊薄红,樱唇微张,浓密的睫毛隐约有些湿润,挺翘的琼鼻、光洁的额头都微微浮着一层细汗,晶莹剔透的,颇有种诗中“雨后牡丹春睡浓”的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仙仙秀眉微微皱了一下,然后才慢悠悠地睁开了一双迷朦惺忪的睡眼,见小公主坐在床沿便生了些不解,用带着娇憨沙哑的嗓音问:“玖儿,怎么过来了也不叫醒母后”
小公主先是半躺下来,在她的怀里蹭了蹭,才软软地说:“儿臣不敢吵醒母后,清云姑姑之前说过,母后的起床气可大了”
“好啊,原来你们私底下还说起母后的坏话来了。”赵仙仙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来,掐着小公主肉嘟嘟的脸蛋,小力拧了几下。
正在将帷帐绑起来的清云,担心她会恼怒,急忙解释道:“娘娘,奴婢当时说这话时,本意不是想说娘娘的坏话”
“你这丫头着急什么本宫像是那般锱铢必较的人”赵仙仙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心里觉得好笑,又忍俊不禁道:“还不快去取衣裙过来伺候本宫更衣本宫今日要跟玖儿穿得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