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退了全部宫人,就这么自斟自饮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与陈达在花房里独处过,她蓦地就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晋阳长公主。
前些年她就见过陈达送来的她的画像了,也或多或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她从前的事迹,但就是感觉陌生极了,怎么都想象不出来,自己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而且她也从来不敢在陈嫃面前询问晋阳长公主的事情的,一来是担心会引起她的愧疚,二来更害怕自己心里会忍不住生出羡慕或是妒忌的情绪来
兴许她们这对母女都是与血脉亲人没什么缘分的。
晋阳长公主出生没多久,她的生母淑懿皇后就离世了;而赵仙仙一出生就被调换了,也一样从没见过自己的生母。
她倒是也算好些了,自小就有赵姑母与赵父的疼爱,事事不用操心,没过几年又有皇帝的宠爱,如今还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在身边。
而晋阳长公主,自懂事起就要面对只顾着沉迷丹药的父兄
皇帝冒着细雨回来时,已经是亥时一刻了,他担心自己身上的湿气会让赵仙仙不舒服,径自就先进了浴间,迅速地梳洗一遍后才回到内殿里。
才一掀开门帘,就见内殿里只有衣衫单薄的赵仙仙一人。
她歪歪地倚在软榻上,纤纤玉手举着一个夜光杯,娇艳的俏脸微微酡红着,如水杏般的双眸弥漫着雾气,披散的长发又平添了妩媚慵懒,让他的目光怎么都挪动不开。
如今她年纪渐长,愈发美得动人心魄了,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骨朵儿,渐渐开始盛放,展现她的鲜艳明媚、万千姿态,由内而外散发出她的妖娆与风韵。
“仙仙,你真美。”皇帝走上前去在她身旁坐下,低低地笑了几声,深邃墨黑的眸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痴恋与赞叹。
赵仙仙歪着脑袋,眉心极快地皱了一下,樱唇微微嘟着,有些呆愣地望着他的脸。
“陛下一直都说喜欢我,到底喜欢我什么是喜欢我的模样,还是身段儿”她的话语里满是不解和困惑,又朝皇帝眨了眨眼睛,本就含着水光的眸子更是氤氲起来了。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都直接就自称为“我”了。
“朕喜欢仙仙,因为仙仙和其他人不一样。”皇帝分明滴酒未沾,却似乎比她还要醉些,双眼浑浊得都不像样儿了,声音也变得沙哑:“仙仙是世间最好的。”
赵仙仙听了这回答却不太满意,直接将手里一直举着的夜光杯往他嘴边怼,想要灌他酒来惩罚他。
可杯中的葡萄酒方才已经被她喝完了,里头是空的,她灌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皇帝只觉得她醉酒后这副呆呆的模样可爱极了,整颗心都要为她化成一滩水了。
伸出带着厚茧的大掌来握着她柔嫩的小手,手把手地帮她拿起小几上的酒壶,再重新往夜光杯倒满酒。
随后皇帝心中一动,抓着她的小手喂自己饮了这杯酒后,也不着急咽下,而是俯首对准她红艳艳的樱唇吻上,将口中的甜葡萄酒渡到她的檀口中,又一下轻一下重地嘬她的唇瓣儿,发出一阵阵“咂咂”的水声来。
赵仙仙方才就已经有几分醉意了,如今更是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了,只能柔若无骨般倚靠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没过多久,她的对襟绫裙就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滑腻白皙的香肩外露,玉雪可爱的两团也大片大片的袒露了出来,连嫣红处都若隐若现的。
偏生她还浑然不觉,一味地沉浸在一开始的问题里,又用自己甜糯娇柔的嗓音,委屈巴巴地说:“陛下都不肯说为什么喜欢臣妾前世您走时,臣妾还不怎么显老呢,若是今生真的到了人老珠黄的地步,陛下是不是就会同意纳妃了”
皇帝一听她这话,就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急切地握着她的手道:“仙仙怎么会这么想朕担心你会嫌弃朕这个丑陋不堪的乡野莽夫都来不及。”
将她垂落的几根发丝别到耳后,一边痴痴端详着她满脸红霞的娇媚面容,一边低喃着:“仙仙、仙仙”
当初他第一次见赵仙仙时,也不过十一十二岁,却已经在世间摸爬滚打了许久。
一见到这个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精致可爱的白胖小丫头,就喜欢得移不开眼。
心心念念着要娶她回家当小媳妇,但其实心思也是极单纯质朴的,就是想要跟她一直呆在一块儿,把她捧在心尖上疼爱,让她随随便便就能吃上想吃的东西,戴最好最漂亮的首饰。
后来赵深说自己的妹子至少要嫁给个将军才行时,他都设想好了,日后若是自己没机会与她一起,就到她嫁的人家里当个护院侍卫都好,只要能远远地看一看她就行了。
赵仙仙听到“丑陋不堪”这几个字,当即就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的,又直接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用指腹在他的脸上描摹了几番。
其实皇帝生得一点儿都不丑,剑眉凤目、鼻若悬胆的,只是他多年在战场上,晒得一张古铜色的脸,且身量比寻常男子高大雄壮许多,配着周身凶煞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脸。
所以世人对他的印象,大多都觉得他是个丑陋可怕的黑壮莽夫。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发出一阵跟铃铛声同样清脆悦耳的笑声来。
又突然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又一口,也不带什么旖旎的意味,倒有些像她以前亲几个孩子时的模样。
皇帝也是爱极了她这副粘人的模样,恨不得时间就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才好了。
两人之间向来都是他主动的,但凡赵仙仙略主动一些,就定是她为了别的什么事了。
而此刻她整个人都醉得迷迷糊糊的,却这般毫无目的地主动粘着他,与他浓情蜜意着。
须臾后,赵仙仙用自己额头紧贴着皇帝的额头,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子,两人近得呼吸都交融了。
她又好似有些羞赧,极小声地嘀咕了句:“仙仙也喜欢陛下的。”
皇帝登时感觉自己像触电了一样,浑身颤了一下,整颗心都酥酥麻麻的,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甚至怀疑这是在梦境里。
前世今生,赵仙仙都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的。
虽然这只是她无意识的醉话,但是皇帝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醉后吐真言
皇帝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了,连同耳朵和脖子根都泛起红了,心中的狂喜难以言喻,脸上洋溢的笑意无法掩藏,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赵仙仙为他量身打造的蜜糖罐子里了。
赵仙仙又缩在他怀里来回蹭了蹭,脸蛋贴着他硬邦邦的胸膛,一副似乎极为依赖他的模样,双手环着他精瘦的腰。
温香软玉在怀,见她这般乖巧柔媚,又娇弱得惹人怜惜,皇帝的喉咙莫名感到一阵痒意,上下滚动了几下,热血在四肢百骸中迅速流窜着。
赵仙仙不会喝酒,平日里也鲜少会饮酒,方才那几杯几乎算不上酒的甜葡萄酒,就轻易让她醉倒了。
在他怀里又扭动了几下,终于找到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合上迷朦的醉眼,混混沌沌地昏睡了过去。
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莫名滑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子来,殷红水润的唇瓣一张一翕,低声呢喃着:“阿娘阿娘”
皇帝正要解她小衣的动作一滞,方才的花花心思也霎时收了起来,一阵痛意迅速撅住了他的心头,极快地蔓延开来。
也不知道,她喊的“阿娘”到底是从前被她这么叫唤的徐氏,还是她的生母晋阳长公主。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就动作轻柔地打横抱起怀中醉醺醺的赵仙仙,阔步走回了最里头的寝殿里,然后才将慢悠悠地将她平放在拔步床上。
自己坐在床沿痴痴地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静默了良久后,他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上了床,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就一起沉沉地入睡了。
。。
次日早晨,云消雾散,雨后初霁。
陈达亲自送了小公主和两个皇子去上书房后,也没着急出宫,还想着再去敲打敲打沈岚,免得她起了什么坏心思。
还没走回去,他就远远望见宫道上有一个身穿灰白色袈裟的僧人,跟着个领路的宫人往露华宫的方向走去。
因为离得远,陈达还没看清那僧人的相貌,只隐约见是个清瘦颀长的中年和尚,心里却莫名生了些熟悉的感觉。
而上书房里,今日天气晴朗,又有雨后的清新,柳太傅的心情也是顺畅极了,也不继续讲四书五经,直接就取出两副围棋出来,让她们几人互相对弈。
因着孙兰没在,人数凑不齐,他也就亲自下场,跟棋艺更佳的小皇子对弈了几场。
没过多久,小公主就轻轻松松地赢了大皇子了。
而另一旁,小皇子与柳太傅在棋盘上愈演愈烈,一度陷入僵局中。
柳太傅一只手执着还未落下的白棋,另一只手捋了捋染上霜白胡须,目光忽然落在对面小皇子的脸上,突然眉头一皱。
平日里没仔细留意过,今日怎么突然觉得,下棋时的小皇子,格外地像一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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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西京外郭城的宣平坊,苏家宅子。
苏母坐在正堂的主位上, 手上执着一柄象牙珐琅宫扇, 却也不摇着扇风, 只在手上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着, 不停地啧啧称奇。
陈嫃端坐在右下首的位置,手上捧着一盏青花瓷茶杯, 时不时笑着附和苏母几句。
“皇后娘娘也忒大方了, 咱们进宫一趟, 她就赏了这么多东西,跟流水似的。”一想起被自己亲自收进库房里的那些稀罕物什, 苏母心里头就乐开了花,笑得眼睛都只剩一道缝了。
想了想又道“娘娘小时候爱吃猪油米花糖, 当年那家点心铺如今已经不开了。不过做法简单得很,下回入宫前倒是可以提前做了带去, 只是她如今吃惯了山珍海味, 也不知道还喜欢不喜欢”
从前赵仙仙在赵家村时,虽然被娇养得白白胖胖的, 但也不是顿顿能吃上荤腥的,她又嘴馋, 自然极喜欢这些带着油香的小点心。
陈嫃想象了一下,胖嘟嘟的小赵仙仙抓着一块猪油米花糖来啃,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花的场面,当即就不顾仪态地笑了起来。
又道“娘娘定然是喜欢的,只是母亲也别太操劳, 只在一旁吩咐着底下人做就是了。”
她这一笑倒把苏母给笑蒙了,打量了几下自己这个儿媳妇后,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喊什么底下人做还要我费心思教,倒不如我一口气儿就做出来了”
“母亲与阿嫃是说到什么了怎的笑得这般开怀”苏太医还在堂外就听见一阵阵笑声了,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太医院判的官服。
看见儿子下夜值回家,苏母笑得更高兴了“阿恒你回来啦,我和你媳妇正说着皇后娘娘赏下的东西呢。”
苏太医坐在左下首的位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对面的陈嫃,见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收敛了起来,心里有些悻悻的。
苏母端详着儿子这张略显憔悴的脸,眼下两抹青晕,胡茬子都冒出头来了,颇为心疼地劝道“这在太医院里当差,虽比在自家医馆里体面些,但隔上几日就要值夜,也太辛苦了,倒不如辞了罢,这太医院判一年的俸禄也才那么点儿。”
陈嫃见他就这么呆坐着,也不回苏母的话,先是甩了他一记眼风,才笑盈盈地说“母亲这是什么话,能进太医院里当差,是天底下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苏太医被她这么一瞪,才回过神来,“阿嫃说的对,儿子当初为了考进太医院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怎能说辞就辞了”
苏母无奈一笑“你们夫妻俩紧张什么,我也不过是顺嘴一提,没真让你把官儿给辞了,不过是心疼你动不动就要熬通宵罢了。”
言罢,她将手里那柄象牙珐琅宫扇递给身旁的丫鬟,叮嘱她小心仔细地放回库房里,又拿起那柄放在桌上的自己的蟠桃画团扇。
一边摇着扇子扇风,一边左看看、右瞧瞧底下这对小两口儿,打趣道“你们俩打算闹别扭到什么时候都说小吵怡情,可你们连吵都吵不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反倒还耽误了我抱孙子”
“母亲”陈嫃和苏太医这对夫妻这时候倒是默契得很,竟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这话一落下,陈嫃的双颊就添了一层绯红了,但还是从容不迫地揭开茶盖儿,细细呷了一口里面的信阳毛尖。
苏太医的耳根子也是有些发红,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抬眼望了望她,可瞧着她这副明明极为羞赧却努力装作镇定的模样,又愈发移不开眼了。
今日陈嫃穿着一身天青色竹枝纹褙子,配一袭淡杏色吴罗细褶群,绾起的单螺髻上只斜插了一支玛瑙芙蓉簪,分外的清丽动人。
苏母挑了挑眉,暗笑了一声后,又再接再厉道“唉,上回入宫,是为了询问皇后娘娘有没有生双胞胎的秘方的,结果同娘娘相认后太高兴了,竟然都把这事给忘了。下回再有机会入宫,定要好好问一问的,好让阿嫃也一口气生对双胞胎出来。”
苏太医担心陈嫃听了母亲这样直白的话会气恼,连连给苏母使了好几个眼色,恳求她别再继续往下说了。
苏母在心里暗暗啐了几句自己这傻蛋儿子,他哄不好人,自己想帮着些倒还不对了
只不过他们小两口儿的事,她这个当婆母的也不好多掺和,那就让她们小两口自己解决罢
于是她就直接起身,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内间里,嘴上还不住地大声嘀咕着“这小夫妻闹闹别扭也是正常,我个老婆子替她们瞎操什么心啊”
两人一听这话,更是又羞又臊的了。
从正堂出来后,陈嫃和苏太医一前一后地沿着走廊往外面走,都默不作声的,谁也没开口。
走到两人所居的快晴院的门前时,苏太医脚步顿了顿,心里生了些犹豫。
这几日陈嫃都不许他进屋,所以他都是歇在书房那边的,也不知自己跟着进了院子,她会不会不悦。
陈嫃倒也没有管他在做什么,自顾自地款步走进了院子的上房里,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又唤明惠去命人传早膳过来。
而在上房门外徘徊这的苏太医,思忖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跟着进来了。
他先到内间里将身上的官服换了下来,粗略梳洗整理了一下,又换上一袭石青色常服,出来后就直接在陈嫃身旁的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