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灯闲得无聊,便和小仙女苏谢玩闹起来,把她给逗得又笑又哭,然后那丫头竟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一没事儿干,叶莲灯又觉得好没趣。
想找高大姐怼一架,高大姐又在画眉,眉骨都快给她画没了。
她又去撩拨邢墨,邢墨却极其专注地看书,对她说的话只是“嗯”了又“嗯”。
索性叶莲灯趁机问了个“你喜欢我吗”,得到的却不是耿直的“嗯”,而是邢墨转过头瞥了她一眼,微挑了挑眉,似乎甚觉好笑。
她本以为他终于要和自己说什么了,谁知邢墨立马又沉浸到书里边儿去了。
叶莲灯不是没试过和他一起看,只是瞟了一眼后,发现上面都是些怪异的符号语言,便再没了任何兴趣。
她朝着客栈外打了个哈欠,眼泪花模糊了视线,他忽地在模糊光晕里看见躲在一旁角落里的流寂。
他端坐在极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似乎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叶莲灯悄悄走近,看他的背影消瘦孤独地坐在角落处,他在写字。
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笔墨,不过他身份尊贵,想来这些对他来说也是极容易的。
叶莲灯无声无息地立在他身后,静静看他写字。
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他写了一张又一张,数篇纸页,写的皆是一个静字。
“啧,怎么都是一个字?莫不是在想心上人?”叶莲灯瞧他写完一个又准备写下一个,看起来没完没了,趁其不备拍了下他的肩。
流寂浑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肩膀立刻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呼~吓死人了!叶姑娘身法真是轻盈,在我身边这么久我都未曾察觉,”流寂咧嘴一笑,放下笔,看了眼纸上的静字,语调陡然降低,“至于这字,只是告诫自己静心罢了。”
“我这身法是家传,你若察觉了才不正常。”叶莲灯拿起桌上的笔,随便抓了一张写过的纸,打算在上面写字,却下不了笔。
奈何鼻尖已触上纸面,她便在纸上随意地涂了个疙瘩。
流寂笑:“怎么不写了?都不记得怎么写字了?”
笑容很和曦,看起来并无深意。
叶莲灯理直气壮道:“我写了呀。”
“……”流寂脸黑了黑,“逗我玩儿呢?那不就是个疙瘩么?”
“笨!黑色的就是邢墨的墨呀!黑乎乎一团的还能是别的什么字吗?”
“那可多了去了。”流寂继续笑,那笑忽然变得很明媚,像这秋日的阳光,似乎能抖落屋外秋英。
叶莲灯微微凝眸。
流寂又笑着道:“你那晚对她说了什么?”
叶莲灯在纸上写了个苏字。她写的苏字粗狂张扬,流寂写的静字却俊秀飘逸,再配上最后一个黑色圆圈,显得颇为奇怪。
她边写边问:“怎么?她今天还是不待见你这个冒牌叔叔?”
“诶!我可是正牌叔叔。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她虽然见了我不会与我主动接触,但不会远远地瞧见我就回避了,我觉得这就已经很好了。”流寂的眼底有谢意流淌。
“哈,看来我那一番胡言乱语还是歪打正着了,”叶莲灯得意地一笑,冲流寂挑眉道,“呀,怎么谢我?”
流寂道:“以后若是你来大漈,我请客。”
“吃什么都可以?”
流寂点头。
“好,那到时候我要吃人。”
“……”流寂脸上的笑容一僵,变成一个大白眼,瞬间理解了叶莲灯清奇的脑回路,“你指的是邢墨的话就算了,这个你要自己问他。”
某人还恬不知耻地继续装单纯。
叶莲灯挠挠头:“啊嘞?什么意思?想什么呢?咦~瞧瞧你心眼子里装得是什么呀!”
“叶姑娘的脸厚果然名不虚传,真非一般女子所能相比,在下佩服佩服。”
叶莲灯没多想,扬了扬眉:“过誉了,好说好说。”
两个人又东说西说地瞎扯了半天,过了一会儿,苏谢迷迷糊糊地醒了。
叶莲灯听见她的动静,神秘地冲流寂说道:“想不想让你们叔侄俩的关系再近些?”
流寂还没有做出反应,叶莲灯便取了最上面那张写过的纸朝苏谢的方向看去。
反应过来后,流寂立刻眯了眼,连忙按住桌上的纸,用眼神向她示意。
叶莲灯狭促一笑,乖乖松开手,她的目的本不在此,只确认了这纸上的字果然和苏谢的姑姑有关后,便不再为难他了。随即,她取过几张没有写过的纸,拿起笔,坐到了另一张桌子旁,向正在揉眼睛的苏谢招手道:“小谢,过来。”
苏谢立刻应声而至。
此前的空隙里,流寂已迅速将桌上写过的纸折了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桌上只余数张白纸。
“姐姐,叫我干什么呀?”
“你会不会写字呀?”
苏谢刚睡醒,反应了片刻,摇摇头。
“那好,我教你。”
她让苏谢坐在自己身上,手把手教着她写字。苏谢果然不会写字,叶莲灯带着她的手仅仅是刚写下一横,都是歪歪扭扭极为难看的。
叶莲灯仍是极有耐心地道:“这是一,你知道吗?。”
苏谢摇头,又点头。
“你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来自己写写。”
苏谢拿着笔,自己写下一横,这一横虽不够刚劲有力,却是相当流畅的。
流寂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到那稚嫩的笔韵,温柔地笑着,称赞道:“写得很好。”
苏谢笔锋一抖,趁机收笔,嗫嚅地解释道:“我会写简单的。”
叶莲灯便问:“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苏谢摇头。
于是叶莲灯便在纸上示范了一遍。
不消片刻,两个字便写好了。
文秀雅致,工整清逸。
不像在流寂面前时写的“静”字那样狂放恣意了,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可反观苏谢,仍旧一脸疑惑的样子,叶莲灯便道:“我再示范一遍,你就来写写看。”
这一次,她落笔却又是另一种风格,与其说是风格,不如说是稚嫩,两个字笔锋僵硬,乍看来更像是一堆笔画强行拼凑而成。
苏谢仔细地瞧着,此刻已接过叶莲灯手中的笔,歪歪扭扭地写起来。
叶莲灯一边瞧着她写,一边道:“苏字比较复杂,不会也很正常的。”
看着苏谢拿着笔极为认真,叶莲灯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凑近她,在她耳边柔声絮语。
“人呀,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名字是一个人存在的表征,书写自己的名字时,就像是在书写自己的人生。”
苏谢闻言,小心地勾勒着每一笔每一划,抿着嘴,生怕错了。
瞧她写完了,叶莲灯趁机轻声引导:“还记得昨夜和你说的立场吗?看着,我来教你。”
她执笔打算示范,却微微一愣。
流寂凝视着她的笔尖,发现她的手在微抖,并且,她执笔的手在极力克制。
他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她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了表情。
等了良久,她终于落笔。
如果说上一次的字是稚嫩的话,那么这一次的字就连字也称不上了。
每一笔都在剧烈地颤抖,几不成形!
写完一个立字,叶莲灯暗暗地长一口气。
她看起来面无波澜,其实心内早已波涛翻涌。
不知为何,她的脑内忽然变得空白,不知如何持笔。要写“场”字时,她的大脑更是在刹那间变得空白。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抖动地更厉害了,幅度大到连苏谢都察觉了。
就在叶莲灯泄气,要向流寂求助的时候,一只手覆了上来,那只手上仍旧带着皮套,透着令人心静的温凉。
邢墨不知何时出现,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也是那样一笔一划带着她,静默无言地在“立”字后写下一飘逸的“场”字。
写完后,叶莲灯笑嘻嘻地甩甩手,瞟了眼邢墨和流寂,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转过来看着苏谢,强行解释道:“这个立场这样丑陋曲折,但它仍然被写完了。即便一开始写得不好,遇见转机,它就有可能被扭转。”
她说的头头是道,“你看呀,这就是立场,既坚定又灵活。”
“来,让你叔叔教你。”
说完,她丝毫不给苏谢消化的时间,立刻把笔交给了她,起身将她按在凳子上。她又冲流寂眨了眨眼后,便飞快地拉着邢墨走了。
邢墨由她拉着,叶莲灯走得很急,一直走到没人的后堂,才放开他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她没有转身。
是低沉到落寞的声音。
“我在忽然间变得不会写字了。”
“别怕,只是暂时的。”邢墨温声答道。
“我在宫里也是写过的,也是这样,时而遒劲,时而娟秀,时而稚嫩如孩童,完全不像一个人的字。”
她背对着他,语声寂静。
邢墨没有答,她便继续道,“我以为是宫里太过压抑,束缚了我的心性,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个立场,是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个词,现在我连这个也不会写了。”
“我是不是……”
背后一暖,邢墨忽然环上来轻轻抱住她。
叶莲灯大惊。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邢墨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
他的脸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贴在她耳畔,长发擦着她的脖颈,就如同他在她无助的时候忽然出现、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写字时一样,无言地撩拨她的心弦。
他轻声开口,声音是亘古不变的温润清澈。
“都会好的,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以后你老了,把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也不要紧。就像我和你一起写下的立场二字一般,不论发生什么,到那时,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因为,你就是我的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墨墨完全就是宠妻狂魔,在我构思了的所有小说中,他真的是最宠最怂最闷骚男主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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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女苏谢黑化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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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断更后重来真得需要坚强的心脏,但作者求生欲很强哈哈哈,成功日更,文案毒誓反弹反弹反弹!
爱你们!
第33章 叁拾贰 前夕
十月初十。
天幕刚揭开,万物混沌。秋风落叶,浓云翻滚。
平家村的大街上一片狼藉,各种各样的东西被吹刮的到处都是。
夜里刮了大风,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秋雨。平家村虽是座靠近大漠的边陲小镇,却因为北边的山丘隔了水汽,一入仲秋,倒如同江南般秋雨潇潇。
一连好几天,平家村都断断续续地笼罩在雨幕中,大街上的行人较平日相比径直少了一半。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江湖人一大早便开始奔波。
——比如仇非声。
因为天色很暗,下着微雨,仇非声一边蹑手蹑脚地跑,一边格外小心地打量四周,生怕脚滑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轻功不太行,行动的声音虽并不大,可破晓时分万籁俱寂,周围分外安静。他跑到一条巷子里时,整条巷子都是他脚下黏着湿泥的回音。
他微微喘了口气,在一个人面前停了下来。
小巷的尽头站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斗笠周围垂着白纱,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仇非声还未开口,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便从女子那一方传了过来,那声音听了直人难受,恨不得自己呕一呕嗓子,替那人将话说清楚一些。
女子道:“你来的太晚了。”
仇非声气还没喘过来,立刻解释道:“姑奶奶,一听到哨笛声我就赶过来了,要不惊醒妻儿和家仆,我想我已经很快了。”
女子转过身来,整个头都罩在白色的斗笠中,却让仇非声莫名有一种被她的视线冻住的感觉。
“下一次,一炷香的时间内你若不到我便走了。不,没有下次了,换句话说,今日你若再迟一点,一月后你就要毒发身亡了。”
听到这样的话,仇非声却反而很高兴:“慕容姑娘,你说没有下一次是什么意思?”
“三日后我要你替我办最后一件事,若是不办好,你的下场就不仅仅是毒发这样简单了。”
“据说,你前些日子调戏了一个姑娘被打得很惨,你的武功虽然不入流,但也不至于……”女子被打断,沙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哎呀,那婆娘可疯了!亏她有个小白脸比较识抬举,我才没和她多计较。对了,你说巧不巧,你让我把鬼郎君和越卢引过去的那个破店,正好就是他们住的地方。”
女子冷嗤一声,似在嘲弄他的愚钝,又问:“越卢和鬼郎君呢?”
“鬼郎君回来后便去了大漈,走之前他说越卢被小白脸打死了。没想到那么病弱的小白脸居然会那么厉害,我问他是谁那家伙也不说。只是可惜了那傻小子,出身名门,明明顶好的苗子,偏偏跟了这么个师傅……”
仇非声还在飞快地絮絮叨叨,女子手一挥,一卷细小的信笺飞了过去。
仇非声立刻勉勉强强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后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纸上的内容打算再读一遍,可上面的字却越变越黑。仇非声立刻松手,只见小笺开始迅速地燃烧,将整张纸瞬间化为灰烬。
“上面的内容你可记住了?”
虽是问句,她却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又一扬手,一个瓷瓶稳稳落到正呆愣住的仇非声手中,唤回了他的神志,“这是解药,你自由了。三日一粒,连续一个月,里面的分量正好够一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