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个是玉颜丹,可保你妻子容颜永驻。”说罢,一个木制的圆盒又落到了仇非声手中。
这个女子在三月前忽然找到自己,不知何时给他下了毒,要挟他替她做事。
虽然在他眼里,这些都是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小事,但他堂堂一帮的副帮主,哪受得了突然被别人颐指气使的气。
她也一直在想办法摆脱她的控制,同时悄悄派人查探她的身份,可到目前为止,除了知道她自称姓慕容外,对她一无所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知道我身份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你最好别问。”本来女子说完便打算走了,可行至他身侧,女子面纱下的幽冷声音又传来,“还有,日后若是有人问你见没见过我,你最好说没有,这是最后的忠告。作为谢礼,你们家帮主不出一个月就会死了,你先好好享受……”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一直是幽幽的调子,冷得渗人。
仇非声压下心头的悸动,暗自盯着女子的背影碎碎念。想他混江湖也混了好些年了,怎么这样一个阴狠毒辣的女人自己以前怎么没听过,实在可怕。
他正在嘴里嘟囔的时候,女子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吓得仇非声不禁打了个寒颤。
因为这次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之前那样被扼住咽喉一般难听,尾音细软悦耳如银铃,却是飘渺虚幻的、那一闪即逝的笑声,是含着明显的讥笑与怨毒的。
“不过,惹了不该惹的人,你要小心了。我也该去会会故人了,你可好自为之。”
仇非声哎了一声,想问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子却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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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缠绵的日子过得格外的慢,搞得叶莲灯整日里都爱犯困,坐着吃饭时都瞌睡兮兮的。
这一日,她瞌睡来的尤其早。
更夫不过刚打过一更的更钟,店里也还远远没到打烊的时间,她就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过去了。
邢墨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半晌,轻轻将她抱起。
怀里的人在睡梦中抓紧了他的衣襟,往他怀里缩了缩。
流寂见了,在一旁问道:“你给她下了安眠散?”
邢墨锋利的眉角微弯,溢出一些温柔的神色来,“多事之秋,偏逢夜雨,易生变故,我怕她今夜睡得不安稳。”
“就你一天净瞎想,”流寂咧着嘴大大咧咧道,忽然好奇地问,“只不过你这点分量真得够吗?她夜里忽然醒了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邢墨白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言,抱着叶莲灯轻轻走上了阁楼。
坐在柜台处的高大姐瞧见了这情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夜雨潇潇,淅淅沥沥地滋润着这座繁华的小镇。
菱窗微微开着,忽然被风吹开,屋外夹带着雨丝的凉意送了进来,轻轻吹拂起青衣人垂下的一丝长发。
邢墨没有入睡,他坐在几案旁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腮,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装在布袋里的华灯。
他一直隐匿在沉默中,而他的视线则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床上酣睡的叶莲灯。
这一夜,叶莲灯睡得很老实,乖乖地躺在床上睡得笔直。
她平时惯爱踢被子,他以往总要无数次半夜起来替她捡起重新捏好,有的时候,她还是不安分,甚至说梦话、梦游、在被子里踢腿打太极……
所以,他实在没了办法,便在她踢过十次被子以后,无奈地把叶莲灯抱在自己的地铺上搂着她入睡。
夜夜如此。
叶莲灯也很是争气,怎么折腾都不醒,径直一觉睡到天亮。
这就是为什么往往叶莲灯醒来的时候,邢墨已经醒了许久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低鸣。
一只飞针穿过菱窗的缝隙,直直刺向床上的叶莲灯。
邢墨微微蹙眉,几乎是同时从杯中飞快地在指尖沾了一点水,朝飞针的方向随意地掷了过去。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快得根本看不清。
飞针越过菱窗后,不过挣扎了一瞬,便瞬间被打落在地。
一阵风猛烈地吹了进来,菱窗被啪的掀开,只是进来的不再是外面的风风雨雨,而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翻过窗棂,径直就近坐在沾了雨花的窗棂上面,她掀起了斗笠,露出了一张乍看来十分冷艳秀美的姣好容颜。
——是慕容涵秋。
她蹙着眉,眉心那一处深深的刀疤就像是被她皱眉皱出来似的。
“呀,好久不见,你这是在等我?”她冲邢墨微微一笑,可是嘴角的笑容却和眉心间入骨的幽怨相违和,夜幕里看起来更是尤为诡异。
邢墨眼都没有抬,冷声道:“算时间,你三日前离开昭晏皇宫,最晚今日也该到了。”
“你让她昏睡过去了?你们这几日玩得可开心?”
邢墨没有答,只是解下琴袋,轻声拨了拨华灯的弦。
琴声幽幽,在静夜中转瞬即逝,却让本来悠闲地晃着腿的慕容涵秋停止了脚上的动作。
又是一声短促的琴韵,衬得这夜晚格外的宁静。
一共三声的时间里,慕容涵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慕容涵秋竭力保持身形,听着邢墨淡淡说道:“你听这琴声,是多少亡魂的哀鸣。”
“那些人又不是死在我的剑下,整件事情究竟因谁而起,我想你最清楚。”慕容涵秋没好气道,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刺耳,“还有,最好收起你那破琴,我若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
邢墨道:“你今日敢来见我,就必然知道我不会杀你。你来做什么?”
慕容涵秋又笑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那你等我做什么?我自然是来看看我的昔日好友、如今被魔宫副宫主挟持的澜炽王妃啊。”
邢墨默默地手握成拳,克制地道:“遇见你,真是她的劫数。”
慕容涵秋反唇相讥,露出一个诡异的婉约笑容,仔细留意着邢墨的每一处表情变化:“遇见她,也是你的劫数。”
“你应该知道,我是被宁绝派来的,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
“你怎么不怕呢?你怕她想起你是谁,你怕她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你怕她自责,或者……你怕她心里有了别人,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会不到从前,你那么多顾虑,凡是了解你们过去的人,谁都知道她就是你的软肋啊。”
邢墨静静听着。
“所以你在逃避,你不愿让她涉入局中,不愿让她想起。”慕容涵秋又悠然地晃起腿来,表情则是截然相反的阴沉鄙夷,“所以你们男人啊,就是这样的口是心非,软弱无能。”
“错了,我不再是当年的我了,我能护好她,为什么要怕?”邢墨冷冷抬眸,眼神冰冷地注视着慕容涵秋,声若寒冰,“凡是伤她之人,我必百倍还之。”
“哦?是吗?奉还给我的话就不劳费心了,我自有更想杀我的人,至于我这恶人的下场也一定比你想的要惨,你还是省省去对付宁绝吧。”
邢墨的肩微微僵了一下,沉声问:“宁绝人呢?”
“呵,我走的时候他似乎派人在查我的身份,但现在他在做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没准他亲自跟来了呢。”
邢墨起身,冲慕容涵秋的方向一拂袖,压抑着愠怒道:“你可以走了。”
慕容涵秋立刻从窗棂上跃下,在空中轻轻一个旋身,躲过了邢墨不耐的一击。
“咦?这就生气了?”她歪着头,笑着看着邢墨,忽然严肃起来,“无雁门的事情最多三日后就要天下大白了,你最好不要插手,你该知晓,这是别人的恩怨情仇。”
说完,她不在有任何多余的言语,飞身跃出菱窗,回到缠绵哀婉的潇潇秋雨中去了。
她这个自称“昔日好友”的故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床上的叶莲灯一眼。
邢墨起身走至窗畔,外面的雨声似乎更大了,风雨飘摇起来,滴落的雨水打在砖瓦上,凄切又决绝。
他不再看外面的那寂静的纷扰,断然关上了菱花木窗,想要将少有的悸动心绪统统隔绝在外面。
在原处静静站了许久,他忽然想起床上的人,急忙走近一看。
叶莲灯嘟哝着嘴,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正睡得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倒计时,嘤嘤嘤,我要开始虐第一对CP了,还不知道我的刀子是什么味道的。
对啦,本文一共包含以下CP:墨灯、昭云、寂秋……看CP名有点伤感的样子,但我从来不虐主CP的!男女主角要用力爱,不虐的(信我!)
第34章 叁拾叁 覆雨
雨幕斜织,浸染了石阶上的苔藓。
平家村风雨不停,秋雨一直缠缠绵绵地下着,正应了前人的诗句,“青枫飒飒雨凄凄,秋色遥看入楚迷。”
只是,迷的不仅是人眼,亦有人心。
苏谢坐在桌畔,撑着腮问叶莲灯:
“姐姐,何时才能放晴呀?”
叶莲灯戳戳苏谢的鼻子,“怎么?想出去玩?”
苏谢点头。
叶莲灯胡乱搓了搓高大姐为她精心扎的头发,打量了一下这灰蒙蒙的天空,叹道:“看这天色,三日之内是晴不了了。”
“你们这几日就好好地在客栈呆着吧,还是到处乱跑了。”
一个清润的嗓音从内堂传来,邢墨解下了厨房炒菜的围裙,端着一个盆儿施施然走了过来。
叶莲灯立马欺上前去,开心地问:“这是什么呀?呀!山楂!”
邢墨将盆放在桌上,盆内是满满一盆的山楂。
颗颗饱满,沾着水珠,散发着光亮的鲜红色泽,令人一看便联想到咬下去时,鲜嫩的果汁蹦入口中的感觉。
叶莲灯抿着嘴角,激动着拿了一口扔进口中。
“好吃!”
邢墨摇头轻声笑了笑:“不是看你们闲得无聊吗,我来教你们做糖葫芦吧。”
叶莲灯吃了一颗连忙又拿起一颗,还不忘给苏谢喂了一颗。
“可好吃了,尝尝!我们那天吃得糖葫芦就是用这个做出来的。”
邢墨放下装有山楂的盆后,又去了厨房拿了一把竹签来斜放在盆子的边缘。
苏谢也觉得这味道甚是诱人,正笑咧嘴享受着,地嘴里的还没吃完又伸出手想再拿一颗,但她一看见邢墨,就像偷吃被发现的孩子一样嘴里的动作倏地一下就停了。
苏谢两张眼睛犹疑不定地瞅瞅叶莲灯,奈何后者吃得太忘情,如享用至美佳肴一般幸福地眯上了眼睛,根本没看到苏谢求助的眼神。
“大孩子明目张胆地偷吃都没事儿,你这个小孩子还怕什么?”
邢墨嘴角一弯,轻嗤出声,语气略带无奈的戏谑,他又递给苏谢一只竹签,温柔地道,“你也来一起做吧,先拿一根。”
叶莲灯听了这话,瞬间明白弦外之意,睁开眼瞪了他一眼。
而苏谢则像是如蒙大赦一般,一边开心地咧嘴、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抓起了盆里的山楂。
此前,邢墨总是觉得苏谢过于危险,一直有意无意地对苏谢心存戒备。
苏谢虽然还是个孩子,可她长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经常和喜怒无常的芸娘待在一起,长此以往,就会对人事变得相当敏感,只要对方对她透露些微的不欢迎,她立刻就会在心里筑起一道高高的心防。
世人总觉得小孩子太天真,不会懂得这些东西,可叶莲灯却对此深有感触。
对大人而言看似无足轻重的举动言语,他们可以轻易地记着,甚至印在脑海里一辈子,就如同长期做一个噩梦一般,最后那噩梦会融进骨子里。
可不知为何,近一两日,苏谢和邢墨的关系竟变得缓和了许多,两人都不在对彼此怀有敌意。
“发什么呆,来穿果子。”
邢墨轻轻拍了下叶莲灯的头,递给她一只竹签,一股浅淡的幽香萦绕鼻息,他在她身边坐下,衣角轻拂过她的后颈。
邢墨坐下后就开始默默地穿果子,山楂很鲜,竹签一戳就扎进去了。
叶莲灯和苏谢也都拿起核开始穿山楂。
苏谢学着邢墨的样子,捣鼓了一下,顺顺利利地就穿进去了,山楂的香气散发出来,格外香甜。
叶莲灯也不甘示弱,拿起签字往山楂上就是一刺,奈何力气过大,于是乎,她眼睁睁地看着山楂破成了两瓣,摔在了地上。
是心痛的声音!
叶莲灯又拿起一个,这次她穿地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戳,谁知这一次,是竹签断了。
叶莲灯恍惚间听见屋外有乌鸦飞过。
好尴尬……
邢墨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着竹签,一下子就把山楂穿好了。
随后,叶莲灯自己又试了一下,“啪”地一声,竹签又断了。
……
叶莲灯恨不得找个缝缝钻进去。
“看似简单,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好做的。山楂里面有许多小核,你扎进去时还是要凭借触感避开它们的。”
邢墨的声音悠悠响起,他没有看叶莲灯,专注地看着手中竹签,手上动作流畅无比。
“真麻烦。”叶莲灯有些气愤,明明眼睛已经领会到了要诀,手却不听使唤。
她心里这样想,却满不在乎状地把签儿扔在了桌上,又自盆里捡了颗山楂,潇洒地扔进嘴里,手枕脖颈含糊地哼起了小曲儿。
邢墨专注地穿着糖葫芦,没有看她,嘴角的弧度却很温柔。
与此同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哥哥,我穿好了。”
苏谢摇晃着手中的山楂串,开心地道。
邢墨点头,温柔一笑。
苏谢得到了认可,顿时乐开了花。
叶莲灯拍了拍邢墨的肩膀,“哟,你看人家叫你哥哥呢!不错不错。”
邢墨笑得宠溺,嘴上却道,“孩子都能做好,你好意思吗?还不快穿。”
“穿不好,不穿了,不是这块料。”叶莲灯随性地说道,笑得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