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有的时候你不把想说的话表达出来反而会被误会。娶妻生子了没?你这种性子很难娶到姑娘哦。”老翁咧着嘴笑了起来,凌初也跟着他笑。
老翁忽然又想抬手仔细瞅瞅凌初的五官,凌初习惯性地后退了一小步,老翁的手僵在半空中,只好笑着收回来尴尬地搓了搓。
“小老儿手脏,哈哈不好意思。”
凌初急忙解释道:“晚生并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明白,当一个人独自呆久了之后,遇见生人时会分外热情。
“哎哎哎没事儿,你这嘴虽然笨,但你有这样英俊的样貌不必担心,可有心上人?”
凌初静静道:“有。”
“你今年多大了?娶妻了没呀?”
凌初牵着的马叫唤了一声,他一边转过去安抚它一边道:“二十有五,未曾。”
“那要把加把劲儿了,我儿子就比你大不了几岁,他呀,别说传宗接代,应该连我这个老东西都早就忘了吧。”
老翁又叹了一声,接着道:“人哪,都是这样哪,长大了就飞了,不说养老送终,好歹报一声死活免得家里的老东西牵挂哪。也怪我自己年轻时作孽,仗着自己会点皮毛功夫就妄图在风雪城混出个名堂,带着全家人从南疆来到这儿,结果她娘死在了半路上。儿子倒是个练武的料子,颇为争气,可从五年前他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了……”
老翁倾诉苦水已然忘了情,一发不可收拾。凌初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神温柔。
老翁忽地问:“小林,你家里可有亲人呀?”
凌初始终平静的眸中泛起一丝波澜,他微笑着摇头,目光并不见悲欢。
“唉,人生在世还是有个依靠的好,”老翁叹气,“两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本来半年前就该死了的,若不是被一名莲谷来的神医搭救,小老儿现在早就是一具白骨了。”
凌初谦恭一笑,问:“莲谷?”
老翁抠抠脑袋:“是叫莲谷来着,那神医没有留下姓名,也没管小老儿要诊费,只是说自己是从莲谷来的,真真是个好人呀。”
凌初的马忽然跃了起来,被凌初重重拉了回来,他无奈一笑,冲老翁道:“老先生受惊了,我这马怪得很,饿了死也不跑,吃饱了就一定要跑,我见先告辞了。”
他走到一半又折回来,语气恭敬而郑重,“还有,老先生没有见过我,莲谷的事情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老翁低头在箩筐里找东西,凌初不知道这些话他听进去没有,正打算就此离去的时候老翁唤住他。
“诶,等等!”老翁瞅了他一眼,一边埋头找东西一边道,“你在这儿站了一天了,肯定也饿了吧,也不知道你接下来去哪里,卖你条鱼吧!
小老儿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卖鱼也赚不了几个钱,谁知道哪天就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地走啦,这些鱼能卖出去多少是多少,来来来,这条鱼卖给你,这个够大。”
一条又肥又大的鱼被提在他面前,凌初愕然:“大叔……”
“这鱼当然不是白送的,是要收钱的,你这顶帽子就不错应该能卖好几文钱,啊你待会儿再帮我把这个斗笠拿去扔了。”
于是,凌初最后戴着老翁的斗笠和鱼离开了。
老翁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四周恢复寂寥后,他抓过头回到摊贩上,发现砧板上多了一包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大包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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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晏边境。
一处密林中,苍翠葱郁,风景甚佳。
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勒住马,冲林间轻声喝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林间窜出四个黑衣人出来,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四人见到来人后立刻单膝跪地,恭恭敬敬道:“参加摄政王殿下。”
宁绝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语气漠然地问:“要你们做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一个声音立刻答道:“回殿下,都办妥了。”
“很好。”
“统领呢?”
又是那个声音,他似乎是在抢着回答,但这次的语气与前次相比,显得颇为不悦。“回殿下,凌统领去了风雪城。”
宁绝低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露出来的眼睛与他相对,目光尤为热切。
宁绝勾唇:“你就是金昊之的嫡子?”
“属下金持,多谢殿下还记得家父。”金持垂首,颇为欣喜。
宁绝悠悠道:“我听过你的名字。统领回来后,以后就由你全权协助他吧。”
金持身形一僵,抬头打算说什么,身旁的另一名暗卫立即用眼神阻拦他。
他非但不领情,反而不耐地哼了一声,看着宁绝道:
“上次殿下不是说凌…统领如果没有把人平安带回来,就不必回来复命了吗?属下以为他身为统领就应该以身作则,严明奖惩。”
“何况统领做事优柔寡断,不知斩草除根,属下自知无能,不能协助他。”
听到这里,身旁的另一名暗卫直接戳了戳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再说了,却被他径直忽视掉。
宁绝见了,勾唇勾得更甚,愉悦道:“你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金持立刻起身,瞟向同伴的眼底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对他很了解?本王都不是很了解本王的统领呢,来,把你知道的有关他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
“是!”金持微微欠身,拱手回道,“他是大漈出身的江湖草莽,从四年前来到殿下身边,因为屡次顺利完成任务,两年前被殿下提拔为暗卫统领。”
“嗯,还有吗?”宁绝坐在马上,始终微笑着。
“他没有亲人,唯有一名始终陪在她身边的妻子,两人十分恩爱。可属下却认为他性情孤僻,毫无主见,容易悲天悯人,实在不适合做杀手。”
金持语气中多了一丝傲然,能不能得到器重,就在今日一举了。
宁绝果然道:“嗯,看来暗卫营中许多人都对他颇有微词呀,那他这个统领也该换换了。”
金持垂头,激动地愈加弯下腰:“属下定当誓死效忠殿下,万死不辞!”
宁绝跃下马,走到他身前在他周围绕了一圈,其他的三名暗卫纷纷后退。
他很是愉悦地道:“这样啊,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金持内心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就要成为统领了!
然而这种喜悦在下一秒就被冻结。
宁绝冷冷开口,语气森冷有如寒冰。
“万死倒不用了,今日这一次就可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原本挂在他腰间的和晏令牌就已化作碎片被宁绝扔到了他脚下,上面的“金”字崩分离析。
金持开始感到绝望。
和晏令牌是身份的象征。
暗卫营有规定,和晏令在即人在,和晏令亡即人亡。以往但凡要处死犯了错的暗卫,首先要做的就是毁掉刻有姓氏的令牌。
他呆呆地问:“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宁绝摊开了手中的折扇,懒懒道:“你父亲给你起这个名字,可能就是希望你能自持自重。然而你连他对你寄托的唯一希望也丢弃了,真是愚昧。”vx公号:anantw66
“殿下,你要杀我?”他话音刚落,就被昔日的同伴制住,重重伏跪在地。
意识到自己真得活不成了,他干脆愤怒地改口,“宁绝!你这个谋朝篡位霍乱朝纲的奸贼!你这个谋害国君的不孝子,如此残暴不仁,不得好…”
可惜,死字还有说出口,他就被点了哑穴,四肢也都被卸掉,浑身瘫软无力像一滩烂泥似地趴在地上。
他看着宁绝,眼力只有绝望。
“你确实是家中嫡子,但是你并不知道你爹根本就不爱你娘,如今他们已经给你生了一个小弟弟,你怕是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吧?你被送到暗卫营来,就说明你不是继承你们家业的那个人。换句话说,你是被家族遗弃的人。
身为被家族抛弃的人身处险境居然不自知,甚至连判断形式的能力都没有。”
宁绝在他面前蹲下,笑得颇为嘲讽。
“本王眼力怎么这么差,精锐部队里居然会有你这种人。看来,只能说明你父亲图谋不轨,将你安插在本王身边做内应,托你的福,本王也不能放过他们了。”
“你父亲身为闵城知州,贪赃枉法,亏空公款,父皇一直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知?如今你父亲的靠山倒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收敛,真是家族劫数。”
金持的瞳孔瞬间因为恐惧和愤怒而缩小!
泪水溢满了他整个眼眶。
他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宁绝起身,觉得还不够,又开口说到,还是那个满怀笑意的声音:“还有,本王的确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你任务多次捡漏,平日里总爱以下犯下,他脾气好就任由你们欺侮吗?他是本王亲封的统领,你忤逆他,就等于是在忤逆本王。”
“殿下。”一名黑衣人前来请示。
“本王心情不大好,就——凌迟吧。”
带着笑意的声音残酷地宣告了别人的死刑。
说罢,宁绝看都不看金持一眼,愉悦地勾起唇角,驾马而去了。
宁绝走了以后,金持得救似地看向同伴,眸光中露出哀求的眼神,无声地张口呐喊。
昔日的同伴不忍地看着他,但是手上的短刀依然毫不迟疑地一刀刀割了下去。
他们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悲悯,顶多是同情,因为如果他们犯了错也会遭受相同的待遇。
“你这是何苦呢?你可知道,统领永远是殿下最锋利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是残酷的,但我想要写一个有人情味的江湖,文中常常会不乏悲悯,所以有的时候会比较写意。
为什么凌初不直接送金子给大爷呢?大爷一个人住,年老体弱,如果送金子可能就容易被歹人打主意。
还有,凌初不是gay,但他是个小天使(是要被我虐的角色,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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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弹(蠢作者今天居然错过了更新时间orz)
第39章 叁拾捌 面具
春酣楼。
伶人绝艳迷醉的欢唱萦绕,点缀着靡靡微雨。
时至黄昏,平家村的最繁华的巷口逐渐染上了微光,人潮涌动。
翻涌仓促的人群中,有一个人驮着背缓缓地行走着。
他深深地低埋着头,好似天地间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他浑身湿透,头发湿哒哒地黏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
身旁的文人侠士皆手持雨伞漫步雨中,没有带雨伞的江湖侠客也颇为恣意地体味着这场风雨,好像只有他一人把这场雨淋得这样沉重。
他从风雨中归来,满身的雨花。
麻子停在春酣楼的门口,踌躇了许久,终究是走了进去。
谁知,他立刻就被几个大汉轰了出来,很粗暴地将他掼倒在地上。
守在门口的小娘子娇笑道:“臭结巴,凭你也配踏进春酣楼的大门?”
另一个小娘子跟着道:“没钱就滚!”
麻子愤怒又怯懦地瞪了两人一眼,站了起来又往春酣楼里跑。
“我…我要…进去!”
他箭步似地冲了出去,几个大汉又立马把他推搡了出来,重重地掼倒在地。地上虽然没有积水,但连日下雨,地上湿漉漉的麻子这一摔,摔得半面都是泥。
他仍然不服,挣扎着站起来。
就在几个大汉要开始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老鸨出现了。
老鸨对这几个大汉打了个手势,几个人便立即心领神会地将他拖到后面去收拾了。
门口的行人花客们最不屑于瞧这种热闹,正以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这里,为了避免惹来是非,老鸨赔笑了一句“让各位见笑了。”
仅是一刹那的功夫,麻子就被拖到了后院去。
老鸨也跟着走了过去,但她脸上的神情是肃穆凝重的。
后面的小巷里寂寥无人,仅有一两个侍卫看守着春酣楼背后的出口。
几个大汉把他拖过去之后,却并没有对他进行下一步的工作,确定周围无人之后,默默的施了一礼,看见老鸨来了之后就径自退开了。
原本颓然的坐在地上的麻子忽然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
目光交接的那一刻,麻子挺直了脊背,反倒是平日里傲慢圆滑的老鸨弯下了腰。
刹那间,麻子的整个人的气质全然变了,挺直了脊背后他的身形变得修长,目光里透着坚毅与隐忍,与他往日的迷醉颓丧大相径庭。
尤其是他的眼神写满了寻常人看不懂的东西,但他的面容却是无比平凡的,不禁让人感到违和,想去撕开他虚伪的面具,探究那之下的真容。
老鸨缓缓走了过来。
她恭恭敬敬得施了一礼,道:“公子。”
她神情激动的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屈膝,目光变得浑浊起来。
“您可算回来了,姑娘很担心你。”
麻子“嗯”了一声,从老鸨手中接过手帕,擦拭着满是泥尘的头发,低声问:“赵姨,她可还好?”
“姑娘在楼上呢。您身上脏了,快先去房内洗洗,我去给您拿衣服。”
在说话的同时,赵姨已经解开了暗道的机关走了进去,他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微光点亮了黑暗的密道。
当初叶莲灯就是在这背后的密道中误触了机关掉下去的。
两个人在微亮的密道中无比熟悉的走着,即便没有这盏灯也能轻车熟路,仿佛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千遍万遍。
“其实公子大可直接从后门进来的,不必再这样做戏给他们看了。”
“这场戏就要结束了,也罢,这也是麻子最后一次出现在人面前了,让他们再欢快欢快吧。”他的语气是疏淡的,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