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末的最后一班地铁/想乘风去你心里——蓝色的奥斯汀
时间:2019-07-10 10:21:16

  小雪抚额,匆匆奔到门口,换上鞋,打断他说:“告诉他等我一会儿。”
  明殊似乎愣了愣:“等你一会干什么?”
  这下轮到她没好气,一边从桌上捞起钥匙一边打开门:“等我一会儿,我这就过来。”
  一低头,正要冲出门,却看见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挡住去路。明殊的声音在电话里一顿:“不用,你刚说在对面,他就摔门出去了。”
  淡淡夜色里,那个瘦长的影子静静站在门口光和影的交结处,半明半暗。她抬起头,怔怔地出神。“喂?喂!”明殊的声音在电话里不耐地喊。她慌忙挂掉电话,藉着走廊里沉沉的月光打量他。
  头发有点乱,衣服的下摆揉出了皱纹,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还有飞机上惯有的那种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目光锐利如昔,眼里却布满血丝,下巴上爬满青色的胡茬,让她想到那时候他一日打三份工三十六小时不睡觉的样子。
  心底某个角落忽然又钝钝地疼痛,她下意识伸出手去,轻声说:“怎么不刮胡子?”手伸出去,还没触及他的下巴,才想起他们还在吵架,又讪讪地缩手,却一把被阿远拉住。他的指尖干燥而温暖,只一把就把她狠狠按在怀里。他低沉暗哑的声音说:“刚才回来一看家里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搬走了。”
  她不禁一哂:“东西都收拾回明殊那里了,我是打算搬回……”
  她没能说完,嘴唇被堵住,炽热的气息排山倒海般涌来,柔软而坚定。他坚实的臂膀紧紧圈住她的身体,她也伸手拥住他。如果此时有人经过这午夜微明的走廊,一定会觉得奇怪,两个人站在过道里,身后半敞着门,门口一步之遥,却偏要站在防盗门的后面亲热,旁若无人。这让她想到十七岁的时候那种飞蛾扑火的心情,不顾一切只要在一起,此时,此刻。
  手指一凉,不知他在她手上戴了什么。左手无名指,大概是枚戒指。她从他腰间松开手,想要抬手看一看,不料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牢牢按回原来的地方。水银色的月光下,她看见他眉间微蹙,目光深沉,在她耳边低回地说:“再抱一会儿,别放开手。”
 
  第33章 请你抱紧我(4)
 
  后来她严厉地质问阿远:“走了这么多天,为什么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他一脸无辜:“打了,你都关机不接。”
  她不满:“后来几天都开机,也不见你打来。”
  他说:“这次办的事需要保密,所以最后那几天在大雪山里,大家都不带电话。”她想说什么保密买卖,倒像演谍战片,阿远在月光下蓦然笑了笑,又说:“而且我还真的不敢打,怕你不打算接我电话了,像以前那样。”
  说来倒和十年前的分手有几分相似,雨天,诀别,中间隔着一道窗,四目相对,而她就是不肯接他的电话。如今她总算按计划做了回理智成熟的现代女性,从柜子底里把那盒首饰挖出来,心平气和地求解惑:“说,这些都是谁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然后打开台灯,把东西一件一件放在灯下,如数家珍:“珍珠发夹,大一那年圣诞节在学校对门的商场买的,花了我一个月的伙食费。水晶手链,暑假打工挣了钱,大二圣诞节专门跑到香港买的。绿松石的项链……大三那年生了一场病,所以大三圣诞节只买了这个……钻石耳钉,赚到第一个一百万买的。那时候还有同款的钻石手链和吊坠,本来想挣到第一个一千万来买,结果竟然被人买走了,只好换了另一套……”
  她实在没料到是这么回事,愣了半天,才拣起那件她最看不顺眼的蒂芬妮钻石胸针:“这个呢?这又是哪年?一看就是送给年长女性的。”
  他难得神色一僵:“不喜欢吗?那年圣诞在纽约,小陆站在蒂芬妮的橱窗外和我叨叨,什么赫本说女人一生必须有一枚蒂芬妮的钻石胸针,她自己就买了一枚。我想我女人不能比别人差吧,就让店员拿了个最贵的。”
  她哭笑不得,报以白眼:“土豪!”
  她看过赫本出演的那部电影,叫“蒂芬妮的早餐”,讲一心希望嫁入豪门的女孩爱上穷小子的故事,最让人难忘的镜头是赫本穿着黑色的拽地长裙,束着高高的发髻,在“月亮河”舒缓的音乐里,独自站在蒂芬妮的橱窗外吃早餐。
  纽约第五大道上蒂芬妮那面橱窗外她也站过,而且是某个飘雪的圣诞夜,现在想来难以置信,以为天涯海角的两个人,也在同一面窗前站过,甚至可能在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台灯下,钻石在掌心里闪烁耀眼,虽然不是喜欢的式样,心里还是充满珍惜和喜悦。
  忽然看见盒子最底层的一条银色项链,看起来像是铂金,吊坠却奇形怪状,圆圈里一颗胖胖的星星,一动会滴溜溜地转,但既无镶钻也无装饰,和盒子里其他东西比朴素得不协调。她奇怪:“这是什么?”
  他接过来拿在手上把玩,停了良久说:“我雇人去纽约找过你……可是那年冬天,偶然在医院遇见橘子,问起你,她说在纽约见到过你,已经结婚了,嫁给一个饭店的老板,四十几岁的香港人。”
  那应该就是橘子说过遇见阿远的那一次吧,橘子还给了他她的邮件。她想说并不是那么回事,他已经低垂着眼继续说:“那年年末在马来西亚出差,忽然感到迷惘,觉得自己那么多年奋斗像个天大的笑话,完全不知是为什么。平安夜那天,偶然走进一家珠宝店,问店员给前女友该送什么,店员说送脚链吧,脚链代表此生已矣,来生结缘,所以就买了条脚链……”
  原来这是他一直知道她的下落,又不曾联系的原因。她怔了片刻,问:“难道这是脚链?怎么这么长?”
  他默默笑笑:“当然不是。那条脚链扔在盒子里几年,看着实在不顺眼,正好去年又去马来西亚,干脆拿回去,问店员能不能换,店员就推荐这条当地人里流行的项链。”他轻轻拨动吊坠中间那颗胖星星,“店员说这叫时来运转。”停了停又说:“如果送给爱人,叫回心转意。”
  橘黄色温暖的台灯光里,他手上的胖星星缓缓转了几个圈,反射洋洋洒洒的几点光亮,她忽然觉得眼眶隐隐发酸。她拿起那枚大一时买的珍珠发夹,在头上比了比。大一那年他在干什么?记得魏群说,他在食堂背米,风里雨里送快件,为五百块替人献血。原来这满满一盒子,装的是他们天各一方的岁月,都是被她辜负的时光。
  她和他讲她在纽约的经历,那段差一点成为事实的婚姻,她爸爸的事,以及为什么她必须留在郑贺身边。她问:“不就是橘子偶然在纽约遇见我?她说我结婚了你就那么相信?你雇的人在纽约没找到我?”他听了半天不言语,沉默良久,却忽然说起他那枚银色戒指的来历。
  “大三那年……发生了些不好的事,动了一次手术。出院那天,口袋里只剩下两百块钱,但至少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辛苦所得。跑去商场,两百块钱能买到的只有一对银戒指。”
  她奇怪:“既然是对戒,为什么藏到现在才拿出来?”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本来那天就要拿出来的,不过有个人一觉醒来忙着跟我讨论别人的艳照。我想也对,一对破银戒指怎么拿得出手,干脆拿去镶了钻再给你。”
  她不解:“那天?哪天?”
  他笑:“就是那天,你叫我轻一点儿……”
  “知道了!”她怒目而视打断他,在灯下玩弄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那为什么那位叶小姐也有那么一枚?”
  “叶欣怡?她也有?”他面色一滞,随即回过神来:“这样的银戒指很普通,她有也不奇怪。”她狐疑:“有那么巧?”他低头,仿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郑重地说:“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只要你相信,我和叶欣怡只有生意上的来往,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最多也只能是这样。”
  他给她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一看就知道是戴了多年,戒面有多处细小的划痕,戒指的内壁纂刻着小字,“Xue & Yuan”。
  刻的字和他给她戴上的那枚一样,只是她那枚还是崭新的,又镶了钻。镶的是一颗明亮式圆形切割的钻石,璀璨夺目,大得叫她哭笑不得。她说:“太大了,戴出去不是招贼吗?”
  他颇不以为然:“怎么会太大?和非洲之星比差远了。”
  她这才想起那年平安夜他们坐了最后一班地铁去集末,她那时说过玩笑话,等他成了亿万富翁,她要天天吃龙虾刺身,住山顶的豪宅,戴非洲之星。也许那时候开这样的玩笑,正因为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笑着去捏他的脸:“看我多有先见之明,那时候就知道我家阿远不是个平凡的人。”
  没想到他神色认真:“平凡人怎么配得上隔壁班的公主。”
  她暗自尴尬:“隔壁班的公主早混成了职场土鳖,哪还能介意什么豪宅钻石。”
  他微微笑了笑,手指习惯性地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月光下眼神坚定:“你可以不介意,但我介意。我说过的话,我都能做到。”
  后来他们在月光下做|爱,一年里最明媚的月光即将过去,他在月光下眼神炽热,而她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抱紧他,仿佛这是最后一次。激情过后,她躺在他坚实的胸口,月光倾泄在她的脸上,有微微凉意,但他的身体是鲜活温暖的。
  半夜起了一阵凉风,树叶沙沙响了整晚。她想起他在她耳边喃喃的告白:“小雪,相信我。那么多年我就一个想法,我一定能给你最好的生活。”她躺在床上想,果然,一切皆是误会。他以为她瞒着不想讲的,是她过去的婚姻,而他的戒指确实有一对,一直都是他们的。之所以戴了那么多年的戒指不戴了,是因为他听说她结了婚,而现在才拿出来戴上,因为刚刚把她那枚镶了钻。那么叶欣怡……也许也只是叶欣怡----赌王的女儿,好巧不巧阿远拿过她捐助的奖学金,做过她儿子的家教,如今她成了他的生意伙伴,恰好有一枚相似的戒指。
  无巧不成书。那么多巧合,阿远的人生倒成了这样一本书。
  但一切皆是误会。
  至少她愿意这样相信。
 
  第34章 用我卑微的心来爱你 (1)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他们都有空的时间,小雪带阿远去看妈妈。
  事先她做足了准备,包里揣了最新的韩剧,特意在网上团购了澳洲大脐橙,还提前帮阿远准备妥一身笔挺的黑西装,早起帮他打上领带,咋一看场面比商务谈判还要严肃几分。
  难得看到他脸上竟然也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紧绷神态,她忍不住问:“上次你去把钱还给我妈,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他微蹙着眉说:“其实也没见着,我把东西留给前台转交,就走人了。”
  听说当年妈妈是把存折扔到他妈脸上的,光是脑补也觉得场面狗血。
  打领带这事她不擅长,歪头看她刚打完的结,觉得歪歪扭扭十分难看,又只好心烦意乱地解开重打。低着头,头顶轻轻蹭到阿远的下巴,听到他微微的呼吸声。她想了一想,还是说:“我妈是个不肯低头的脾气,有时候象小孩子一样任性,又病了这么多年……”
  想不好怎么措辞。两个人都骄傲得要死,总有一个需要放下身段,低头认输。她埋头和领带做斗争,阿远轻轻托了托她的腰,低声说了句“我明白”。
  不管她做了多少准备,事先在妈妈那里埋了多少伏笔,妈妈还是在看到他们那一刻黑了脸。
  澳洲大脐橙放在桌上,一颗颗圆圆胖胖的,橙香四溢,长势喜人。妈妈不过瞄了一眼:“这种进口的大橙子不好吃,你去买几颗小的来。”她扶额:“妈,你不是说只吃进口的吗?进口的都那么大。”妈妈理所当然地反驳:“不是你说的,小的好,小的没农药。”她只好朝阿远猛使眼色:“那阿远你陪我一起去?”
  孟怀远却沉声答:“还是你去吧,我在这儿陪阿姨。”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他并不打算逃避。
  窗外阳光灿烂,时至深秋,院子里的梧桐树已落尽了黄叶,不知是不是窗门紧闭的温室效应,房间里有些暖得过份。
  小雪妈妈上下打量他,半天才说:“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怎么又是你。”
  “阿姨我先给您切橙子。”他选择忽视她语气里的尖酸,迳直回头拿起水果刀。小雪妈妈的声音在背后继续说:“听说你妈妈不在了。你不是孝子吗?怎么能一点都不介意?”
  没想到水果刀钝得起毛边儿,切了几刀溅了他一手的汁水。他用纸巾擦擦手,仿佛心无芥蒂的样子,默默笑笑说:“我相信我妈会希望我过得幸福。”
  小雪妈妈嘴角一哂:“倒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听说你现在发达了,该轮到别人看你眼色了。”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不动声色地把切好的橙子推到她面前:“我只想尽我所能给小雪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她低头看着切得歪歪扭扭的橙子:“小雪爸爸那时候不同意你们,不仅仅是因为你家里穷。我们对小雪的期望很简单,找个人,只要身体健康事业稳定,万事不用太操心,安居乐业。”她抬头看着他:“她爸爸说,几年达到几千万,你可答应得挺快。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只怕爬得越高跌得越重。所以,”她抿一抿嘴角,“你配不上我们小雪。你的心,太大。”
  他沉默。正午的阳光耀目,从窗外直射进来,颇有点没遮没挡的意思。小雪妈妈歪着脑袋看他,眼神茫然。几年达到几千万,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连身体健康事业稳定也不容易做到。他的心太大,因此配不上小雪。这些话他都无从辩驳,只好抬眼笑了笑说:“我知道。”
  气氛冷到不能再冷,片刻无言,空气都仿佛停滞不流动。他正想小雪怎么还不回来,妈妈却忽然笑了,抿着嘴笑得像个小孩:“不过反正事已至此,有钱总比没钱好。”
  小雪并不知道这些,等她提着橙子赶回来,看到的场面和谐有爱,妈妈抿着一片橙子,吃得津津有味,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型,还朝她招手:“小雪快来吃橙子,特别甜。我早说了,水果还是进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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