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想家——星河蜉蝣
时间:2019-07-10 10:21:49

  而赵珊琪几十块的巧克力吃下去不过才塞个牙缝,与其日后要还价值相同的礼物,她宁愿不要,把钱省下来买馒头吃。
  赵珊琪有点遗憾:“是吗,那太可惜了。”
  她又翻了翻自己的包:“你吃咸的吗?我这还有海苔和薯片,辣的吃不吃?”
  “不用了。”夏夏招架不住她的热情,随口说,“我一会出去吃宵夜。”
  床上祝子瑜的床帘忽然拉开,她从里面冒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你要去吃宵夜?我也去,一起。”
  夏夏:“……”
  大晚上的身上又没钱,鬼才想吃宵夜。
  赵珊琪不停找东西给她吃,她总拒绝显得生分,想找个借口溜出去等快熄灯了再回来,可祝子瑜却当真了。
  还没等夏夏想好理由推脱,祝子瑜已经下床穿鞋了。她卸了妆,不如白天那么美艳逼人,但依旧是精致的五官细腻的皮肤,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也不化妆,带上帽子就挽着夏夏出去了。
  夏夏前脚刚离开宿舍,门还差一条缝就要关上,蔡芸低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哎呀珊琪,夏夏不要就算了,我跟你说,她这人挺奇葩的,早上来宿舍第一件事……”
  ……
  *
  南大宿舍十二点锁门,现在还不到十一点,东门外小吃街人声鼎沸。
  夏夏瞥了眼祝子瑜,见她一脸淡定挽着自己,心想她还挺自来熟的。
  可她也只是挽着,一路没开口说话。
  祝子瑜停在一家烧烤摊前:“吃这个吗?”
  摊上的食物五花八门,牛羊肉、海鲜丸子、新鲜时蔬,琳琅满目五颜六色,旁边烧烤炉蹿出鲜辣的香味。
  夏夏暗自咽了下口水,脸上却平静无波,她指指旁边两块五的锅盔:“大晚上吃油腻对身体不好,我吃个饼吧。”
  祝子瑜:“一个人吃烧烤太无聊了,一起吧,我请客。”
  夏夏正色:“不用,真的不用。”
  祝子瑜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
  她点了三人份的吃食,烧烤摊老板咋舌:“你们几个人?”
  祝子瑜挑眉:“我自己吃,不行吗?”
  她长相美艳,说话语气淡淡的,眉梢上挑时莫名带着份冷冽。
  两人找了张桌子,夏夏啃着锅盔看祝子瑜吃烧烤。
  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一丝尴尬,最后还是夏夏没话找话:“你为什么不叫蔡芸出来吃宵夜?”
  早上蔡芸对祝子瑜亲热得就差粘在她身上了,可刚才夏夏回宿舍的时候,蔡芸全程围着赵珊琪,祝子瑜一人在床上待着,直到她出门蔡芸都没和她说话。
  祝子瑜:“我不喜欢她。”
  虽然夏夏能看出来她不喜欢蔡芸,但听她掩饰都不屑直接说出口还是有点惊讶。
  她悠悠道:“说真的,我在宿舍见到你第一眼就挺想和你玩的,但那蔡芸总在我旁边晃,我要叫你一起吃晚饭她直接把我拉走了,按我以前的脾气早就骂她了,不过今天开学第一天,我懒得和她起摩擦。”
  祝子瑜咬了一口丸子,嘴角粘着辣椒面,含糊不清地说:“这人现在估计心里在想呢,祝子瑜这个逼,穿个HM阿迪,口红只有kiko、mac,护肤品均价不过千,这么穷的女人,怎么配和我做朋友?”
  夏夏:“她自己说的?”
  祝子瑜面无表情:“我猜的。”
  夏夏:“……这种话还能猜吗?咱们不要用这么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好吧?”
  祝子瑜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惟妙惟肖地学蔡芸说话:“早上来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她是夏夏,夏夏是咱们系最高分,怎么也不该穿成她那样……说出来你也别不信,好的教育资源是会倾斜的,我从小到大省重点、请私教,竟然还没考过她?”
  “你看见夏夏的鞋子了吗?开胶了都舍不得扔,她的衣服淘宝最多二十九块钱,胸口印花都洗没了。”
  “还有她那长得像充话费送的手机,一看质量就很次。”
  ……
  夏夏:“…………”
  夏夏心想祝子瑜怎么不去学戏剧表演呢?这样的天赋来南大也太屈才了。
  “最最奇葩的是她桌上那个郁美净,天呐,我小学以后就没见过有人用郁美净了,用在脸上的东西这么便宜她都敢抹。”
  “子瑜我跟你说,我姐姐的本科舍友就特别穷,经常趁她不在偷她护肤品用,咱们平时一定要把柜子锁好了,可得注意点夏夏。”
  夏夏吃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饼。
  她许久没吭声,再开口时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你们俩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该不会也偷偷用郁美净被她发现了吧?”
  祝子瑜随手拿过牙签剔牙:“注意赵珊琪没有?”
  “她那BurberryT恤和帽子都是真的,A货不是那种质感,她整理箱子的时候我看了眼,还挺低调的,身上穿的已经是她一身行头里最便宜的了。”
  夏夏听不懂她说的牌子,不过大概能明白自己宿舍住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赵珊琪家是本地的,从日本回来飞机晚点了。”祝子瑜眼神带着戏谑,“刚刚考完试蔡芸拉我回宿舍,正好遇到赵珊琪在楼下和副院长说话。”
  “……她叫副院长舅舅。”
  夏夏同情地看着祝子瑜:“就因为赵珊琪比你有钱?”
  “也不全是。”祝子瑜眼馋她的锅盔,拿起来尝了一口,又递了串五花肉给她。
  夏夏犹豫一下,接了。
  “蔡芸问我家里做什么的,我说我妈卖早点。”祝子瑜说到这,脸上神色古怪,“她就没理我了。”
  祝子瑜吃穿用度不差,妈妈卖早点应该是调侃。
  工作本来也没有高低贵贱之说,祝子瑜一句家里是卖早点的蔡芸就立刻变脸也实在是太快了,夏夏想笑,又笑不出来。
  祝子瑜说了半天,夏夏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表态。
  祝子瑜好奇:“她背后这么说你,你不想和她干架?我反正气炸了,咱俩合计合计怎么整她,我最受不了背后嘴贱的人,跟她住一起久了我肯定要发疯。”
  夏夏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像极了大姐大身边的狗腿小喽啰。
  她柔声安慰祝子瑜:“算了吧,她就说说而已,我们又不会掉块肉,你要怎么搞?事情闹大了辅导员问起来有你受的,你又没证据她在背后说坏话。”
  “就当不知道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把她惹急了,她暗地里给你下绊子怎么办?”
  女孩垂着眼睫,楚楚动人。
  她声音坠入凉凉的夜风,像在糖罐里泡蜜枣,温柔得不像话。
  ——她看起来乖巧又温顺。
  祝子瑜蹙眉:“你怎么这么怂啊?”
  夏夏柔柔地说:“怂就怂吧,息事宁人对大家都好。”
  祝子瑜古怪地盯着她。
  许久后,她开口:“息事宁人?可你今早在公交车上,不是这么做的呀。”
  夏夏:“……”
  “?”
 
 
第7章 
  夏夏睡在宿舍的第一晚,做了一宿噩梦。
  梦里的她回到七岁那年的夏天,在暴雨初霁的篱笆院里赤脚踩泥巴。
  水洼蓄着很深的水,她一脚踩进去,泥点子溅到她的小腿和白色波点裙摆上。
  吴丽病了两个星期,家里脏衣服堆成山,她只剩下身上这一条干净的裙子。
  夏夏蹲到篱笆墙外的沟渠旁,连日的暴雨在里面积了满满的清水,她撩起裙摆,小心翼翼搓洗上面的泥点,小孩还不懂怎么洗衣服,两只小手都搓红了,裙子上的污渍却越来越大。
  她怔怔看着,眼圈红了。
  身后响起沉闷踏地的脚步声。
  夏夏回头,看见一张被村野黄土皴成茶色的脸。男人一身浓重的劣质香烟和白酒的味道,用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她细软的胳膊和脚踝。
  他浑浊的眼盯着她露出的粉色内裤的边角,舔了舔褐得发紫的嘴角:“去叔家,叔帮你洗。”
  夏夏在梦中极不安稳,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她又梦见一个炎热的夏天,身处滚烫的高温里,破旧筒子楼墙根下的杂草丛里飘来一股腥臭的尿骚味。
  白杨树间系着细钢丝,深深嵌入树皮之中,吴丽常常在上面晾被子。
  每当夏日午后,阳光总会从白杨树茂密的枝叶间倾洒下来,晒走被子上潮湿腐朽的味道,晚上抱着睡觉,就能闻到太阳和青草的香味。
  傍晚下班时间,楼下看热闹的人里外三层水泄不通。
  女人眼睛通红,端庄的仪态无影无踪,死死揪住夏夏的头发。
  她头皮被女人抓得生疼,脸上挨了她十几个耳光,却死死咬着嘴唇,忍住没掉眼泪。
  女人歇斯底里:“你骗平嘉澎给你花了多少钱?你说不说?”
  女人每骂一句就朝她脸上甩一个耳光,指甲在她手臂、脖子上划下数不清的血痕。
  夏夏疼得受不了,偏头朝吴丽求救,吴丽被魏金海拦在身后。
  “她干出不要脸的事还不能挨打了?你敢去老子连你一块打。”魏金海脸色铁青,鄙夷的目光落在夏夏身上。
  “不要脸的骚货,送上门给人家搞。”他啐了一口,“以后别叫我爸,老子嫌丢人。”
  女人面目狰狞,如同发了疯的狮子,扇完耳光又扒她衣服。
  夏夏毫无保留接收到魏金海那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原本也没多温热的心霎时从里到外被冰水浇透。
  夏夏推开女人,反手朝她脸上甩回一个耳光。
  那下掌掴用了她十成十的力道,她嗓音冰冷:“你再打我试试看。”
  闷热的空气在这瞬间陷入凝固之中。
  夏夏喉咙冒起一股甜腥的血味,心脏突突乱跳,呼吸一口都是困难。
  四周忽然变得静悄悄。
  她有所感应,回过头,在人群中央看到平嘉澎的脸。
  ……
  夏夏从睡梦中惊醒时,恰好清晨七点。
  她的枕巾被梦里出的冷汗浸湿,浑身酸软,下床一照镜子,脸色泛着透明的白。
  今天上午要去校医院体检。
  赵珊琪和蔡芸还没起,夏夏洗漱完,轻手轻脚拿过桌上的一次性饭盒出门。
  昨晚祝子瑜点了三人份的烧烤却只吃了半人的量。
  她看着剩下一堆肉:“我要打包回去当早饭,你要不要来点?”
  夏夏摇头,又见祝子瑜挑挑拣拣只拿了一半,问道:“剩下的你都不要?”
  祝子瑜说:“我吃不下,扔了就扔了。”
  夏夏于是花两块钱买了一盒白米饭,把剩下的肉打包了。
  祝子瑜:“早这样不就行了。”
  夏夏:“我以后会还你。”
  祝子瑜哼了一声,没说话。
  夏夏下到一楼,祝子瑜正坐在值班室的凳子上翘着脚扒饭,夏夏把剩饭拿去微波炉里热了,端出来和她一块吃。
  两人全程没什么交流,吃完饭结伴一起去校医院。
  夏夏和祝子瑜走在一起,想起昨晚装柔弱被她当面戳破,多少有点尴尬。
  她扪心自问不是什么好性子,从小住在村子里,有孩子敢打她,她是肯定要想法设法还回去的,可自从住进魏金海家,在很多事情上她学会了收敛。
  在一份长足的社会关系中,让自己看起来乖巧懂事才能讨人喜欢,只有讨人喜欢才不会被抛弃。而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需要顾虑那么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也许是在魏金海面前装得久了,她在别人面前也下意识伪装。
  她忘不了魏金海见她一个耳光抡到平嘉澎妈妈脸上时那鄙夷又惊惧的眼神,也忘不了他口中咄咄逼人的言辞。
  “早就知道你不安分,在我面前装了这么多年。”他呵出一口难闻的酒气,“装得再乖你也成不了名门淑女,也飞不上枝头当凤凰,你天生就是住棚户区的命,你就是个市井泼皮,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
  那时夏夏浑身都疼,被他指着鼻子骂出这样的话也不觉得多难受。
  她只是有些难过,这么多年活得小心翼翼半分不敢张扬性子,自以为已经做到最好,可她的演技在别人眼里却拙劣不堪。
  她从没将魏金海当做亲人,魏金海伤不到她。
  她全部的目光,一分不漏,通通望向气喘吁吁赶来的平嘉澎。
  平嘉澎一脸讶异到说不出话的表情,静了半晌,艰涩地问:“夏夏,你怎么这样?”
  人一旦在某种状态里维持久了,想要逃脱出来就没那么容易。
  夏夏也不想逃脱,做一个傻白甜虽然不是她本意,但确实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喜欢。
  从前是她不够熟练,欠些火候,被人一激就原形毕露。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能做得更好。
  在进校门之前,夏夏曾对着校门口旁摩托车的后视镜摆出一副甜甜的笑脸,同时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一定要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可以忍忍。
  而祝子瑜却没给她伪装的机会,开学第一天直接把她戳穿了。
  夏夏有点崩溃。
  *
  谢淮早上是被辛浦的嗓门吵醒的。
  “我靠!校规考试出成绩了!”
  谢淮睡得正迷糊,烦躁地翻身,用被子包住脑袋。
  下面辛浦激动得停不下来,冲过来摇他床板:“淮哥,淮哥!”
  谢淮抽出枕头扔了下去,不耐烦地喊:“滚!”
  “淮哥你别他妈睡了!”辛浦蹭蹭爬上他的床,把手机扔到他面前,“你校规才考了48分,全学院总共两个不及格的,你还有脸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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