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家的小孩?”夏夏想起之前给赵世杰做家教每天和他斗智斗勇的日子,忍不住说,“有点难搞。”
“难搞就算了。”谢淮说,“我去回了许哥。”
“也不用……”夏夏纠结,“钱多吗?”
“一小时一百五,每周三小时,成绩提高有额外的红包。”
夏夏想了想:“去吧,我正缺钱呢。男孩?”
“嗯,不过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听说当年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参加高考,一直拖到现在。”谢淮说,“你也不用担心,那天我会陪你一起去,他如果不听话,我就帮你揍他。”
夏夏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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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建筑商姓李, 住在郊外的高档住宅区。
小区景致和赵珊琪家很像, 建筑奢华大气,靠近边缘人工湖环境优美的地段建了几幢独栋别墅。
谢淮在外面停了车,拿好谈项目用的资料,牵着夏夏的手进来。
湖里散养了几只黑天鹅和一群锦鲤, 两人坐在湖边喂了会儿鲤鱼, 直到午饭时间过了才去敲门。
站在门口等人开门的间隙, 谢淮目光略过自己和夏夏,开玩笑问:“像不像两个卖保险的?”
谢淮今天不只是来陪夏夏, 他还有工作在身, 穿着西裤和蓝色衬衫,打着浅色领带。
夏夏第一天来, 想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也不敢穿得太随性,她上身一件红色碎花雪纺衬衫, 下身一条黑色包臀裙, 既衬气质又显身材。
谢淮趁没人注意, 搂住夏夏的腰, 手不安分地捏她屁股。
他扬眉, 痞痞地吹了声口哨:“好翘。”
夏夏啪叽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光天化日的,你还穿着西装呢,能不能要点脸?”
谢淮把手收回来:“成,要脸,回去再摸。”
大门开了, 来人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谢淮理了理领带,笑容礼貌得体,和他握手:“李总,您好。”
李家敏温和点头:“进来吧。”
别墅一共四层,背山面湖,装修是欧式风格,简约又大气。
保姆准备了黑森林蛋糕和红茶当做下午的茶点。
李家敏先和谢淮寒暄了一会,又和夏夏聊天,他为人温和健谈,相处时如沐春风。
“我那外甥性格还算好相处,可让他学习就像要了他命一样。”李家敏头疼,“在家成天跟他妈妈吵架,吵到最后两个人都烦,干脆把他送到我这里待一阵子。”
李家敏对保姆说:“你去把他叫出来,说我给他请的家教过来了,让他来一起说说话,吃点东西。”
保姆上楼叫人,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给她开,又为难地回来:“他说在睡午觉,等等再下来。”
李家敏蹙眉:“是在睡午觉还是在打游戏?”
保姆不说话了。
“午饭就没出来吃,早饭也不吃,他和游戏过一辈子算了。”李家敏神色不太好看,要亲自去叫人。
夏夏连忙起身:“李总,还是我去吧,下午茶就不喝了。”
李家敏:“小谢和我是生意上的关系,叫我李总合适,你给我外甥做老师,叫我李叔叔就可以。”
夏夏看向谢淮。
谢淮笑了笑,勾了勾夏夏的小指:“这我女朋友。”
李家敏恍然大悟。
谢淮放开夏夏,目光温柔:“去吧。”
保姆带夏夏上楼,走到楼梯上,她回头看。
谢淮坐在李家敏对面,掏出一沓材料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他低声给李家敏分析建材的性能和报价,神情谦逊却不卑微,说到重点处还会微微倾身,辅之手势和解释。
她喜欢谢淮穿牛仔裤和T恤,也喜欢他穿五分裤和背心。
归根到底,她喜欢的是他那慵懒随性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能一笑而过不放在心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谢淮穿正装谈生意,全然没有她见过的那些社会人士的成熟和一丝不苟,他穿上大人的衣服,依然澄澈得像个少年。
夏夏忽然记起第一次见谢淮时他的模样,那时他眉目里锋芒耀眼,桀骜逼人,转瞬间认识他已经两年,两年过去,他眼里的光却干净如初,傲气半分不减。
这是她的少年。
夏夏想着,甜蜜又得意。
保姆将她带到房门口,小声说:“就是这里。”
夏夏朝她道了声谢,轻叩房门。
不多时,屋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男孩声音。
“烦不烦啊?都说了我在睡午觉。”
保姆尴尬地说:“小澎,老师来给你上课了。”
屋里先是静了一会,随后一阵嘈杂的收拾东西的声音响起,过一会又复归安静。
保姆拧开门,对夏夏笑:“夏小姐,您进去吧。”
夏夏踏入房门,一股味道钻入鼻端,倒不是臭,而是密闭了许久没有通过新鲜空气的憋闷味,叫人只是站着就喘不过气来。
夏夏走过短短的一条走廊,拐进房间。
屋里很干净,一看就是保姆定期打扫,采光也好,正对小区里翠绿的湖泊,再远处是层峦连绵的丘陵。
房间很大,差不多五十平米,靠近窗户的墙边摆着一张玻璃书桌,李家敏口中那只打游戏不爱学习的外甥正背对她坐在书桌前,脚踩电竞椅,看着面前一本摊开的练习册发呆,旁边的电脑主机的灯光刚刚熄灭。
夏夏只能看清他一个瘦削的身形。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温柔:“小澎是吗?我是你舅舅请来的家教,南大的在读学生……”
她瞥向他的书桌,想找些生活的痕迹以此判断这个男生的兴趣爱好,只有达到一定的了解,待会才能更好地找到话题。
桌上东西不多,只有一台电脑,一瓶可乐,几瓶保健品和几本书。
在书桌的正中间,靠近男生视线的地方,放了一个相框。
夏夏目光刚落过去,就像被胶水黏住似的,挪动不了分毫。
相框里相纸泛黄,背景是片碧蓝无垠的海,男孩亲密搂着女孩肩膀,那时的面孔还很稚嫩,可胜在眼神无畏而明亮。
夏夏眼睛刺痛,尘封许久的记忆破开一条深深的裂缝,勾出那些她早已不想回忆的事情。
照片是用拍立得拍的,在海边。
拍立得当场出片,夏夏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相机,拿在手里新奇地看。
她和平嘉澎的相片缓慢呈像,两人容貌漂亮,怎么拍都好看。
夏夏兴高采烈拿着相片去给平嘉澎看,听见他在岩石后和朋友聊天。
“阿澎,你女朋友怎么连拍立得都没见过?”那女生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我刚才要她手机号,她掏出一个小直板,直板手机!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了。真是太好玩了,她的兴趣爱好是收集古董吗?”
平嘉澎:“别开夏夏的玩笑。”
夏夏不经意听了这些话,牙齿不知不觉在嘴唇咬了一排深深的齿印。
平嘉澎回来时若无其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孩子气地举着相片对着阳光看:“夏夏,你看,我们多般配。”
那天夜里回去,走在繁华的闹市里,平嘉澎拉住她的手。
“我爸妈出去旅游了,今晚家里没人。”他亲昵地摩挲她的手指,嗓音暧昧,带着一丝期待,“去我家吧。”
夏夏摇头,一言不发。
路过一家手机店,平嘉澎问:“要不要进去逛逛?”
夏夏:“随你。”
平嘉澎挑了一款女生用的白色智能手机,摆在她面前:“喜欢吗?”
夏夏没吭声,他握着她的手指在滑溜的触摸屏上试了试:“你快过生日了,这个就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夏夏已经不记得那晚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在平嘉澎面前从来温顺的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当时说不清到底是因何生气,许多年后能一笑置之时再回想起来,觉得不过是源于女孩心底的自卑和难过。
自卑是因为贫穷。
难过是因为平嘉澎。
——他虽然嘴上不介意,但心底还是觉得她让他在朋友面前没了面子。
午后房间里的光影细碎刺眼,夏夏怔了许久,将将缓过神来。
两年不见,平嘉澎的声音变了许多,从前他在变声期,说话总带点哑,刚刚在门口那一句,夏夏竟然没听出是他。
平嘉澎转过脸,怔愣、诧异、无法置信。
他嘴唇因不爱喝水而起了层干皮,唇瓣颤抖,喉结滚动,许久没说出一句话。
他没怎么变,还是当初俊美的模样,只是因为常年不出家门,皮肤更白了,人也没精神。
夏夏却变了。
从前女孩只是单纯的漂亮,秀气干净,因为年轻而洋溢着蓬勃的朝气。现在的女孩书读多了,路走远了,从头到脚散发着令人深陷其中的温柔气质。
她只是静静站着,就让平嘉澎挪不开眼睛。
“夏……夏夏?”
夏夏那瞬间陷入呆滞,又被他这句话惊醒。
她后退一步,没多犹豫,转头就走。
平嘉澎跳下椅子,赶在她出门前那一瞬间堵住了房门。
他挺拔的身体堵在她面前,手先一步握住门把手,将门反锁。
夏夏没看他,嗓音平淡:“让一下。”
“真的是你。”平嘉澎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他抬手,指尖落在夏夏鬓角的发丝,“这些年你去哪了?”
夏夏没答他的话,别开他的手,抬起眸子凝视他:“我说,让一下。”
“我去过你家,你妈说你两年没回去了,你刚说在南大读书?”平嘉澎语无伦次,“你是不是怪我当初闹分手的时候没去哄你?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回家就被我妈关起来了,手机也被没收了,等我出来你已经不在常市了,我根本联系不到你。”
平嘉澎情绪激动,几次三番想抚摸夏夏的头发和脸颊,都被她躲过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直在想你。”他声音哽咽,眼睛红得像随时能哭出来,“我知道当初是我不成熟,我也和我妈吵过架了……”
他被乍然相逢的惊喜冲昏了头脑,话匣子打开,嘴里念念叨叨总也停不下来。
“平嘉澎。”夏夏打断他说话,“有话一会再说,能先让让吗?”
“我男朋友就在楼下。”夏夏平复了心情,看向他时目光不再闪躲,“他知道我和你独处一室会生气的,我不想让他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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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夏夏忘记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
前任对于男人是另存为, 对于女人是已覆盖。
除了谢淮这种连前女友名字都记不住的特例, 夏夏认为这句话有些道理。
平嘉澎之于她,不仅仅是已覆盖,是右键删除后还要清空回收站的存在。
她割裂开来不愿提起的不是这个人,而是那段时光。
——一方逼仄狭小的天地, 云翳密布, 铅灰色的天空阴沉, 如暴雨来临前沉闷异常,压得人喘不过气。
再见平嘉澎, 勾起她许多或清晰或模糊的记忆。
虽然不尽相同, 但无一例外,都牵连着贫穷和因贫穷而小心翼翼遮掩的敏感与自卑。
从前的事, 她不想记起。
平嘉澎用了很久才反应出她话里的意思,惊喜和激动的眼神顷刻变了。
他琢磨着夏夏的话:“今天来找舅舅谈项目的是你男朋友?”
他静了静,问:“那我是什么?”
平嘉澎家境优渥, 虽然在外为人处世礼仪周全, 但到底是从小娇生惯养的, 面对亲近的人难免有些突如其来的脾气。他从来不是什么好性子, 他一沉下脸, 夏夏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的脾气不是来得快去得快的疾风骤雨,而是焚烧后不灭的星星火,如果没人扑灭,会再一次燎原而过。
在一起两年,夏夏见识过无数次, 也哄过他无数次。
可换成如今,夏夏对哄他这件事没兴趣了。
她淡淡道:“前男友。”
平嘉澎扯住她的手腕拖到桌前,把桌上零散的物品推到一边。
他拿起相框摆在她眼前,力道之大让夏夏忍不住蹙眉:“你疯了?”
他脸上突如其来的惊喜被愤怒的暴戾取代,从前少年小心珍视的温柔在他身上通通不见影子,他像只被激怒发疯嘶吼的幼狮:“我现在还留着我们的相片,你说你男朋友在楼下?”
夏夏想甩开他的手,奈何他力气很大,手掌跟钳子似的。
夏夏没再挣扎,她平静片刻,仰头看他:“有这么刻骨铭心吗?”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梦里都不会见到你了,你为什么这么难忘?”
平嘉澎嗓音嘶哑:“过去多久?才两年而已。”
“才两年而已?”夏夏笑了笑,“两年时间对我而言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从前我想也不敢想、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世界,现在我已经可以看到一个边角了。我每一天都在努力地生活,这两年带给我的改变足以抵过从前的十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