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书到凌晨,今早又早起赶地铁, 她睡眠不足,看着手机眼皮子直打架。
谢淮抽走她的手机,把她脑袋按回自己身上:“睡一会吧。”
夏夏一觉睡到中午,她一直枕着谢淮肩膀,睡梦间流出的汗和口水把他T恤浸湿了。
她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今天有点累。”
明明平时挺冷静能吃苦的一个人,到了谢淮面前就忍不住撒娇,她睡醒了,抻了个懒腰,抱着谢淮诉苦:“我把周围几条街的垃圾都捡干净了,社区干事说地上一点垃圾都不能有,如果最后检查在我这条街出了问题,一个烟头就在我实习分数上扣一分,如果有十个烟头,我就白实习了。”
“我能把垃圾捡干净,可我能管住别人不扔吗?”夏夏小脸皱巴巴的,“真是变态。”
她在抱怨,谢淮却听笑了。
她瞪他:“我已经这么惨了你还笑,都怪蔡芸那个狗东西。”
谢淮:“没笑你。”
他言语苍白无力毫不真诚,夏夏不信。
面前走过一个年轻男人,指尖夹着刚吸完的香烟,他把烟蒂随手扔在地上踩灭。夏夏要去捡,谢淮拉住她的手臂让她稳稳坐在身旁,他用手里喝完的果汁杯敲了敲座下的长椅,塑料和木头碰撞发出独有的清脆声响。
他吹了声口哨,引得那男人回头。
他看向地上男人刚扔的烟头,淡淡地说:“捡起来。”
男人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捡什么?一个烟头?神经病吧。”
“南城创卫这么久,每天都有清洁工和社区志愿者在路上捡垃圾你看不见?这条路我女朋友刚清理过,我不想让她捡你丢的垃圾。”谢淮声音沉了,面容冷峻,“捡起来,别让我再说一次。”
男人从上至下打量谢淮,似乎在考虑吵架或打架能不能赢过他,可他比较过后发现自己赢面很小,倒不是外形上的差异,而是气场。
谢淮坐在那,沉着冷漠,他话里的语气、语气里收放自如的自信让人望尘莫及。那像是与生俱来的,更像是后天物质与精神的极度富足才能修炼出的上位者的气质,他哪怕什么都不做,男人就已经不敢和他起冲突了。
男人犹豫几秒,弯腰把烟头捡起扔进垃圾桶里。可他还有些不忿,嘴里嘀咕着骂了谢淮几句,谢淮听见了,但没给他任何回应。
倒是夏夏听着他一口一个傻逼,忍不住蹙眉:“你骂谁呢?”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了,谢淮满不在乎:“让他骂吧。”
他转移话题,问:“你知道赵珊琪在哪里实习吗?”
夏夏:“听说是在街道办的办公室,每天看看报纸喝喝茶,偶尔写个简报就可以了。”
她话锋一转,假装吃醋:“怎么,淮哥这么记挂她吗?”
谢淮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头故意说:“记挂死了。”
夏夏挥拳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他笑笑:“赵珊琪能去那实习不是因为她多优秀,是因为她有个好舅舅,如果淮哥再厉害一点,就不用让你受这些委屈了。”
夏夏:“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我又没说你不好,你才二十一岁,比起别人已经很厉害了。”
“是我自己觉得。”谢淮说,“我现在是有点钱,但也干不了什么,甚至在南城买套大一点的房子都不够,离我预想的生活还差得远。”
谢淮蹙眉,他垂眼想事,夏夏安静地陪着他,偶尔伸手帮他拂掉头上落的尘渣。
谢淮说出口的事情,一定都是经过许久的考虑,不管做与不做,他总能想清楚,而后给自己一个决定的。夏夏只要用心听着,陪在他身边就好。
“许哥上星期找过我,他想办厂,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做。”谢淮声音很低,像说给她听,又像是给自己缕思路,“现在社会信息太发达了,许多工程商都直接联系厂家进货,卖板材能赚的钱有限,顶天一单几十万,越到后面越难做,倒卖远不如生产赚钱。”
“许大龙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可只靠我自己,哪怕去贷款融资,钱还是不够。”
夏夏没打扰他,让他自己琢磨。
过了一会,谢淮问:“如果我创业失败,像我爸一样破产把钱赔得精光,你会生我气吗?”
夏夏想了想:“只要你不倒下,我怎么都能过。”
她一直觉得谢淮不是待在泥里的人,哪怕一时磋磨,也总有一天会飞上云霄。和他在一起,就算在夜市大排档卖臭豆腐都很有安全感,谢淮就是那种人,他哪怕卖臭豆腐摆地摊也能摆成整条街最耀眼的那一个。
“就算你倒下了,我也可以赚钱养你。”夏夏说,“我不需要你多有钱多厉害,只要别再受伤就好了。”
她想法简单,要的也简单,没办法体会谢淮那种想把她捧在心尖让她过得无忧无虑的心情,说出口的话也傻乎乎的。
谢淮笑,笑得让夏夏有点不明白。
“你什么都不要,那我是在为谁努力?”他笑,“我不会让你一直住出租屋的。”
他起身去打电话,夏夏晕乎乎才醒悟了他的意思。
谢淮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他债务全消,收入可观,在没毕业的学生里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哪怕在社会工作许多年的人也未必有他现在的收入和积蓄,他在这行继续混个几年买房换车肯定不成问题,这足以让他生活优渥衣食不缺了。
可谢淮觉得不够,并不是因为这些钱满足不了他自己,而是他觉得还没有让夏夏过上理想中的生活。
他的努力是为了她,奋斗也是为了她。
夏夏想叫他不用这么辛苦,可喉咙干干的,想说的话临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她望向谢淮,那么反叛、逆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一个人,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去拼去闯,她心里某一处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
那是她爱的少年,他有世上最坚硬的脊骨和最放肆的笑脸,像一道彗尾擦过她的星幕,燃起足以照亮她整个青春的绚烂火焰。
夏夏擦了擦眼角,她以为自己哭了,但只是微微湿润,没有眼泪落下来。
她凝望谢淮,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眉眼。
夏日煦风温柔拂过发边,一眼万年。
谢淮挂了电话朝她招手,夏夏走过去:“决定了?”
谢淮下了决定后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满脸写着如释重负,他挑眉:“如果你还想分手最好现在就提,过时不候。”
夏夏笑了:“为什么要分手?”
谢淮看着她手里装满垃圾的黑色塑料袋:“现在不走,你这辈子就剩下两种可能了。”
“要么跟淮哥一辈子恩恩爱爱衣食无忧,要么跟淮哥捡一辈子垃圾,你可想好了。”
夏夏脑子里不由浮现起一个场景。
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谢淮变成一个古怪难搞的老头,而她也变成一个长满皱纹的老太太。谢淮蹬着辆脚踏三轮车,她坐在后斗,两人唱着歌聊着天,谢淮带她走街串巷去收破烂,那时谢淮依然很拽,会凶巴巴对路过的人吼:
“把脚拿开,你踩到我老伴儿要捡的垃圾了。”
而后他转过身,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早上用毛票换来的窝窝头,递到夏夏面前。
耄耋沧桑,而他深情依旧。
谢淮问:“笑什么?”
夏夏不说,她笑得更灿烂了,转过身、背着手,朝阳光明媚的路上走。
谢淮跟在她身后,不明白她在开心些什么。夏夏哼着歌,放慢脚步,手背到身后,轻轻伸出一个雪白小指头,谢淮也笑了。
他走上前,温柔地勾起她的手。
*
实习的日子说难熬确实难熬,说快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夏夏白天在外面做些无意义的体力劳动,中午休息谢淮来等她,两人一起去吃饭,有时走街串巷去南城的老巷子里寻找美食,更多的时候懒得走路直接去街道办的食堂解决午餐。
晚上夏夏下班时谢淮有事要忙,她就自己回学校吃了晚饭而后去图书馆学习。
有时谢淮提前回来,搬着电脑坐在她为他占的位置上写融资计划书或准备贷款的材料,时不时出去接个电话。
夏夏复习累了就躺在他腿上睡觉,等到她起来后谢淮话也没说直奔卫生间去,回来后严肃地告诉她以后睡觉前一定要订好闹钟。
夏夏边笑边问:“你想上厕所为什么不叫醒我?”
谢淮哼哼唧唧不说话,被夏夏追问了好几遍,才不耐烦地说:“不想叫醒你行不行?问题怎么这么多?”
他见夏夏真要拿出手机调闹钟,连忙把她手机抢过来关上:“调什么闹钟,我就开个玩笑,你爱睡多久睡多久,我憋着就是了。”
夏夏煞有介事地问:“要是憋坏了怎么办?”
谢淮痞笑:“憋坏了我是谁难受?夏姐都不在意,小淮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夏夏:“……”
有时谢淮回来晚,夏夏一直待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才收拾书本回宿舍,她走出图书馆时,谢淮都会坐在门口的喷泉旁等她,他把她送回宿舍,然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短短一段路不过二十分钟,夏夏好几次叫他不要过来,谢淮却不听,霸道地捂住她的嘴不准她说话,他把全部重量搭在夏夏身上,两个人晃晃悠悠一起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
身旁略过形单影只的学生,有的刚下晚课,有的刚结束社团活动,有的从校外回来。
偶尔还会碰到几对认识的情侣,擦肩而过时两个男生眼神对上,笑一笑不说话,各自抱走自己的女朋友。
月色明亮清朗,映得地上的人笑容甜蜜无双。
夏夏问:“你为什么和一个男生抛媚眼?”
“不是抛媚眼,他刚才用眼神向我传达了情绪,他赞美我的女朋友很可爱。”
“那你向他传达了什么?出于礼貌,也赞美他的女朋友也很可爱?”
谢淮不要脸地笑:“我说,谢谢,也我知道我的女朋友很可爱。”
*
秋高气爽,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谢淮和夏夏来得晚,街道办小食堂里坐满了人。
谢淮去排队打饭,夏夏见祝子瑜一个人坐在窗边,跑过去和她坐在一起。
辛浦站在谢淮前面排队,回头朝祝子瑜的方向看了几眼,问谢淮:“之前学生群里传的那段打人的视频是真的吗?那位姐不会真做了人家小三吧?”
谢淮瞄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我也不想问啊。”辛浦苦着脸,“我现在和她在同一个社区实习,一个多月,她跟我说的话加起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感情生活我并不想插手,但我想开解一下她,让她能够快乐一点。”
辛浦崩溃地说:“一整天都在外面收拾卫生,身边就她那么一个活人能唠嗑,跟她说话她还不理人,她再不快乐我都要抑郁了。”
“你告不告诉我?”辛浦说,“你不说我直接去问了啊。”
他就要过去,谢淮叫住他:“别去。”
夏夏正在和祝子瑜聊天,这两姐妹平时看上去感情没多亲密,但要真发生什么事联合起来对外一个比一个凶猛,辛浦这样贸然去问,祝子瑜未必会搭理他,但夏夏说不定会揍他一顿。
谢淮倒不担心辛浦挨揍,他是怕辛浦惹夏夏生气。
“她是夏夏朋友,人品不会差到哪去……”
谢淮想了想,只是告诉他祝子瑜被人骗了感情,关于人流的事半句没提。
辛浦听完愣了愣:“这也太惨了吧,我靠淮哥你不常在学校不知道,祝子瑜、赵珊琪、夏夏是班上并列的三大班花,整个学院最漂亮的三个女孩都在咱们班了。”
谢淮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三大班花,意识里觉得那似乎是中学生才喜欢评选的东西。
“夏夏大一就跟你混,没人敢打她的主意,赵珊琪家里有钱,一般人也追不到,剩祝子瑜,长得好,身材好人也大气,班级聚餐和男生称兄道弟的,咱们班好多男生都喜欢她。”辛浦痛心地说,“竟然被外面的傻逼给欺负了,咱班男生知道得气死……”
谢淮看着他:“你也喜欢她?”
辛浦连忙说:“没有没有……唉也不是,大一的时候喜欢过一阵,但就是有点好感而已,她那样的女生肯定看不上我,后来她有男朋友,我就没那念头了。”
……
辛浦从谢淮嘴里听说祝子瑜被人骗的事后久久不能冷静,到了晚上还在想这事,不停和谢淮打听那人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谢淮被他问烦了,冷淡地问他:“你知道这个干嘛?想给祝子瑜找场子?”
辛浦脸红了,说了句没有,把帘子拉上钻回去睡觉。
谢淮站在窗边朝外看,辛浦又钻出来问:“你在看什么?”
谢淮在看夏夏,他刚在楼下和夏夏分开,他已经回来一会儿了,宿舍也马上就要关门了,按理说夏夏早该回去了,可对面女生宿舍窗帘没拉,屋子里只有蔡芸一个人坐在桌边玩手机。
赵珊琪常年不住宿舍,祝子瑜今晚有事也不回来,那间宿舍只剩夏夏和蔡芸两个人。
又过了一会,夏夏还是没进来,倒是蔡芸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看向门口。谢淮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快步走到门边把屋里的灯关上了。
谢淮目睹全程,联想起大一那年夏夏被蔡芸关到宿舍外面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给夏夏打电话,夏夏一直占线,他放下手机等了一会。
二十分钟后,夏夏的电话打进来。
她听见谢淮喂了一声却不说话,谢淮绝口不提看见蔡芸关灯的事情,嬉皮笑脸叫了她几句宝贝,问她这么晚打电话做什么。
夏夏抽了下鼻子:“没做什么,有些想你了。”
夏夏要强,遇到事情首先想的是自己解决,而不是求助谢淮,认识这么久,她很少开口和他诉苦抱怨。她不想说,谢淮也不主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