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到了,刘夏匆忙下车,刚刚出门太着急了,围巾也没来得及戴,呼呼的风毫不客气的从她的脖子里钻进去,真冷。
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因为李尔落还在等她。
言秉初把她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心想这朋友没白交,一个电话就能让对方跨越几万英里。
瓶子里的液体所剩无几,言秉初轻轻的把她的手抬起一点,准备把针头拔掉,但是触碰到她的手,冰凉,这让他本来的动作停下了。
如果这里躺着的是自己,他根据为数不多打点滴的经验,怎么也能把针拔了。
但是眼前的女孩儿,涓细如溪流的呼吸声,嘴唇因干裂有些轻微脱皮……
她好像随时都能消失。
言秉初担心自己不经意的差错再雪上加霜,他又特意给Kevin打了个电话。
Kevin被言秉初再次从睡梦中叫醒,还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呢,他都被气乐了,“我说朋友,你是言秉初吗?”
言秉初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蠢,低笑着说道:“这不是隔行如隔山吗。”
之后Kevin用朦胧的睡音简单叮嘱了他一下就再一次去梦周公了。
言秉初把她的羽绒服的袖子往上推了推,露出的手腕纤细,手背上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清晰。
他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慢的撕开固定针头的胶布,最后没有迟疑的把针拔了出来。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言秉初缓缓呼出一口气。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10点钟。
研讨会是在每天的下午三点钟,连续三天,他想去书房再看看资料。
言秉初转身上楼的时候余光扫到沙发上的人,虽然他不喜欢卧室出现陌生人,但是睡在沙发上似乎对病人有点太苛刻了。
他又折回来把她轻轻抱起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卧室,把她的羽绒服脱掉,为她盖上了被子。
就在他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准备出去的时候,Kevin的话回荡在耳边。
“最好给她泡个热水澡。”
第3章
北欧简装的家居设计隐约透露出主人的性情。
窗帘半遮半掩,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凝在李尔落的脸上,本来就没有几分血色而显得更加透明。
言秉初坐在避光的暗处,修长的双腿交叠,脊背向后轻靠,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靠椅的扶手,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从来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把她救起的原因?
言秉初想了五秒钟,大概是因为在异国他乡看到这样一张熟悉的东方面孔以及她严重的情况,人的善良会史无前例的膨胀。
但这也是他所能做的所有了。
他不喜欢麻烦,而她?
言秉初把视线从她脸上转移到床边柜子上的圣诞情侣耳钉。
挺麻烦的。
他拿起手机翻出舅妈的号码,在拨出的前一秒钟又迟疑了。
让舅妈来的话她肯定会多想,到最后还是不得清净,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最终把Kevin爸妈家的保姆叫来了。
看着来人年龄也不大,言秉初叮嘱她小心点,然后就去楼下客厅看书了。
这样的研究会议他参加过很多次,并没有什么地方让他眼前一亮,但是尽管如此,言秉初每年也都应邀参加,把材料准备的充分极致。
他性子很淡,很少有特别喜欢和讨厌的东西。
这也是在不久之后的日子里,李尔落为什么时常觉得言秉初就像冬日的阳光,看似温和,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就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让人触摸不及。
“先生?”
言秉初从书中抬起头,看着眼前不知何时站到他跟前的女佣。
“有这位小姐换洗的内……衣物吗?”女佣问道。
他作为一个单身多年的男人,答案当然是没有。
而且言秉初从女佣有些泛红的脸了解到“衣物”不仅仅指衣服。
言秉初拿出黑色的钱夹,里面的钱还是在国内兑换的,他抽出几张给女佣,“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只能麻烦你出去买了。”
买回衣服后,给她泡了热水澡,换好衣服,一切收拾妥当才离开。
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言秉初看墙上的黑色外框的钟表已经指向12了,因为昨天才到纽约,冰箱里没什么东西。
他上楼轻轻打开卧室的门,从门外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孩儿。
因为刚刚泡过澡的缘故脸上终于有些红润,米色的家居服从被子里露出一截。
看着没什么不妥,他穿好衣服开车出去了。
李尔落觉得自己做了好长时间的梦。
她梦见林景和其他女人一起上了楼,回到那个她亲手布置的房间,还有他们一起挑的床。他们纠缠在一起,她想要把他们分开,却怎么都迈不开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远。
她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很热,好像快要着火了,感觉身体沉重的不像话,又感觉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了。
言秉初回到家已经晚上10点了,本来会议结束之后是要回来的,但是Kevin叫了几个朋友,大家聚了聚。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脚步有些微浮,但还是很顺利的上了楼。
走进卧室,打开昏黄的夜灯,还没完全散尽冬夜寒气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惊的他那点醉意立刻烟消云散!
太烫了!
他迈开修长的腿,一步并做两步,把体温计从楼下的医药箱里拿上来,对着她的额头按下。
40.2℃。
不管有没有用,这是一定要去医院的,他无比清醒的给Kevin打了电话,让他先去医院打点好。
言秉初只在外面给她穿了羽绒服,速度很快,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夜市交相辉映的霓虹糅杂出五彩斑斓的灯色,打在言秉初的侧脸,为他清俊的面庞镀上一层梦幻的光。
但此时此刻,眉宇间的几分焦急出卖了他幽深的黑眸。
开车在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已经有医护人员在外面等着了,看着她被担架抬进去,他才靠着车身喘了口气。
他拿出一根烟,幽幽的火苗跳动,瞬间点着了干燥的香烟,左手有些烦躁的松了松衬衣的领口。
他不敢想。
如果今天他再回来晚一点。
如果他回家直接睡觉没有进去卧室。
如果他没有摸她的额头。
……
太多如果了,幸好也只是如果。
他掐灭手中燃了过半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迈着看似沉稳的步伐走进医院。
“怎么样?”他来到急诊室外面,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声音被酒和烟灌得有些哑。
“看情况很不好,里面都是医院的老医生,”Kevin刚喝过酒,不能进去,“这到底是谁啊?”
“捡的。”
Kevin看着他神色担忧,觉得这个可能一点都不像答案的答案可能是真的。
“哎……”他觉得很无奈,“都这种情况了,通知她家人了吗?”
言秉初这才发现除了那个女生打过来电话,她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他不知道她的任何信息。
“我想办法通知他们,你在这里守着,住院费用你先付,我回去一趟。”现在情况真的不乐观,真的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是一定得通知家属的。
“好,路上小心。”Kevin拍了拍言秉初的肩膀,后者微微点头,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哎!等一下!”Kevin及时叫住已经走到拐角的言秉初,“等会儿再去,里面结束了。”
看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从里面出来,Kevin正问着什么。
“暂时稳住了,如果六个小时之内能恢复正常体温,并且不再发作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医生耐心的解释道。
跟医生道过谢,他们两个回了病房。
“挺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言秉初对Kevin说道。
“客气什么,我跟你轮流看一会儿。”照顾病人最熬人了。
“我明天不上班。”言秉初说道。
Kevin无话可说了,“那行,我先回去了,你抽空睡一会儿。”
把Kevin送出病房外,言秉初就回来了。
他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她,额头上有细细的汗,嘴唇因为缺水有些泛白。
言秉初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湿热的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还拿出一瓶矿泉水和棉签。
把一根棉签沾湿,然后轻轻的点在她脱皮的唇,就这么一个动作来来回回,他也不觉得无趣。
嘴唇终于变得有了血色,为她压好被角,他又重新做回椅子上。
一只胳膊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头轻轻靠着,双眸微合,从早上到现在,他真的有些累了。
清寒的夜,很静。
雪花绵绵,萧瑟的寒风吹皱那层薄薄的轻雾,糅合着那点点的飘雪,缠绵在那抹清冷的月光里。
李尔落觉得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捆绑着自己,而眼皮上仿佛有千斤重量,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和自己无力撕扯着。
朦朦胧胧间,睫毛闪动裂开一条极小的缝隙。
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就着皎洁的月色和昏黄暗沉的灯光,她似乎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
可能是因为灯光的原因,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光里,很柔和,五官却很模糊。
她想再看清楚些。
“嗯……”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她又被巨大的困意席卷了,再一次跌入那无限轮回万劫不复的梦里。
言秉初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混沌,只是刚刚是他的错觉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床边,微微弯下腰,摸了她的额头,好像已经不发烧了。
为了再确定一遍,他又拿起旁边的体温计量了一下。
38.7℃
虽然温度依旧很高,万幸的是比刚开始低点,言秉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凌晨四点钟了。叫了值班的护士帮忙照看一会儿,他开车回家一趟。
把客厅她的手机拿出来,幸好是一样的手机,用他的充电器就可以。
手机刚开开机,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了,在这静谧的空气里显得尤为突兀。
言秉初发现还是昨天那个名字。
“喂,你好。”
“先生你好,我现在刚下飞机,一会儿就能到。”刘夏边走路边打电话,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带着微微的喘息。
“你直接到医院去吧,她现在在医院。”言秉初淡淡的说道。
刘夏一听医院两个字,飞速迈着的脚步顿住,声音不由得升了一个调,“医院,她怎么了?”
“昨天晚上高烧有点严重,不过现在已经慢慢退烧了,你不用担心。”言秉初又告诉她医院的地址才把电话挂了。
他站起身想上楼拿点东西,结果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撞掉了,东西撒了一地。
言秉初弯下腰,好像是她的包。
他捡起地上的身份证,目光扫过名字那一栏,薄唇微动念出三个字——
李尔落。
第4章
刘夏走进病房看到躺在那里的李尔落,没有丝毫生气,那么单薄,那么脆弱。
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异国的病床上。
眼眶有些发胀,她赶紧把不受控制溢出来的泪水擦掉,免得李尔落突然醒过来嘲笑她。
“快起来嘲笑我啊!”有些哽咽。
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刘夏拿出手机拨了林景的号码,跟上飞机前一样没有人接通。
面对林景,刘夏的心这一刻变得无比坚硬。
他们三个之间的友谊从来不存在什么选择题,李尔落就是她的答案。
这种情况,她一个局外人都如此愤怒,那李尔落呢?
她身在其中,一颗心从滚烫到冷却,希望一点点变得绝望,刘夏没有办法想象这个过程。
言秉初下午会议结束之后,他直接去了医院。
“当当……”看到房门是虚掩着的,他还是礼貌性的敲了敲门。
“请进。”看到来人,她立刻就想起了电话里的声音,刘夏从椅子上站起来,“先生,真的特别感谢,真的……真的谢谢您!”
言秉初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说了好长,只有‘谢谢’和‘真的’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不用客气,我也是恰巧路过。”
“她……是怎么昏倒的吗?”刘夏问。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言秉初说:“我发现她的时候雪已经埋了挺深的。”
听了这句话,刘夏什么问题都问不出口了。
她最好的朋友,心心念念精心准备了好久的圣诞节,从伦敦飞到纽约……结果就一个人晕倒在了雪地里。
陌生的国度,人来人往却都是陌生人,唯一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却不知道在做什么。
刘夏很酸,心里酸,眼睛酸,哪儿都酸。
言秉初看出来她情绪的波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终究他只是个好心的陌生人。
他视线飘到病床上,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想起来昨天早上发现她的时候,还真是挺让人心疼的。
又过了一天,言秉初三天的会议结束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看到柜子上的耳钉,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儿醒了没有,自从前天下午从医院回来他就没有再去。
言秉初觉得自己还是去看看比较好,两个女生,异国他乡多少有些单薄。
距离挺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还是没醒吗?”言秉初把买的水果放到水果盘里。
“没有。”刘夏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焦急,但是担心却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重。
“先生,您要是忙就不用过来了,我自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