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完两人的名字,开始默写贺时霆教过她的两页兵书。
名字是写对了,但一写起兵书中的字,楚楚的笔画顺序又都是错的。贺时霆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她,又让她练习。
楚楚听完讲,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贺时霆提了张椅子来,坐在她边上处理军中事务,隔一会便看一眼楚楚写得如何了。
这张桌子很宽大,但给两个人用,还是有些挤。好在他们虽坐得几乎挨在一起,却谁也不说挤,还算和谐。
谨和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画面。她敲敲门,贺时霆见她端着茶点,让她进来。
楚楚抄得太认真,糕点不断散发着甜蜜的香味,她却仿佛没闻到。
还是贺时霆拿走她手上的笔,带她去洗了手,强迫她吃点东西,休息一会。
刚做出来的桂花糖芋苗香气扑鼻,红艳艳的汤羹上飘着金黄的新鲜桂花,楚楚吃了一口,很是甜酥软滑。
贺时霆对这些甜滋滋的小点心不感兴趣,陪着她吃了几个鲜嫩的螃蟹饺子就罢了。
一盘玉兔酥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玉兔酥做得柔软雪白,圆胖娇憨,用红豆泥点了眼睛,可爱极了。
他夹起一个,喂到楚楚嘴边。
这玉兔酥太过可爱,楚楚有些不忍心吃,“您……”
她才张嘴,玉兔酥就被贺时霆顺势塞进了进去。
楚楚只好吃下去。这玉兔酥并不粘牙,外皮软弹清香,咬破了,里面绵甜厚重的红豆沙就溢出来,满嘴香浓。
贺时霆格外喜爱这盘玉兔酥,非说这小兔子和楚楚很像,哄着她吃了好些。
等两人吃完,谨和收拾好点心盘子,退了出去,临走前对贺时霆道:“侯爷,库房里有张金丝楠木书桌,摆在书房东面正合适。您看可要使人搬进来?”
贺时霆敛着眉,不置可否,想了会才道:“你让人把库房里那张黄花梨大桌案搬来,换了现在这张书桌就是。”
谨和原想着两人坐着拥挤,应该给楚楚添一张书桌,哪想侯爷竟没同意,反而要把他自己的桌子换成更大的。
谨和领命下去,很快就带着人把桌案换好了。楚楚坐在黄花梨大书桌左边练她的字,贺时霆在右边处理他的事务。
兵书上有几个字结构复杂,楚楚要抄得很仔细才不会写错,但偶尔还是会出错。
贺时霆每每见了,笑话她几句,又悉心地指导。
楚楚认认真真地抄完一大张纸,又铺了一张纸开始抄。
这时,谨和又来敲门,说贺时霆的长史曹樊敬求见。
贺时霆让他进来。
曹樊敬进来后,见到楚姑娘在侯爷的书房里,与他并排而坐,心中很是诧异。
楚楚练字正练得认真,乍然听见曹樊敬的声音,抬头看向他。
“练你的字。”贺时霆出声,打断了楚楚的走神。
他看了眼她正抄的字,指着其中一个,道:“戟字写错了。”
楚楚应声低头,对比着兵书里的“戟”字和自己写的“戟”字,发现自己果然写错了。
她把戟字重复抄了许多遍。
曹樊敬闻言,定睛一看,楚姑娘正抄着的不是将军那本《异人兵法》吗?
这本书乃异人亲手撰写,上面还有他的批注和将军自己的注释,世间仅此一本,将军向来宝贝得很,谁都不肯借。
今日居然就这么摊在楚姑娘面前,任她玩似地抄着?
他惊奇不已,道:“将军,楚姑娘这是在抄兵书?”
“我在给她启蒙。”贺时霆不愿和他多说楚楚的事,冷着脸道:“有事说事。”
曹樊敬牙酸,这可是孤本!奇书!用来给一个小姑娘启蒙,简直是大材小用!
再说了,哪有用兵书启蒙的,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只是贺时霆冷脸,曹樊敬不敢撩老虎须,快速地把军中的几件事回禀了。
贺时霆一一下了决策,十分果断。
他处理正事时,和平常全然不同,神色严肃,五官冷峻,举止之间的霸气几乎掩藏不住,同楚楚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很像。
那时楚楚只觉得害怕,这会儿却觉得他英俊又厉害,迷人得很。她练字的手顿住,不断地偷瞄贺时霆。
贺时霆和曹樊敬说完话,回头抓住偷看的小姑娘,“怎么?”
楚楚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
贺时霆盯着她看了一会,眼里倏然冒出一点笑意,握住她的手,让她自己看,“没什么?”
方才楚楚看贺时霆看得入神,连手上的毛笔画到自己的左手了都不知道。毛笔尖甚至漏了一滴墨,滴到兵书上。
她霎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他们俩气氛旖旎,曹樊敬却看得痛心疾首,恨不能把那本兵书从他俩的魔爪下抢救出来,却畏于贺时霆的淫威,不敢动作。
楚楚羊脂玉一般润白的手背上落满了墨点,显得她的手更加白腻,又脏得可怜。
贺时霆看也没看被弄脏的兵书一眼,准备带楚楚去洗手。他起了身,居然看到曹樊敬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楚楚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又名:《论醋精的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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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贺时霆脸霎时黑下来,他的大掌包住楚楚白嫩的手,不让曹樊敬再看。
“事情处理完了还不滚出去,等着我请你?”
曹樊敬被骂得一噎,从将军的语气里听出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为表清白,他十分痛惜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那本兵书被弄脏的遗憾,并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对妻子的忠贞。
楚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好奇地盯着他看。
“行了。”贺时霆哪里不知道曹樊敬那点心思。他心里盘算着下次不在书房接见军营里的人,嘴上倒是爽快道:“滚吧。”
虽然都是叫他滚,但贺时霆这次的语气让曹樊敬放下了提着的一颗心。他不敢久留,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对楚楚在贺时霆心里的地位有了深刻的认知。
他出了门,左思右想,又折了回去,在门边道:“侯爷,没人是用兵书启蒙的,一般孩子都先学《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等书。”
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三字经》、《千字文》这几本书楚楚是知道的,她幼时甚至还拥有过一本《三字经》。不过贺时霆用兵书教她,她也就学了,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贺时霆总是不会错的。
乍然听见有人说贺时霆这么教不对,楚楚眸光一动,看向贺时霆,眼里的疑惑明明白白:那位曹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贺时霆幼时被选做皇子伴读,入宫和皇子们一起上课,虽说是伴读,皇帝却没指明让他陪着谁,其实就相当于让太傅多教一个孩子。
他年幼时贪玩好动,不肯认真读书,整日招猫逗狗,横起来连皇子都敢打,因着皇帝纵容,太傅也管不住他,哪里还会记得当初自己是从哪几本书启蒙的。
为了维持在楚楚面前的威信,贺时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带着楚楚去洗手,对她道:“别听他胡说。”
贺时霆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曹樊敬胡说,那曹樊敬肯定是胡说。楚楚洗完手,依旧跟着贺时霆回去抄兵书。
贺时霆见她对着兵书习字时,偶尔会蹙着眉头,被某几个很复杂的字为难住,不由有些心虚。
次日傍晚,贺时霆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的仆从抬着沉沉的两个大箱子,进了书房。
他不在,楚楚也没去书房,在自己房里选要给贺时霆做的香囊的款式。
这香囊和当初的腰带不同,是贺时霆特意问楚楚要的,她要做得很好很好才可以。
谨和从门外进来,笑着对楚楚道:“姑娘快出去看看,侯爷往书房里搬了两大箱子的书。”
这些书都是贺时霆去晋安书局,问老板启蒙需要哪些书,书局老板推荐的。
楚楚一进书房,见到贺时霆正看着人将书橱腾出地方,把箱子里的书摆上去。
“侯爷。”
声音绵甜,含着十分的乖巧,贺时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他伸手,准确地扯着楚楚的衣袖,一使劲,把她拉到身前,指着右下角那片书橱对她道:“都是给你买的。”
楚楚仔细看了会,认出其中有本《三字经》,其余的书她能认出几本,不过大多都不认识。
她粉唇微张,显然有些吃惊,“都是给我的?”
贺时霆最后还是重新从《三字经》开始,教楚楚读书识字。
楚楚幼时上过几个月的学堂,会背大半的三字经,但不太会写,贺时霆就每日给她布置一点抄写练字的功课。
怕书中的字不好临摹,贺时霆特意寻了好字帖来,让楚楚照着练。
那书帖的字体是簪花小楷,十分秀丽端庄,很适合女子学。
楚楚学得很快,她记性好,又好学,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学生。
这些日子,她沉迷读书习字,有时候正吃着饭,会忽然想起什么,问贺时霆那个字怎么写或那个字怎么念。
贺时霆怕她这么吃饭肠胃不适,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
“吃饭归吃饭。”他往楚楚嘴里塞了一块八宝鸭,道:“这时候不许念书。”
楚楚咽下嘴里肥嫩的鸭肉,争辩道:“孔子曰:学而时习之。”
才念了几日书,就学会吊书袋了。贺时霆笑道:“孔圣人也曾说过,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不许说话。”
楚楚还没学到那里,并不知道吃饭还有这么个规矩。
她从前在家,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从无这等规矩,后来来了这里,贺时霆对她又是百般纵容,从未在吃饭时拦过她说话。
不过既然孔圣人说了吃饭便别说话,楚楚自然推崇,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低头吃饭,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贺时霆觉得她实在好玩,逗了她好多次,她认真吃饭,被逗得狠了才道:“侯爷,您别说话。”
完了,看书都看得魔怔了。
贺时霆想着,不能再让她成日家待在家里看书,到时候他好好一个小姑娘,再成了书呆子。
这日傍晚,他从外面回来,刚到院子口,就见着楚楚小跑过来,手里还捧着本书。
他快步上前,去接他的小书呆子,“慢点跑。”
楚楚到了他跟前,微微喘着气,眼里却是亮晶晶的。若是忽略她手里那本书,一切都十分完美。
贺时霆主动问她:“手里的是什么?”
楚楚闻言,把手里的书递给他。这本书是方才她在自己的那片书橱上找到的,书封上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神兽,她不认得。
贺时霆道:“这是麒麟,你看,下面还有字,麒麟二字就是这么写的。”
楚楚知道瑞兽麒麟,但不知它长得这样威风。她看着书封上的画,心里略有些思量。
贺时霆见她这副呆呆的小模样,开始后悔教她读了这么多书。
本就不聪明,这会儿更呆了。
楚楚不晓得他的心思,自己想了会,忽然开口问他:“侯爷,给您做的香囊上,绣这个麒麟好不好?”
贺时霆不妨她竟是在想这个,怔愣片刻,才道:“好。”
楚楚很高兴地把书放回书房,跟在贺时霆身后用晚饭。
吃饭前,贺时霆和她说自己明日休沐,问她想去哪里玩。
楚楚哪里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况且她心里还惦记着其它事。
“您昨日让我做的功课我还未写完,差着三大页纸,明日要交的。”
左右这功课也是交给贺时霆的,他大手一挥,让楚楚后日再交。
楚楚不知道能去哪儿玩,最后还是贺时霆定下了去城里的五佛寺逛逛。
时值秋日,正是赏枫的好时候。五佛寺坐落在岐鸣山顶,那里风景独好,漫山的红枫似火烧般蔓延,开得十分热闹。
次日一早,贺时霆带着楚楚去岐鸣山。
到了山脚,贺时霆把楚楚抱下马车,两人步行上山。
一路上摆着许多小摊,卖些便宜的零嘴水果,还有小孩儿喜欢的玩具。不远处,有许多挑夫躲在枫树下,拿衣摆扇着身上热出的汗。
善男信女们为表诚心,多是步行上山,极其虔诚的人还会几步一叩首。
但许多富贵人家的女眷走不了这么多路,都会租挑夫挑她们上山。
这里热闹得不得了,楚楚走着路,忽然被一个卖奶狗儿的小摊吸引住。
奶狗们被关在竹笼里,有的闭着眼睛睡觉,有的在活泼地打闹。里面有一只纯白的小奶狗,生得最为圆胖可爱,它一看到楚楚,就不断地朝她摇尾巴。
叫声小小的,奶里奶气,怪可爱的。
楚楚看它,它也看着楚楚。两双同样黝黑的眼睛相对而视,一样的纯真湿漉。
那卖狗的小贩三十上下,见贺时霆和楚楚衣衫华贵,不似普通人,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热情地笑着。
“姑娘眼光真好,这只狗崽是这窝里最机灵的。您可要摸摸?”
楚楚没有摸,但她眼里亮晶晶的,明显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小狗崽此时软软地朝她叫,叫得她爱怜不已。
那小贩见楚楚没动,转而对和贺时霆笑道:“这位爷,给您心上人买只狗吧。”
贺时霆见楚楚的样子,拉着她的手,一道摸了摸小狗的脑袋,问她:“喜欢?”
说来也怪,方才很活泼的小狗崽被贺时霆这么一摸,顿时乖得不得了,蹲坐在那里,歪头看着楚楚。
楚楚被它萌得心颤,转身看向贺时霆,“我们养它好不好?”
被她话里的“我们”取悦,贺时霆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贺时霆快就后悔了。
这只奶狗很会撒娇,被楚楚从竹笼中抱出来后,一直黏着她不放,窝在她怀里汪汪叫。
楚楚一副有狗万事足的样子,对它又摸又抱,爱得不行,连贺时霆都有些忽视了。
她抱着小狗崽,把贺时霆方才给她买的牛肉干取了一条出来,喂给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