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乡下人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钱,地里刨食的多数还挣不到这么多。
杨氏答应下来,还给道了声谢,说:“我跟家贵现在困难一点,麻烦兄弟照顾我们了。”
杨氏是后进门的,前头的事跟她没啥关系,这会儿真正不好意思的还是程家贵,他也说了几句。程家兴又不能当没听见,应道:“我等着用咸蛋黄,嫂子肯做就帮大忙了。这出了力,挣钱不是应该的?至于说从前的事,过都过去,我早忘了。”
第97章
程家兄弟正在吃酒, 朱小顺就过来了, 在外头喊程哥。程家兴听出是他, 让两个哥哥接着吃自己放了碗走出去。这时候太阳快要落山,再过会儿天就要黑, 程家兴站在大哥家的院子里, 看着村道上那人。
这两三年时间, 以前一起混的兄弟各自都有造化, 瞧着变了不少。朱小顺原先也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有点钱之后作风就正派起来,娶了媳妇儿变化更大。
男人家是这样, 成亲之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成亲以后就得为媳妇儿为将来的子女打算。村里这些女人家很爱凑一起闲吹牛,每到这时候,家境殷实的腰板都能挺得直些, 要是家里穷男人没本事子女瞅着也没出息, 那人家说话你都插不上嘴。同一个村住着, 不说较劲, 互相之间也都看着,看别家爷们对媳妇儿好, 啥都给她,你没本事啥也给不起,这本身就是个憋屈事。
现如今村里的标杆就是去县里做买卖的程家兴, 倒不是说男人家都在跟他学,是村里这些女人, 全指望自家的也能跟他一样体贴人。
朱小顺就是跟程家兴学的,他没那手艺,也不好腆着脸非要人家带他做买卖,想自己搞点事可老朱家没分,他说要做什么要投多少钱家里其他人都怕亏,不太支持。闹得他没法就只能多养几头猪,打算养到年前肉价最紧俏的时候卖出去,算是个稳当的挣钱路子。
他家里猪早就养起来了,今儿个去打完猪草回来听说程家兴有事回乡,朱小顺心里有些话,平时找不到人说,这一听说程家兴回来,他赶紧就过来了。
也是想约兄弟吃酒,打过照面才知道程家兴他已经喝上了。
程家兴眼神多好?看出朱小顺遇上烦心事,就蹲那儿跟他说了几句。他没觉得自己说了个啥,就是宽慰加开解,再拿自家给举举例子,朱小顺很吃这套。
他说他这还年轻,想去闯闯,大老爷们一个就这么一天天的喂鸡喂猪不甘心呐。
程家兴反正就是那话,你要是单纯的就想发财,那入行前得把方方面面都摸清楚,心里很有谱了再投钱。要是把标准放低,只要不亏,先找个事情做着以后再慢慢看,那能做的就多。
“做生意吧,说到底简单,要不然同样的价钱你给的分量比别人多,要不然同样分量下你质量更好,或者像你嫂子这样总能做出新鲜的来……这三样不管怎么说得占一样,都不占要挣钱就难。你要是想做买卖就记住我这个话,至于说其他行当,我不了解我就不评价什么。”
程家兴还给分析了一通,说最高级就是走在所有人前面,只此一家,你掌控市场。往长远看,得打出口碑,质量就很要紧。最差就是追求个分量多,同样两文钱的肉包子你比别人塞的肉多,那也能带来些客人,这就纯粹是挣辛苦钱了,想也知道利润很薄。
这一点两点的说明了就感觉非常简单,他要不说,大家伙儿真没几个会去琢磨。
朱小顺就是,他边听边点头,想着句句都对。听完一番感慨:“程哥你在县里买卖是不是好极了?出去二十多天赚不少吧?”
“是还可以,咋说都比困在乡下强多了,但这买卖也不像村里人想得那么简单。做吃这一口,刚出来的时候新鲜,大家伙儿吃不够天天去买,过段时间有些人就腻味了,生意多少都会垮掉一些。继续卖还是能挣,可要想赚大钱,得不断去尝试,做出新鲜的东西。外人只看到店里生意好,没看见我们背后做了多少事,要挣钱哪有轻松的?”
程家兴跟朱小顺关系倒是真不错,说着都真情实感起来,一番感慨之后,他最后总结了句:“说到底是你自己的路,没得让别人替你选。我也劝劝你,成了家之后不管做啥跟媳妇儿商量好,别脑子一热就干起来。”
朱小顺一阵点头。
程家兴还笑了一声:“你媳妇儿还是老何家的人,是杏儿她堂妹,你要瞎折腾我做堂姐夫的就能收拾你去!”
说到这里朱小顺一拍脑门,跟程家兴说:“我忘了说,程哥你也给嫂子带个话,我媳妇儿她怀上了。”
刚才听说四弟妹有了,朱小顺那媳妇也有了,头年成亲的陆续都有好消息,程家兴回屋去的时候还在想,二哥不用等多久应该也要当爹吧……村里多数媳妇儿在进门一年之内都会怀上,两年内总能抱娃。
朱小顺说完走了,程家兴又回屋去喝了两口,想抱着闺女回三合院去,刘枣花说就把人留在这边。
“你身上一股酒味儿,别熏着冬菇,看她这会儿都睡着了就放我这儿,明早我给喂了你再来抱她。”
程家兴还犹豫,刘枣花眉一竖:“咋?还不放心啊?”
“……是有点。”
刘枣花脸一黑,说:“我把铁牛都好好的带大了,七斤不也胖乎乎的,你还有啥不放心?你们男人家喝点酒睡下去啥也不知道,我反正也要起来给七斤把尿,顺便就给冬菇把了,就这么说定了,放我这儿,你自己回去。明早我多做一人的饭,你上我家来吃。”
大嫂悍起来真挺悍的,她说完就轰了人。
程家兴还想瞅闺女一眼,也没瞅上,嫂子已经把人抱进里屋去,这一晚刘枣花跟七斤和冬菇睡的,程家富喝了半碗酒,刘枣花怕他熏着孩子把人赶去旁边屋睡了。程家兴也没喝醉,回去还上牛棚去看了一眼,看自家的牛还好好的在那儿,这才拿钥匙开了房门。
媳妇儿和闺女都不在,他连脸都懒得洗,想着早晨起来再收拾,往那儿一倒就睡了。
睡是睡了,里外里的翻腾了几遍他脑子还是清醒的。
平时歇下去之后都能抱着媳妇儿,那么抱着不多会儿就睡着了,媳妇儿不在他怪不习惯的,躺下去脑子里都是事儿,爹说了啥,大哥大嫂说啥,二哥二嫂说啥……脑子里都是那些东西。又想到二哥现在这个媳妇儿,杏儿跟她还有走动,程家兴就没有,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她说那几句倒是像模像样的。不像大嫂那么咋呼,也还是坦率人。
这媳妇也不差,就盼他俩少些坎坷,平平顺顺把日子过下去。
这样对家里其他人也是好事。
程家兴想了一大堆的东西,又想到人在县里的媳妇儿何娇杏,不知道她今天咋样,忙到什么时辰,这一走都没人给她捏肩捶背,还有平时都抱着她睡的,今儿个男人和闺女都不在,她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睡着。
……
何娇杏完全不知道程家兴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她忙着做烧饼那会儿都想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收工之后坐下来喝了个蜂蜜水,才念叨了几句。说不知道程家兴在做啥,还有冬菇,她这两顿吃的什么。
在县里面都是铺子关门之后再吃夜饭,平时是四个大人围坐在一起,还搭个一岁多的娃娃。程家兴带着冬菇一走,在县里的几个是送快些,吃饭的时候也冷清不少,就三个人,说的还都是出门去那两个的事。
吃好之后东子抢着去收拾的,还帮忙烧了一大锅水,何娇杏兑热水泡了个脚来解乏,泡着的时候就想起程家兴在的时候,就该跑来给她捏肩膀,捏着捏着还会揩油。
夜里也是,明知道这不是在乡下三合院,动静大了挨着两屋的都能听见,他经常还是忍不住胡闹,何娇杏忍不住的时候就翻过身往枕头上一趴,把整个脸埋起来,这样声音就传不出去了。
平时人在不觉得,他一出门还真有些不习惯,好在忙了一天,何娇杏侧躺着想了一会儿,困意上来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是婆婆生火做上早饭才上楼来敲的门,说该起床了。
何娇杏收拾好下来准备张罗新一天的买卖,东子刚才把楼下扫过一边,洗了手过来帮忙,问她做着买卖是不是太辛苦了?
“倒不至于,我是让你姐夫惯的,这两年都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现在忙起来不注意还是会睡过。”
东子就放心了,他吭哧吭哧揉面,又问:“姐你是不是想我姐夫了?不习惯他出门?”
“……说啥呢?”
臭小子还得意洋洋的:“果然,我说对了!放心吧,我姐夫肯定也惦记咱们,他等不到中午肯定会出发,最晚半下午也该回来。”
事实上程家兴回来得比东子说的还要早,刚过午时,他就进县里了。
他抱着闺女赶着牛车,还拉了半车子蔬菜,说是嫂子大清早下菜地去装的,足有两大筐。
程家兴不要,刘枣花说有牛车拉又不费力非要他带上,还说县里吃个啥不得花钱买?回来一趟不多装点?
“嫂子还说以后给我们送咸蛋黄来顺便也能捎带点菜……”
何娇杏又想起她刚进门的时候,就笑起来。
看她笑起来,程家兴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下去了。走的时候刘枣花说特别想念老娘和弟妹,这是她原话,说出来明摆着就是让程家兴捎带到县里,程家兴差点就带到了,关键时刻他选择闭嘴。
他回来的时候铺子还开着门,生意做着,何娇杏没有很多时间跟男人说话,她只能一边做事一边问。
其实都不用他问,程家兴自己就挨着说了。
说事情全办妥了,包括咸蛋黄和猪油以及给东子带话的事。这次回去还听说两个事。
“别这么紧张,是喜事,爹说四弟妹有了,还有朱小顺也来找我唠了几句,让我告诉你他媳妇儿何小菊怀上了。”
第98章
没过几天, 程家富就在镇上搭顺风车来了县里, 怕路上蒙灰, 他临出门前又点过数,把做好的咸蛋黄装进了坛子里。除了一坛咸蛋黄之外, 还有些地里产出, 这些东西让他分作两堆装进箩筐, 等下了车, 他把两箩筐绑好拿扁担挑着朝程记走去。
店铺开在什么地方程家兴是说过,但家里人进县城的次数实在很少,程家富也没把握自己能一次找对, 走出去一段以后还跟人打听。
每回来县城都忍不住感慨,县城可比镇子要大太多了,长街就有好多条,还有些错综复杂的小巷, 程家富又不认识字, 摸到程家兴说那条街上也不知道哪个铺子是三兄弟开的, 还得一家家看。
看到不停在收钱以及包烧饼的何东升时, 他长长舒了口气,接着加快脚步往店门口的方向去, 一边走还喊了声东子。
东子看过来的同时,程家富让排队的客人给拉拽住了。
“我说你这人讲讲规矩!以为认识东家的舅子攀攀交情就能插队?”
“就是,你乡下来的吧?没看到排得这么长的队?都等着买谁会让你个后来的?”
“咋的还杵这儿?排后面去啊?非要人把话说那么难听!”
这突发状况也是程家富没想到的, 他赶紧解释说不是,让人松手。
“不是啥啊?别说你不是来买烧饼的?还让我松手, 我一松手你小子就冲到最前面去了!”
程家富赶紧的又喊了东子一声:“你跟他们说,我是来给老三送东西不是来买东西的!咋的我说实话都没人信?”
看他急成这样,东子非但不同情还有点想笑,他还是帮着解释了,说这是程家的大哥,人的确不是来买烧饼的。东子说着帮他把隔板抬起来。这时客人们才松开手放程家富进了店里。程家富进去之后卸下箩筐就拿汗巾子在头上抹了一把。明明才三月份,还没到热的时候,他就出上汗了。
程家兴听见外边有吵闹声,走出来一看:“哟,大哥来了?”
程家富点头说他要的咸蛋黄做好了,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人让程家兴拽去里边,进去之前程家富还不忘记把两箩筐东西挑上。
“娘你看看谁进县里来了?”
黄氏陪孙女玩呢,听见这话从楼上下来,下了半截子楼梯就看到穿着粗布衣衫的大儿子。程家富听见木楼梯咯吱响,也抬起头,看见下来的是一段时间没见的亲娘,也笑开来。
“娘在县城里咋样?习不习惯?这段时间身体好吗?没病没痛吧?”
“前头老三回去没跟你说?我好得很。”
“我们都怕三弟是不想让家里牵挂才拣着好的说,还是亲眼看过心里才踏实。”
黄氏懒得跟他说,让程家富办正事去,是送咸蛋黄来就把东西拿出来,该点数点数该收钱收钱。
这时何娇杏也过来跟大哥打过招呼,让程家兴给人倒碗水,说:“大哥出门前点过吧?报个数就得,谁还挨个去数?”
黄氏不赞同她,说兄弟是兄弟,生意是生意,扯到钱怎么仔细都不过分。
“娘没明白我的意思。一方面哥哥嫂子我们信得过,再说回头做成蛋黄酥,一盘是多少个明摆着,哪怕现在不点,晚点也能知道数目,何必费这个事?翻来翻去我怕把蛋黄碰坏了。”
何娇杏跟黄氏说着话,程家兴给他大哥端了凉白开来,程家富咕咚喝了两大口,说:“娘放心吧,我还能在这种地方占三弟的便宜?眼下刘氏她们做得还不熟练,今天送来不太多,只得二百的数,我们家一百,二弟家也是一百,后面熟练一些应该能多做点。”
程家兴拿铜板给他大哥结的,点清楚,又把往来的车费给他,才问:“找到了供鸭蛋的?”
“我跟二弟把十里八乡都跑遍了,跟人家说,不拘多少有就往我们那边送。乡下养鸭子的是没有养鸡的多,每个村还是有不少,鸡蛋鸭蛋很多都舍不得吃,全攒起来等赶集天背出去卖。听我们说只要是鸭蛋就收,随时送来都收,给的价钱也不亏他们,自然肯卖。”
程家富跟程家兴说,虽然咸蛋黄天天都在做,要天天都往县里送不现实,田间地头包括屋前屋后还有活计,耽误不起。
“我跟二弟商量了,你看隔天送一回行不?我和二弟轮流过来,这样耽误少些。”
兄弟已经帮他很多,程家兴还能虎着个脸说不行吗?他点点头,留大哥在县里吃了顿饭,给他包了几个烧饼这才把人送走。程家富拿着钱跟烧饼乐颠颠回去了,走之前还看了一眼生意红火的烧饼铺,准备回去跟家里仔细说说,尤其是上午来的时候被当成插队的给人逮住那经历忒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