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对初次相识的人来说,其实颇为失礼。
姜媃不太想和息家攀扯上关系,所以其实巴不得息重月对她印象不好。
哪知,这在息大公子眼里浑然就是直率不做作,同一般世家贵女很不一样,越发像他们母亲的性子,都很可爱。
姜媃完全不知息大公子滤镜八尺厚,她犹豫了下,还是扫了眼秦野。
大佬从她进门就没再坑过声,本是抿着薄唇,半垂着眼眸。
哪知,在姜媃扫过来之时,他竟是无比敏感,瞬间撩眼捉住了她的目光。
姜媃心尖猛地一颤,差点咬着舌尖。
她定了定神道:“小叔,我今日要去拜见半玄老师,你要一同去么?”
毕竟是师长,都来了京城,不赶紧去拜见总是失礼。
秦野眸色很深,他不知在想什么:“去。”
话都到这份上,也没避着息家兄弟,若是识趣的就该自行离开了。
但息九颜就是不按牌理出牌,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自告奋勇:“姜姜妹妹,我对你老师府上熟的很,我带你去吧。”
那样殷勤,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在追求心上人咧。
姜媃皱起眉头,还没开口拒绝,息重月一巴掌糊他脸上,对小姑娘笑道:“姜姜妹妹,打扰了,我们先告辞,改日邀约妹妹过府赏花,还请妹妹一定要来。”
话毕,息重月扯着息九颜就离开。
走出老远,都还依稀传来息九颜叫嚷的声音。
姜媃蹙眉:“小叔,这个息重月不会也认为我是息家丢的姑娘吧?”
刚才,他竟然跟着息九颜一起喊她妹妹。
秦野转着腕间的白玉菩提珠:“应当是了。”
说完这话,他注视着姜媃,意味不明的道:“等息家找到确凿证据,约莫就想认回你,你……有个心理准备。”
姜媃觉得荒谬,半点都不真切。
她怎么就是息家丢的小女儿了?
这个剧情发展明显超纲了哇!
原里头,前前后后也没有半点伏笔。
不过,就目前的发展来看,明显剧情已经崩的连亲作者都不认识了,估计有关她的身世,也很可能是剧情外逻辑漏洞自动填补完整的。
毕竟,慕清瑶已经算不上是女主了,那么息家总还少一个女儿,就自然需要有人填上去。
姜媃也不晓得,她这样的理解对不对,不然也没别的解释说得通。
她想过就不纠结了,总是桥到船头自然直,息家那边日后临到头再论。
叔嫂两人稍微收拾了番,提着准备的薄礼,就上了忠勇伯府的门。
忠勇伯府这一辈,子嗣单薄,繁衍下来就只有一脉。
东方伯舜在长,是当今忠勇伯的原配发妻所出,后发妻过世,忠勇伯又娶了继室。
继室却是个很能生的,自打进门,就一口气生了三个,还全部都是儿子。
忠勇伯很是高兴,对继室也就多了几分疼爱,为此还将后宅从前纳的侍妾全部遣散。
忠勇伯有了四个儿子后,又稀罕起女儿来,可继室的肚子这些年也没有动静,加上年岁那在,后来也就不生了。
继室是个有手段的,看出忠勇伯的心思,硬是从娘家抱了个女婴来养,偏生这女婴还就入了忠勇伯的眼,不是伯府家千金,却是被养成了表千金。
姜媃和秦野被领进门,伯府门第显赫,内里庭院游廊自然也很大气精致。
姜媃只瞄了两眼就不再多看了,秦野更是从头到尾都目不斜视。
走了约莫半刻钟,穿过两道垂花拱门,适才进了半玄的起潮阁。
人还未进门,就听闻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
那琴声入耳如清溪撞鹅石,清脆悦耳,又细听,胜似冬雪消融,涓涓回荡,激起一阵回音,宛如天籁。
姜媃站在庭院门口听了会,一时间只觉心驰神往,对这琴技生出一股子想要学的冲动来。
她在青州,繁花楼里的先生是教过琴的,只不过学了皮毛,她当时觉得,琴也就这般了,没甚学头。
尔今一听这琴声,才认识到自己的浅薄,井底之蛙眼界狭隘。
片刻,琴声歇了,院里头响起一声慵懒至极的声音——
“哦?我的学生?让他们进来。”
姜媃落后秦野半步,半垂眉眼低着头走进了门。
迈过山水石屏,姜媃才发现,庭院空地场上,不止半玄在,还有好些不认识的世家公子哥和贵女。
场中分左右条案,所有人都席地坐草垫子上,面前摆着瓜果点心。
半玄坐在上首位置,他单腿屈着,一手转着白玉酒盏,身穿银灰色枫叶纹的宽袖锦衣,胸襟微散,露出精致如鱼鳍的锁骨。
一头鸦发只鬓角的一撮细发用翠玉发扣挽在脑后,其余的披散在肩上。
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风流写意的俊美,让人一眼就怦然心动。
秦野旁若无人,面无表情地拱手见礼,姜媃跟着屈膝行礼。
两人同时道:“学生见过老师。”
说完这话,秦野就不肯再说了,姜媃微微笑着多说了句:“云府一别,今日再见老师仍旧这般风采斐然,学生甚是高兴。”
半玄挑眉,冷淡的目光划过秦野,不待见!
再看向姜媃时,不自觉柔和了几分,他上下打量小姑娘,再瞅着她苍白的小脸时,皱着眉头问:“听说你一入京就病了?我怎瞧着还瘦的厉害?是不是身子骨还没痊愈?”
姜媃弯了弯眼梢,软软糯糯的说:“都好了呢,这不是惦念老师了,头一个来见您。”
半玄嗤笑一声,晓得这小姑娘惯是个嘴甜的,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很高兴。
他对她招手,示意小姑娘上前。
姜媃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甜腻腻的喊:“老师。”
拉长的尾音,当真像是掺了蜂蜜一样。
半玄在她心里,到底有师生名分在,她素来跟他也很合得来,早不自觉将这人当成了自家长辈。
这一见面,又掀起昨晚上那点委屈和小难过来,便不自觉微微红了点眼圈。
半玄拍了拍身边的草垫子,让她挨着自个坐下,随后问:“小狼崽子欺负你了?”
姜媃看了眼表情不太好的大佬,赶紧摇头否认:“没有呢,是太想老师了。”
半玄哼了哼,并不信她这话。
他扬了下下颌,对在场男女道:“这是我在青州收的学生,你们应当听说过他,秦峥的儿子秦野。”
这话一落,场中顿时三两人议论起来。
有人笑道:“大哥随便收个学生,都收到秦峥的儿子,这可真是太巧了。”
说这话的人,穿着蜜合色的翻领窄袖华服,唇红齿白,眉目稍有阴柔之气。
半玄瞥他一眼,没理会他,而是对秦野说:“我们正在玩击音传花,一人弹琴,凡事弹到徵音,这场中乐伶手中之剑指着谁谁就喝酒吟诗一首,若是吟不出诗词的,就要喝两杯酒。”
他好似不经意:“你也坐下参加。”
秦野看向了姜媃,抿着唇没说话。
半玄懂他的意思,宽袖一揽,手放姜媃肩头道:“来,小美人你弹琴。”
姜媃没想自己也要参与,她愣了下,继而点了点头。
见此,秦野适才坐到一边,有仆役赶紧给他送上案几和瓜果以及酒樽。
眼见众人都准备好了,一身纱衣的舞伶也握着长剑垂手而立。
姜媃伸展了下手指头,指腹轻轻搁琴弦上,然后一挑。
“叮叮咚咚……”琴声幽幽,没有此前半玄弹的随性飘灵,可也挑不出错来。
姜媃弹到徵音,猛地按住琴弦停手。
只见那舞伶长剑一顿,指着一人顿住了。
姜媃抬眼,才看到舞伶指着的人不是别人,赫然是秦野。
她讶然,悄悄看了撑下颌看热闹的半玄一眼,不晓得是不是他干了什么。
秦野不吟诗,便接连喝了两盏酒。
姜媃心往上提了提,提醒自个这第二回 怎么也不能再轮到大佬了。
她复又开始弹奏,舞伶也跟着她的节奏来舞动长剑。
很快轮到第二个徵音,姜媃正要罢手,岂料半玄在她耳边飞快道了句:“莫停。”
姜媃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她没弹记得的曲子,而是随便挑弦,不拘调子。
舞伶在场中已经转了两圈,姜媃这里都没停下,且这一小截里的音竟是都没徵音。
“咚”冷不丁半玄伸手,飞快在琴弦上一抹。
姜媃被他插手,节奏一乱,只得停下。
半玄轻笑了声:“徵音,怎的又是到你?”
姜媃没弹出徵音,那徵音分明是半玄插手进去弹出来的。
且刚好瞅准舞伶剑指着秦野的时候插手。
秦野盯着半玄,琥珀色的凤眸深沉如鎏金。
他一言不发连用两盏酒樽,干脆的毫不拖泥带水。
这下,是个人都能看出,当老师的分明是在为难学生。
姜媃不想弹了,小姑娘噘了下嘴,娇娇的嘀咕道:“老师,你欺负人。”
半玄冷笑一声:“我欺负谁了?当初说好只教他一年,他现在就不是我学生。”
姜媃又道:“那你压根就没教过我什么呢。”
半玄眼神莫名地看着她,忽的伸手捏住小姑娘白嫩脸蛋:“小没良心的,我这是给谁出气,嗯?”
他太了解这对叔嫂了,明显刚才姜媃的反应就是被欺负了,不过约莫那头小狼崽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怎的欺负了人。
姜媃打下他的手,揉了揉被捏红的脸,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招人的紧:“那不管,你本来就没教过我什么,还尽是让我给你出术数题,我现在想多学学弹琴,你教我吧。”
说来说去,这才是姜媃的目的。
半玄气笑了,偏生他还真半点都不想拒绝。
他大手一挥:“成,教你!倾囊相授都成,不过先玩完这一回。”
姜媃担忧地看向大佬,却一头撞进大佬深瞳之中,宛如瞅见了狂风骤雨。
她心重重一跳,飞快挪开目光低下了头。
半玄整遐以待:“继续弹。”
姜媃硬着头皮,叮咚叮咚弹起来。
不出意外,十次徵音里头,起码有七次是落在秦野身上,换了旁人随便吟一首诗词,喝一盏酒就成了。
可到秦野那,他不愿意开口吟诗词,就需要喝两盏。
玩到最后,姜媃都急了。
隔得老远,她蹬着他,就不明白了,这大佬怎的如此倔,吟一首诗词要他命不成?那么个灌酒法,身子如何受得住?
半玄都玩的无聊打呵欠了,姜媃心念一动,指下一个用力——
“呀,好疼。”小姑娘翻手,十根手指头,娇嫩的指腹肉红通通的,且还有些渗出了血珠来。
却是弹的太久,手指头太娇嫩,又没缠甲片,伤着了。
半玄收敛了表情,正要去捉小姑娘的手来看。
秦野的动作更快,没谁注意到他是如何动的,再定睛之时,少年就已经蹲在了小姑娘面前,并捧着她手,皱起了眉头。
末了,他还凶狠地横着半玄,沾染了酒液的薄唇吐出大逆不道的话:“媃媃,我要欺师灭祖!”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很晚才码出来。
明天改下更新习惯,尽量早点。
第188章 初次告白
“媃媃, 我要欺师灭祖!”
这话一落,秦野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挥过去。
众人惊呼,唯有半玄纹丝不动,他眨了下眼, 懒洋洋地端起酒盏呷了口, 云淡风轻云卷云舒, 甚是写意自在。
那一掌带起割人劲风, 恰距离半玄胸口一寸之时, 蓦地顿住了。
半玄斜眼看过去,却是小姑娘反应过来, 一把拽住了少年袖子, 她还轻轻摇了摇,小心翼翼地说:“小叔,不要。”
秦野看向姜媃, 小姑娘初初病愈, 脸色很白不说,还越发显小了。
如此就衬的黑白分明的杏眼很是大,水润润的,湿漉漉的,跟奶猫崽子的眼睛一模一样。
他心口发紧, 舌根发干, 瞅着小姑娘就收不回视线了。
姜媃十根手指头火辣辣的疼,但是她却抱着大佬的小手臂,不让他打人。
“老师, 我小叔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去,改日再来跟老师学琴。”姜媃不想多呆,她有留心,大佬喝的酒不少,虽然没发酒疯,但言行举止还是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哪知,半玄道:“不用,起潮阁有客房,你栖梧姐姐前些时日就想见你,你在我府上等会,我差人去请她。”
姜媃才不信他的鬼话!
小姑娘促狭地瞅着他,低声笑起来:“怕不是老师想见栖梧姐姐,还拿我当挡箭牌。”
半玄挑眉,佯怒道:“怎么跟我说话的?反了你!”
姜媃没放心上,秦野却是不干了,他将小姑娘往身后扒拉,冷若冰霜地盯着半玄,恶声恶气的道:“想做甚?”
半玄被气笑了,教了一年半载,教出个白眼狼来!
他挥袖:“快带他滚!看着就讨人厌。”
姜媃起身,扶着秦野对半玄等人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仆役往起潮阁的客房去。
片刻后,到了客房秦野却是不进去了,他直愣愣地看着姜媃,绷着脸一声不吭。
姜媃挥退仆役,好言好语相问:“怎的了?”
秦野不回答,而是直接拽着小姑娘手腕往僻静的庭院一角去。
避开了所有人,他忽然一把将小姑娘推到廊檐木柱子上,手撑着将人困住了。
姜媃皱起眉头,大佬太用力,她后背撞疼了。
“说,你是不是觉得半玄长的比我俊?”大佬眉头紧锁,问的义正言辞。
姜媃无奈:“你这是又闹什么?”
头顶暗影落下来,映衬进秦野琥珀色的凤眸里,那暗金的色泽越发显得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