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狗最好乖顺一些,不然我死之前先弄死你们主子!”姜媃声若冰珠,掷地有声。
她不知道这几个水鬼是打哪来的,也不关心秦桓之是否还有其他人手,她只明白一点——
要是秦桓之敢动,她就真敢杀了他!
几名水鬼面面相觑,忌惮起姜媃,也就不敢轻易动手。
姜媃继续给秦沁弄身上的齿鱼,她身上淋了很多哀冬草汁,齿鱼也是最多的。
一时间,整个芦苇荡里安静无声。
姜媃清理的专心,但她也分心警惕着秦桓之,但凡他动一下,她就扎他一钗子。
一刻钟过后,秦桓之手背上已经被扎了好几钗子,皮肉翻着,鲜血淋漓很是骇人。
姜媃把秦沁后背的齿鱼全部清理掉,正准备掰开她抠着秦桓之的手,埋头之际,身后巨大的黑影忽的笼罩下来。
姜媃竟是一无所觉。
秦桓之半闭的眼里带出得逞的快意,他甚至已经预见,下一刻一定率先弄死姜媃,将她也丢到水里,尝尝齿鱼千啃万噬的痛苦!
他要毁了她!毁了秦野那个贱种心里最后的星光!
姜媃汗毛倒竖,浑身紧绷。
她悚然回头,就见一名水鬼不知何时绕到背后,渔网当头朝她洒下来。
千钧万发之际——
“哗啦”水面破开,巨大的水花四溅。
那水花中冒出一道冷凛寒光!
寒光宛若流星,划过完美的弧度,最后落在水鬼脖子上轻轻一划。
“噗”的一声!
利刃划破喉咙的声音。
鲜血喷涌,水花回落,晶莹和殷红,冰冷和温热,两种液体混合到一起,将半个水面都染红了。
水花止后,红艳艳的水面上,赫然半浮着个眉目阴鸷,面色苍白的少年。
第41章 一起吃糖
天气很冷, 湖水很冰。
姜媃清楚看到,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少年苍白的眉骨、鬓边缓缓滴落,带走他的体温,留下寒凉。
他的唇呈乌紫色, 往日浅淡的肉粉色退去,唇角只有薄霜。
有一滴水珠,从唇珠滚落,沿着唇缝的空隙, 缓缓浸进了他嘴里。
“啪”少年一只手抓住船舷,修长有力的手背冷的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嫂嫂……”少年喉结滑动, 像是叹息般的,轻吐出这两个字。
姜媃望着他眸子,深邃叠峦的琥珀色, 犹如融化的金子, 又幽暗的吓人,并布满骇人的血丝。
“咚”秦野面无表情的将手里被割喉的尸体扔了, 水波温柔地荡漾着乌蓬小船船身,带起一阵晃动。
“秦野!”秦桓之红着眼, 又惊又惧, 失态地扯着嗓子尖叫了声。
那声音尖利, 蹿进云霄, 充满着畏惧和恐慌。
“杀了他!”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秦野,对手下水鬼吩咐道!
姜媃想也不想, 拔出发钗,快若闪电地抵到秦桓之脖颈动脉上:“你敢动他试试?我先杀了你!”
说着,发钗用力刺入,隐隐扎到血管。
秦桓之不敢动了,他嗬嗤嗬嗤地喘气,却说不出半句话。
秦野跳上船,一身湿漉漉的滴着水,少年身躯虽单薄,但却没人敢小觑,毕竟他刚刚才杀鸡一样杀了个人。
他扫了眼其他水鬼,一脚踩到秦桓之脑袋上:“府衙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不想死的就给我滚!”
听闻这话,其他水鬼面面相觑,这下再顾不得秦桓之,噗通噗通几声跃进水里,飞快就消失不见了。
姜媃有点急:“你怎么都放了?万一反咬一口怎么办?”
秦野没解释,他抬脚嘭地踹到秦桓之太阳穴,将人一脚踢晕过去。
姜媃眼底有笑意浮起来,像是裹着花苞的白栀子,悄悄地绽出一点白色花瓣,偷偷地散着浸人心脾的芬芳。
秦野伸手,犹豫了下碰上她脸。
冰凉的触感袭上来,姜媃打了个哆嗦,一把握住他冰冷带潮气的手。
她嘀咕着:“怎么这么冷啊?船里头有粗布衣裳,你去换……”
话还未完,少年凑过来,低头就用自己湿润的脸蹭上她的脸。
姜媃愣了下,适才发现秦野身躯在微微颤抖。
心里瞬间柔软,像被一根手指头戳了戳,有点酥痒,但更多的是暖意。
姜媃捻起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是脖子上的,边擦边很轻柔的说:“秦野,我没事,真的,你看我……”
“你擦破我脖子了。”秦野打断她的话。
诶?
姜媃尴尬收手,心头温情简直喂了狗。
秦野被冻的发白的脖子上,特别是喉结那,果真红红的。
姜媃悄悄看了眼袖子,嗯,是衣裳布料太粗糙,怪不得她。
眉心一点凉,姜媃抬眼。
秦野指腹摩挲过那点米粒大小的伤口,微眯的凤眸看不清任何情绪。
姜媃扬起笑脸:“伤口很小,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好不了,”秦野抿着薄唇,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齿鱼伤口,好不了。”
姜媃沉默,余光瞄着秦野。
她是真不在乎这么小个伤口,留不留疤都无所谓,但是看秦野的模样,像是很在乎。
她不擅长安慰人,也说不来宽心的话,抓耳挠腮的像个嘴笨的白痴。
“秦沁帮了我。”她岔开伤口的话题,将秦沁的事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姜媃又开始给秦沁身上清理齿鱼,如今就只剩脸上的她没动。
“小姑娘家的谁不爱美,秦沁这样做,若是苦肉计,牺牲也太大了,她的脸算是彻底毁了。”
姜媃小心翼翼地掰开齿鱼嘴,又挨个将细齿上啃咬的皮肉弄开。
秦沁很惨,浑身上下没块好肉,她身上的哀冬草汁太多,齿鱼也是最多的。
秦野眸光闪烁,忽的沉默着取了撑船的杆子,将昏迷的秦桓之往上一绑,像是钓鱼的模样。
“噗通”他将人扔下水。
一大群的齿鱼不曾离去,一直围绕着几条小船游曳。
乍一有带哀冬草气息的秦桓之落水,当即跳跃着一群一群地扑了过去。
“啊!”秦桓之生生被齿鱼给咬醒了。
他被绑着扑腾不起来,只得嘴里大声喊道:“秦五,秦五我是你大伯,你嫡亲的大伯,我晓得错了,你放过我……”
秦野眼都没眨一下,见他受不住了,才杆子一起,将人拽出水面晃几晃。
秦桓之浑身又冷又痛,老命去了一半,气若游丝地睁着眼缝喘息。
片刻后,秦野复又将人甩下水去,还尽往齿鱼群中丢。
“啊,痛死我矣……”秦桓之哀嚎连连,那哀嚎声由强到弱,最后只能哼几哼。
秦野不会让他死,可劲的折腾,每每吃受不住之际,就将人拉起来,晃掉身上大半的齿鱼,休养片刻,重复又丢下去。
姜媃嘴角抽了抽,她见秦野漫不经心坐在船边,单手撑头,脸很白,眸色幽深,但却面无表情。
秦沁身上已经清理干净了,姜媃还寻了细软的布料给她细细擦了脸上血迹,其余的只有等回去后让大夫看看。
她走到秦野身边,见附近水面上隐约可见淡红色,特别秦桓之落水的齿鱼群,更是鲜红鲜红的,很是明显。
秦野又一次将秦桓之挑起来,他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齿鱼,一只眼睛闭着,有血缓缓从眼睑下流出来。
姜媃眼尖,看清那只眼睛是被齿鱼给咬破的。
她迟钝的后怕起来,这手段是秦桓之用来对付她的,若是如此,那还当真是生不如死。
仿佛察觉到姜媃的心思,少年指尖轻轻勾住她手指头,在她手心安抚地划过。
“不会有事,”他轻声说,目光一直在秦桓之身上,看不出喜怒,“我不会让嫂嫂有事的……”
姜媃顺势一把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抱着捂怀里暖暖。
她蹲他面前,仰起头望着她,弯弯的眉眼,翘起的嘴角,还有那对甜腻软糯的小梨涡,都像是白白软软的年糕,裹一圈白砂糖,咬上一口,又软又甜。
嗜甜的大佬不自觉舔了舔唇问:“有松子糖么?”
姜媃懵逼,这哪跟哪,话题跳的太快,她跟不上大佬思维。
秦野谴责地看她:“你怎么能不随身带呢?”
他说着,抽手想从怀里摸什么,但一时又舍不得姜媃怀里的温暖,纠结了下,将杆子用脚踩着,换了另一只手掏。
少年掏出个小小的油脂包,小心翼翼地抖开,露出几粒小小的松子糖来。
他施舍般地挑了其中最甜的一块塞姜媃嘴里,然后把剩下的全倒自己嘴里。
舌尖裹着甜甜的松子糖,坚果的焦香味混着麦芽糖的清甜,将满嘴的津O液都染上了一层甜味,最后顺喉而下,感觉满身心都是甜的。
她不自觉眯起眸子,小心翼翼地舔O舐着不去咬。
心里头柔软的发慌,还有什么东西满的像是要溢出来,又像是猛然被塞了一大坨软乎乎的棉花糖进去。
姜媃瞅着秦野,悄咪咪地挪动脚步,往他身上靠了靠。
“噗通”秦野松脚,将碍眼的秦桓之又丢了下去。
少年大佬努力板着脸,不看姜媃只盯着秦桓之,但能清晰感觉到身边暖烘烘软乎乎的一团越靠越近。
然后,大佬湿发下的耳朵尖很不争气的偷偷红了。
封卿在府衙前头赶过来,甫一进芦苇荡,就见半死不活的秦桓之,还有靠一块一起吃糖的叔嫂两人。
他冷着脸跳上小船,叔嫂两人齐齐抬头看过来,那模样似乎嫌他来的太快,打扰了两人。
封卿:“……”
“赶紧善后,”封卿吩咐着带来的护卫善后,转头又问,“秦五你没杀人?”
秦野看他一眼,薄唇吐出两个字:“杀了。”
封卿摇摇欲坠,痛心疾首:“那尸体呢?你倒是给我尸体,我也好给你擦屁股啊!”
秦野道:“水底,喂鱼。”
封卿松了口气,然这口气才松到一半,他跳脚惊叫起来:“小心肝儿,你的脸怎么了?别告诉我你脸伤了?”
姜媃无辜点头:“被齿鱼咬了。”
封卿快被气出好歹,他愤怒地抢了秦野脚下的杆子,狠狠的将秦桓之丢进齿鱼群里。
“臭私窠子淫O妇歪拉骨接万人的打开门驴子狗臭屁的东西,敢在你封大爷头上动土,我非得叫你晓得什么是绝望!”
封卿气炸了,继秦野之后,又死命折腾秦桓之。
眼见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适才让护卫将人弄上来吊着命,不准他轻易死了。
府衙的人姗姗来迟,打头的捕快阎骆黑脸冰冷,他身后的衙役还绑着几名水鬼。
封卿低声道:“阎骆在外布围,一个都没放过全抓了。”
姜媃了然,她就说嘛,小心眼的大佬怎么会那么好心,说放水鬼就放了,原来还有这一茬在等着。
阎骆上前来,拱手道:“姜少夫人,你可还好?”
姜媃点了点头,指着昏迷不醒的秦沁道:“我家小姑和大伯不小心落水了,我得带人回去看大夫,有劳阎捕快了。”
阎骆看了眼鲜血弥漫的水面,还有满身齿鱼的秦桓之。
他顿了顿,点头道:“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随后的事,封卿出面和阎骆处理,姜媃和秦野并秦沁,以及奄奄一息的秦桓之率先坐船往回走。
姜媃那样说,当先就断了阎骆想拿秦桓之的念头。
说到底,都是秦家人,也可以算作是关上门的秦家自己事。
姜媃坐在摇晃的乌蓬小船里,犹豫了下,还是将秦桓之对秦峥还有孙芙蕖做下的恶事一一告知。
这是秦野的深仇大恨,她从一开始就觉得秦桓之还是让他处理比较好。
秦野屈膝靠坐在蓬壁上,船里影影绰绰,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知道。”良久之后,他才低声道了句。
姜媃讶然,因为早就知道,所以才那样仇恨的么?
“我哥不知道。”他默默又补充了句。
姜媃瞬间心疼了,挪过去挨着他坐:“几岁的时候?”
秦野道:“娘自溺的头晚上……”
秦桓之闯进房间,他被藏在衣柜里,亲眼见着秦桓之是如何□□他娘的,还有他当时说的那些话。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那年虚岁八岁。
姜媃眼睛都红了,鼻子酸涩的厉害,她坐直身子,像老母鸡一样张开翅膀将少年抱住,并笨拙地拍了拍他脑袋。
“没事了,都过去了,回去咱们就找个地方将老猪狗藏起来,随便你折腾,等你折腾够了,出气了才弄死他!”姜媃低声道。
许久之后,靠在她身上的少年,很轻地应了声:“嗯。”
第42章 你哭什么
姜媃在映月湖下被水鬼掳走的事, 封卿下了封口令, 还是被宣扬了出去。
且她回画舫的时候,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还低着头遮挡着脸, 光是这一点就生了很多流言。
有人说,姜媃脸被毁了。
也有人说,她现在满脸疤痕,又恐怖又丑陋。
然, 这些姜媃都不太关心,楼里大夫过来, 看了她和秦沁的伤口,接连摇头叹息。
封卿心都揪紧了:“真没办法?”
大夫道:“齿鱼之毒,在于腐蚀皮肉, 所以便是祛了毒, 伤口处的皮肉也是没法完好如初的。”
那就是,一定会留下疤痕的。
封卿看着姜媃眉心, 神色莫名。
大夫又给秦沁看了,开了同样的药后才离开。
姜媃愣愣看着秦沁, 她的脸上和身上布满齿鱼啃噬的痕迹, 可以想见, 即便是伤口痊愈后, 顶着那一身的疤痕,秦沁又该如何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