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克斯点点头,“交给我吧。”
“走吧。”安妮小姐拉起奥罗拉的手。她的手掌干燥冰凉,让人想起初冬季节的薄雾,一样的细腻雪白。
她们很快去那辆送他们所有人来剧院的巴士上翻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需要的道具花。奥罗拉提议可以去花店买一些真花来顶上,毕竟现在要去买道具用的假花实在来不及,而花店却在距离剧院不算太远的地方就有。
有孩子从剧院里跑出来找到安妮小姐,说马上他们就要上场了,校长已经在观众席坐下了,其他孩子却因为没有了老师简直乱成一锅粥。安妮弯腰摸了摸奥罗拉的头发,身上的清新雪松香芬气味笼罩住她:“奥罗拉,你能一个人去帮我们买点花回来吗?就玫瑰好了,那种颜色比较显眼,台下也能看到。”
说着,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钞。
奥罗拉点点头,“我现在就去买。”
“好孩子。”安妮拥抱了她,和另一个女孩朝剧院小跑着离开了。
奥罗拉穿过马路来到花店,用手里的纸币换来了一捧鲜活艳烈的玫瑰,还有几个面额极小的硬币。
她抱着花,飞快地朝剧院跑去。
有风猛烈地刮过来,在八月的盛夏里显得如此阴冷,吹进空旷的巷子里鞭打着周围的一切。奥罗拉被这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哆嗦了一下,不由得抱紧怀里的玫瑰,却被深绿色的尖刺扎进皮肤。她吸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松手。花束立刻摔落在地上,枝头上的浓郁大红色在风里颤抖着,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那样。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光。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纷纷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看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刚刚还光照条件优良的苍穹在刹那间就变得昏暗起来,像上帝的墨水瓶被打翻了一样。云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黑泛青,继而迅速笼罩了整个天幕,还在进一步的聚拢和成型。
一个骷髅,口中钻出一条蛇。
渐渐的,那种青绿色越来越明亮诡异,整个恐怖的图案也越升越高,在烟雾里慢慢模糊掉形状,只剩一团幽绿的光圈。
奥罗拉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上的图案,压抑到死寂的黑暗翻涌咆哮着从那团绿光背后涌出来,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有冷风亲吻上她沾着薄汗的脖颈,让她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才发现整个小巷子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玫瑰花束被强风掀出去老远,被一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绿光击中,瞬间粉碎成一团暗红色的烟尘消散在奥罗拉眼前。
紧接着是更多的绿光,密集地炸开在狭小的巷子里和周围,乌云翻滚得更厉害了。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爆裂开,然后是玻璃,紧接着是汹涌的地下水冲破井盖喷发出来,蔓延得到处都是。奥罗拉听到了凄厉惶恐的尖叫声,奔跑声,还有车子发动和碾着水流急速行驶而过的声音。
她迎着狂风走出巷口,看到街道上竟然诡异的荒凉到空无一人,除了风声,再也捕捉不到任何活物的声音。有传单被风推搡着擦过她裙摆下的光/裸小腿,纸页被卷动的声音还十分清脆,说明它在外界被折磨的时间还不长。
奥罗拉想起沃克斯,开始朝剧院跑去。
刚踏出阴影,就看到有个修长消瘦的身影站在她的对面,隔着并不宽阔的柏油马路。他身上穿着一件几乎拖地的黑色尖帽长袍,从头包裹到脚,脸上还有一个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金色骷髅面具。
他站在那里,隔空对上奥罗拉惊慌失措的眼睛。
4.
与食死徒的疯狂和无所顾忌不同,傲罗们在麻瓜社会里显得更加束手束脚。再加上还要不停分心去掩盖被食死徒们弄出来的烂摊子以及施加麻瓜驱逐咒,这让他们很快就落了下风。
傲罗指挥部的斯克林杰发现这点后立刻调整了战略,决定将整个战斗收拢到一个相对比较封闭的环境里,最大限度地来降低巫师们的曝光风险。
被食死徒包围的他们没有太多选择,只有一家规模宏大的剧院符合斯克林杰的要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剧院里的人在麻瓜驱逐咒的影响下鱼贯而出。他们在魔咒的作用下,暂时忘记了比赛,忘记了这里是剧院,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纷纷离开去往了别的地方。
有十几道漆黑的烟雾跟着傲罗们从四面八方朝剧院涌来。他们撞破窗户,打碎吊灯,毁掉电路,让外部的黑暗跟着侵占进来,留下遍地的狼藉和残骸。
脸上带着明显灼烧伤痕的男傲罗乔纳森,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斯克林杰的身边:“所有麻瓜都已经驱散完毕,这里已经被封锁起来了,不会有任何曝光的危险。”
所有麻瓜已经驱逐完毕。
“行动吧。”斯克林杰用手擦掉脸上的血迹,“死也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明白。”
剧院一楼,一片漆黑的舞台化妆间里,年仅十岁的沃克斯还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轮廓漂亮的侧脸被墙根处的安全通道标识灯微弱地照亮。
有脚步声在逐渐靠近,他被这阵声音牵动了神经,直起身体朝紧闭的门口望去。
奥罗拉?
他希望般地想到。
有怪异沙哑的陌生笑声在门外梦魇般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绿光从门外扫荡进来,爆开每一个接触到的物体。
千疮百孔的大门倒下了,门外的食死徒走了进来,硬质鞋底踩碎地面玻璃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空间里,清脆惊怵得仿佛碾碎了白骨。
5.
直到站在布满麻瓜驱逐咒的街道上遇到她之前,斯内普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在不到一年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遇到埃蒙德·菲尔德的女儿。
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在看到她的时候,毫无障碍地想起来她是谁。
“保护她。”
斯内普想起自己在行动出发前收到的那张来自邓布利多的便签,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个“她”是谁。很显然,邓布利多指的就是这个凤凰社已故成员的遗孤。
他看到奥罗拉满脸惊惧地站在街道对面,注视着自己的样子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鬼魅。她脸色苍白,金发凌乱飘舞,脚步控制不住地试图后退逃离,单薄纤细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在这个满是阴影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无比脆弱,随时都会被风撕碎那样。
有其他食死徒靠近的气息。
斯内普挥了挥魔杖,让狂风把女孩逼到麻瓜驱逐咒的范围圈以外,远离这个剧院的安全地带里,自己则和其他食死徒一起来到了傲罗们躲藏的剧院里。
打开大门的时候,威洛比欢快地吹着口哨,提前庆祝着他们的胜利:“先说好,朝斯克林杰发射索命咒的人,一定得是我。”
格蕾丝哼笑,慢条斯理地把乱掉的头发重新用黑色的玫瑰发卡固定好:“我可是听说,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执念太深,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出发点都是用情至深。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啊。”
“随便你怎么想,但是杀死斯克林杰的人只能是我。”威洛比把魔杖在手里绕了一圈。
剧院的电力被切断得很彻底,斯内普从正门走进去,目光所能接触到的地方都是一片萧条不堪的混乱。这里的结构很复杂,一共有上下好几层,还有一个露天花园和喷水池。他们商量了几句,最后决定听从斯内普的建议分开行动,理由是这样会节省时间。
斯内普和曼森还有索恩一起,从底层往上一路搜索过去。在剧院大厅的时候,碰到了魔法部颇有经验的老牌傲罗乔纳森和克里斯蒂安。
双方很快交锋在一起。
斯内普注意到这两个傲罗都已经负伤,克里斯蒂安甚至连发射一个他该有水平的四分五裂咒都做不到。这样下去,三对二的结局简直可想而知。
在躲开乔纳森发射过来的又一记魔咒后,斯内普开始小心地移动自己的位置,让自己和索恩背靠背地处在几乎同一条直线上。索恩有点疑惑又古怪地回头看着他:“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有这种象征信任的举动。”
“我当然信任你。”斯内普盯着对面的克里斯蒂安,虚假的谎言被他说得流畅自然又动听,那种笃定的语气简直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
然而下一秒,在克里斯蒂安将瞄准心脏的强大魔咒发射过来的时候,斯内普却瞬间消失在了移形换影里。索恩被毫无悬念地击中了后背,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场面一下子变成了二对二。
“没想到这两个老东西还挺麻烦的,看来我得认真点了。”曼森阴森森地看着面前的傲罗们说道。
斯内普冷笑。
6.
直到那阵诡异的狂风终于停歇下来,奥罗拉才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人群里。
她找到安妮小姐和其他人,目光焦急地扫过周围,没有发现自己同伴的身影:“沃克斯在哪儿?”
安妮愣愣地看着她,好像如梦初醒一般地煞白着脸孔:“他还在剧院里。”
奥罗拉听完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听西里斯和莱姆斯说过巫师世界的事,不太确定自己刚刚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食死徒或者死食徒……但是,如果是的话,那对方只是把她赶出了剧院周围,好像有点太仁慈了?
女孩站在人潮中间,看着周围的一切,感觉他们的声音和色彩都开始逐渐失真。
她呆立了一会儿,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朝剧院的方向重新跑了回去,闯进那片狂风和乌云共同统治的领域。
而与此同时,漆黑剧院的一楼里,缩着身体躲在舞台下的沃克斯很难理解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外面有好几个人在喊着一些奇怪的词语,像那些魔法童话书里的咒语一样。辉光飞溅如同从被陡然切断的电线里喷洒出来那样失控,红绿交织,光影混沌,所有物体的碎片洒落一地,锋利尖锐。
他捂住嘴,丝毫感觉不到被利器扎破的伤口痛感和自身血液的逐渐流失,只有缓慢冷却僵硬下来的血渍和肢体在提醒他已经受伤的事实。
时间在黑暗和混乱里被绷紧和拉长,无限趋近于被撕裂的边缘,又摇摇欲坠地坚持着。沃克斯想放声尖叫,又被自己的理智生生遏制住。
他想起了自己父亲手掌上的温度,想起普利茅斯海水的波浪,想起奥罗拉长发上那种美丽到梦幻的淡金色。
舞台突然被巨大的外力掀开,沃克斯毫无征兆地被搂进一个怀抱里。
有一瞬间他都忘记了挣扎,只听到那个抱紧自己的女人在大声尖叫:“这里有一个孩子,他受伤了,我们得把他送出去!”
7.
斯内普很快从一楼大厅的战斗里脱身离开,留下已经筋疲力尽的傲罗和两具冰冷的食死徒尸体。
他穿过剧院的走廊,悄无声息地朝楼上走去,耳朵里却闯进一个细微的声音,惹得他略微停顿了一下。那是有人在快速地奔跑,夹杂着克制不住的喘/息,凌乱而急促,带着明显的畏惧感,不像食死徒也不像傲罗。
声音越来越近,斯内普看到那个金发的女孩从长长幽暗走廊的另一头一闪而过,像只挣扎在漆黑蛛网里的金色蝴蝶。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食死徒,幽灵一样漂浮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似乎是在欣赏这个女孩逃跑的可爱模样。低冷幽深的笑声凌迟着奥罗拉的神经。
斯内普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刚刚应该已经把这个女孩扔出剧院周围了才对。她什么时候又回来的?回来干什么?难道这里的气氛和场景特别吸引她吗?
一种厌烦的愠怒翻滚在斯内普的胸腔,他咬了咬牙,顺着刚刚女孩和食死徒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如果不是因为邓布利多的委托,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确曾经救过自己,斯内普真的很想当做没看到。要知道在现在的这种时代里,在黑魔王几乎对整个巫师社会有着压倒性控制权的当下,任何脑子里塞满鼻涕虫的白痴都是不配生存下去的。
反正邓布利多看起来很关心这个女孩的样子,干脆自己一会儿就把她直接塞到邓布利多办公室的壁炉里去好了,一劳永逸。斯内普阴暗地想着,来到刚刚那个食死徒走进去的房间门口,黑着脸对上面前和自己穿着一样衣服的巫师。
“是你?”查理话音刚落就惊讶地看到斯内普对他举起了魔杖。
“倒挂金钟!”
“钻心剜骨!”
魔法光束激烈地碰撞着,相互抵消了。
“你疯了吗?!”查理难以置信地朝他吼道。
8.
奥罗拉重新进到剧院的时候,简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甚至还有几具穿着黑衣带着面具的尸体。她穿过废墟,摸黑来到化妆间,沃克斯不在这里。
她又去了附近的几个地方,沃克斯依旧不在。
走廊上有黑影一闪而过,奥罗拉认出那是她站在街道上的时候就看到过的人,黑色尖帽长袍,金色骷髅面具。对方冲她举起魔杖,和街道边见到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魔杖颜色。
而西里斯说过,如果有人这样对着你,很大程度上就表示他会伤害你。
所以,跑!
奥罗拉立刻开始没命地逃跑,像在黑夜里慌乱无绪的飞鸟,看到任何一个通道都会跑进去。她不记得自己到底上下了多少层楼梯,也不记得自己推开了多少扇门,经过了多少扇窗户。
只是到最后,越来越沉重的步伐和喉咙里火辣滚烫的痛觉都告诉她,自己已经跑不动了,哪怕那个阴冷诡谲的笑声一直在耳边徘徊,她也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了。
奥罗拉撞开最后一扇门,选择把自己掩藏在柜子里,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闭上眼睛。
也许,沃克斯已经离开了,只是没有人看到;也许,这个地方根本不是他们一开始来的剧院;也许,这只是一场梦呢,醒过来以后,她就又回到普利茅斯的家里去了。
可能她会发现自己其实躺在一片苍浓翠绿的森林里,睡着在开满各色野花的厚实草甸上,连坠落到指尖的光线都是那种柔软的浅绿色。
也有可能,她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来过这个陌生奇异的世界。
她拼了命地克制住那种漫长奔跑后想要大口喘气的感觉,努力收缩四肢抱紧自己,额头枕上手臂,血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划过脸庞,变成带着体温的泪水。
有什么重物爆炸的声音,外面的人在大声咒骂着什么,玻璃炸裂开又落地的叮当声,空灵得像滚落了一地的玉石珍珠。
保护着她的柜子终于也在魔咒的破坏下彻底毁坏,奥罗拉被这种极强的冲击力震开,趴在一地的碎玻璃里。薄薄的夏裙被割裂开,玻璃刺进幼嫩的皮肉里,全身上下都在尖啸着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