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做无用功,我确信这一点。如果他真的这么想要这个位置,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达到目的,但是他根本没有,只是轻描淡写地尝试了一下。”
“所以我后来一直在想,到底他那次回霍格沃茨是为了什么?”
奥罗拉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惊讶地转移目光看着那个盒子。邓布利多微笑着,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轻松,用魔杖敲了敲木盒的边缘:“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回来将冠冕藏在这里的,因为它属于这里。这会让汤姆有种他已经占领了学校的满足感。”
“如果说……”奥罗拉皱着眉头,“斯莱特林留下了挂坠盒,赫奇帕奇留下了金杯,拉文克劳留下了冠冕,而它们又全都被做成了魂器。那,那格兰芬多留下了什么?会不会也被做成魂器了?”
“噢,别担心奥罗拉。格兰芬多留下的东西就在这里。”邓布利多说着,指了指柜子上正在闭目养神的分院帽,“那是一把剑。我想汤姆的确曾经想过要将它做成魂器,不过很遗憾,他没能得到那把格兰芬多的剑。”
说完,邓布利多将木盒重新盖上盖子,“关于皇冠是魂器这件事,奥罗拉,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如果知道的人太多,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会的。”
“赫奇帕奇会因为你的这次帮忙而得到三十分的加分,你找回了拉文克劳遗失了几百年的冠冕。”邓布利多冲她眨眨眼,“不过现在,我的建议是你就此彻底不再去担心这件事,回去睡个好觉。”
“谢谢您,先生。不过……”奥罗拉沉吟一会儿,还是接着说到,“其实当时找到冠冕的人不止我一个,所以我觉得,这个分我不该一个人……”
“那就为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都加上吧。”邓布利多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端起茶杯朝她示意,和蔼地笑了笑,“相信这会成为他们的周末惊喜的。”
“谢谢您!”
“西弗勒斯,麻烦你送奥罗拉回去一下吧?”
奥罗拉起身朝邓布利多道了晚安后,从壁炉里抱出那只火蜥蜴,很快和斯内普一起离开了。
有月光从难得无云的夜空中倾洒而下,整个霍格沃茨都被浸泡在这样一个细腻而幽冷的梦里,素华无暇,万籁俱静。森林的轮廓明灭在大片霜白的月色中,树叶和风摩擦出规律的沙沙声,像摇篮曲一样柔和舒缓。
奥罗拉走在斯内普旁边,眼角余光偷偷透过发丝间隙打量着对方。已经接近十六岁的她,还有一年就成年了,她的视线随着身高的逐年变化而正好和斯内普的肩膀齐平。
那些如蝉翼般轻薄到接近透明的光芒绽开在他黑色的衣袍上,意外的和他身上那种一贯冷漠不可接近的气质非常契合。他的眼睛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朦胧,微弱的光点铺开在眼神底部,变成一种浓郁的银黑色,让人想起满月夜里承载着清冽银辉翻卷到沙滩上的深色海浪。奥罗拉注意到他漆黑微卷的发梢似乎比前段时间更长了些,刚好盖过尖削的下巴,会跟着他走路的动作而轻轻垂摆在衣领边。
走过某一个节点的时候,斯内普的影子和奥罗拉的重叠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被他拥抱在怀里那样。然而下一秒,两个影子又错开了。
奥罗拉盯着墙壁上的一双晃动剪影,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试图将它们重新拼凑回去。
然而她刚一放慢脚步,斯内普就侧过头,眼神比外面的月光还来得冰凉又难以捉摸,盯着她问:“你在干什么?”奥罗拉吓了一跳,没头没脑地回应到:“没什么,就觉得今晚月色很美。”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奥罗拉就觉得似乎有点怪怪的,总感觉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说是这话有什么深层次的意思,但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算起来,这还是从那次告白事件以后两个人的第一次单独相处,对方这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让奥罗拉觉得非常意料之中,但又有些难免的失落。
斯内普听完她的话后,嘴角明显地抽搐一下,似乎在用力抿下了什么不太文雅的词语。奥罗拉再次跟上去,选了一个比较正常而且她也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个魂器,教授?”
“因为魂器能够保存一个人的灵魂,只要魂器没有被摧毁,那么他即使肉身被摧毁也拥有复活的能力。”斯内普说着,走进面前的封闭走廊,迎面是深重的黑暗。他随手扬起魔杖,一个柔白的荧光闪烁正好漂浮到适合奥罗拉的高度:“也许他认为这样能让他获得永生。”
“永生。”奥罗拉看着那团光晕,有种斯内普把月亮握在手里的错觉,“可是您说过,学习和使用黑魔法都是会对自身造成一些影响的。如果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个魂器,那真的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斯内普看了她一眼,回答:“当然会。分割灵魂的同时,他的理智,力量,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同等地分散出去。”
同等分散?那就是说,真正的萨拉查·斯莱特林要比现在日记本里这个还要翻一倍的精明难测?
奥罗拉光是想想都觉得一阵不寒而栗,同时也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好像对所有和霍格沃茨有关的东西都特别执着,不单单是有关斯莱特林的。”
“因为在这里,他得到了他的身份,学识,血统,地位。所以他会这么执着。”斯内普不带感情地回答到。这让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想起了自己,当初他刚来到霍格沃茨的时候,也是如此。以为自己可以摆脱原生家庭的阴影和衰败,以为可以完全掌控和改写自己的人生。
他痛恨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终日酗酒,只知道对他和母亲殴打谩骂的麻瓜父亲托比亚。任何一丁点关于魔法的事都会托比亚暴怒不已,他对于斯内普的意义来说完全等同于噩梦和腐烂的污秽。与此同时,斯内普更讨厌周围那些无知又愚蠢的麻瓜们对自己家的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力量和地位决定一切,斯内普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也是斯莱特林们心照不宣的一条定律。
在有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了斯莱特林而生的。直到他因为过于急迫地追求这些而间接害死了莉莉,他才逐渐从这种狂热中清醒过来。
莉莉是一团热情灿烂的火,纯粹无暇。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触碰到过她,只能远远看着,每次他试图靠近的时候都会被火焰的滚烫灼烧得遍体鳞伤。
有时候斯内普会觉得他自己就是一个陷入泥沼的堕落者,他和莉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所有的自我保护和盔甲都是不被对方所接受的。要想拥抱住她,斯内普就得把那些他赖以生存的武器和伪装都丢开,把他藏在沉重黑暗下,赤/裸到脆弱的灵魂暴露在烈火中。
毒蛇只有被绞断了毒牙,才拥有去亲吻鲜花的权利。
然而失去了毒液和尖牙保护的蛇,注定会失去生存的能力。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去渴望那团无法被触碰的火花,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共存。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只是为了让斯内普用这二十多年的时光去醒悟,他们完全不合适。
这个叹息而出的结论让斯内普的身体僵硬住了,连带着手里魔杖尖上的荧光也跟着暗淡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弄不明白究竟刚刚真的是自己在这么想还是别的什么。
奥罗拉被荧光亮度的突然变化晃到眼睛,伸手揉了揉后,说:“其实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对斯莱特林的执着吧?抛开观念不谈,他的许多做法似乎都在朝斯莱特林先生靠拢,甚至是想超越过去。”
她的话挑动到了斯内普思维中的某个点。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奥罗拉话里的一部分:“朝斯莱特林先生靠拢?”
“对啊。”奥罗拉伸手数着,“观念就不说了。魂器是这样,黑魔法钻研是这样,对霍格沃茨的一些奇怪执着是这样。还有邓布利多教授后来给我看过的一部分记忆里,他后来的样子……”说到这里,她不禁皱了皱眉,像是被什么给吓到,“看起来像条蛇?”
奥罗拉的话还在继续,然而斯内普已经没有在听了。他忽然想到八年前,斯卡曼德刚刚被授予梅林爵士团二级魔法师称号的时候,黑魔王曾经试图将他收归麾下,但是失败了。
那时候斯内普对天生驯兽师这种人还不太了解,也没去深究过为什么黑魔王想要斯卡曼德的加入。但是现在他懂了,因为天生驯兽师和蛇佬腔这两种天赋既相克又互补。
“如果他依旧无法选择该有的立场,那他往后也不用再出现了。”黑魔王轻描淡写地下达了最后通牒,语气里的阴鸷冷酷铺陈得如此自然,眼睛是一种很深沉的红色,浓厚得非常血腥,看人的时候永远冷光凛冽。
他赋予了他所挑选出的那些精英食死徒们一旦到了他指定的最后期限,就可以肆意进攻斯卡曼德家族的权利。因为蛇佬腔是他最引以为豪的能力之一,是他身上流淌着斯莱特林血脉的最有力证明。黑魔王不可能让任何人有哪怕一丝的机会来□□这种神圣感。
如果不能像萨拉查·斯莱特林那样得到一位同时代天生驯兽师的帮助,那就干脆把他毁掉。
这么看起来的话,奥罗拉的确说得没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黑魔王在许多方面都在朝萨拉查·斯莱特林靠拢。
可是……
斯内普看着身旁的少女,她的眼神安静柔和,长发垂娓,发丝上的色彩清薄温婉到几乎要融化在地下室的漆黑空气里。头一次,斯内普是如此清晰到几乎惶恐地意识到,奥罗拉也是个天生驯兽师,而且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如果将来有一天黑魔王真的回来了,那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不敢深想,接近麻木的冷意从血液里攀爬上他的手指,凝固住呼吸。
“谢谢您送我到这里,教授。”奥罗拉回头,过亮的荧光让她看不清斯内普的脸,“晚安,您早点休息。”
说完,她搂着已经在怀里睡着的火蜥蜴,举起魔杖点亮荧光朝赫奇帕奇宿舍的方向走了过去。斯内普收回照明用的咒语,看着她和那丛光芒一起逐渐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天,奥罗拉无比平静地在他面前召唤出守护神的场景。那时候她就是这样站在一片细腻冷调的光里,一如他在冥想盆的记忆里初见她的时候。
她和她的名字一样,是光。
……
下雪了。
今年的气温降得格外迅猛,没有任何缓冲,所有过渡用的秋季衣服都被收起来,突如其来的霜冻和严寒逼迫学生们直接扒出厚实的冬装裹在身上。
早上起床的时候,赫奇帕奇休息室里格外明亮,因为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脆的半透明冰晶,魔法引导进来的光线穿透而过,能看到上面的每一丝凝结纹路。雪光冷璨,在玻璃上拉出一道幽蓝泛灰的朦胧影子,给整面玻璃带来一种过于冰冷的怪诞美感,看久了会觉得好像在凝视着某种联通未知世界的地图,精巧细致到让人赞叹。
奥罗拉缩在沙发上朝手心呼出一口气,白雾化水,沾上她的眼镜。她用围巾擦干净,仰头盯着挂满翠绿植物和各类花卉的休息室穹顶,摸着趴在自己膝头的黑猫布莱特的耳朵,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冬天来了,意味着直到开春都不会停止的白雪,也意味着她在未来的几个月内都不被允许去到外面,也不能长时间盯着窗外。
这才几个星期,奥罗拉就觉得自己快发霉了,再这样下去,霍格沃茨的屋顶迟早有一天要被她用眼神盯穿。
她爬下沙发,把凌乱逶在围巾和衣领里的发丝拢顺,准备去图书馆消磨下时间。不过还没等她走出休息室,挎包里已经被憋了大半个月的魔法生物们就在里面叽叽咕咕地闹腾起来了,死命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奥罗拉抱紧挎包蹲在壁炉旁,把拉链拉开一条缝:“葡萄酥,巴克比克,安静点。你们不要逼我这个时候下来,乖啊。”鸟蛇气鼓鼓地瞪着她,咬住她的一缕头发使劲扯。
绿龙在下面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头顶还趴着一只跃跃欲试的象鼻穿山甲,似乎在掂量集体越狱的成功率有多大,巨大的清澈眼珠滴溜溜地转。
僵持了半天,奥罗拉妥协了:“好吧好吧,等一下,我去找个东西把眼睛遮起来再带你们出去。”
挎包里一阵兴奋的躁动。
“可是先说好。”奥罗拉学着纽特教她的强势样子,一字一句地说,“谁都不许乱跑,不然直到春天来临以前,你们都别想出去了!”
她回到宿舍从行李箱里找出来一条黑色的软纱蒙在眼睛上系好,坐在咖啡豆夜骐的背上,从城堡里滑翔而出。
长风刺骨冰冷,雪花吻在脸上带走本就稀薄可贵的温热。奥罗拉缩着脖子,凭感觉摸索着打开挎包,将里面除了火龙以外的魔法生物都放到了禁林里。它们开心地蹭蹭奥罗拉的脸,转头钻进了白雪覆压的青绿森林里,被抖落的大块积雪碎裂在地上,到处都是洁净苍白的一片。
奥罗拉试着去找海格借地躲一下,不过她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回应,于是只好放弃。
最先回来的是独角兽椰丝糖,它咬住奥罗拉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趴伏在地上。奥罗拉坐在它旁边,半靠在它身上相互取暖。
此时的雪已经小了很多,只有零星的几朵还在晃晃悠悠地从云端坠落,被奥罗拉伸出的手接住,很快融化开。她握了握手,这种失去视觉的感受让人觉得非常不安,但是很新奇。
还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奥罗拉就一直很疑惑为什么玛丽安明明已经双眼接近完全失明,但是很多时候却能很敏锐地察觉到许多连她都察觉不到的东西。
现在她明白了,因为没有视觉感受,所以所有的注意力都自然而然地分散在了听觉,嗅觉还有触觉上。
她听到寒风吹过森林发出的像哭嚎的声音,雪团从树枝滑落的声音,感受到风中的低冷温度,偶尔有雪粒擦过脸颊带来的细小而尖锐的刺冷感。还有浓郁的霜冻气味,夹杂着森林的沁人草木味道,冰寒的清新。
保暖咒的效力在这种气温下维持不了多久,奥罗拉畏冷地摩擦着冻红的手指,感觉那些低温和霜冻在沿着自己的衣袍朝里面不住地钻。
有细微的雪层被踩踏的声音落进耳朵里,奥罗拉敏感地注意到,却辨别不出具体的方向,只能朝前抬起头,问:“谁在那里?”
斯内普刚出禁林的时候就看到她了,第一反应是微愣,然后是一种无端的愠怒。因为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苍茫大雪,以她的眼睛条件在这时候跑出来简直就是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