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以前无数次争吵前夕,张取寒竟开始怀念那些戏码。
她摆出一副无知无辜的样子,嘟嘟囔囔地发嗲:“你把人家都撵出去是想干嘛?”
韩冽沉声问:“他碰你哪儿了?”
这让人怀念的酸味儿呦。
张取寒嫣然一笑,俯身摁着他的膝盖,掌根贴着他的长指,目光跟他齐平,直视着他的眼睛。
心中微叹。
在她认识的那么多男人里面,他依旧是最好看的那个。
俏薄的红唇轻启,她玩味地问:“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感觉到手心下头他的肌肉绷得更紧了。
“他碰你哪儿了?”他依旧问,嗓音较之刚才更加粗粝些,眸色更深,周身渐渐腾起煞气。
她是个喜欢搞恶作剧的人。当面对一潭深水的时候,她就会往里投几块石子,想看看到底能激起多大的水花。
张取寒抿嘴娇笑,身子前后轻晃,像顽皮的猫儿胡闹,发梢在是猫儿的尾巴轻扫过他的手背。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呀?”她故意一字一句地说,挑衅地看着他,像个叛逆期的孩子。
她被猛地拉过去撞到他肩上,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疼!”
他不理,咬牙切齿地问了第三遍:“他碰你哪儿了?”
她却在他耳边哧哧地笑着,娇软的声音钻进他的耳孔:“你猜?”
韩冽的胸腔急速外扩,一次深重的呼吸。
他明白这不过是她的游戏,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他相信自己能抵挡住诱惑。可他忘了意志这东西是有极限的,再柔韧的丝拉伸到极细的时候,只需要轻轻一弹,便会灰飞烟灭。
她娇媚的声音就在耳边:“想吗?”他肩上的疤火辣辣地疼起来。
韩冽把她拉过来狠狠封住了她的唇。强烈的疼痛让张取寒哼出了声,她用双手用力托住他的脸,头尽量向后仰,短暂地离开让她看清了他黑眸中迷乱的雾气,她得意地笑,报复地咬回去,全数奉还。
嘴里有血腥味儿,不知道是谁的。
“我真想杀了你!”韩冽沙哑地说。她发出清脆的笑声,他控住不肯安分的她,指尖落在她的裤扣。
门被“嗵”一声推开,韩冽立刻把张取寒护好。两个警察愣在了门口。
原来跑了的那家伙报了警,说韩冽蓄意伤人。警察把人全带去了派出所,打晕的那三个也都醒了,一块被带过去。
这片儿晚上不太平,派出所里还抓了几个,正在做笔录。他们这波后到的先待在一间屋子里等着,由一个警察负责看管。
韩冽对面坐着被他打伤的那四个。四个青年顶多二十岁,穿着打扮不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不知道哪家有钱人的败家子。四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对韩冽虎视眈眈,时不时咕哝出几句脏话,被警察吼一声才肯老实会儿。
酥棠碰碰张取寒的膝盖,张取寒转过头。
“你的嘴角。”酥棠小声提醒。
张取寒伸出舌头舔了舔,一丝血腥味儿。酥棠给她一块纸巾,她接过去摁在嘴角上。
“至于吗?”酥棠嘀咕。刚说完什么都没有,转回头就公然在椅子上演限制级小电影。
“又不是我自己咬的。”张取寒话里透着委屈,瞥了眼那边的韩冽。他唇上的伤不比她好哪儿去,已经结痂,端坐在那儿恢复了正人君子的做派。
真能装。她嗤笑,扭开脸。
杨挫眼睛嘀哩咕噜乱转,把屋里人打量了个遍后,自作主张地站起来,警察厉喝:“你!想干什么?!”
杨挫撅着屁股半蹲半站着,讨好地说:“警察同志,是这样,我们是律师……”“是什么都没用!坐下!”警察打断他。杨挫还想说什么,被韩冽用眼神制止,乖乖坐回去。
又等了有半个小时,张取寒困倦地打起了呵欠。酥棠也坐不住了,好声好气地问警察什么时候能走。警察看她一个姑娘,不像干不正经营生的,所以态度就好些,告诉她说前头还有一拨排队的,粗略估计得两小时,做完笔录才能离开。四个青年一听不干了,都说等不了那么久,想回家睡觉。
这种事儿警察见得多了,也不是什么恶性案件,打架斗殴相互置气而已,拿着法律当枪使,于是说:“想走也行,你们销案出去私下调解。”
“不行!”抱张取寒那个青年不干了,嚷道,“凭什么销案?老子要让他们坐牢!这孙子,还有这臭婊子!一个都跑不了!”手指头朝韩冽跟张取寒点划。
杨挫不乐意了,骂我可以骂我老大绝对不行!立刻端出律师本色,面带肃穆地说:“同志,你说话注意点儿。是你们先动的手,我们属于正当防卫和见义勇为,按照法律,你这么说我们可以告你诽谤。”
“告啊!来啊!”青年撸起袖子,牛哄哄地嚷,“老子还怕你告?你也不问问老子爸爸是谁!老子手里可有全国最牛逼的律师,正兴律师事务所的韩大律师,韩冽,听说过吗?跟老子打官司,呵,他能让你赔得连裤衩都穿不起!”
杨挫傻了,扭头看看韩冽:老大,是说你呢吗?
韩冽微微拧眉,看向这个大放厥词的小子。
“怕了吧?”青年很得意。
“把嘴闭上!”警察厉喝。
张取寒噗嗤一声笑出来。
警察对张取寒怒目,张取寒用手掩着嘴巴笑眯眯地回视警察,一双美目带着钩子,弄得警察心头一酥,也说不出重话了,只象征性地说了句“都安静点儿啊”,说完低头看桌上卷宗,却控制不住又偷瞄她一眼。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韩冽隐隐吸了口气,脸色微沉。
一人从门口探进头来,笑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对面那青年一看撑腰的来了,腾一下站起来喊:“哥!”
那人却摆摆手,嫌弃地说:“没叫你,坐下!”
来的人是赵柬,张取寒认得。
商业巨鳄季博瞻的亲外甥,地产大亨赵家的长子,全城闻名的风流浪荡子,人送外号“小赵总”。
陪同赵柬一起来的还有派出所的所长,两人关系相当熟稔,屋里的警察自然没有对赵柬表现出怠慢的情绪。
赵柬大大方方进来坐到韩冽身边,瞅瞅他脸上的伤,啧啧两声:“老哥,你把我弟弟打了?”
韩冽冷着脸不予回应,杨挫抢着辩白:“小赵总,是您弟弟他们先动的手,老大是正当防卫……”赵柬朝杨挫嘘了声:“谁先动的手还用得着你说?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杨挫大松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闭嘴。
赵柬是律所的合伙人,只出资分红不管事儿的那种。本来听赵柬是对面人的哥哥他还吓了一跳,生怕赵柬公报私仇。如今见赵柬是站在韩冽这边的,杨挫心里对赵柬的钦佩又添两分。
大义灭亲,绝对的中国好老板!
杨挫得意地瞧着对面那四人,那四人在气势上明显低落下去。
赵柬看到了旁边的张取寒,乐了:“呦,妹妹你也在呢?让我猜猜,今儿这事儿该不会是因为你才挑起来的吧?是我弟弟欺负你还是韩冽欺负你?跟哥说!哥帮你出气!”
张取寒无所谓地耸肩,没说话。
赵柬锐利的视线扫过二人嘴唇,立刻附到韩冽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俩这嘴,应该不是我弟啃得吧?”
韩冽斜过眼,冷冷地看赵柬。赵柬乐不可支,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对面青年哀哀地轻唤:“哥……”
赵柬懒洋洋地站起身,对屋里那位警察说:“不好意思警察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申请销案。”
从派出所出来,赵柬安排人把他弟弟及那三个朋友送去医院治伤,回头问韩冽要不要也去,韩冽拒绝了。派出所离夜店不远,车都停在那边,几个人步行回去取车。张取寒和酥棠在前,韩冽和杨挫在后,赵柬热闹没瞧够,硬是跟着一块来了。
夜雾起了,气温并没有低几度,空气有湿又热,涂在人身上湿湿黏黏的一层,难受的程度比白天更甚。张取寒受不住热,急于回车内吹冷气,拽着酥棠走得很急。赵柬勾着韩冽的肩膀跟在后头,对着前头的美腿翘臀吹了声狼哨,感觉到胳膊下头某人肩膀绷紧了,饶有趣味地看看他,问:“你是怎么跟她勾搭上的?”
“你呢?”韩冽反问。
“她是我舅舅的干女儿。”赵柬说,又补充,“好几年前认的,我舅舅不想宣扬,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
干女儿。
这个充满歧义的词汇让韩冽骤然吸气,赵柬觉察到,嗤了声“草”,说:“你他妈想哪儿去了?”
韩冽狐疑地望向赵柬,赵柬说:“我舅舅是死了老婆的,他想要女人犯不着用这种下作的借口。是真的干女儿,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认她。不过据我所知他十分看重她,重到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他遗落在外头的野种。”
韩冽一怔,某个久远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
“这丫头也挺怪。我舅舅安排她到公司挂个闲职,房子车子都给备好了,她偏不去,还不许我舅舅管她。自己在个快倒闭的破电视台找了份外拍女导演的活儿,效益不好发不出奖金,一个月到手工资三千块。按说这点钱不挥霍的话吃饭也够了,偏偏她还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脑子有点儿毛病,她每个月拿出两千块来给他治病。再这么下去我看她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孩子?”韩冽敏锐地抓到一个关键词。
“孤儿院的,不是她的。”赵柬说,凑过来更小声,“我做过亲子鉴定,偷偷做的。”
韩冽释然。
“你怎么认识她的?”赵柬又问。
墨绿色迷你库珀从二人眼皮子底下滑过,匆匆一瞥间看到副驾驶上的女人扯开衬衫领口擦脖子上的汗水,车尾灯很快消失在夜晚的雾气中。一辆黑色卡宴随后而来,停到两人脚边,杨挫从车上跳下来拉开后车门,准备服侍韩冽上车。韩冽直接钻进了驾驶室,轰着油门把车开走了。
赵柬用鞋尖踢了踢杨挫的小腿,杨挫立正,恭敬道:“小赵总有啥事儿要吩咐?”
“你老大今天下午相亲相得怎么样?”
“挺好的,两个人手挽着手出来的。”
“他来这里干嘛?”赵柬指指旁边的夜店。
“他说想喝酒,我就带他来了。”杨挫实话实说。
“那姑娘。”赵柬的下巴朝前头点了点,“去过你们那里吗?”
“没有。”杨挫摇头,想了想,补充一句个人感慨,“小赵总,那姑娘可真美。”
“我他妈又没瞎,用得着你说?”赵柬骂。
“您对她也有兴趣?”杨挫很狗腿子地问。
赵柬摇头:“我最近胃火大,吃不了这么重口的。”
杨挫深以为然道:“嗯!确实!一般男人受不了这种。”姑娘太烈,只有老大那种寒风凛凛的类型才能吃下这口烈酒。又想了想,讨好地对赵柬说:“涂滟那种酸爽型的就特别适合小赵总您。”
赵柬脸上乐开了花,一脚横过去踹在杨挫屁股上:“你他妈的说谁酸爽?”
“我错了我错了!”杨挫忙自己打脸谢罪。
赵柬勾着杨挫的肩膀说:“走,请你喝酒!”
两人勾肩搭背朝夜店去了。
韩冽没有回家,开着车在深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夜雾一层一层,忽浓忽淡,车子穿破雾气,像是穿越时间的外壳,时光倒流,一幅幅画面从他脑海中飘过。
二人叠坐在椅子里放浪形骸。
她紧贴在别人怀里跳舞。
他站在餐厅楼下,看到她在二楼阳台上翘着腿,慵懒得像一只打盹的猫儿。
……
高三下学期的某个下午,她从学校天台的架子跳下,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羊毛呢的短裙坠坠地荡着,她双手掐腰,阳光穿过那两条诱人犯罪的美腿,漂亮得惊人的脸蛋上挂着讥讽的笑,朝他说:“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是锁到哭改了一万遍……
下章开启回忆杀。依旧求收藏~~~
第4章
韩冽父母在他高一那年离婚了,过程很平静,没有财产抚养权争夺的狗血戏码,韩冽选择跟母亲虞安安生活。
高三上学期,父亲韩政再婚,没办婚礼,请几个至亲好友吃了顿饭。韩冽没去,借口是学习压力大,之后也没再去过韩政的家。
韩冽是个理智的人。
新任韩太太带着两个未成年女儿,他这个亲儿子总在跟前晃的话难免叫人多想。毕竟韩政只是个中学老师,经济上并不宽裕,而虞安安的美容店已经开到了第二家分店。
高三下学期伊始,虞安安因为一个项目要去欧洲学习,不放心韩冽一个人在家,安排他到韩政家住些日子。韩冽自认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却不想跟虞安安做无谓的争论。
虞安安出发当天韩冽去理了发,第二天早晨往书包塞了两件衣服带去学校。韩政说晚上想一起出去吃饭,让他放学后直接去饭店。韩冽明白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跟现任韩太太见面,不过他没什么感觉。他计划在那边小住几天,之后就回自己家。
放学时隔壁班的班长江宜希叫住了韩冽,说有事跟他谈。她带着他去了教学楼的天台,韩冽猜到江宜希的动机。
江宜希在天台上跟韩冽表白,红着脸问他可不可以。韩冽说:“抱歉,马上要高考了,我真的没精力想那么多。”说辞很官方,但他的语气温柔,态度诚恳,适度保持了气氛的暧昧。
江宜希用手指拧着校服的下摆,低着头小声问:“那你讨厌我吗?”
韩冽摇头:“当然不。”
“那……那高考后……”江宜希偷觑韩冽,羞得说不下去。韩冽报以温暖理解的微笑,说:“学习为重,一起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