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温家那个女人在结婚那天逃走了,还因此出了车祸。”
迎着陆珩的目光,陆嫣莞尔,提醒道:“陆珩,陆家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陆珩冷笑:“所以呢?”
陆嫣:“你外公重新帮你安排了一桩婚事,过几天你去见见人家,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至于刚才那个女人,”陆嫣皱了皱眉,“你若是真的喜欢,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了,免得生事。”
陆嫣自顾自说着,全然没理会一旁的陆珩。
夕阳已经从天际消失,房间只剩下最后一缕光亮。
许久,陆珩终于出声,他轻声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男人目光淡漠,见陆嫣看向自己,他又重复了一声,“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喜欢?”
女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陆嫣双目圆睁,继而嗤笑道。
“陆珩,你以为会有人喜欢你吗?”
“或者你以为,她能将你从深渊中拉起?”
陆嫣起身,慢慢踱步至男人身边,站定。
女人声音轻柔,一点一点传入男人的耳朵。
“如果她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你以为……她还会留在这里吗?”
陆珩瞳孔缩紧。
女人笑声娇媚。
“陆珩,任何人都能被救赎,除了你。”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女人声音轻盈,揉碎在黑暗中。
屋里的光线一点点褪去,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顷刻间,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女人温和的面孔隐在黑暗中,依稀只能看见半点轮廓。
陆珩薄唇抿得更紧,他手指一点点缩紧,尖锐的指甲已经掐入手心,红痕明显。
从未见过天亮的人,是不会对光明有任何期盼的。
因为他早就习惯了黑暗。
良久,都没听见陆珩的回声。
陆嫣收回目光,往门口走去。
手指刚覆上金属门锁时,蓦地听见里头中央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陆嫣双眉缓缓拢起。
她转身。
房间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刚才仅存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
夜色下,男人一双黑眸越发清明,颀长的身影和黑夜混为一体。
黑暗在他身后完全绽放开,几乎分不起彼此。
男人像是从地狱中来的恶鬼修罗,陆珩轻轻勾了勾唇角,朝女人一点点走近。
陆嫣一个踉跄,差点失了神。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那丈夫刚出事那天,那时陆珩也是这般,面容淡漠。
少年的陆珩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父亲的尸.体身边,只垂眸扫了地上惨死的男人一眼,眸光平静得出奇,仿若打量着尘埃泥土一般,极近藐视。
男人的脚步越发清晰。
恐惧一点点爬上心尖,陆嫣瞪大了双眸,后背紧紧抵着门板。
身子僵住。
男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裹挟着无尽的黑暗与不安,一点点将她吞噬淹没。
陆珩轻声道。
“我从未奢望过被救赎。”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从薄唇抚过,男人勾唇笑道。
“我只想和她,共沉沦。”
.
刚好是下班时间,超市里边人山人海,人潮涌动。
温渺被陆珩支开出了门,她推着小推车,慢慢地走着。
临近年关,超市里边促销活动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的商品布满眼帘。
周遭都是乱哄哄的人群,小孩哭闹声在耳边不绝于耳。
只温渺一个闲情逸致地穿梭在中间,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
她漫无目的地推着小车,前方正好是冷饮区,大概是冬季的缘故,现下那边人烟稀少,和这边年货区的人烟鼎沸截然不同。
冰柜上是新进的酸奶,各种牌子都有。
最显眼的地方是最近才出的香菜味,温渺只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眉尖轻蹙。
她对所有香菜味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扫了一圈都大同小异,百无聊赖之下,温渺正想着转身离开,倏然,视线定格在最上面的柜子上。
温渺半眯起眼睛,印象中,总觉得似曾相见。
鬼使神差之间,温渺伸出手,想要去拿最上面的一盒酸奶。
只可惜她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盒子的一角。
温渺又试了好几次,终于拿到。
是蓝莓味的酸奶,牌子并不常见,只是外观有些眼熟。
温渺拿在手中翻了几个来回,正想着细瞧时,蓦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腰部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温渺一个趔趄,还好及时扶住购物车站稳了身子。
“对……对不起。”
有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渺抬起头,这才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脚边还有一个崭新的滑板。
看见自己撞了人,小男孩忙将地上的滑板抱在怀里,低着头认错,一脸的愧疚之意。
“姐姐你……你没事吧?”
见温渺不说话,男孩以为自己真的伤到了人,他嗫嚅着,声音带了哭腔。
温渺终于回过神,见小男孩一脸的惊恐,她忙摇头宽慰道。
“我没事的,别担心。”
小男孩终于松了口气,男孩的母亲也随后而至,看见儿子撞了人,忙不迭替儿子向温渺道歉。
温渺又解释了一次自己无恙,妇人终于放心,又当着温渺的面说教了儿子一遍,这才带着男孩离开。
妇人离去后,温渺这才发觉掉在地上的酸奶。
她垂眸,正想着弯腰捡起时,眼前突兀多出了一只陌生的手臂。
男人手臂强健有力,傅修弯腰站在温渺面前,先一步捡起了酸奶。
“你……”温渺张了张唇。
却见傅修勾唇笑道:“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他抬眸看向女孩,男人的声音温润如玉,和陆珩全然不同。
温渺一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酸奶盒子被男人捏在手中,傅修笑容温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请我喝的,就是这种酸奶。”
他举着酸奶在温渺面前晃了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
温渺已经全然不记得以往的事,陆珩的警醒还在耳边,温渺不敢不忘。
她眨眨眼,见傅修丝毫没有要还自己东西的意思,温渺开口道。
“刚才谢谢你。”温渺指着超市的出口道,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话落,人已经匆匆往出口的方向走去,然而才刚踏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傅修低沉的声音。
“温渺,你还想学画画吗?”
温渺身子一僵,脚下的动作更乱。
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出口,旁边的助理终于从角落出来,见傅修的视线依旧落在前方,助理试探道。
“傅先生,要我帮你……把人拦下来吗?”
男人终于收回目光,他面色清冷:“不用。”
手上的酸奶盒子已经被他捏得变形,傅修面色淡漠。
“她不是温渺。”
助理错愕:“怎么可能?当时我们只查到温小姐和……”
那一个字就要脱口而出时,傅修突然一记眼神扫过去,助理连忙住了嘴。
男人勾唇:“不是你想的那样。”
助理狐疑地抬起头。
却见傅修已经往前走去,助理连忙跟了上去。
傅修抬手理了理领口处的褶皱,低声吩咐:“让人查查当时车祸后,陆珩带温渺去做了什么检查。”
他笑笑,眸光蕴满冷意:“我怀疑,温渺失忆了。”
她根本就没送过他酸奶。
.
因为傅修的一句话,温渺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
不管是温家还是她那个小公寓,温渺都没发现任何有关画集的东西。
想到自己大学学的专业,温渺拢了拢眉,满心的困惑。
回到别墅时,餐厅处还不见陆珩的影子。
整个别墅静悄悄的,陆嫣早就已经离开,客厅只有佣人忙碌的身影。
温渺提着购物袋进门,狐疑地扫视了一圈。
她好奇道:“陆珩呢?”
佣人恭敬回答:“陆先生还在书房。”
果然上楼的时候,书房的门还半掩着。
温渺唤了一声,并不见人回答。
她好奇地推门进去,这才发现书房并没有点灯,整个房间黑黢黢的,只有光影从走廊透了进去。
“陆珩……”
房间安静,只有温渺的声音。
借着走廊的光线,温渺终于看见了角落边的男人。
有风从走廊处经过,顺带将房门掩上。
“砰”的一声巨响,温渺心下一惊,再一抬眸时,房间又一次陷入黑暗。
瞳孔终于适应了房间的视线,巡着刚才的记忆过去,温渺终于踱步至角落处的男人跟前。
陆珩长腿半支着,下巴抵在膝盖上。
听见声音,男人终于扬起头,陆珩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孩,他唇角微扬。
“……渺渺?”
男人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扬眉,“去哪里了?”
他声音带着玩味,陆珩只挑眼,似笑非笑看向温渺,耳边蓦地响起陆嫣的话。
“你以为她会愿意陪你?”
男人眼中的笑意倏然消失殆尽。
只一手挑起了女孩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他眉眼清淡。
对上女孩懵懂无知的双眸。
男人笑了笑。
他声音喑哑,裹挟着几分缱绻。
“别想离开我。”
第26章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雪, 温渺出门的时候,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云雾笼罩下,看不见一点光亮。
临近年关,陆珩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的, 温渺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刚好有画展最近在南城举办,温渺索性坐了车过去。
她还是对傅修那句话有所介怀。
温渺对以往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 只偶尔会有零零散散的片段在脑中掠过, 只不过很快又消纵即逝了。
有好几次温渺从梦中惊醒, 然而睁眼的那一刻, 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梦中的一切于她好像是不可触摸的过去, 只轻轻一碰,所有的过往便如同云烟一般, 消失殆尽。
车子在会展中心前停下的时候, 天色还尚早,前来观展的人并不多。
温渺进去的时候,只见到几个零星的人从自己身边穿过。
画展除了工作人员的身影, 鲜少有参观者。
温渺放慢了脚步, 顺着过道一直往前走, 目光在一幅幅精美绝伦的油画上掠过。
没有半点熟悉感。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红唇紧抿着, 双眉越发的紧拢。
脚步越发的缓慢,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只有温渺修长的身影。
蓦地, 视线忽的顿住。
温渺终于停下了脚步,目光上移,视线落在墙上的一幅红枫画上。
和其他抽象画相比,这幅枫叶画并不显眼,夹杂于其中。
有人从身后经过,也只是虚虚扫了一眼枫叶图,并没有为此多加留步。
温渺往前走了一步,漫天的红色中,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地的枫叶。
刺眼的红色。
大概是有风穿过的缘故,有枫叶在空中打转,留下一道弧线后,又轻飘飘落在地上。
温渺怔怔地盯着画上的一切,双眉拢得越紧。
眼前的画面倏然和记忆中的某处融合在一处,温渺眨眨眼,有片段在记忆中浮现。
高大的枫树下,女孩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有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梢,零零碎碎落在女孩肩上。
“……你也喜欢枫叶?”
蓦地有人过来,男孩站在女孩身后,只掀眉看她。
他声音淡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女孩“啊”了一声,像是没料到身后有人一般,小小惊呼了一声,一回头,便撞见一双如墨的眸子。
她喃喃张了张口:“傅……傅修?”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温渺连忙改口道:“学长好。”
男孩扬眉:“你认识我?”
他是过来参加演讲的,所以身上穿的并不是一中的校服,只一身白衬衫黑裤,越发衬得他身影颀长。
温渺讷讷地点头,习惯性避开了男孩的眼光,指着后面的建筑物,解释道。
“我刚才……也在礼堂的。”
演讲还在进行中,温渺是偷跑出来,没想到会撞见人。
“你讲得很好。”
她不擅长和陌生人交谈,只碍于礼貌多说了一句。
果然话落,并不见傅修的回答。
男孩只手插着兜,一双黑眸朝地上的枫叶望去,并不多话。
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沉寂。
温渺尴尬地别过头,顺着傅修的视线望去。
满目的赤红,几乎压满了眼帘。临近冬天,树枝上的枫叶尽数凋零,只余下满目的疮痍。
“我以前老家,也有这么一棵枫树。”
蓦然间,少年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