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在阮文邦耳朵里,整个人僵硬了两秒才缓过神来,最初那两秒,他还以为自己铺天盖地涌来的关心让阮一觉得恶心,缓了半晌才明白她是在说身体上的不舒适。
父女俩无言。
姜诚去找了主治医师过来,顺路碰到了在那儿和医生了解情况的刘建斌。家长和班主任一碰面,握了握手,示意去外面谈。姜诚也跟了出去。
这样一来,病房里除了病人就只剩下了李朗贤一人。
阮一睁着眼朝李朗贤挤了下眼睛,翘起嘴角,“可以啊,李同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编的。”
他也不甘示弱,“那我觉得你演技也不错,不当个演员可惜了。”
“我当演员,你当编剧,那咱俩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时候还能开玩笑,说明缓过劲来了。
李朗贤往后撑着椅子,把身子向后仰,扫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女,笑了起来,“不了吧,你们圈子比较乱。我好好游我的泳就行了。”
开过玩笑阮一开始关心起了正事,瞥了一眼关紧的病房门又把视线落回到他身上,“现在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刚周淙光给我发微信。估计同学也都知道了吧。”
官方辟谣来得越晚事件就会发酵得越厉害。更何况这事儿是板上钉钉,没什么可辟谣的,现在只看陈梦圆家里会如何应对了。
冯心蕊不是说他们家有点背景么,她就要看看到底怎么个厉害法。
阮一躺在病床上半阖着双眼还在想,门口响动,阮文邦和刘建斌又走了进来。
那边刘建斌刚给她传达了一下医生说只要好好休息,就能争取早日康复回学校的讯息,这头阮文邦又问她感觉怎么样。
当然是感觉不太好了。
感觉不好还能拖延几天去学校,再让事情发酵发酵。
“很晕……还恶心,我现在看人都是花的……”语气又恢复了在学校那会儿刚从地上爬起来时的气若游丝。
李朗贤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啧,真的是影后。
最后刘建斌让她先歇个一周,等下周有所好转了再做打算,学校的功课不要着急,会派同学放了学来给她送笔记本,总之一切以身体为重。
刘建斌的意见,阮文邦也同意。
这周他依然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来医院不到半小时,都是秘书的留言信息。于是事前联系了家里的刘嫂,每天来送饭顺便照顾照顾阮一,还请了个护工明天开始正式来报到。
事情都安排完,偌大的单人病房又只剩下阮一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摸了半天床头柜才找到电视遥控器,医院的收讯频道单调的可以,她拨弄了半天也没找着个能看的节目,手机又在书包外兜里放着。
一分钟内她叹了第二次气,闭上眼,现代人怎么没了手机电视这些玩意儿这么难活呢。
……
第二天一早护工就来了,阮一身上除了后脖颈没什么明显伤处,其实主要靠修养,护工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就单单在旁边削水果倒水,无比轻松。
一个白天除了刘嫂也来送了饭陪了她一会儿,还来了几位校领导。
昨天把她送到医院,学校就展开了深入调查。
通过走廊的监控把所有往小花园去的同学都挨个盘问了一遍。有几个顶不住压力的女生直接就把陈梦圆给供了,再加上李朗贤把冯心蕊叫去了教导处力证陈梦圆的动机,学校立马就通知了她的家长。
这件事要是昨天没叫救护车,就可大可小。
不管出于维护学校名声还是陈家在里面周旋,都可以慢慢协商个结果出来。而如今不但闹得学校外也听说了,昨晚上起甚至有媒体堵在了校园门口。
事情怎么公开出去首先得和两位当事人好好谈谈,陈梦圆那边已经控制在学校了,这时候阮一这儿就尤为重要依。
陈家生意做得很大,之前为了把女儿塞进育仁还给捐过款。
事情还没两年,校领导本来想和阮家协商后给个处分走个过场。一了解下来,发现阮家也不简单,只好亲自到医院来看看还有没有转机。
校领导一来,阮一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她只推说头疼难受,聊了两句就让刘嫂把各位老师送了出去。
本来她这个轻微脑震荡一大半靠修养,后续的症状什么时候缓解也是因人而异,在医院住着就是想好好观察观察怕情况恶化。一行人去医生那儿也问不出什么来。
前脚人刚走出病房,后脚阮一就让刘嫂给阮文邦拨了电话。
现如今她控制不了的事情,用高远教她的话来说,有免费劳动力干吗不使。
刘嫂心疼病恹恹的小姑娘,一个劲地指责校方不讲道理,小姑娘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就收了对方的贿赂来劝她和解,这就是欺负老实人。
阮文邦一听还得了,女儿都被人一闷棍打进医院了,对方不仅不认错还咄咄逼人,当即挂了这头就一个电话拨去了学校党委办公室。
这个电话过后,除了刘建斌说好的每天有人来送笔记本,就再也没有学校的人过来打扰她了。
送笔记本这个活儿,基本就以阮一的座位为中心向四周发散,落在了周围一圈人身上。
第一天过来的是时七,昨天没想到对着对着答案,这一眨眼再见到同桌就在病房了。
时七眼眶泛红,一边窝在病房沙发上给她抄一份新的,一边嘴里还骂个不停,“这个陈梦圆真不是东西,下起手来这么狠,要不是因为她还没满18周岁,昨天就应该直接打110。”
“那她现在人呢?”阮一问道。
一提到这个,时七又像高兴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跟她说,“这两天风口浪尖的,学校门口好多媒体呢。陈梦圆家里派了车到学校后门接她,今天还没放学,朗哥就借着去门口保安处查信件的幌子,偷偷告诉了记者去后门口等着,这会儿怕是被围堵了吧!”
阮一弯了弯唇,笑道,“李朗贤也挺会演的啊。”
“那是,我今天才发现,朗哥这小弯弯绕绕的也挺多!”
“哎,你们俩尽在人背后说坏话呢啊?”门把一转,李朗贤开了半条缝儿把自己放了进来,后面又挤进来一个周淙光。
时七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疑惑道,“嗳?你们怎么来了?期中考都完了还没开始训练?”
“怎么?你能来我们就不能来了,”周淙光一下子蹿到前面,占了半个沙发转向阮一,“同学家互爱互助懂不懂?我得来看看我们共同进步小组的小组长好点了没。顺便……来写个作业。”
“嘿,周淙光你还真好意思。人还病着呢,合着没人教你写作业还追到医院来了?”
时七忍不住吐槽起周淙光。
今天过得特别无聊,来了这么一群人,阮一倒还挺开心的。
李朗贤绕过两人直接坐到阮一病床前,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递到她面前晃了晃,“手机给你。我猜你就无聊了一天。”
“啧,李朗贤你这人怎么乱翻人家书包呀。”
拿回手机,阮一心里挺愉悦的,嘴上还要习惯性地怼他两句,她都没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变得娇气起来。
可李朗贤发现了,后背发麻,耳根子泛红,伸出手揉了两把脖颈,又想到了她后面红肿一片,一边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一边问道,“你脖子后面好点儿了没?”
“啊,那个啊……好多……”
“了”字还没说完,病房门一开,阮文邦和姜诚走了进来。
阮一一秒切换成虚弱人设,恨不得倚在靠背上的身子都往下软了下去,哑着嗓子哀怨道,“疼……特疼,没个十天八天的……都好不了了……干吗打我呀,我就一小姑娘……”
照这个架势下去可能还要“嘤嘤”两声,李朗贤一阵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往外冒,动作僵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了个身面朝着窗户外吐了口气。
操。
嗲起来真要命。
第33章 三十三朵浪花
阮一整整歇了一周。她觉得是时候去学校好好解决这件事了。
这一周内,媒体已经炒得沸沸扬扬。
阮一的形象也从一开始面临校暴丝毫不怯,勇于挑战恶势力的正义少女这种单薄的人设摇身一变,成了品学兼优当之无愧年级第一的学霸以身试法,高举抵制校园暴力大旗。
期中考试成绩布榜的那天,她已经回家休养了。
那几个咋咋呼呼的朋友虽然没能在医院逮着她,还是轰炸了几个人当初建立的关爱新同学小群。
时七:万万没想到我同桌是隐藏的学霸。[惊恐.jpg]
周淙光:我以为我在这次考得还行,可以离阮同学近一些了,谁知道她直接冲到了第一张榜第一位。
吴许萌:不知道阮学霸还记得上个月榜上和我肩并肩吗?
时七:不,不记得了。尔等凡人。
周淙光:我大哥呢???又不见了?
吴许萌:沙雕。今天轮到你大哥给学霸抄笔记,估计还在抄着呢。
周淙光:我觉得……我大哥不如抄给自己吧。
半个小时后才看到消息的李朗贤:……
这回期中考试前,阮一已经把目前高二学到的部分基础题必背内容都背完了。完全适应过来以后比之前得心应手多了。
考完她只是觉得自己发挥得还可以,倒也没想到能一下子冲到高远前面。
刚从仙女的人设上跌了下来,又套上了学霸的马甲,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育仁已经声名大噪了。
和刘建斌打过招呼,隔天就正式回去上课了。
阮文邦第二天还有个重要会议,没办法只能让姜诚跟着去解决后续事宜。
阮一一到班级就引起了一阵小躁动,不仅因为对抗不良少女入院,更因为这次期中考她独占鳌头。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佩。
甚至在班长高远的带动下,黑板上还写了几个加粗的粉笔大字——热烈庆祝阮一同学出院回归。
比起上课,眼下更重要的事就是解决上回校园暴力事件后续。现在学校除了要给全体学生一个合理的解释,更要给媒体一个交得出去的答卷。
刘建斌一早就来叫了阮一、李朗贤到会议室。
一进会议室,上回所有相关人员,包括邹旭都已经坐在了桌前。阮一这面只来了个家长代理人姜诚,而陈梦圆那头父母二人都双双出席。
陈梦圆坐在中间,表情有些恍惚,看到阮一一进来恢复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一群人纷纷落座,由校领导主持着先把前后事情的发展顺序理了一遍,让双方确认是否都没有问题。
提到阮一挨了那一棍的前因时,陈家提出了质疑。陈梦圆梗着脖子脸色发红,气得直咬牙,“分明就是她先打的我,现在死不承认!我属于正当防卫!我正当防卫!”
阮一这边还没说话,姜诚就敲了敲桌子,一副少有的军人标准的严肃姿态,“陈同学请你注意态度。你说我们家阮一先打的你,那请问证据呢?”
“现在这只是你单方面的说辞,你撒谎的动机我们也可以理解。你方肯定是想尽量减小事情的影响把脏水泼到我家身上。”
“就算退一万步讲,阮一打了你,十几天后你来这么一出正当防卫是不是太迟钝了些,这不叫正当防卫,这叫蓄意伤人。明白吗?”
说完用手戳了戳帽檐,“动点脑子,行吧?”
陈家自知理亏,陈父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制住还想撒泼的女儿,嘴上也忍不住为自己家辩解一句,“那咱们一码归一码讲,你们阮一打了我女儿的事儿怎么算?”
姜诚把目光投向阮一,后者在短短几秒间嘴一瘪就红了眼眶,声线都带上了哭腔,一副受尽欺负的小白花样子,“我哪打得过她……倒是陈梦圆还收了冯同学的保护费。”
学校的监控并没有遍布角角落落,主干道上几乎都有,但也有不少地方还没普及到。
比如小花园,再比如艺体楼楼下的拐角。更何况当初那件事已经时隔半个多月,即便有监控也调不出来了。
他们当初想着监控死角这么对付阮一,阮一也能倒打一耙随自己怎么开心怎么编。
“倒是没想到,你们家陈某还会学社会上小流氓一套收保护费?我们家阮一这个才叫正当防卫,你们懂不?”姜诚不给对面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把帽子扣在了他们头上,还讥讽地面向校领导,“老师,您学校声名在外怎么还有这样的学生?”
这件事和当初跟冯心蕊了解情况时说的大差不差。
东窗事发的时候校方还以为是陈梦圆和往常一样犯了错,最多给个处分。
一个星期下来,阮父那边一施压,再加上阮一成了名副其实的年级第一。就成了尖子生和不良少女之间的矛盾,天平偏向谁不言而喻。
此时看阮一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再看陈梦圆依然怒目圆睁不知悔改,刘建斌一腔保护自己班孩子的正义感油然而生,也不管校领导还没发表意见,直接拍着桌子怒道,
“我们班阮一多么好的孩子,被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收保护费不成竟然还打人,过分!太过分了!我教书这辈子就没听见过这种事儿!”
陈梦圆气急,报出了其他几个名字,说她们几个也在场,可以证明是阮一主动打的她。
然而自从她一棍子把阮一打趴了,那几个小姐妹怕惹着事,被约谈的时候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后来被监控拍到去小花园也说是听陈梦圆说有事儿找她们才过去。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校方看这件事已经脉络清晰不需要继续盘问下去了,陈家那边又开始诡辩,说既然没有监控,那也不能证明是陈梦圆打的阮一,不能这么轻易给自己家孩子定罪。
这时候邹旭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根木棍,隔着塑料袋在陈梦圆面前晃了晃,“老师,我那天就路过小花园,准备偷摸儿抽根烟,看到她丢下棍子撒腿就跑,我一看有人倒在地上,觉得事情大条了就把她扔的棍子给捡了起来。您看看,需不需要验个指纹啥的?”
陈家一家三口一看真有人把棍子藏着,脸色都发青。只好打着哈哈给一座儿成年男子递香烟,“这事儿,如果真是我们家陈梦圆做的,我回去保证好好教育孩子。您看,现在阮同学这不也没事,咱们大家有事可以再商量,和气生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