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雪中来——过期白开水
时间:2019-07-17 11:07:33

  “阿贞。”赵绪温和道,“你要守住我们的大盛。”
  裴贞神色微顿,似乎是动了动,却强行压抑着自己不曾回过头去。
  “雨停了,我该走了。”
  他也不曾再瞧赵绪,只是缓缓便向禅房外头走去,快要行至门前的时候,边听得赵绪的声音从后头传过来。
  “没有救下裴世子,将是我一生之憾。”
  裴贞脚步停了停,回道,“也是我的一生之憾。”
  “劳烦你,替我护着老七。”
  裴贞点了点头,也不再回头,一路沿着长长的石阶,向山脚下走去。
  赵绪站在禅房深处,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神色间也令人瞧不出什么。
  他唤了一声晏十一,低声道,“替我送一封信,给南方边境。”
  “是。”
  沈羡已经替裴嘉鱼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取了柔软的布巾,温柔擦拭过她的湿发。
  裴嘉鱼生的眉眼明朗,素来只有璀璨之色,如今这样失魂落魄的惨白模样,叫沈羡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沉默地坐了许久,听着外头的雨声渐渐要停了,方才缓慢地抬起头。
  “沈姐姐。”裴嘉鱼握住她的手,停住了她的动作,低声说道,“裴家不会有事的。”
  沈羡怔了怔,便听得她用力说道,“长公主从前可以跟着先帝去战场,我也可以。大哥不在了,三哥和四哥离不了帝京,裴五身子又不好,但是还有我,我要去南方,替我大哥守南境。”
  她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向着沈羡问道,“只要我能挣回军功,就能保护裴家了,是不是,沈姐姐?”
  她的面目间还有许多未曾褪去的懵懂,却从中另外生出了一些坚定,“裴家的女儿,也是可以守着裴家的。”
  沈羡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想要给她一些力量,她温和笑了笑,点头道,“裴家这样忠贞的世家,怎么会倒下,嘉鱼这样勇敢,它一定会好好的。”
  裴嘉鱼点了点头,她伸手将长发梳了起来,低声道,“沈姐姐,我要去接三哥和五哥。”
  “好。”
  沈羡应了一声,从她不太娴熟的动作中接过木梳,重新替她梳理过长发,雨后的山寺之中又重新生出了一些日光,穿透了层层的遮天古木,一路照射到厢房的回廊与窗前。
  裴贺与裴贞已经候在门外,见到门打开来,裴嘉鱼与沈羡一道跨了出来,光线照在她们两个人的面上,令她们二人都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裴嘉鱼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过一眼日光来的方向,也不管它是否叫人不敢直视。
  似乎是这样带了些孩子气的不折不挠令她心里头痛快了一些,她握住了裴贺与裴贞的手掌,坚定道,“三哥,裴五,我们带大哥回家罢。”
  沈羡立在门前,目送着他们三人缓缓远去了,才露出了许多黯淡的神色,裴家一门忠贞,莫非也要步卫氏的后尘吗?
  赵绪的身影自不远处而来,他向着她笑了笑,说道,“雨停了。”
  沈羡瞧着他从容的面目,轻轻点了点头。
  “赵绪,裴家会如何?”
  “有裴贞在。”
  山中风雨一时来一时便散,朝堂的风雨却堪堪才起来,裴世子之死如同一碗滚油,泼向了将沸腾的朝堂,几日内,齐裕之死便被推到了议论的顶峰,有人罗列了镇南王拥兵自重,其子牵扯南疆公主之死,齐裕认罪书中的毒杀先帝一事等三大罪,一路告到了承明殿。
  裴世子一死,裴家百年大树,竟如同一朝被蛀空,裴氏有罪一论愈演愈烈,仕子门生皆拟百样文章,对着裴太后与镇南王所在的裴氏口诛笔伐,甚至含沙射影间,有人重提了先帝遗诏一事,有意簇拥盛华所在的重芳宫。
  多处连环齐发,令赵缨原本的胜券在握,一夕间变作了措手不及。
  有人在他还未曾站稳脚跟的时候,就要一举将裴氏连同他一起,连根拔起。
  新帝压住了折子还未曾发话,又有南方的消息传来,南疆大军压境,战火之乱蠢蠢欲动。老镇南王一朝闻得丧子之讯,竟被击垮在了当时,一病不起,南疆之乱,近在眼前。
  “杜义。”
  赵缨瞧着眼前的奏报,问道,“重芳宫如何了?”
  杜义低声回道,“回陛下,长公主没有动作。”
  究竟是谁,躲在他皇姐的背后,在这个棋局之中,横插了这一手。
  承明殿外头的小内侍低着头垂手进来,向着杜义低声禀报了几句。
  杜义便向着赵缨回话道,“陛下,裴家五公子来了。”
  赵缨心头微微松了松,点头道,“裴贞。”
  “裴家五公子说,他来领陛下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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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武定侯
  “宣罢。”
  承明殿素来幽深, 赵缨捏着手中的奏折,瞧着裴贞白色的身影一路自外头踏进来, 立在他的面前,看着是平静, 开口却是散漫, “陛下。”
  赵缨竟然不由笑了笑, 他想他这个天子普天下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从赵绪到沈羡, 再到裴贞,竟都是这副立而不行礼的模样。
  他缓慢地叩过几案的边缘,淡淡说道, “杜义说你前来接旨。”
  裴贞点了点头,衣衫近乎缟白之色, 在他眼中也不在乎什么天家忌讳,就这样一路穿进了宫中。
  “前两日, 杜义带着孤的口谕去寻你,听闻裴家五公子不肯领,言道, 身既将死,命不由天。”
  赵缨笑容冷淡, “真是胆大包天。”
  裴贞负手瞧了赵缨背后的大盛舆地图一眼,应了一声,“陛下想用的,难道不是裴贞的胆大包天。”
  赵绪身死北境, 无疑是松开了对北戎的一道桎梏,从前的所有击退与弹压,会重新以滔天的势头卷土而来,北戎需要一名新的将领。
  赵绎不是将才,他心里很清楚,而裴贞,智绝而有勇,骁勇而善谋,是接替赵绪镇守北境的最好人选。
  新帝端坐在高阶之上,仔细地打量过裴贞的面容,那样一双风流的含情眼眸,与他的父皇这样相像。
  他想用裴贞,因了他私生子的出身,背着皇室的丑闻,这样的人,与身为继后嫡子的赵绪相比,才是帝王手中最完美的棋子。
  “裴贞今日来,是要向陛下多讨一道旨。”
  赵缨又是一声叩在几案上,淡淡说道,“你想要如何。”
  裴贞将目光正视天子的面容,似乎是眼底带了一点极亮的颜色,“我要向陛下讨一个人。”
  赵缨眼底动了动,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也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瞧着裴贞眼底的一点光芒,在缟白的衣衫映衬下生出熠熠之色,在幽暗的承明殿之中,尤为引人注目。
  “孤会下一道明旨,封先帝皇子赵贞为征北大将军,领北境事务,另敕封为定王,若你愿意,可以将王府建在帝京。”
  “谁说我要姓赵?”裴贞笑得懒怠,目色中却是生长出许多的冷漠,“与你们赵家人牵扯上关系的人,都已经死了。”
  裴世子死了。
  赵缨心中略微一顿,面容同样有漠色,他冷淡地回绝道,“裴家不能再出一个征北将军。”
  裴贞微微一笑,将所有的轻嘲都泯然在目光的尽处,“我乃镇南王前副将,周肃之子。”
  他负手抬起头,苍白的面目间是坚定又自信的模样,“我名周贞。”
  “好。”赵缨拍案应道,“杜义,传孤旨意!”
  “封镇南王前副将之子周贞,为征北大将军,领北方军务,另敕封为武定侯,武定北戎,扬威大盛。”
  “臣周贞,领旨。”
  裴贞笑了笑,重新向赵缨行了个礼,回身便往承明殿的外头走去,快要踏出殿门的时候,听得后头赵缨淡淡问道,“武定侯。”
  裴贞停了停,等着他的后文。
  “侯爷今日对孤称臣,便要将这一句,好生记在心上才是。”
  裴贞瘦骨嶙峋地立在殿门口微弱的光线之中,也不曾再回头,只是淡淡应道,“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陛下好生把龙椅坐踏实了才是。”
  这话实在是放肆,杜义闻言不由浑身一震。
  赵缨却缓慢地笑了起来,裴贞是在应承他,天子在,为臣者便不反之,至于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就是他的本事了。
  他赵缨,从来都不缺本事。
  “杜义。”赵缨吩咐道,“将匣子捧给侯爷。”
  “是。”
  杜义将一早便备好的一个镂花木匣捧到裴贞的面前,低声道,“武定侯。”
  裴贞随手打开来,见是一枚小小的黑丸。
  昔日南疆谈和,曾遣皇子舒烈来见,向大盛奉上了南疆至宝,其中黑丸,可解百毒。
  裴贞将黑丸握在手掌中,眼中翻滚过许多情绪,在瞬息间湮灭成寂静,他说道,“崇武十一年秋,副将周肃及夫人安氏之死,是裴贵妃动的手,她为了她儿子的帝业,还要将我扼杀在襁褓之中,镇南王救了我,却不忍心揭发亲妹恶行。”
  他回过身,笑了起来,“可是我却落了毒,玄深老和尚说我活不过二十,不是裴贵妃动的手,是先帝,是不是?”
  赵缨瞧着他,没有说话。
  “我原先便想过,镇南王对裴贵妃已有了防备,为何我还会中了毒,是先帝,想要抹杀掉他的一生之耻,除了他,还有谁能指使的动玄深老和尚开他的金口。”
  裴贞笑得凉薄之极,他瞧着赵缨,素来的尖锐与闲闲之色又重新回到了他的面目,他忽然问道,“陛下将裴太后锁在永宁宫,是想像老王爷一样护着她,还是想要惩罚她毁了你名正言顺得到帝位的机会呢?”
  赵缨面色发冷,“放肆!”
  “毕竟,”裴贞轻嘲道,“你与赵绪,都这样渴望那个人的目光。”
  “够了。”赵缨拂袖而立,居高临下俯视过他的嘲讽,冷淡道,“孤的事,不需要武定侯操心。”
  裴贞缓缓一笑,没有人知道先帝遗诏里头写的是谁,然而赵缨再也没有名正言顺成为那个人的机会了,他这一生,都将被钉在谋朝篡位这根柱子之上。
  他握着那枚黑丸,重新向承明殿外头走去,那外头的丛生草木,无一不是春日里生机勃勃的繁华模样,从极郁的碧绿之中,显现出许多的希冀之感。
  他想他终于摆脱了赵家人的命运,赵家人的那些你死我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从今往后,他是周贞,他会用他的所有,护着他的东西。
  削瘦的缟白身影一路向外头渐渐远去,杜义浑身都有些抖,扑通一声跪在了赵缨的面前。
  “陛下,”他叩了个头,竭力稳了声音说道,“求陛下饶了奴才一命,奴才什么也不曾听到。”
  他将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来,脑海中全是从前替孟砚收敛尸身的模样,连手指都蜷缩得颤抖起来。
  赵缨重新打开案上的那封奏报,上头写到宣王赵绪的遗骨,快要抵达帝京了。
  他缓缓打量过地上长跪不起的杜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起来罢,替孤去传了旨意。”
  杜义浑身一松,重新仔细地磕过了头,方才说道,“谢陛下。”
  赵缨瞧着杜义也踏出了承明殿微微敞开光亮的门口,捏着手中的奏报淡淡想到,承明殿这个地方,真是寂寞得令人感到寒冷。
  他想外头不是已入春日了么。
  半晌不过是笑了笑,他想赵绪终归是要死的。
  外头的春日盛极了,到了寒云寺的时候,古木虽已葱郁,丛花却还未开。
  沈羡立在窗前,见到赵绪颀长的身影自淡薄的山雾之中走来,他容色极好,如玉如珏,又从来都从容坚定,所到处,便给她安定与温暖。
  山中雾霭与岚泽这样得宜,映衬的他如同这世间最温柔的一道春风。
  沈羡不自觉笑了笑,便见到他徐徐走到她的轩窗之前,递给她一枝开的灿烂的桃花。
  “阿羡,帝京的春日到了。”
  而我回到了你的身边。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枝桃花,向着他笑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知我们宣王殿下从何处寻了这桃花来。”
  赵绪笑了笑,低声说道,“阿羡心之所向,我之素履所往。”
  沈羡将桃花抱在怀中,忽然想到了那一日云州官驿,赵绪过了她的门前,却向她说道,怕带了病气,不能向你讨杯茶喝。
  她笑道,“今日宣王殿下可要讨杯茶喝?”
  赵绪亦是点头笑道,“还望阿羡姑娘烹茶以待。”
  沈羡便将桃花插进案上的瓷瓶中,烹了茶等待赵绪从禅房的那道门前向她走来。
  她低头拨弄过茶盏,沏过茶,想到她并不善烹,也不知道赵绪可善品否,不由唇边泛起了笑容。
  然而一直到茶盏的滚烫渐渐归于平静,那道门仍未有人从外头推开,沈羡心头微怔,起身向外头走去。
  外头的山雾已经渐渐散去,她推门而出,见到赵绪立在她的门前,面容间有些苍白之色。沈羡愣了愣,瞧见他唇角渐渐涌出一些鲜血来,滴落在衣襟之上。
  “赵绪!”
  她惊慌地握住他的手指,无措地瞧着他眼底仍然温暖的笑容。
  “阿羡。”他勉力笑了一声,将涌到的喉口的鲜血咽下去了一些,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平静道,“我无事。”
  “我去寻十一和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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