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要让卫氏驰援南境?”
沈羡从他怀中转过身,瞧着他问道,“是卫氏不愿意?”
赵绪瞧着她,眼底泛起一些笑意,点头道,“卫无垢是个棋痴,他与我父皇的大盛江山之局尚未有个结果,要他提前暴露卫氏,如同要了他的命。”
“我与他有约定,若是先帝之局被破,他便要让卫氏驰援南方。”
“你让玉拂给我令牌,是想要提示我玄深就是卫无垢?”
赵绪摇了摇头,温柔笑道,“我想要让我的姑娘,早一些来到我的身边。“
他生得样貌清隽,笑起来常令人觉得安定,沈羡怔怔瞧着他,抿了抿唇也没有说话,令牌在赴灵川之前便已经交给玉拂,他要给她的,不是一个提示,是一条退路。
身在局中,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他想用卫氏,保她全身而退。
“赵绪,”沈羡低声道,眼底仍有一些浅淡的惊惧,“不要再走了。”
那些惊惧刺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将她重新揽进怀中,下颌抵过她的额头,应承了一声,好。
似乎是他向来能给人安稳的力量,沈羡得了这一句,便觉得心头的所有重担都放下了许多,外头的夜色愈发宁静,而里头的这一点烛火,徐徐晃动过他二人的面庞。
“阿羡,”赵绪抱着她,忽然低声说道,“皇姐她,连我都想杀。”
赵绪在她面前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这一声低低的阿羡,令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用力握住了赵绪揽住她的手指,扣在掌心中,想要传递给他一些暖意,却被他反手握住了,低过头亲了亲她的唇角。
似乎是这样的感觉太过安宁,令人生出了不舍,他重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按进了自己的臂膀之间,几乎要在这场亲吻之中,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的亲吻依然温柔,却仍能叫人察觉到其中一点压抑的难过。
沈羡伸手环抱过他,想要予他一些更多的回应,却听得他一路吻到她的耳边,低声喃喃了一句,我的阿羡。
这样深情又柔软,令人心头都要滚烫起来。
她的睫毛颤了颤,亦是低低回应了一声,你的阿羡。
惹得他一声喟叹,扶过她的面庞,在她的眼底落下了最后一个温柔的亲吻。
一点清风自窗缘的缝隙之中吹来,也不知道吹开了谁的心窗。
“赵绪,”沈羡温和向他问道,“灵川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是安静了片刻,淡淡说道,“红灵死了。”
赵绪握着她的手指,带着她一路行至窗前,伸手推开了,能瞧见漫天星子落于漆黑天幕,给了人许多的希冀之感。
“那夜无星。”赵绪神色浅淡,低声讲道,“皇姐要红灵杀了我。”
灵川的夜晚总是寒冷,身穿红衣的女将军跪在赵绪的面前,深深一个头叩下,说道她只认宣王殿下一个主子。
她年少时便与长姐一道跟在长公主身边常驻灵川,等到她稍稍长大了一些,可以跨马提剑,上阵杀敌的时候,她跟从的人,一直是赵绪,那个崇武十八年在战场之上如同天神一样的少年,是她年少时的信仰。
一路跨马走过灵川苦寒,玉州困地,帝京凶险,也未曾改变过她的初衷。
“我第一次见到红灵的时候,她还是个与我一般大的孩子,父皇只有皇姐一个公主,长我许多岁,那时便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大盛公主了,绿川是她的姐姐,也长她许多岁,将她保护的很好。那时候绿川不许她喂战马,也不许她碰皇姐的剑。崇武十八年,我大捷归来,瞧见她一个人站在外头,手里还握着一株绿色的野草。北境寸草不生,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寻到的。”
“她跟我说想要喂我的战马。”
赵绪叹息了一声,低声道,“阿羡,我很后悔那天让她喂了我的战马。”
那个时候他年岁不算大,并不知晓他这样的人抬手间的一个给予,会带给旁人这样跌宕的命运转折。
“我向父皇讨了一匹战马,送给了她,没有几年,红灵就成为了灵川战场上锋利的一柄剑。”
“阿羡,”赵绪瞧着她,浅淡的笑了笑,“若是没有入帝京,而是回了陵州,你的余生,是否会安稳上许多。”
沈羡怔了怔,问道,“阮副将她?”
“是老七。”赵绪静了片刻,继续说道,“他与赵绎遣来随行的监军一道,带人围了我的营帐。”
灵川的夜晚无星,只有一排排的火光映照了两相对峙的面孔。
他与赵绎从前年少时便熟稔,似乎也不需要过多的岁月,他们二人就要在天家这条末路,执剑相对了。
他赴灵川时,不过带了一些寥寥的府兵,可是替他挡在赵绎的火光面前的,却有数百之众。
有些面孔赵绪还有着清晰的记忆,是在崇武年间的时候,与他一道抗北杀敌的同袍,余下的面孔赵绪也能够认出许多,是在新帝年间的此时,同样与他一道抗北杀敌的大盛战士。
乌泱泱的人群分别阻隔了他与赵绎的身前,他站在营帐之前,淡淡打量过马上的赵绎,开口叫了一声老七。
“三哥。”
赵绎仍然是从前的模样,从来都不肯穿戎甲,着一身锦绣,佩着那把瞧着好看却毫不实用的无鞘窄弯刀,他双手握着身前的缰绳,明明有火光映在他眼中,却只有黯淡的磷光。
他神色冷漠,缓缓说道,“陛下有旨意,要送宣王的骸骨进京。”
原先静默的人群骤变为哗然,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将军不能杀!
将军不能杀!
赵绪不是帝京天潢贵胄的宣王殿下,他是带领他们击退北戎,守卫灵川北境的大盛将军,从前年少时,他在灵川,如今大盛更迭了一个朝代,他依然是屹立在灵川最高绝处的大盛将军,跨战马,提剑去,踏破北戎贼子千万!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赵绪在,灵川在,大盛在。
接连的声响爆发起来,共同串成一道震天的呐喊。
“将军不能杀!”
赵绎冷漠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落在赵绪平静的面容之上,他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只是冷然重复道,“陛下有旨意,要送宣王的骸骨进京。”
“我来!”
阮红灵一把抽走了赵绪的佩剑,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站定在赵绎的马前。
“你要骸骨!我给!”
也不曾再回头,也不曾再留话,执剑时竟已经是诀别。
阮红灵倒在地上,身旁是宣王的佩剑,人群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喉口的干涩令人发不出一点声响。
“阿羡,”赵绪瞧着窗外天幕之上低垂的星子,淡淡自问道,“若是我不曾向父皇讨要那匹战马,也许便不会令她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
沈羡摇头应道,“若是阮副将可以重来一遍,我想她还是会想要喂一喂大盛将军的战马。”
赵绪极淡的笑了笑,“那时候老七半晌也没有说话。”
赵绎从马上下来,捡起了地上那一柄宣王的佩剑,平静地说了一句,宣王已死。
那随行的监军朝着赵绎厉声喝道,“旭王殿下这是要欺君!”
赵绎冷眼瞧了过去,面色极为漠然,“我说宣王已死。”
那监军被他忽然拔起的气势吓了一跳,还没有来得及再开口,便瞧见赵绎举起手中的佩剑,击剑而鸣,高声道,“送将军!”
那些大盛的将士们,皆是举起手中的佩剑,长击而鸣,慨歌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们面容坦荡,高声呼道,“送将军!”
北戎营地的火光渐渐亮起,有人高声来报,北戎夜袭!
赵绎命人收敛好阮红灵的尸身,手中仍然握着那柄宣王佩剑,他重新回到了马上,面容仍然漠然,却高声道,“宣王已死,都随我去抗北戎!”
监军几乎是尖声惊叫了起来,“你们都要欺君,你们这是反了!你们……”
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脖颈,监军张了张口,没有来得及发出余下的质问。
赵绎瞧也未瞧他一眼,抽剑喊道,“北戎犯我边境,都随我去!大盛将军不退!大盛子弟不退!”
竟也是一呼百应。
赵绪立在人群之后,头一次见到他的七弟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见到赵绎举着他的佩剑,带领着浩荡的大盛之兵,向火光处而去。
临别时,他曾回头瞧了赵绪一眼,嘴唇动了动,离得太远也听不见声响,可是赵绪却瞧的分明,他说的是,三哥。
赵绪立在无声处,向他点了点头。
那夜大盛将士骁勇无匹,一路击退了北戎的夜袭,第二日,宣王身死的消息,便传到了帝京,不日进京的,还有那副宣王的骸骨。
沈羡在心底微微叹息了一声,宣王骸骨到京之日,大约便是赵绪与赵缨,直面相对之时。
兜兜转转,竟还是要面对这样一日的到来。
赵绪长身立在窗下,握着她的手掌始终不曾放开,一时间却是无话。
沈羡的手指与他扣的很紧,她低声道,“旭王殿下,始终叫你一声三哥。”
赵绪点头应了一声,又道,“老七不是将才,那夜只是凭借一时士气暂时守住了灵川。”
赵绎竟然守不住灵川,沈羡愣了愣。
“可是卫氏已去了南境,灵川该如何?”
她僵了僵,犹豫道,“你想回灵川?”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赵绪将她的手摊开来,缓缓抚平她蜷曲的手指,温和道,“不是我。”
她瞧着他,没有说话。
便见赵绪瞧着她温和的眉眼笑了笑,淡淡说道,“从前承了裴五一个人情。”
“嗯?”
“是时候还给他了。”
沈羡怔了怔,一时间未能明白,“你想让裴五守灵川?”
他不过是淡声回了一句,是赵缨。
夜风安静,燃烧到尽处的莲灯缓缓熄灭,禅室里愈发暗了下来,只余下外头的一点星光映在他二人的眼中,生出一些熠熠的光亮。
“赵绪。”沈羡低声开口道。
“嗯。”
“你不是旁人的命运折点。”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温和又坚定,“你是一道光。”
你是我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故事是从这一章开始入V的,渣作者写的这个题材,冷也是真的冷,但是幸亏有一群可爱的小天使活生生给我奶起来了,渣作者心里面有很多很多感谢的话,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给大家鞠个躬了,会在评论给大家发红包的,请小天使们继续爱渣作者呀~
【强势推文,我的爱情叫十四阿白】
十四是我还没开文就认识的好基友了,可以说从我开文到现在,一路把我奶了起来,每次我想放弃的时候,都是十四给我洗的脑,才有了这篇渐渐走来的雪中来,给我的十四也鞠个躬叭!
然后我要吹爆我们十四的《将军夫人心狠手辣》!正剧正剧正剧!一本正经的正剧!哈哈哈!当你看完前面十章以为故事是这样简单的时候,后面一轮一轮的篇章会告诉你!太天真了!!逻辑流作者,爱好自己破自己的伏局,请大家移步观赏一个每天码字都被迫精分的作者十四!!爱你们我的天使!也爱我的十四!
《将军夫人心狠手辣》by十四阿白
冷面忠犬大将军×阴狠腹黑女主角
前世炮灰宠妃白问月,重生后和兵权在握的大将军,联手锤爆狗皇帝一家狗头的虐渣权谋故事(划掉,甜甜爱情故事)
白问月:有权有智有颜的老公外挂了解一下。
魏央,身为打野不刷野,偏偏要辅助。时不时还要帮媳妇1v9的忠犬男人。
先婚后恋1v1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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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妙慧
朝堂的风雨还未曾将波澜送至寒云寺, 已有噩耗先行一步。
多日也未曾有消息的裴世子,竟然出现在了寒云寺。
山间下了一场阵雨, 裴家人来的时候,竟都是衣衫湿透了的模样, 裴贺打马走在前头, 后面跟着的是裴贞与裴嘉鱼二人, 到了山门前下了马, 三人俱是一言不发。
守门的小和尚见到裴贺, 仍然是道了一声,“裴家公子来了。”
裴贺整个人都崩成了一条直线,僵硬的点了点头, 问道,“我大哥呢。”
“裴世子的尸身已在妙慧师叔处安置。”
尸身二字令裴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听到身后裴嘉鱼几乎厉声问道,“你这个小和尚胡说什么!”
那小和尚似乎也是觉得为难, 只好低声回道,“听闻是裴世子在外头受了重伤,寻摸着到了寒云寺中, 妙慧师叔这几日都在山头讲经,未曾回了禅房, 待昨日回去了,才发现裴世子他已经……”
“你胡说!”
裴嘉鱼并不肯听,向来开朗的眉眼压着极端的怒火,她抬起手便想要向那小和尚一掌拍去, 被裴贞握住了,就见他以一种极为少见的冷然瞧过了那小和尚,缓缓道,“前头带路,再多说一字,便拔了你的舌头。”
那小和尚收了声,一言不发地引路走在前头。
裴家人跟在后面,每靠近不远处那禅房一些,裴嘉鱼的面色便苍白几分。
裴贺走在二人的前头,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浑身僵硬的步伐。
裴世子失踪了这些时日,耗费了裴贞许多神思,以至于他如今瞧起来比起从前更加瘦削了许多,从前风流的月白色衣衫,如今更多的是瘦骨嶙峋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