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何缱绻
时间:2019-07-21 09:20:37

  据说他们一群人本来在开生日会,一开始玩儿得高高兴兴,不知怎么就闹了起来。
  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的脑门儿用酒瓶给砸烂了,鲜血流了满脸,要不是还有气儿,估摸着就过去了。
  阿阚一开始以为这孩子没命了,才火急火燎地去喊沈知昼过来。
  阿阚虽人平时脾气暴躁,却还算是个有脑子的。
  沈知昼才接管兰黛没多久,万一出个命案招徕警察,再让林先生知道了,可就棘手了。
  沈知昼让阿阚先拿他用剩下的绷带和酒精棉什么的,去帮那个小孩儿清理一下伤口,他随后就过去。
  一群孩子还在那里闹。
  为首挑事的那个小王八蛋,一看就是学校里那种无法无天的刺头儿,好好的校服穿得吊儿郎当的,袖子一拧,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梗着脖子挥舞着拳头,四处嘶喊着要找人打架。
  沈知昼人一到,周围拉架的,打架的全停下来看他。
  虎仔给那个满脸是血的小孩儿擦干了血迹,先缠了两圈绷带,见着沈知昼过来,问:
  “老板,给这孩子送医院吗?头皮都打破了,估计得缝针。”
  沈知昼找了处地方坐下,同样缠着绷带的手臂懒懒搭在沙发一侧,指尖夹着一抹红,翘着条修长的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
  “我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他晃了虎仔一眼,冷淡地说,“随便处理一下,就都轰出去吧。”
  那个为首的刺头儿一边嚷嚷着,还要冲上去打那个受伤的男孩子,于是前面又闹腾了起来。
  一时嘈杂。
  烟灰扑簌簌地落地,沈知昼脸色越来越黑沉,显然心情极坏。
  几经拉扯,好不容易又给两拨人拉住了,阿阚扬声,揪住那个为首的小刺头儿,不耐烦地骂道:
  “你他妈没见过死人?今天想见一见是不是?知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就在这儿闹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啊?睁大你狗眼看看,那是我们老板,你哪来的胆子在他眼皮底下闹事?”
  刺头儿大概是第一次被真正的黑社会恐吓到,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大喊大叫,说要弄死谁谁谁。
  听阿阚这么说,又瞅见了坐在沙发里脸色越发阴沉的那个男人,当即泄了大半的气势。
  却还是不服气地喊了几声:“我今天就要打他!你敢拦我?!”
  阿阚越发不耐:“你别在这儿闹行不行——出去打!”
  “我今天,就要在这儿!”他梗着脖子喊,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气势稍足一些,“我今天就要在这儿闹,怎么着了?这里是我爸的场子!我在这儿有你什么事?”
  周围一干人都静了片刻。
  随后,阿阚和虎仔他们惊疑不定地看了沈知昼一眼,哄堂一笑。
  “你爸的场子?”
  “这小孩说话可真他妈逗——”
  “哈哈哈,笑死我了——”
  ……
  沈知昼闻言,抬起眼,看着那个小刺头儿,也笑了笑。
  刺头儿涨红着脸,吭哧吭哧喘了两口气,扬手就指着他:“你他妈,你,就你,你笑什么?你坐那儿半天不说话,装什么逼?”
  沈知昼只是看着他,笑意浅浅。
  “问你呢,哑巴了?”小刺头儿没什么好声气,声音跟着大了几分,“你他妈是不是哑巴?”
  旁边一个人笑着说:“小王八蛋,没点眼色。”
  小刺头儿又嚷嚷起来:“你他妈说谁没眼色呢?”
  “你,”沙发上的男人终于出了声,笑声清朗,朝他一扬手,“过来。”
  小刺头儿一哽,眼睛瞪得铜铃大。
  那男人浑身上下都营造出一种让人心底生惧的气场来,他刚才对他嚷嚷是嚷嚷,然而这么面对面地对峙,还是怵的。
  “叫你呢,你他妈聋啊?”阿阚学着他刚才的口气,直接给人搡到沈知昼面前去,“过去啊——你装什么逼?”
  “别他妈拉我——”
  小刺头儿跌跌撞撞地过去。
  人还没站稳,直接被一脚踹倒在男人脚下。
  男人靠在那里,翘着腿,皮鞋伸出去,鞋尖儿托了托小刺头的下巴,眯着眼,笑起来:
  “你说这里归你爸啊?”
  “是、是啊——”
  “那你不叫我一声爹?”沈知昼笑道,“你喊我一声爹,我就让你在我这儿闹,怎么样?”
  “……”小刺头儿浑身一凛。
  男人是在跟他好声好气地商量,但是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来,跟爸爸说说,”沈知昼倾身过去,好整以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乖儿子。”
  虎仔听了,拉了下阿阚:“昼哥还真要给他们断个明白啊?”
  阿阚笑着摇头:“谁知道呢。”
  “金三今天两趟惹了昼哥,没好果子吃了。”
  “你给谁当爸爸呢?”小刺头勉强不以为然地一笑,“你这么年轻……”
  “可是,”沈知昼看着他,字字顿顿地说,“这是我的地盘啊,你不是说,这里是你爸的场子吗,我不是你爸,谁是你爸?”
  小刺头一凛,当即没了话音。
  倒是他周围那七八个中学生,有几个不服气的,为那个被打伤了的男孩子说话:
  “就是金奂……追的那个女孩儿今天过生日,然后嘛,谷一宁也来了……他们两拨人就、就打起来了。”
  “谷一宁也真是……逞什么能。”
  “关谷一宁什么事儿啊,都是金奂……”
  正说着,清一色吊儿郎当的人群中,出现了两个把校服穿得挺规矩的女孩子。一看就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沈知昼咬着烟,吞云吐雾,就着眼前一片朦胧看过去,突然就不说话了。
  其中一个留着齐肩发的女孩子抽抽搭搭的,眼睛哭得很红,看起来是去卫生间那边哭了一阵才过来的。
  另一个长发的女孩子在一边安慰她:“夏彤,你别哭了。”
  金奂见她们过来,人一跳起来,立马窜到那个长发的女孩子面前,着急地解释着:
  “晚晚学姐,不是那样啊……我没想打他的,是他先骂我的,他说,他说……让我别缠着你,别烦你了。”
  “他都说了,让你别烦我了,”晚晚沉了沉声说,“还有,你不要再让夏彤骗我们过来了,也不要再给我发信息了,你送我的东西我都还给你了。”
  “是,我让夏彤骗你过来,是我不对……”
  夏彤听了这话,埋在她怀里又开始哭:“对不起,我,我也想不到,他说社团的人给你准备了生日会……我就叫你们过来了。”
  然后对着那个满头血的男孩子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谷一宁,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真对不起……”
  晚晚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快送谷一宁去医院吧。”
  谷一宁的几个同伴把受伤的他扶起来,恨恨地瞪着金奂,“就是,走吧,先把人送医院吧。这闹得什么事儿啊?”
  “医院离这儿得多久啊?”
  “出租车进不来棠街,我们得去街口打车……”
  说着,他们三三两两地往门口走去了。
  待他们走出一段,许久都没说话的沈知昼突然出声,吩咐虎仔说:“去,送那个男生去医院。”
  虎仔有些为难:“刚才……不是还说……轰出去吗?”
  沈知昼横他一眼:“头都烂了,送医院死了怎么办?我这里要来警察的,蠢吗你?有没有脑子?”
  “是、是……”虎仔说着,额头嗖嗖开始冒冷汗,“我去送他。”
  -
  晚晚和夏彤一起走出去,下意识地回头。
  侧眸的一瞬,看到了坐在沙发里的那个男人。
  他坐在那里,如这夜色。喑哑,黑,且沉。
  不动声色。
  他凉薄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眸色沉了沉。
  然后,移开视线。
  她心里一惊。
  刚才过去前,她知道那些人是黑社会,所以只顾着和金奂说话,目光都不敢挪一下。
  她鼓足了勇气来这里,但是还是打心底害怕他们。
  可这一刻,她的感觉里,却没了害怕。
  他回家了。
  她垂下眼,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只是捏了捏百裙摆,拉着夏彤,一直向门外走了。
  一群学生也被阿阚和虎仔他们推搡着,作鸟兽散。
  “沈晚晚!你站住!”金奂喊着,三步两步地就要追出去,“你站住,你不许跟他走!”
  “——喂。”
  他才跑了两步,后衣领就被人扯住了。
  身后的那个男人比他高出了太多太多,凛冽的气息压下来,一手拎着他。
  才抽过烟,男人的声线低沉而喑哑,压抑着极大、极盛的怒意:“去哪儿呢?”
  金奂看着他,哆嗦着说:“去追人啊。”
  “追人?”沈知昼意味不明地笑了,扬起下巴,点了点那个女孩子纤瘦的背影,“追她啊?”
  “……”
  沈知昼冷笑起来:“离她远一点,知道吗?”
  金奂一头雾水:“为、为什么……”
  “因为我看你很不爽,知道吗,”他笑着,“还有,刚才你不是说我是你爸爸吗?爸爸说话,你不听吗?”
  “大哥,我、我错了……”金奂的态度当即软下来,“我就是瞎说的,吓吓人罢了……我爸之前是这里的……”
  “金三是你什么人?”
  “我爸……”金奂怕他不信,立刻说,“这个真的是……我爸。”
  “行,”沈知昼换了副口气,笑了笑,“女孩子不能乱追,爹也不能乱认,知道吗?”
  随后他松了手,撒开金奂:“滚吧。”
  金奂浑身一抖,跌到地上。
  沈知昼见他半天没动静,又问:“还不滚?舍不得这里了,还是替你爹舍不得这场子,嗯?”
  “滚、我滚……”金奂连滚带爬地起来。
  没走两步,沈知昼却又叫住他:“刚才跟你说的话,记住了吗?”
  金奂是彻底怕了眼前这男人,“不、不能乱认爹……”
  “乖啊,小王八蛋。”
  金奂跌跌撞撞地跑了,这方刚静下来,人散了大半,沈知昼不觉有些烦闷,随意解开领口的扣子,有些虚脱地靠在沙发里阖眸养神。
  过了会儿,一个手下过来,靠在他耳旁低声地说了句:
  “哥,查到褚秦的行踪了。”
  褚秦是林问江手下一个得力干将,前些日子他莫名消失了两三个月都不见人。
  沈知昼加入林氏后,褚秦怕他前来分羹于是对他处处针对,加上前阵子沈知昼接手了褚秦原来管的地下拳场,两人之间火-药-味儿更浓。
  出于之前的教训,他派人私下里去查褚秦的动向,这下终于有了消息。
  “他最近……在帮林先生查人。”
  “哦,是吗。”
  沈知昼心底冷笑了声。
  林问江让褚秦查人,而他也在查褚秦。
  有点儿意思。
  递过来的手机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跟拍的褚秦。
  褚秦的那辆黑色帕萨特出现在一个风景优雅的小区里,不紧不慢地跟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
  照片只拍到了她侧脸。
  女孩子一头柔顺长发,明眸樱唇,皮肤白皙,眼神清澈而坚定,整个人纯洁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
  沈知昼倏地起身,大阔步地往门外走去。
 
 
第21章 暮色(2)
  晚晚和一群人从兰黛出来, 她牵着夏彤的那只手还在发抖。
  夏彤也不哭了,三五下擦干了眼泪, 转头问:“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害怕金奂吗?”
  她摇头:“没事, 送谷一宁去医院吧。”
  “唉, 这闹得什么事儿啊,”夏彤无奈地说, “金奂那小子就是欠抽,你看他刚才被里面那群黑社会吓得屁滚尿流的, 拿酒瓶儿砸人脑袋的时候怎么不见他那么怂?”
  正说着,谷一宁被几个社团的同学扶着出来。
  他脑门儿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绷带,被血浸湿了,不过血已经止住了。
  刚被打完那会儿他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这会儿稍清醒了一些。
  周围人左右问了他半天情况怎么样, 他都说没事了。
  夏彤擦干了眼泪,问:“我们报警吗?”
  “就是啊,报警吧,金奂这么闹谁受得了啊?让警察找到学校去, 开除了得了。”
  “这也不是在学校范围内闹事吧……警察能管吗?”
  最终是谷一宁摇了摇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去医院吧。”
  “谷一宁你可真怂。”
  “我怂你妈呢?你挨一瓶子试试?”
  “算了算了, 别吵了,赶紧去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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