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何缱绻
时间:2019-07-21 09:20:37

  她下意识捂了捂胃,她胆子小,感到一阵后怕,“你不会,真的要……杀了我吧?”
  他看着她脸上走马灯似的一阵青白变换,没忍住低笑出声,散漫地说着:“是啊,杀了你。”
  她小脸霎时白了,冷汗和一股寒意就从脊梁骨窜了上来。
  “晚晚,快点上车,”他换了副口气,看了眼表,叩了叩窗沿儿,正色道,“还有四十多分钟,你迟到了不会被老师批评吗?”
  这句话还算认真。
  她拗不过他,捏了下书包的肩带,打开车门,老实地坐到车后去了。
  “学校人太多了,是不是不适合抛尸?”沈知昼边发动车子,边这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一回头,看到她像只兔子似得睁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他顿时又笑起来,“吓唬你的。”
  她真的被他吓到了,咬咬牙:“……混蛋。”
  “嗯,你最好趁我心情好,多骂几句,是不是想骂我很久了?”
  她的确想骂他很久了。
  “你要是心情不好呢?”
  “找个地方把你绑了,抛尸。”
  “……”
  -
  路上,沈知昼给林槐打了个电话,想确定一下林问江的行程。
  林问江的老巢在港城,但触手几乎遍布了国内各大城市,涉行种类繁杂又极深,不好查起。而他在外又有正经生意包装,之前那个开在西南的木材厂就是其中之一。
  木材厂外在是供给家具商用的,实则是林问江贩毒过程中起枢纽作用的重要一环。
  老狐狸通过这种手段,多次在警察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林问江从今年年初开始,就奔波在国外各个地方开拓市场。
  明面上的正经生意还做着,实际是暗地里开始将自己的毒品生意不断地向海外扩张延伸了。
  到底说人的欲壑难填,他的毒品王国已经十分之壮大了,国内大部分叫得上名字的大毒枭,走货都要经过他手,东南亚那边的几个大毒王要将触手伸入国内,也要先同他走走关系。
  可是,沈知昼这些年,一直无法掌控经由他手的毒品的来源。
  这么庞大的制毒帝国,居然没有一条线能让他追根溯源,找到根本一举击破,暗地里常常是跟到一半就断了。
  林问江比之康泰亨,狡猾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可以说,毫无破绽可言。
  他根本无法掌握他贩毒的有力证据,以至于潜伏在他身边的这些年,几乎是竹篮打水一场,毫无收获。
  眼下,林问江却又让他绑架晚晚。
  他现在也不清楚,林问江这么做的原因,目的在于他,还是在于其他。
  他无从询究。
  而褚秦,怎么莫名其妙地死了,他也无迹可寻。
  驶出这个街区,林槐那边的电话才通。
  今天是周六,他像是刚醒,声音透着不悦,刚“喂——”了声,沈知昼便不客气地出言揶揄道:
  “林少爷,睡到这会儿,生意不要了?你爸以后把生意都给我了,你去喝西北风吗?”
  林槐闻言丝毫不恼,吃吃笑起来,就跟他开始称兄道弟:“你的不就是我的吗?当然了,我的还是我的。”
  “别你的我的了。”沈知昼正色道,“褚秦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林槐淡淡地说,“死了不正好吗?没人跟你斗了,他前阵子不还花了几十万找人买你的命吗?”
  “买我的命?我的命就那么不值钱?”沈知昼冷笑一声,转言问,“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唔,不知道呢,”林槐思索着说,“这次去了澳洲,估计很久吧,你知道的,他给我找了个后妈,在悉尼度蜜月呢。估计还要去一趟墨西哥吧,去那边见见几个老板……我们年底啊,准备把国内的新型冰散出去一些货,看看外国佬抽一抽什么效果,能不能抽的惯,赚不赚到钱是另一说,就是得打通关系……”
  沈知昼心底暗自思忖了一下林问江的行程,就准备挂电话。
  然后听林槐突然问了句:“褚秦前阵子是不是在跟踪一个小姑娘?”
  “……”
  沈知昼一愣,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面的晚晚。
  倏地,就对上她的目光。
  她安静地坐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跟他对视着。
  也不知道偷看他看了多久。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遮掩的慌张,然后,轻轻别开了头。
  沈知昼盯着她白皙的脖颈和娇俏的侧脸愣了小几秒,然后移开目光,这才答了林槐:“你爸让我替褚秦跟着她。”
  “那你可跟好了啊,我爸蛮在意她的,”林槐笑了笑,“我改天也见见。”
  “……”
  “对了,林榣最近去过你那里吗?”
  沈知昼还没从刚才林槐说要见晚晚的话中回神,听林槐这么问,脑子差点儿没转过来。
  半晌,他回答说:
  “来过。”
  “别对她乱来啊,”林槐依然笑着,语气却透着强硬,“她可是我妹妹。”
  “……”
  “知道吗?”
  “我和林榣没什么。”
  沈知昼说着,有些难以呼吸,不自禁地闭了闭眼。
  一提起林槐的妹妹林榣,他眼前就是两年前她身着一身红衣,手举一把枪,眨也不眨眼地就杀了康绥和康泰亨的情景。
  她虽是女人,年纪也只比晚晚大了两岁,却已然被林问江和林槐彻底地培养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
  而他的妹妹,却没有成为那样的人。
  晚晚就像是这个年纪大部分的女孩子那样,在正常的成长轨道上有条不紊地长大,善良单纯,清澈无瑕,本本分分。
  他宁愿,她一直这样单纯可爱就好。
  可现在,显然不会如他所愿了。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忿忿地白了他一眼。
  他心底轻笑一声。
  现在的她,胆子很大啊。
  “没感觉就好,”林槐说,“我明后天要去趟泰国,没空管你那边的事,到时候回来了我去见见那个小姑娘吧。”
  沈知昼动了动唇,沉声问:“她究竟是谁?”
  “是谁呢?”林槐神神秘秘地笑起来,“谁知道呢,见了不就知道了么?”
  -
  一下车,晚晚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晚晚。”
  沈知昼没叫住她,小姑娘明显跟他怄气,走的飞快,一头就扎入校门里去了。
  脾气还挺大。
  她身影消失在他视线的一瞬,响起了悠扬的上课铃。
  他缓缓收回目光,无奈地笑了笑。
  他也犯不上跟她计较,反正她几时上学,几时下课,他都调查过了。这些事情,也需要一一跟林问江汇报。
  他打开车窗,抽完了一整支烟,才缓缓地发动车子离开。
  今天没什么事,去兰黛待了半个下午,顺便还打探了一下褚秦是怎么死的。
  可是,没人知道。
  怎么昨晚他前脚把晚晚从家里带走,褚秦后脚就死了?
  会这么巧?
  巧,是真的巧。
  也不止他一个人觉得这事儿凑巧,一整天下来不乏有传言说是他杀了褚秦。
  不过,没人知道是他先一步带走了晚晚。
  这样就好。
  可他不知道,会不会是林问江借此在考验他?
  一切都是未知数。
  -
  傍晚,晚晚和夏彤做完了值日,从教学楼缓缓往外走。
  谷一宁因为脑袋缝了针,没来上学,今天请了一天的假,班主任说他受伤了,但知道他具体怎么受伤的人,都选择了装聋作哑。
  夏彤看到晚晚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走过来,用肩膀轻轻地撞了她一下。
  “沈晚晚,你怎么了?金奂又烦你了吗?我看到他今天又在咱们教室门口晃呢?他又给你送东西了吗?”
  “不是。”她摇头,“那些东西我都拒绝了。”
  “他生气了吗?”
  她笑了笑:“是啊,说让我等着呢。”
  “……你胆子也真大啊,他也敢惹。”
  夏彤咂咂嘴,着实佩服晚晚。
  夏彤看到她神色毫无缓和,又宽慰道:“谷一宁那事儿你也别想了,昨晚我们去医院不是没事儿吗?他肯定也不会怪你啦,昨晚也不是你叫他去的呀,是他自己非要来的。”
  晚晚没说话了,加快了步伐向外走。
  她今天想了一天,如果不叫沈知昼哥哥,她应该叫他什么。
  思来想去,好像没有什么比“哥哥”这个称呼更顺口了。
  可是,是他不让她这么叫了。
  明明要跟她划清关系,却又把她囚禁在他家里,绑在他身边。
  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越来越,弄不懂他了。
  他不让她叫哥哥了,那也意味着她不是他妹妹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看待了?
  她因为这事儿烦恼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好好吃,就这么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惹得她心烦意乱,食不下咽的。
  放学后,她去超市买了盒纯牛奶,咬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边和夏彤往校门外走去。
  快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今早沈知昼来送她上学时,走前对她说,他晚上会来接她。
  她还不知该怎么跟夏彤开口,该怎么解释不能一起回家了,突然冒出个“绑匪”来接她,而这个绑匪,还是她的……哥哥。
  ……不,不是哥哥了。
  他都说了,不是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更差,扬手把半盒牛奶扔到了垃圾桶,准备一口气对对夏彤说她们不用一起回家了,会有个男人来接她。
  可是,夏彤如果问,那个男人是谁,是干什么的呢?
  她又陷入了死循环的苦恼中。
  正想着,身后响起了金奂的嚷叫:“沈晚晚!”
  “靠——”
  夏彤一下子牵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加快了步伐,往校门奔过去。
  “快,我们去公交站牌那里。”夏彤拉着她一阵跑,不忘抱怨着,“这个人怎么那么烦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别缠着你了?跟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骂也骂不走的……”
  晚晚也拿他没辙。
  冲出校门的同时,她有些跑不动了,一抬头,就撞破了眼前一片葳蕤浓稠的晚阳。
  那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身着一身黑,斜倚在车门边儿上,慢条斯理地抽着烟。
  他没注意到她出来,仍侧着身子,望向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似乎看了很久很久。
  回眸时看她的眼神,凉薄又遥远。
  夏彤认出了他是昨晚兰黛的那个黑社会,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耸,拉着晚晚就要向一边走去。
  晚晚却想也没想地,大步迈上前。
  朝他而去。
  少女三步两步地阔步过来,看起来还在生他的气。
  沈知昼也是才惊觉,她好像确实和以前那个总抹眼泪花儿的小姑娘不一样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好不凛冽。
  他扬了扬眉,弯着唇,刚牵出笑容叫了她一声“晚晚”,他手里的烟,突然就被她劫走。
  他指尖一空,人跟着一怔,一低头,就对上她那双灼灼的眼。
  “我们学校禁烟。”她看着他说,“别在这里抽。”
  “嗯?”他唇角一扬,鼻息轻动的同时,笑意渐渐浓了,伸出胳膊扬手就要夺回来,漫不经心地笑着,“我如果,非要呢?”
  她灵巧地躲开他,严肃地说:“来接我可以,不要抽烟。”
  他依然在笑:“小纪律委员,也想管管我啊?”
  “你,不是我哥哥了吧?”
  她指尖夹着他烟,烟蒂处还有一道浅浅的,濡湿了的痕迹,柔软而温热,沾惹着他的气息。
  他垂下眼,看着她。
  “嗯。”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把那烟,放在了自己唇上。
  他倏然一愣,“晚晚。”
  一想到出现在他家盥洗室洗手台上的那只耳环,又想到他一本正经地说,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还说不要她再叫他哥哥了。
  一股酸意,顿时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咬住烟蒂上他咬过的痕迹,狠狠地,吸了一口。
  辛辣又呛喉,真不知这东西有什么好抽的。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呛得眼圈登时泛起了红。
  在他讶异的视线里,她突然踮起脚,一手环住他脖颈,拉低了他,捧住他的脸,人跟着向上。
  用力地,用力地,吻上他凉薄的唇。
  憋足了气,把刚才那一口烟渡入他口中。
  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我也早就不想当你妹妹了。”
  “……”
  沈知昼周身一震,缓缓瞪大了眼。
  随着那柔软的触感从他唇上抽离,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他心里缓慢而茁壮地滋生出来。
  跟上来的金奂和夏彤目睹了全过程,全都愣在了原地。
  晚晚抿了抿唇,回味了一下口中那股苦涩的味道,还有他唇瓣柔软的触感。
  她还通红着脸,脚跟落下去,别开脸,回头冷冷地看着金奂,一字一顿地说:
  “别缠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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