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在浴室里，听着余嘉一一会儿化身端庄的圣母，一会儿又转为干干的哀嚎，不由连起了几个鸡皮疙瘩。
等她捧着西瓜出来的时候，余嘉一已经嚎完一轮，在外头歇着，自己泡了杯茶喝。
“古装剧就是台词太拗口。”余嘉一边吃西瓜边道，“我听师兄说，徐导对演员的台词要求很苛刻，一个字都不能错。”
在余嘉一之前拍的剧里，最严格的当属《春风来》的导演李思。不过，她那时候只是演个配角，本身台词量就不大，而且李思一直让她在幺妹的整体塑造上多下功夫，要求的是神到位。
至于其他的电影，诸如《花心》、《海棠初开》这一类，因为本来就是现代剧，所以偶尔错些话，只要能和意思搭上边，导演基本都会给过。
现在碰上徐导，这明显是个神形都得到位的主，余嘉一也不抱得过且过的心理，打算狠狠下番苦功。
杨柳道：“要不我去给你买本《古文观止》吧？我听人说，把这本书背下来以后，什么古文都不在话下。”
“那我可得谢谢你。”余嘉一没好气地说，“你是嫌我台词还不够多嘛，还特地去给我买本书背！”
“不是你觉得拗口吗。”杨柳小声道。
余嘉一道：“我随口抱怨一下，没必要去买书！”她加强语气说。
杨柳不敢讲话，逛了会儿淘宝后，又默默刷起微博来。
“诶诶，这么快，媒体就摸到消息了！”杨柳激动地点到“徐鹰新片女主疑已选定”的新闻上。
余嘉一瞟一眼，道：“也有可能是炒作。”
“真的是我们早上去徐导那里的照片。”杨柳道，“新闻上说‘徐鹰新片已经启动，今天有记者在徐导办公室楼下拍到了余嘉一。这是她自跳槽上东后，首次露面，疑似来试徐鹰的新戏《旧山河》。’”
余嘉一心不在焉地说：“读读底下的评论。”
“呃……”杨柳慢慢吞吞地念，“徐鹰也没逃过烂片女王的魔咒吗？要是有余嘉一我就不看了。”
“徐鹰之前还在微博上骂别人戏烂，结果这回居然请余嘉一当女主。”
“希望嘉一越来越好，能够重现《春风来》时的风姿。”
“徐鹰带出了两位影帝影后，看来我们嘉一也要封后了！”
除了前两条，后面的评论杨柳几乎是特意挑着她的粉念的，一片赞扬声。
余嘉一明显不信只有两个人黑她，她伸出一只白嫩的手，道：“手机给我，我自己看。”
“这还有一条劲爆的！”杨柳忽然又道，“关于韩少庭啊。”
余嘉一耳朵动了动，直接抢过了手机来。
“林姝璇新男友曝光，竟是他，影界大咖。”
余嘉一蹙眉，点开新闻一看，上面配的正是韩少庭的照片。
第9章
林姝璇也是上东底下的艺人，人气爆棚的一线小花。近几年，网络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的现象比比皆是，而林姝璇就是靠演ｉｐ剧火起来的。她不像余嘉一，她虽然只活跃在电视屏幕上，但是人气高涨。又因为ｉｐ本身就有稳定的收视群体，于是她的剧，差评率很少。
这回爆出她可能早已有男友，新闻底下几乎是祝福声一片。当然，也有少数几个羡慕嫉妒恨的，说她抱上了一根好大腿。
余嘉一注意看了照片，照片里两人一前一后地从酒店走出来，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为了躲避媒体，特意掩人耳目的动作。
所以他们可能，真的是男女朋友？
既然真是这样，韩少庭对她，怎么还这么好呢？
余嘉一联想起韩少庭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颗本来还火热的心顿时被一盆凉水冷冷一浇，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实在不愿意将这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往最龌龊的方面想。什么潜规则、劈腿……虽然在娱乐圈常有，但是一把这些事和她、和韩少庭结合起来，就显得又恶心又低级。
余嘉一心烦意乱地扔掉手机，把被子盖过头，闷着睡了。
此时的韩少庭正刚从四季酒店出来，他浑然不知自己已上了微博头条，一手拎着一盒打包的东坡肘子，美滋滋地闻了闻，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车上。
一周后。
余嘉一去公司拍一则香水的广告代言。拍完以后，何玲芳特地把她留下来，说是有关于《旧山河》的事要商量。
余嘉一以为是《旧山河》的主角合同到了，忙兴奋地和何玲芳去了办公室。
何玲芳关上门，亲自帮她沏了杯普洱，坐在她对面的时候，眼里有些为难。
余嘉一霎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说事情出了什么意外？她笑了笑，试探地问道：“怎么了，何姐？”
“《旧山河》的主角人选定下来了，”何玲芳沉默了会儿，方低声道，“他们选了凌芝演女主。”
余嘉一一愣，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她才反应过来，苦笑着点点头：“哦。”
“我可以问，”余嘉一的好强劲上来，强颜欢笑地说，“我哪里不如她吗？”
“不是你的问题。凌芝，是投资商之后硬塞进来的。”何玲芳见不过她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她朗声说：“徐导还是坚持想让你来演，不过，最终没有拗过投资商。”
何玲芳叹口气：“为此，徐导也让我和你说声抱歉。”
想到这些天的辛苦都白费了，余嘉一抿着唇，没有作声。本来以为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没想到她还是一条小翻车鱼，只能在岸边扑腾几下，还是没得到上岸的机会。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觉得不服气。”何玲芳见余嘉一眉头紧皱，忙暖声说，“凌芝的背景你应该多少也听过，投资商愿意捧她，徐导也不想得罪她。这和你的演技没有关系。”
“徐导本人还是非常认可你。”何玲芳笑笑，试图扭转她的坏心情，“他还说，以后，要是有合适你的角色，他一定会力排众难请你担大梁的。”
余嘉一扯了个笑：“徐导的好意我明白。”
说是这样说，余嘉一心里终究没把这种漂亮话当真，毕竟圈里，爱放空头支票的人太多了。
前两年，还有个导演说以后每部戏都清她演女主角呢，最后一样不了了之。
何玲芳见她脸色微微好转一点，这才道：“我会继续帮你留意新戏，我们可以再接别的，一样是女一号。”
余嘉一不想拂她的好意，却仍然有点无精打采地：“好。”
“拍了一天广告，你也累，先回去休息吧。”何玲芳看出来她的疲惫，说道。
余嘉一确实想回去静静，她点头道：“麻烦何姐了。”
余嘉一刚走出办公室，手机里就接到了戴泽南打来的电话，她无力地按了接听键：“师兄。”
戴泽南的声音还是如以往一样温润：“还好吗，嘉一？”
戴泽南和徐鹰私交很好，又是《旧山河》的男主，他八成是听说了凌芝的事情，才特地打的电话。余嘉一在熟人面前，也不想掩饰了，她丧气地咬着唇说：“恐怕不太好。”
“我知道她干爹厉害，可想想，心里还是过不去。”余嘉一吁了口气。
她把高跟鞋踩得“蹬蹬”响，振振有词道：“这个角色，徐导要是请齐茵或者周鹭来演，我肯定不会抱怨什么。但是凌芝，我哪里比她差。”
“你怎么会比她差，你比她强得多。”戴泽南笑道，“这都是常有的事情，别气。我以前也被人顶过角色。你猜后来怎么了？”
余嘉一被转移了注意力，发出疑惑来。
戴泽南笑道：“那个人退出演艺圈，而我，成了影帝。”
余嘉一的神情放松了些：“是师兄太厉害。”
“忍住这一关，没准过不了多久，就能媳妇熬成婆。”戴泽南语重心长地道，“上东既然有在用心捧你，剧本的事情，其实没必要太着急。”
“徐导固然优秀，但是中国有很多著名导演。以后，还会有机会。”戴泽南靠在墙上，放轻了声音道。
刚说完这句话，戴泽南就听到助理到处找他补妆。他怕余嘉一听见，赶紧捂着话筒，把手机换了个边。然而，那头的余嘉一还是察觉出了点端倪来。
她有点歉意地轻声道：“师兄在拍戏吗？”
“如果师兄在忙，没有必要为了我的事情专程打电话，我缓一会儿就能好的。”余嘉一看了眼通话时长，体贴地说，“师兄去赶通告吧，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助理已经走到了戴泽南旁边，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道：“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余嘉一道：“好的。”
戴泽南这才挂了电话。
戴泽南平时做事没什么架子，即使当了影帝，也能和剧组的人打成一片，所以人缘很好。
化妆师见他回来的时候嘴角含笑，给他上粉时，不由打趣道：“是嫂子查岗吗？和南哥一起拍戏三个月，我都还没见过嫂子。”
“我记得，泽南还是单身。”统筹往这边望了眼，说。
化妆师滔滔不绝地和统筹叨叨起来：“黄姐，这个您就没我了解了。南哥这样，九成是有嫂子，还有一成，是有小情人。”
“就你明白。”戴泽南终于笑着开口。
化妆师咯咯直笑：“那我说得对吗？”
“对什么？”戴泽南不置可否，朝着导演的方向一指，“要上场了，再没完，小心李导过来凶你。”
化妆师飞快给他上好妆，做了个鬼脸，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第10章
晚上七点半，杨柳送余嘉一到了浪淘沙门口，余嘉一来这里参加周鹭的生日趴。周鹭曾在《春风来》中饰演女主角向晚，而后还友情客串过《海棠初开》。周鹭也得过影后，只不过她演的剧没有齐茵演的呼声那么高，所以相比而言，显得很低调。好像《春风来》整个剧组的特质就是低调。
余嘉一演《春风来》的时候，戴泽南和周鹭都照顾过她，于是她红了以后也一直和他们有联系。
周鹭的生日，余嘉一无论如何都要来捧场。她知道最近周鹭正沉迷在一个叫“阴阳师”的手游里，所以特地找人定制了游戏里头所有ｓｓｒ人物的手办送给她。
周鹭接过礼盒，上下掂了掂，笑道：“这么重，你不会是送我一盒金子吧？”
“我以后要是挖到金矿，送你一箱金子。”余嘉一揶揄道。
周鹭笑捏了一下她的腰，领她入座。余嘉一没想到苏漓江居然也在。苏漓江今天一身休闲风，右耳上还带着一个闪亮的耳钉，见到她，便很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周鹭道：“我都忘了，你们现在是一个公司的。来，我给你们安排到一起。”
苏漓江笑嘻嘻地帮着拉开凳子。
周鹭在娱乐圈混迹多年，她情商高，会做人，所以生日趴也开得分外热闹。从一线大腕到知名导演，应有尽有，余嘉一刚经过上午的事，本来还想和她说些贴心话，结果一整晚上，除了刚来时两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了一会儿，其余的时候周鹭几乎都在应付别人。
余嘉一只好和苏漓江聊天，幸好这小子活力充沛，是个话唠，两人聊天完全不用担心冷场问题。
饶是这样，余嘉一还是觉得有点熬不下去。她找了个借口向苏漓江告别，又去找周鹭，说自己得有事先走。
周鹭挽着她，眼里带点歉意地说：“今晚冷落你了，”
“说什么呢，你过生日，当然你是主角。”余嘉一笑道。
周鹭看了眼周边的人，小声道：“我也是没办法，过几天我们一定单独再聚一次。”
“没问题，生日快乐。”余嘉一一口答应，上前抱抱她。
周鹭回抱住她，说道：“我送你出去吧。”
“你这儿也走不开，放心，杨柳在外头等着我。”余嘉一道。
在人情往来的事情上，余嘉一还是很佩服周鹭，她会说话，脾气又好，这么多年几乎没和谁交恶过，而且总能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踏实感。相比自己，就没她那么厉害。
她很明白，像周鹭这样的人，有时候生日并不是为自己过的。像今天这种场合，无非就是一群人换个地方交际而已，所以对于周鹭说的冷落并没往心里去。
余嘉一不喜欢和一群不熟悉的人为了某种目的杯来盏往，干劈情操，但是总有人愿意。当她走出包间的时候，感觉世界都变清净了。
余嘉一快要走到大堂时，忽地被人叫住了。
她回头看，喊她的是个一身名牌的二世祖，看样子应该喝了不少酒，走路的时候明显有点头重脚轻。二世祖的头发被发胶服帖地固定在头上，说话时，就只能见到一个光溜的脑门在灯泡底下晃来晃去。他打了个酒嗝，嬉皮笑脸地道：“呦，这不是余嘉一，看上去比电视上要带劲儿多了。”
余嘉一上下扫视他一眼，强忍着心里的不屑问：“我们认识吗？”
“像你这样的小明星，我认识得可多着。”二世祖晃晃悠悠走过来，提了提他那爱马仕的皮带，嘴角在他松垮的面皮上艰难地划了个弧度，“我听人说，你的角儿被凌芝那丫头抢了。”
余嘉一眼角上挑，面色不善地瞥他一眼。
“还挺有脾气。”二世祖走过来，想要动手动脚。
余嘉一不由往后退了退。
“行行行，潜规则我懂，就按照你们圈里的规矩。”二世祖见她无动于衷，笑容可掬地说，“跟了我，我再帮你找新本子，保准比之前的角色好。”
余嘉一的耐心终于告罄，她踩着高跟，居高临下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扭头走了。
二世祖在后头追上来，他借着酒劲，一下狠狠地抓住余嘉一的手腕，嚣张道：“你别他妈不识抬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