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溪言觉得顾文澜一开始能忘了她也是情有可原, 要不是她太喜欢他, 对他念念不忘, 估计她也是不会记得他太久。
那会儿宿舍里老二经常调侃她, 说:“你俩就跟道友似的, 谈恋爱全靠意念, 境界高啊, 恕我等凡俗不能理解不敢效仿。”
老三自此有了句口头禅:“李温吞和顾不上心今天见面了么?”
许攸在宿舍里瞎掺和两句, 转头就问路鸣, “顾文澜什么意思?还谈不谈恋爱了?是不是以为我们溪言没人追?”
路鸣很是无奈,“我哪知道, 他向来如此, 再说他大三了的确是课业繁重, 而且李溪言不也没找他么?凭什么只怪他一个?”
许攸一时无话可说。
那天上午,溪言下了课, 正好顾文澜也在这栋教学楼,两人在楼梯口撞了个正着,脚跟定住了似的遥遥相望。
溪言身后的老二也愣住了, 然后搬出看好戏的表情。
顾文澜身边倒有位女同学,似乎跟他在说什么实验,什么培养基……
溪言心念一动,率先开口:“你……还记得我么?”
老二心想,你俩是暌别多年的老战友么?这什么开场白?
顾文澜先似笑非笑,再作苦思冥想状,接着恍然大悟地一扬眉,“啊,这位不是我女朋友么?别来无恙啊?”
溪言:“……”
他过来一把搂住溪言的肩膀,带着下楼,“这么久没见,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怎么样?”
溪言没搭腔,算是默许了。
一路上两人无话,经过学校室外篮球场的时候,溪言扭头望过去,透过铁丝网看里面的男生打篮球,一会儿收回目光,落在他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上,掌心垂着,溪言看见那只手的食指指尖有一道割痕,还沁着血丝。
她问:“你的手怎么了?”
他淡淡说:“早上削苹果的时候划到了。”
溪言想了想,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创可贴,正反两面都是素白的颜色,溪言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绕着他的手指头,缠了上去。
人潮拥挤,她却温柔。
创可贴是前几天老二给她的,说有男朋友了,这东西最好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给他用,一下子你的形象就光辉起来了。
老三说,是不是更需要备另外一样东西?
老二说,目前他俩这情形这状况,等个一百年再考虑备另外一件也不迟。
溪言心想,这说什么呢?一句话也听不懂。
顾文澜摩挲着手指头,“伤口没杀菌。”
溪言愣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他一眼,耳根热热的,又去看他的手,她手伸过去说:“要不拆了吧。”
他忽然捏住她的手指头,说:“不用,就这样。”然后收紧手臂将她搂近,他垂着脸口吻愉悦,“谢谢你啊,女朋友。”
溪言心尖发紧,心脏怦怦然直跳,没有做声。
他动了动手臂,“嗯?”
她小声,“不客气。”
身旁的人发笑。
这个人若是有心,轻易就能让人对他泥足深陷。
如今想来,溪言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能毅然决然从他身边离开,也是攒了莫大的勇气,再有就是她对他并不至于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换作现在……她不敢想。
后来顾文澜回到宿舍,那创可贴还是被他撕下来扔了,因为他一回到宿舍习惯性去洗手,忘了手上还是贴着这么个东西,那东西一沾水就作废。
未免伤口发炎,他只能撕下来扔了。
第二天晚上,顾文澜破天荒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
溪言接完电话,坐在床上沉吟片刻。
老二老三许攸三人面面相觑,然后老二摸出了珍藏已久的碳酸饮料,开瓶庆祝,“恭喜恭喜,今晚注定是一个销魂蚀骨的夜晚,我敬你一口。”
许攸蹦下床来,“过分了!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可乐?禁吃独食!”
老三正襟危坐,“此情此景,让我高歌一曲: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溪言去换衣服,下楼来看见顾文澜在女生宿舍门口旁边的花坛边上站着,四月份的天气尚有凉意,他却一身休闲,下身是浅灰色运动裤,上身是纯白色短袖,手揣在兜里,垂着脸,脚尖不知道在碾着什么。
她走过去说:“不冷么?”
他侧首,“还行,走吧。”
那晚并没有所谓销魂蚀骨,顾文澜班里聚餐,他不得不去,却又觉得无聊,于是把溪言拉上陪他,身边有个人待着,他好受些。
顾文澜在他们院系里是极为出色的人物,如今领着个女朋友到场,很自然成为众口调侃的对象。
顾文澜宿舍里那几个倒是很有些风操,没有跟着一块瞎闹。
溪言应付不来这些,索性闷不吭声,顾文澜倒是懒得搭理,众人说半天见这俩没有多大反应,也就悻悻地闭了嘴,开始各聊各的。
顾文澜坐下来最多两分钟,他就觉得无聊了,歪在椅子上,溪言坐在他旁边,他随手挑了一缕长发绕着把玩,消磨时间。
等顾文澜觉得差不多意思了,拉着她就走。
他没吃多少东西,溪言问:“你不饿么?”
顾文澜摇头,“有点困。”
溪言说:“那你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宿舍了。”
他看着她,片刻后说:“好。”
接下来半个月,两个人仍是各做各的事,上课,下课,吃饭,学习,睡觉,日复一日,偶尔互相发两条信息。
某一天溪言在图书馆里,拿着笔望着窗口沉思了半天,她想,顾文澜根本就没心思谈恋爱。
而她还太年轻,完全不知道如何去维持,加深,巩固。
五一那几天假期,溪言的宿舍里几个女孩,回家的回家,出游的出游。
许攸和路鸣要去爬山,那天两人一大早出门,其余两个女孩也没在宿舍,溪言抱着几本书去了图书馆,路上一直看手机,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在图书馆里待到天色暗下来,回宿舍的路上终于给顾文澜打了个电话。
那边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说起话没精打采。
“感冒了么?”
“有点儿。”
“你吃饭了没有?”
“没……”那边说:“你给我带过来?”
溪言说:“你们男生宿舍,我进得去么?”
顾文澜忽然拿开手机打了个喷嚏,抽了张纸巾擦鼻子,再把手机贴近耳边说:“进得来,这个时间楼下宿管大爷吃饭去了。”
溪言打完电话,拐去食堂打了个饭,又绕去医务室拿了点感冒药,她到男生宿舍楼下,果然没有在门口的值班室里见到有人影。
她小心翼翼地环视一下四周,再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溜了进去,跑进楼道也是不敢怠慢,加紧脚步上楼,幸好路上没碰见什么人,她直奔顾文澜宿舍门口敲门。
顾文澜脑袋跟狗窝似的过来开门,门外的人似乎被吓坏了,脸色更显白,他嗤地一笑,拉她进来时说:“你就这点出息。”
他宿舍里就点了盏台灯,搁在床下的书桌上,灯火有限,因此整间屋舍能见度很受限制。
“怎么不开灯啊?”溪言摸着墙想找开关。
“灯坏了,明天才有得修,”顾文澜拉了张椅子坐下,看过去时,一片昏暗出仍是能瞧见她白生生的一张脸,还有露出来的手臂和两条细腿。
溪言把带过来的饭搁在桌上,“吃了饭再把药吃了。”
顾文澜瞟一眼桌上的东西,胡乱揉着脑袋上的头发,有些犯懒,“待会儿吧。”
溪言站着,心里头把想对他说的话梳理了一遍,她发呆的几分钟时间里,顾文澜眼睛盯着她瞧了半天,她身形清瘦,站着却姿态端方,在这半明半昧里,惹人心绪。
顾文澜拍拍自己的腿说:“过来,我抱。”
溪言回神看过去,面露犹豫,“你还是吃饭吧。”
顾文澜把手伸过去,等着她,溪言没辙,过去轻轻坐在他腿上,他身形高大,她坐在他腿上,仍是比他稍矮了一些,他一只手随意垂着,右手握着她的小腿。
她的皮肤透着凉丝丝的细腻感,他来回捏着,有些放不开手。
溪言不自在地动了动,“你是不是发烧了?手怎么这么烫?”
他一声轻笑,细微的呼吸声里带着暧昧不明的意味,“不知道,不如你试下温度?”
溪言却没打算理他,他动动腿,催她快点,她抬手贴在他额头上,又摸自己的额头,说:“没有烧,温度很正常。”
“听说要额头贴着额头感觉才更准确。”
“……”
“你试试。”
“……”
溪言拧不过他,只得把额头贴上去。
他压低了嗓子说:“再近点。”
她心领神会,也不扭捏,再凑近些,吻他。
他的吻一如他的性子那般慢条斯理,游走的那只手也是不疾不徐,却又似乎意味十足,慢慢往上,却又止步于关键,像是克制,没再多一步的冒犯。
若即若离,更撩人心扉。
稍显温吞的动作间,她心中自有一番考量,忽然两只脚踢了鞋,她改了跨坐,视线纠缠在一起,一深沉一柔和,溪言倾身再次吻他……
他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热烈地回应,将怀里的人搂近些许,让她贴近自己,这举动却让她忽然受了惊吓一般,她抽了口气,轻细又急促,她稍稍滞顿,接着面红耳赤。
顾文澜了然轻笑,两手把着她的腰,配合着他的动作。
先前那几个女孩比她黏人,比她娇柔,比她……但没一个比她矜持,也没一个比她不矜持,在他小患感冒的时候,居然趁虚而入。
顾文澜觉得自己今天非得栽她手里不可了,他也不客气,挑开她短裤上的铜扣,没入……
两人在椅子上折腾了一番,他抱着她挪到了床上。
顾文澜觉得眼前这幅身子白得晃眼,他忍不住揉几下,说:“你怎么这么白?”接着腰上使了劲,“养这么白给谁看?”顾文澜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情绪,连连发狠,“给谁看?”
溪言几乎语不成调,“没有……”
他用劲,架床咿呀响,她浑shen柔软,勾住的那截精健的腰,那里有股野劲,蓄谋着。
顾文澜没想过要和她分手,至少目前没有,所以当她穿戴整齐站在床边提出这么句话来,他愣了会儿神,嘴上的烟冒着袅袅娜娜的云雾,他度不清她的神色。
他应道:“好。”
天黑没完全亮她就走了,以至于接下来那几天他还在回味,究竟念的是那晚,还是她,说不清,或许都有,但其实也就那几天的事。
他那时候,并没有非谁不可。
很多年后,顾文澜看着怀里的人,不禁感慨这是缘分,也是他的造化。
——
开学之前的一个下午,溪言带周禹去见了顾院长。
顾院长让周禹进了书房,两人在里头待了挺长时间,溪言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等,关羡陪着聊些家长里短,溪言心系著书房里的谈话,有些心不在焉。
关羡说顾院长这人吃东西挑嘴,肉只喜欢吃里脊肉,最喜欢吃糖醋里脊。
溪言心想巧了,顾文澜也挺喜欢吃糖醋里脊,她笑了笑,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就说:“顾文澜倒不怎么挑食,做什么吃什么。”
刚说到他,他就来电话了,溪言想了想,还是起身,边接起来边往门口走,顾文澜告诉她,路鸣约他今晚吃饭,让她别在外面逗留太晚,他下了班过去接她。
她刚挂了电话,许攸又打了过来。
她开门见山,“路鸣约我今晚吃饭了。”
溪言说:“刚才顾文澜和你说了句一模一样的话。”
许攸说:“他跟我说了,说也约了你们,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怕你不肯单独赴约,他要是单独找你,你出去么?”
“当然不。”许攸说完马上又改口:“去,去吧,趁今晚跟他把话说清楚,省得他再纠缠。”
溪言和她聊了一会儿,见周禹出来了才挂电话。
顾院长行事雷厉风行,一出来就直接吩咐家里的司机带周禹走一趟相关部门,去办理各项申请证明表,以及部门审核盖章等等事宜。
溪言原想陪着走一趟,但又觉得种种事项办理下来,会耽误回家的时间,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也只是让周禹有什么事再给她打电话。
司机老王让她一块儿上车来,说顺路,带她一程,到外面好打车。
溪言只得坐了上去。
晚上7点钟,顾文澜到楼下,打电话让她下去,溪言放下手机之后,对着镜子涂了一层浅淡的唇釉,拎着包下楼。
顾文澜见她下来了,赶紧背过身倚着车,深沉抽烟。
溪言敲了敲车身,说:“我来了。”
他没反应。
溪言绕过车头走到他近旁,他假装没发现她,把脸扭向另一边,溪言没好气地推他一下,回到副驾驶的位置,开门上车。
顾文澜听见声音赶紧回头,见人在车上,他无语笑笑,跟着上车。
路上碰到红灯,车停下,他侧首,见她换了个唇色,手伸过去抬她的下巴问:“你这抹的什么?红不是黄不是。”
溪言拿开他的手,“你别……”
顾文澜看她紧张兮兮的,暂时收了心不去惹她。
路鸣订了个包厢,自己早早地就到了。
溪言见到他时内心似有所感,他成熟了不少,并且是肉眼可见的稳重,但见了人还是一脸明朗的笑,让人以为他还是那个阳光少年。
“没料到,你俩最终真走到了一起。”路鸣举着酒杯说:“这就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