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东宫官员惊骇的看着太子,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能给朝臣行礼。
容瑕站起身,给太子回了大礼:“殿下,微臣有一句话,不得不提醒您。”
太子站起身,神情温和的看着容瑕:“侯爷请说。”
“陛下身体虚弱,宁王虎视眈眈,即便您有心,但是朝中很多事,也只能是无力。”
太子闻言怔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而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不敢跟他提这件事罢了。
“我又怎会不知,”太子苦笑,“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容瑕没有说话,太子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一个好的皇帝。他若是太子,这个时候就会控制住宁王,并且趁此机会掌握朝中大权,架空皇帝的权利,让这些不利的条件都变为有利。
可是太子太孝顺,太忠厚,太柔和。
这样的人,又怎么压得住朝中的大小事务,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太子若是有心,不如先拨款到受灾地区,免其赋税两年,借此安抚百姓的心?”容瑕眼神凌厉地看着太子,“当然,更好的办法是责罚宁王,让天下百姓看到朝廷的诚意。”
“可他……终究是我的弟弟,”太子为难道,“若是处置了他,父皇与母后心中亦会难过。”
容瑕面色更加淡漠:“既然这一切太子都清楚,还让微臣回朝做什么呢?”
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偏偏还要让他来扶,他又不是神仙。
就算是神仙,也不想沾一手的烂泥为自己添堵。
他要的,可不是一面烂墙。
第113章
“管家说,庄子里送了一批新鲜的小菜。”班婳走进屋子,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太子的属官一脸不忿却又不敢发作,太子的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唯有容瑕神情如常,优雅的坐在旁边喝茶。
她走到容瑕身边坐下,装作没有发现容瑕与这些人之间起了矛盾,“太子哥哥,我们好久不曾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今天你就留下来一起用饭,这位大人是……”
“下官是詹事府……”
“哦,原来是詹事府的大人,”班婳打断这个满脸不高兴表情官员的话,掩着嘴轻笑出声,另外一只手摸着鬓边的凤飞钗,漫不经心道,“看到大人现在的神情,我总是想到宫里一些教规矩的嬷嬷。当年有个宠妃身边的教养嬷嬷对我挑三拣四,我性子倔又年轻不懂事,便与这位娘娘争辩了几句,这些年一直没有见过这位娘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太子的属官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强压着心头的不满:“不知这位娘娘是?”
“好像是叫宋贵嫔还是宋昭仪的,”班婳把手捂在暖手炉上,眉眼一挑,“时日长了些,我都快忘了她叫什么了。”
宋昭仪……
太子属官脸色一变,他记得很清楚,五年前颇为受宠的宋昭仪因为得罪了某个贵人,被陛下厌弃,从此以后宫中再无这号人物。福乐郡主提到这位娘娘,是嫌他脸色不好看,影响到她心情了?
难道宋昭仪得罪的贵人,就是当年还是乡君的福乐郡主?
大冷的天,太子属官觉得自己喉咙里仿佛滑进了一块寒冰,冷得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他扭头看向太子,见太子并没有对福乐郡主有半分不满,他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这位福乐郡主他可招惹不起,到时候被挨上几鞭子,大约也是白挨了。
晚膳准备得很丰盛,每一道菜都讲究色香味俱全。容家是传承两三朝的大家族,班家世代都是重口腹之欲的,所以两家祖上积攒了不少食谱,现在两家的后代成婚,饭桌上能摆上的菜式就更多了。
太子与容瑕同桌吃过好几次饭的,以前他来的时候,容家的饭食讲究清雅养生,今日倒是与往时不同。
他看了眼坐在容瑕身边的班婳,顿时心如明镜。
太子属官坐在下首,看着这一桌子菜,只觉得心疼,这福乐郡主也太过奢靡了,竟然用这么讲究的饭食。可惜容瑕一个如月淡雅公子,竟因沉迷于女色,任由她这般讲究。
可叹可叹。
不过这些菜式味道确实很不错,他忍不住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晚饭用过,洗手漱口后,太子对容瑕道:“孤知道今日之事有些强人所难,但求侯爷能够理解孤的为难之处。”
“殿下,自古忠义两难全,”容瑕沉着脸道,“微臣以为,您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沉默着长叹一声,“我虽是明白,但终究不忍。”
容瑕轻笑一声,这声笑显得有些讽刺。
“既然太子已经这么说了,那么恕微臣无能为力。”
太子只觉得自己面上火辣辣的疼,他扭头去看班婳,她正低着头把玩手腕上的玉镯,似乎对他们的聊天内容半点都不感兴趣。太子的属官不忍太子受此等为难,开口道,“殿下,天色渐晚,您该回宫了。”
太子恍然回神,对容瑕与班婳道:“表妹,表妹夫,我该回去了,告辞。”
容瑕与班婳把太子送到容家大门口,直到太子上了马车以后,夫妻二人才转身回主院。
“太子来找你做什么?”
“他想让我回朝。”
班婳皱了皱眉:“现在朝上混乱不堪,党派林立。上次你还被陛下莫名其妙杖责,这种烂摊子,谁想去碰?更何况……”她顿了顿,“更何况宁王怎么看都不是做皇帝的料,你随他们闹去,不用管。”
“我以为婳婳会让我去帮太子,”容瑕有些惊讶地看着班婳,“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
“我怎么想没用的,”班婳摇头,“祖父与祖母曾对我说过,天下万物都是盛极必衰,衰极逢生。如今朝堂变成这样,就算你去了也改变不了太多东西,我希望你安然无事。”
几年后新帝继位,才不会被卷入那场抄家的风波中。
“祖父与祖母说得对,”容瑕笑了,“衰极逢生,这个天下总会有转机的。”
第二日一早,班婳收到了一张来自东宫的请柬,太子妃邀请贵族女眷们到东宫品茶,班婳身份尊贵,自然在受邀之列。
她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这封请柬像是太子妃亲笔书写,虽然她在书法上没有什么造诣,但是请柬下方的太子妃私印她还是认识的。
“郡主,太子妃与咱们关系一直不太好,要不咱们不去了吧,”如意担忧的看着班婳手中这份请柬,“奴婢担心她会故意为难您。”
“怎么能不去?”班婳把请柬扔回桌上,“这可是我出嫁后收到的第一份请柬,我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去。至于太子妃那里,她不敢对我怎么样。”
以石氏现在的处境,她除非脑子不正常,不然绝对不会做出让她不快的事情。
更何况她已经知道石飞仙并不是指使刺客刺杀她父亲的幕后凶手,所以她愿意给太子妃这个面子,或者说是给太子一个面子,反正她是闲不住的性格。
到现在她还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可是这件事牵涉到朝堂争斗,已经不是她轻易动手去查的事情了。但是她不甘心,总觉得这件事不查清楚,她的心里就不踏实。谁知道这个幕后黑手躲在哪里,会不会再次算计班家?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件事背后有云庆帝插手,所以她才会如此缩手缩脚。陛下想要借着她父亲遇刺的事情来打压石家,真相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甚至想要班家相信那就是真相。
“郡主,郡主?”
班婳收回神,她看如意:“把那件烟霞锻做的宫装取出来,明日我穿那件进宫。”
“会不会显得……华丽了些。”如意见过那件烟霞锻的宫装,据说是侯爷在郡主还没进门前就让人开始做了,前两日才全部完工,整件衣服美得犹如仙衣,毫无瑕疵。
若不是她亲眼瞧见,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侯爷那般淡雅的人,竟会为郡主准备如此华丽的衣衫,她还以为依侯爷的性子,会喜欢郡主穿得素雅出尘一些,而不是那些华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衣物。
“华丽才好,”班婳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看到她们想要骂我,想要嫉妒我,却不得不忍着的模样,我觉得好极了。”
如意闻言小声笑道:“您还记着她们说的那些闲话呢?”
“我又不是圣人,别人说了我闲话,我当然要记着,”班婳把口脂点在唇上,然后抿了抿唇,“女人活得那么大度干什么,那是宽恕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如意点头道:“郡主说得对。”
左右她们家郡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宫中,宁王住所。
“王妃,”宫女把一面镜子举到谢宛谕面前,“您看这样行吗?”
谢宛谕点了点头,胭脂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了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口脂让她的唇看起来红润有光泽。妆容大概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可有把女人所有的疲倦与情绪掩埋,心中的那些想法,除了自己无人可知。
“时辰快到了吧?”她眨了眨眼,让自己眼睛看起来更加有神。
“是的。”
“那便走吧。”
早春有些寒,谢宛谕身上披了一件狐毛披风,一路行来,有不少宫女太监对她行礼,这些以前让她无比享受的场面,现在却让她不能升起半分情绪。她不过是比这些宫女太监身份更高的可怜人而已,受了这些人的礼,又有哪里值得沾沾自喜?
刚走到东宫门外,她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而且还非常热闹。她停下脚步,回头望身后看了过去。
班婳被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中间献殷勤,有人夸她气色好,有人夸她衣服漂亮,她听得高兴,就赏了这些人一把金瓜子,见前面还站这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宛谕?
注意到谢宛谕脸上稍显得有些厚重的妆容,班婳没有继续往前走。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让班婳有些震惊的是,谢宛谕竟然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就进了东宫的大门。
谢宛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相处了?班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震惊了。
得了班婳上次的宫女太监更加殷勤,把班婳迎进东宫,又行了大礼以后,才匆匆退下。
“成安侯夫人还没来呢?”以为伯爷夫人看了眼四周,对身边的女眷道,“我还急着见一见这位新嫁娘呢。”
“什么成安侯夫人,”这位女眷声音有些细,笑起来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嘲讽的味道,“福乐郡主的爵位可比成安侯高,我们该叫成安侯郡马才对。”
关于称呼问题,向来是卑从尊,只是成安侯与福乐郡主这一对有些让人为难。
若称成安侯为郡马,成安侯的爵位又不低,现在虽然还没有回朝,但是吏部尚书这个职位,还挂在他的头上,更何况他还有可能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若称福乐郡主为侯夫人,也是不妥,按照品级算,福乐郡主可要比成安侯高出两级。
福乐郡主嫁给成安侯,竟是低嫁了。
“各位夫人姐姐妹妹,想要怎么叫我都行,”班婳笑着走了进来,“你们觉得哪个顺口就叫哪个,我跟侯爷都不在意这些。”
诸位女眷回头,就见妆容华丽得犹如壁画上的神仙妃子般的班婳走了进来,她们先是被班婳身上华丽的宫装惊艳,随后便反应过来,福乐郡主嫁给成安侯那般清俊的君子,还过得如此奢靡,不怕成安侯厌弃了他吗?
成安侯愿意去求娶福乐郡主已经让她们吃惊,福乐郡主还如此不顾及成安侯的想法,这也太猖狂了。
这么不想好好过日子,成安侯就算是难得的君子,又能忍她几时?
“臣妇见过太子妃,来得迟了些,请太子妃恕罪。”班婳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走到太子妃面前,对她行了一个礼。
“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快快请坐。”太子妃笑着邀请班婳坐下,“我在宫中闲着无事,就想请诸位来说说话,喝喝茶,看看戏。”说着便把一本戏折子递到班婳手里,“郡主看看有什么想听的。”
班婳随意点了一出热闹的戏,便把戏折子还给太子妃。
太子妃见她没有让自己难堪,心中大定,她就怕班婳还惦记着二妹那件事,故意让她下不来台。
戏曲刚演了一会儿,皇后派人送来了一些瓜果点心,说她身子不适,不好来凑热闹,让大家玩得开心。
皇后此举给足了太子妃的颜面,女眷们纷纷夸赞皇后心疼太子,心疼太子妃云云,逗得太子妃脸上笑容连连,连不喜欢的点心都用了两块。
茶水喝多了,女眷们就要起身去后面更衣,班婳去后面的时候,发现谢宛谕跟了过来。
身为王妃,谢宛谕出来竟然只带了一名宫女,这个宫女还是谢宛谕在闺阁中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