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说着,见魏劭神色阴沉,更是胆颤,慌忙又道:“这妇人趁丈夫不在家,勾奸夫夜宿失火,非但烧了己家屋子,还波及邻人,也算死有余辜。那个奸夫,下官已派人前去捉拿,等捉到后,必定严惩,以正风气……”
魏劭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对着窗外漆黑夜色,背影一动不动。
第98章
魏劭离城第三天。
随着最后一路随他西行的军队于今早拔走,渔阳城也从这几日的拔营骚动里渐渐恢复了往昔平静。
魏府不像别的世家大族。人口本就不杂,加上十年前的变故,如今更是简单。徐夫人朱氏走了,三天前魏劭也走了。北屋东屋便都空了出来。偌大的一座府邸,入夜之后,只有西屋这边亮可灯火,看着难免显得孤清。
小乔这几天,却过得相当充实。
魏劭走后的第一天,从去年底慢慢重新选拔上来的各管事仆妇齐齐到她跟前清报账目,随后看了下仓房,也不是全看,只是随意抽点,这样也一直忙到天黑咕隆咚,才歇了下去。
因徐夫人平常喜莳花弄草,尤其喜爱蔷薇,去岁冬,一场极北寒流突然来袭,一时保护不及,徐夫人精心培了多年的稽山重台蔷薇一下全都冻死了。莫说徐夫人,便是小乔见了也极心疼。便建议在庭院中建个花房。徐夫人当时也兴致勃勃。只是后来相继出了魏俨、朱氏之事,徐夫人自己也病倒,事情便悬了下来。
如今开了春,又得了空闲,正好可以建造花房。是以次日,小乔叫花匠同来,在北屋勘察了大半日,选了花房地址出来。次日叫来了极有经验的木工泥瓦工来,着手花房建造的事宜。
又一天忙忙碌碌过去。
今日木工就呈上了花房图样。小乔满意。指定一个能干的管事负责此事。
女君起的事,还是讨老夫人欢心的。管事自然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今天也是魏梁母亲的五十岁寿。
魏梁去年底在晋阳没有回来,如今自然更不能赶回来贺寿。魏母和朱夫人平辈,论辈分,小乔叫她婶母。是以今日又亲自去了魏梁家中为魏母贺寿。
魏梁母亲及夫人见女君亲自登门,受宠若惊,一番应酬,小乔回来已经晚了。沐浴过后,也无须像从前那样要等魏劭回,叫人早早地闭了院门,自己爬上床,一头便睡了下去。
她这几天忙东忙西,虽都是鸡毛蒜皮小事,但也费精神,实是疲了,加上寿筵里推却不过又喝了两盏酒。脑袋一沾枕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觉迷迷糊糊,睡到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一阵尿意憋醒。只好从热被窝了爬了出来,也没点灯,披了件衣服入浴房解了手,净手出来,人依旧还是有点没睡醒,半睁半闭着眼,凭感觉摸回到了床边钻进被窝,舒舒服服地再次裹紧。眼睛一闭,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忽一阵啪啪的拍门声,声音还不轻,夹杂着春娘的唤叫,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小乔顿时彻底给吵醒,吓了一跳,睁开眼睛问:“春娘何事?”
“女君快起来!贾虎贲来了!此刻就等在大门之外,奉了男君的话,要接女君同去晋阳!”
贾虎贲便是虎贲郎将贾偲,先前一路护送小乔南下北往,已经十分熟悉了。
春娘虽极力克制了,但微微拔高了尾调的说话声,还是泄露了她此刻兴奋而惊喜的心情。
小乔一怔,随即翻身朝里,懒洋洋地道:“半夜三更,我去什么晋阳?你去跟贾将军说一声。我不去。”
春娘心里急,又使劲拍门,见房门就是不开,也是无奈,怕贾偲等的急了,思忖了下,忙先匆匆赶到了大门口,喘过来一口气,道:“将军再稍等。实在过于突然,女君起身、理妆、收拾衣物,也是要费些功夫的。”
贾偲随君侯从涿郡漏夜赶了回来。此刻君侯人就等在城门口,叫他来速速来接女君,方才话递进去,也已经等了些功夫了,见女君依旧没有出来,忙道:“君侯叮嘱过的,只消先接走女君一人便可。剩下衣物,春媪你理好之后,明日再慢慢上路不迟。”
春娘自然不知魏劭亲自跑了回来,只以为他派了贾偲折回来接人,这会儿只想先拖住他,忙道:“知晓,知晓。贾将军再稍等片刻。我再去催催。”
说完,急匆匆又一路跑了进去,再拍门唤小乔。
小乔心知这回,不开门她是不会罢休了,只得起身,点了灯开门,回到床上又躺了下去。
春娘追她到了床边,一边喘气,一边苦劝:“这可不是你置气的时候!贾将军还在门外等你出去哪!马车都在等了!快些听话,赶紧起来。”
小乔只闭目摇头:“我不去。我要睡觉。”
春娘急的在床前团团转,恨不得将不听话的女君摇醒才好。忽然想了起来,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忙道:“婢那日没说,你醉了酒,并非婢抱你进来,而是男君亲自抱你进了房的。见你醉的不省人事,还说了婢几句,怪婢未将女君照料好。可见男君就算面上和你生了,心里也是疼你的!如今他人都走了三日,竟又派了贾将军回来接你,便是想你同去的意思了。女君莫要再随自己的小性子!快些去了便是。免得又惹出不快。”
小乔本闭着眼睛的,闻言一下睁开,变的滚圆:“是他送我进房的?春娘你那日怎不说?”
春娘迟疑了下,低声道:“男君叮嘱我不说的。许是他拉不下脸罢了。男君都如此了,女君你……”
春娘还在一旁苦劝个不停,小乔却没留意她在说什么了。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低头仔细回想那日醉酒之后的奇怪感觉,慢慢地,仿佛有点回过神来了。
难怪自己朦朦胧胧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当时其实也挣扎过想睁开眼睛的,只是醉的实在太厉害,根本就醒不过来。
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醒来后浑身会有那种黏腻腻的不舒服感。还有下面……
“春娘,他送我进房,停留了多久?”
小乔忽然抬头,打断了春娘,问她。
“男君停了些时候……女君还是听话!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婢这就服侍你起身!”
说着转头,大声唤人进来。
方才这么一折腾,整个西屋的仆妇侍女,早都已经被吵了起来。听闻男君突然这时候派人要接女君走了,无不诧异,正都聚在外头等着传唤。听到春娘叫,忙推门而入。
小乔心里是雪亮了。却忍不住,一阵郁闷,又一阵气苦。
虽然,她平日清醒着的时候,若他非要她履行妻子之责,她也确实不会拒绝他的。
但是那天那样的情况之下,她浑然没有知觉,他竟趁机又在自己身上发泄了一通。更不知道他当时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摆布,干出了什么下流的行径。
最最可恨,竟还要春娘瞒着不让自己知道,过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世上怎有如此无耻的禽兽男人!
“你们出去。睡你们的觉去!”
小乔抬起头,忽然说道。
仆妇侍女一愣,面面相觑。
春娘真的急了:“我的小心肝嗳——你是想急死婢吗——”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疾行的脚步声。接着,人影一脚跨入,从屏风后转了进来。
“春娘,她怎还没起身?都等了多久了?”
人随声至。魏劭已经大步地走了进来,停在那面屏风侧旁。
他的视线瞥了眼还坐在床上的小乔。话却是对春娘说的,语调仿佛不悦。
侍女仆妇没想到三天前就走了的男君,这会儿竟然又冒了出来,惊讶。
春娘也错愕了。
她以为魏劭派了贾偲回来接。
却没想到,他自己竟也来了。
只是方才,为何没在门口见到?
“男君稍安!”
春娘很快反应过来。看出男君仿佛有些不耐烦,忙迎上去安抚,“女君立刻就好……”
“春娘,你告诉他,说祖母吩咐的,让我在家守着的。我哪里都不去。”
小乔眼角风也没看一眼突然现身的魏劭,淡淡地道。
魏劭目光投向小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房里站满了人,却全都大眼瞪小眼,无一人作声,气氛安静的可怕。
春娘简直快要透不出气了。手心一股股地往外冒着汗。
“男君勿躁!”她赶紧打圆场,“女君并非存心要拂了男君的好意。只是家中诸事繁杂,一时脱不开身……”
“你们都出去!”魏劭打断道。
仆妇侍女立刻呼啦啦走光了。
春娘看男君。他的视线落在女君身上。
春娘看女君。她依然那样拥被坐于床上,眼睛不看男君。
春娘也是心力交瘁,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
等房里只剩两人了,魏劭走到床边,刚开口要说话,忽似闻到什么似的,俯身朝她凑了些过去,闻了她两下,眉头又皱了皱:“你又饮酒了?”
小乔道:“饮了。如何?”
魏劭眉头皱的更厉害:“你分明一喝就醉,醉了不省人事。如今还是一人在家。怎就不记前次醉倒的教训?”
小乔慢慢转过头,盯了他片刻,唇角微微翘了翘:“君侯是怕我又烂醉如泥人事不省,若遇上个禽兽不如的男子,会将我辱了去?”
魏劭愣了,眼底迅速掠过一丝狼狈,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的神气,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你当我想?是那日你醉倒,我好意抱你回房,放下你后要走,你自己留我不放的。只是你当时醉了,这会儿大约记不得了罢了。”
小乔雪白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最后道:“才知道我酒后乱性,是我的不是了。确实委屈君侯了。只是这会儿半夜三更的,君侯不让人睡觉,跑回来招惹我做什么?”
魏劭干咳了一声:“先前我送祖母去无终城,临走前,祖母叮嘱,说思量过后,觉得将你一人留家里不妥,要我将你带去晋阳。我觉得祖母安排有她道理。是故又折了回来,接你同去。”
小乔道:“祖母临走前,怎没对我吩咐过,要我随你去?况且我这里过的好好的,我不去。”
魏劭道:“你去不去?”
“不去。”
“去不去?”
魏劭顿了一顿,又问一遍。
“说了,不去。我要睡觉了。”
小乔不再理会他,朝里躺了下去,背对他,闭上了眼睛。
魏劭盯着她给自己的后脑勺,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忽然一腿跪在了床上,俯身过去,伸手将她捉小鸡似的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拽过一件挂在一旁置衣架上的镶狐皮长斗篷,往她身上一裹,又拿起她脱地上的鞋,捉住她脚强行套了进去,半是抱,半是拖地挟了便往外扬长而去。
身后掉了一地的下巴。
第99章 22
魏劭起先还挟小乔往前,见她不肯配合,拳头擂在自己身上,咚咚作响,这倒罢了,脚还死命抵着不肯前行,渐渐躁了起来,索性将她横挟在了胳膊里,也不管她如何挣扎和捶打,大步往着门外走去。到了马车前,在贾偲瞪的滚圆的双目注视之下,将她一把丢了进去,“砰”一声关了门。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皮毛茵垫,小乔被他这么丢下去,翻了个滚,倒没觉得疼,只是狼狈,坐起来喘着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鞋不知道丢哪里了,光着只脚。
忽然门又开了,魏劭再次露脸,“呼”的往里丢进来一只鞋,又“砰”一声,再次关门。
小乔听到他和贾偲低声说了两句话,马车就动了起来,朝前行去。匀速行了段路,小乔听到外头传来声音,似是到了西城门,爬起来扒开望窗看了一眼,见火把光中,前面有两个城卒打开了城门。
马车出了城门,速度就变得越来越快,将驰道两旁的漆黑原野和身后的渔阳城,彻底抛在了后方。
行了一夜,第二天白天也一直在路上,只中间停经一个驿舍,略做了下整休,接着继续上路,又到了一个深夜,抵达涿郡,终停了下来。说在这里过一夜。
小乔心里实是气,又这么被他像只玩具似的想起来半夜就从床上拎出来给丢进马车带走了。只恨自己在他面前根本就没半点话语权利,人都已经在马车里了,走了这么远的路,还能如何?再闹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心情低落,加上连着坐了那么久的车,中间几乎没有停顿,一下去,人就有些晕乎,又是深夜,四周黑漆漆,一句话也无,跟着魏劭便入了驿舍。
涿郡是大郡,驿舍条件也好。房里不但附浴房,驿丞得知君侯去而复返,今夜竟带了女君同来入住,立刻换了一个崭新的香木大浴桶,注满热水,供君侯夫妇消乏解解疲。
两天接连的日夜,小乔几乎都是在马车里渡过的。北方初春天气干冷,道上尘土飞扬,马车虽然封闭,内厢中难免也沾惹尘土。小乔自觉灰头土脸,见有大桶热水可洗,也算这两天路上唯一的舒心事了。便脱了衣裳入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