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渔家,那么救自己的人又是什么人?
大船,是无形的财富。可船上,却布置着旧被褥,又似乎很贫寒。
这就十分矛盾了。四娘对救自己的人的身份越发的拿不准了。
她快速的将自己的衣服先套在身上,横竖没有穿着里衣见人的道理。更何况,这船上,肯定不都是女人。见男人的话就更得慎重。
这边刚收拾利索,头发还没归拢好,门又被推来了。
连敲门都不会吗?
四娘心里有些不自在。这要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立马就想翻脸。
而且这不敲门进来的,还是一个十□□岁的大小伙子。
四娘皱眉向站在刚进门地方的人看去,身材修长挺拔,长得也算俊朗,用修眉俊目倒也不算委屈了这么个词。
皮肤不算白,用五娘的话说,就是健康的小麦色。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的同时,也将一身的气质破坏殆尽,很有几分憨厚的傻气。
四娘有些挠头,这人只盯着自己看,不进不退,杵在门口是做什么?这冷风嗖嗖的往里面灌。她浑身狠狠打了一个激灵。
那人这才恍然,十分歉意的进来,顺手就将门给关了。
四娘头上的青筋直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出格了,还将门关严实了。这是想干什么?
“刚才的那位婆婆呢?”四娘先问道。
那人挠头一笑,“你说哑姑姑啊,她正给你熬粥呢。顺便将药熬了,吃完饭就能吃药。”
那就是没有女人来,防止孤男寡女的瓜田李下?
四娘只能安慰自己,这也算是‘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吧,如今且顾不上那么多了。
“是你救了我?”四娘问道。
那人又憨厚的一笑,“是我将你从江里捞上来的。”
还真是这样!那他可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四娘郑重的行礼,“恩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什么恩公?”那人摇摇头,“我叫于忠河,不用叫什么恩公。”
四娘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那就叫恩公于大哥。”
于忠河点点头,“叫大哥好。就叫大哥。”
四娘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看着这位恩公十分的好说话,四娘赶紧道:“不知道恩公可知道昨晚,我坐的那艘船最后如何了?可有人受伤?”
“黑衣人走了。船上的人没有伤亡、”于忠河赶紧道,说完又补充道:“当然,除了姑娘你。”
四娘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家里人没事,就太好了。
不由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随后,她又愣住了。这人既然知道自己所在的大船没事,又救出了自己,为什么不将自己送回去,反而带到了这渔船上。
四娘的心不由的提起来。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于是,她看向于忠河的眼神,就带着几分探究和深意……
第152章
火盆里的火,烧的通红。两人就那么相对而站,彼此打量着。
于忠河真是没想到,自己捡回来的,还真是一个美人。跟自己想象的官家小姐真是一模一样的。
四娘被他这么看着,有些赧然的低了头。正要说话,门又被推开了,哑姑姑带着食盒走了进来。
指了指一边的桌子,示意于忠河搬到床上,又叫四娘上床坐在被窝里。
船上本就阴冷,这姑娘又在水里泡过,烧还没退,自是该小心些。
于忠河这才恍然大悟,“妹子,上去坐吧。”
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我能上床上躺着吗?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不讲究啊。
于忠河见四娘不动,二话不说,就一把将四娘抱起来,塞进被子里。四娘的脸顿时就涨红了。就是自家的爹爹和弟弟,在她七岁以后,都不会亲近的接触了。更不要说这样抱起来。男女七岁不同席,不是一句空话。
她脸红,红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嗳……你别哭啊。”于忠河将她安置好,就道:“事急从权嘛!昨晚我要是不碰触你,也就救不了你。既然已经碰过了,那么一次两次又有什么差别。”反正捡来的媳妇,他是不会还回去的。
四娘看着于忠河的眼神,都透着不可思议。她还以为他不懂这些,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在乎。说他故意在装傻充愣都没人信,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掩饰他这种‘明知故犯’的行径。
于忠河却像是没有看到四娘的眼神一般,帮着哑姑姑将饭菜摆上,才又道:“你的身体还没好,自然该好好的养着。我知道你们高门大户的规矩多,但能活着,就是幸运了,如今又没有外人,我救了你,自是不是叫人传出话,毁了你的名声。你有什么可担心。”他仰起头,憨憨的笑,见四娘好似要说话,就笑道:“妹子不是想要给家里递消息吗?我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手。你是哪家的?我随后就打发人去。”
四娘这才压下心里的不满,轻声道:“那就谢谢于大哥了。”这人虽然行为不拘小节,但眼神清正,虽然抱了自己,但是却没有感到任何猥琐和不怀好意。如果只是关切,只是性子粗疏,倒也不为过。
嫂溺叔援,权也。
她还不至于那般的迂腐。
于是又道:“家父是刚上任的两江总督。劳烦于大哥去送个消息。”说着,从脖子上取下这个吊坠,“这个坠子就是信物。”
坠子上挂着一个木雕的佛像。不知道是什么木材,乌黑如墨,散发着幽香。
这东西是爹爹给自己和弟弟的。佛像的背面,刻着一个四字。
爹爹肯定认识。
于忠河的手却僵住了。“两江……总督?”这个官位可真是太大了。
他有些愣住了。想过这姑娘出身不凡,但也没想到这么不凡。
“听说这位总督大人姓云,出身肃国公府……”于忠河紧张的盯着四娘,忐忑的问道。要真是这样的高门,自己还真就配不上。
四娘点点头,“肃国公是我的祖父,我父亲是祖父的嫡幼子。”
竟然还是嫡支的姑娘。
于忠河眼神眼里的火花慢慢的熄了下去,“前些日子,赫赫扬扬的依仗从这里路过,说是那位和亲的永平公主,也是出身云家,不知道跟妹子你是什么关系?”
四娘的眼圈马上就红了,“那是是我的妹妹,堂妹,行六。”
看来还是关系很好的妹妹。
于忠河失笑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姑娘出身如此……光是云家有两位姑娘为了这天下和亲,我就对妹子做不出挟恩图报的事。”
说着,就朝四娘抱拳行礼,“云姑娘,在下出身草莽,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四娘赶紧避开,坐着福了福身,“于大哥救了我的性命,怎么反倒说起这样的话来。”她幽幽一叹,“都说三姐和六妹为了天下,做的是高义之事。可只有至亲,才知道这里面的苦楚。”说着,她慢慢的收敛神色,“刚才听闻兄长说什么‘挟恩图报’,想来是有烦难的事。大哥尽管明言,但凡我能做到,自是不会推脱。即便我做不到,还有家父。就算家父做不到,就凭着我的面子,这天下也少有咱们插不上手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就见于忠河愕然的看着她。好似被她的口气吓到了一般。
四娘是真心感激这个人,如果能帮上忙,她真的会倾尽全力。怕他有顾虑,四娘就解释道:“于大哥还当我是说大话不成。不瞒大哥,我是云家的四姑娘,云四娘。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对大哥,我也不说假话。外面都盛传我的大姐早逝了,其实不是,她一直在宫里,是皇上身边的人。”
竟然是皇妃!于忠河心道,如果不是得宠的人,这位四姑娘也不会开口就说出这样的大话来。当然了,要是姐妹间感情不好,也不敢就做出这样的承诺。
跟皇上做连襟?于忠河摇摇头,眼前如花似玉的姑娘又离自己远了一步。
就听四娘继续道:“我的二姐是简亲王妃,即便不能惊动皇上,简亲王的那里,想必二姐姐会给这个面子的。”
“我的三姐,你是知道的,和亲去了乌蒙,她是帮不上忙,但是三姐姐跟大殿下平王的感情亲厚,平王那里,也未必就说不上话。”
“我的五妹,是辽王妃。辽王在辽东的势力,想必于大哥也有所耳闻。在辽东,辽王的话比圣旨管用。如果这些还不够,就凭着我五妹还是金家的掌珠的身份,求助金家也不是不行。”
四娘说完,就殷切的看着于忠河。这样的势力,你的事就是再大,也不能说解决不了吧。
可四娘不知道,她每说一句,于忠河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瞧瞧云家的姑娘都嫁的是什么人。
皇上,简亲王,乌蒙大汗,辽王,突浑王。
然后再加上自己,一个还没有继任的漕帮帮主?
漕帮是什么?有时候完全可以跟江湖匪类画等号的。
就凭着这样的身份,想娶一个县中小吏的闺女,都算是高攀,如今还想肖想人家这金枝玉叶?不被云家打断狗腿才怪!
啊呸!谁是狗腿了?真是被打击的糊涂了。
四娘自觉十分的有诚意,带着点急切的看着于忠河。能帮他的忙,自己走的才安心和顺利不是?
于忠河嘴角动了动,“我还有事,妹子……姑娘慢慢用,我……先出去了。”
四娘看着瞬间就窜出去的人,想叫又做不出这么失礼的事情来。只能无辜的看着哑姑姑。哑姑姑笑的一脸和善,伸出两个大拇指,相互顶在一起动了动。
就是再傻,四娘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说的‘挟恩图报’是这个意思。想拿着救命之恩,叫自己以身相许。
而自己一大通的介绍,就成了示威。他不会当做自己是想叫他‘知难而退’吧。
四娘看着饭桌上清蒸的鲈鱼,这么想到。但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意思,他貌似都被吓住了吧。
不知怎么,四娘就有点想笑。
粥的味道并不鲜美,这大概是因为所用的米并不是上等的。
但是清蒸的鲈鱼味道却极为鲜美。
于忠河出了船舱,感受着外面的冷风,脸上的滚烫才跟着慢慢的褪了下去。
他真的是有些无地自容了。
癞□□想吃天鹅肉,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
三狗子凑过来,小声的问道:“少主,怎样?”说着,他扬起下巴朝船舱的方向指了指。
于忠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赶紧吃饭,吃完饭就去找五魁,叫他给跑一趟两江总督府,送一趟信。”
三狗子一愣,继而眼前一亮,“两江总督……”他看向船舱的方向,“这回真是钓了一条大鱼……”
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会不会说话?”于忠河气道。什么钓了一条大鱼,难听死了!说的自己多么的居心叵测似得。
这完全是巧合!是巧合,好不好?
三狗子摸了摸被打疼的地方,“真要放走啊?多可惜啊。要是娶这么一位姑奶奶,谁敢跟少主叫板。那些当家的倚老卖老,难道帮主的位子还能沦到他们坐?”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于忠河又气的在三狗子的脑袋上拍了两下,“你知道人家大姐嫁给谁了吗?说出来吓死你。是皇帝老儿啊!你知道人家二姐嫁给谁了吗?说出来羡慕死你,是简亲王啊!知道人家五妹嫁给谁了吗?是辽王啊!人家的三姐和六妹是两位和亲的公主,丈夫不是大汗就是大王的。你主子我,算是哪根葱哪瓣蒜?”
于忠河说着,心里就有些郁气难平。不由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船就是再大,甲板和船舱又能搁多远?何况这本就是一艘不起眼的船。
所以,四娘在里面,将于忠河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一噎,险些被鱼刺给卡住……
第153章
四娘吃完饭,头还是有些昏沉。看着哑姑姑将双手合上,然后放在腮边,闭上眼睛。四娘知道,她这是叫自己好好的睡觉,养养精神。
其实,她还真就是强撑着。以前在家里,遇上下雪天,下雨天,都被祖母圈在屋子里不让出门的,哪怕用肩舆抬着,去姐妹们的屋子里转转都不行。如今这可是腊月天,哪怕是南边,也冷的很。天上都开始飘雪花了。可想而知这江水得有多冷。上岸之后,只怕又裹着湿衣服耽搁了半天,可不得发烧吗?
这浑身都乏力,但这毕竟是陌生人的地方,心里又记挂着爹娘弟弟,一直靠着一股子劲撑着,这会子心神一松,只觉得连眼皮都重了起来。
躺下去的时候,还想着。这位于忠河瞧着粗鲁,但也不是个心眼长歪的人。
于忠河跟着三狗子在另一个小仓里吃了饭,才过来问哑姑姑,“到底怎么样了?人家这千金小姐,咱们救过来还好,要是落下什么病,没法子跟人家家里交代,这救命之恩恐怕得打个折扣了。”
哑姑姑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于忠河,她是口不能言,又不是耳不能听,眼睛更没瞎。这心里透亮着呢。
看上人家姑娘就看上人家姑娘了,关心就好好的关心,说这么多做什么。
于忠河叫哑姑姑看的有些不自然,扭捏了半天,憋红了脸才问道:“您瞧着……”他顿了一下,伸手往船舱的方向指了指,“她……跟我……能成吗?”
哑姑姑点点头,又伸出两个大拇指顶在一起,再朝于忠河点点头。又指着一边的药炉子和药包,于忠河就明白了。这是叫自己亲自熬药,好讨好人家姑娘。
这好办啊!日久生情的道理,他当然懂。
整天瞧着帮里的兄弟讨好那些ji馆里的姑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就献殷勤吗?谁不会啊。
再说了,自己也不是献殷勤,是瞧着人家姑娘娇娇怯怯的,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别说叫给她熬药了,就是现在把心掏出来给她,也是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