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家——林木儿
时间:2019-07-31 08:34:25

  “将上好的皮子准备一些,不管是大伯娘用,还是大哥用,都是可以的。”五娘吩咐了紫茄一声。
  紫茄看着白氏做的衣服,就知道这肯定是下了功夫了。而且是亲自动的手,不是针线房的手艺。当得起心意难得。听到五娘的吩咐,就赶紧应了下来。
  二房的云家旺和云家茂,也都送来了东西。云家旺是一套首饰,云家茂是自己做了胭脂给送来了。信上说想吃田韵苑里的肉酱了。
  就连三房的云家昌,也搜罗了一匣子奇怪的种子,说是知道五娘喜欢这个,特意给找来的。这叫五娘一下子就想起六娘,眼睛就不由的湿润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过的究竟好不好?
  宋承明进来瞧见五娘的神情,就伸手先拿了帖子看来,才笑道:“想不到你跟云家的兄弟姐妹相处的还这么好?”
  当初不见得多亲近,可如今,才想起来,其实他们相处的一直不算疏远。
  对云高华和云顺恭的不喜和厌恶,并不能将云家彻底的否决了。
  “大堂哥还有些书生意气,但好在还不算酸腐。而我的这位庶长兄,有些憨蠢,但不是什么坏人。欺负人的事,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要说欺男霸女的恶事,还真是一件都不敢干的。不过,有二姐这个简亲王妃在,就是分了家,他的日子也能过。至于这个二哥,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好在本分。只要有庇护,粗茶淡饭也能甘之如饴。三房的这位堂兄,倒是个活泛的人,不过好在心眼不坏。六娘和亲的事,他也是死活不同意的。后来事情定下了,出去打探消息,又是筹措银子给六娘路上打点。虽说最后落了一个爵位,但对庶妹,做到这份上也就可以了。”五娘将礼单都收起来,“四叔他们去了江南,年礼没跟着京城这边的一起送来。我现在就想着,四叔南下,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六娘……”
  宋承明摸了摸五娘的头,他知道,五娘这是想家了。昨晚做梦还在喊娘呢。今儿看见这些东西,不免又想起京城了。
  说到底,还是没有将她的身心留在辽东。如果心里都是自己,那么这里就是家。哪怕是对金夫人的想念,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梦里还在呼唤。
  六娘的船带着仪仗,一路往南,走的并不快。
  跟着父亲到南边任职的四娘,此刻也坐在船上。窗户就那么开着,江面上的风透着凉意,刮在了她的脸上。
  笔儿正在用小炭炉给四娘烧水烹茶,就听四娘悠悠的道:“六娘也是从这里走过的吧?”
  “应该吧。”笔儿不想叫自家姑娘老想着这些事,就道:“如今江风凉,姑娘看看外面,透透气就罢了。还是先将窗子关起来吧。”
  四娘的眼神,却看着流动的江水,“这就是随波逐流吧。”那江上飘着苇草,随着水流四散,可不是如同她们姐妹,随波逐流,谁也不知道会漂泊到什么地方,将会面临怎样的宿命。
  笔儿心里一叹,几个姑娘的离开,放佛一下子带走了自家姑娘的精气神。
  其实姑娘的心思她知道。她不是因为舍不得姐妹,毕竟再亲密的姐妹,也有要分开的一天。她所说的是命运,一种无法反抗,冥冥中注定的命运。
  云顺谨躺在榻上,看着庄氏扶着丫头的手进来,就问道:“不是去看四娘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庄氏摇摇头,“这孩子心思重。”
  云顺恭就道:“咱们又不是什么狠心的爹娘,还能将她卖了换银子使?姑娘大了,这心思就琢磨不透了。三娘其实是挣前程去了,有什么好难受的?五娘就更不用担心了,别说辽王的伤受的莫名其妙,就是这冲喜也奇奇怪怪的。更怪的是,送亲的人还没出京畿,就将咱们五娘给丢了。可不几日,人家就在盛城办了盛大的喜事。咱们动身前,不是消息都传来了。说辽王妃的嫁妆如何的了得。这个别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自己还不知道?云家给的嫁妆,一个线头人家都没带。可见金夫人准备的多细致。这样的准备嫁妆,怎么可能糊里糊涂的看着闺女去冲喜?人家在辽东也过的好着呢。至于六娘,别管遇见什么,人家孩子就是个有吃有喝就知足的性子。就是他突浑再不济,也不至于供养不起。就算突浑苛待,难道金家就帮衬不了。到了乱世,人命还不如狗,能这样的活着,就算是不错了。有什么好伤春悲秋的。她这样的性子,可怎么得了。你是得好好的教一教。”
  庄氏烦躁的推了他一把,“姑娘家的一辈子,不遇上称心的人,怎么过都是受罪。”
  云顺恭就不言语了。这个世道,上哪里找处处和心意的人去。
  腊月的江上,透着寒意。
  等到了晚上,还下了雨,好似还夹杂着雪花。只是落不住,倒叫天气更阴寒了起来。
  四娘在梦里,还是五娘院子里的小池塘。那水里的各色鱼跃出水面,好不鲜活。
  突的听到一声尖叫声,“起火了……”
  她蹭一下就坐了起来。
  笔儿和墨儿陪着她,此时也赶紧先抓了衣服服侍四娘。
  三人刚站稳,船体就突然震动起来。
  主仆三人一个站不稳,就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外面有了刀剑相碰之声。
  这不是意外失火。
  “是水匪,姑娘。”墨儿出声道。声音里带着惊惧之意。
  四娘应了一声,她心里担心爹娘和弟弟,只想快点去看看。
  好容易出了船舱,一把钢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四娘顿时就有些腿软,险些摔倒。
  “云大人,投降吧。”黑衣人对着尚在搏斗的云顺谨道,“你的女儿正是妙龄,长得也如花似玉。这样的姑娘,云大人舍得我们对她用粗吗?”
  云顺谨神色大变,“戚家!戚长天果然是卑鄙无耻无出其右!”
  四娘瞬间就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水匪。而是真正的敌人。父亲此次出任两江总督,就是为了戚家而来的。没想到戚家真是无耻,竟然想到了暗杀,还用自己这样的妇孺,来要挟。
  眼看着父亲要放下手里的武器,她的心神俱裂。
  如果这样,父亲一辈子的英明就算是完了。娘亲和弟弟该如何自处,京城里的祖母又该怎么办?
  “不!爹爹。”四娘喊了一声。她知道,姑娘家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会遭遇的远远比想象的要惨烈。死了比活着或许更干净。
  她看了一眼江水,朝云顺谨笑笑。
  每个姐妹都有自己的宿命,也许自己也有吧。
  她猛地朝船边跑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纵身跳进了江水里。
  “闺女!”云顺谨的双眼瞬间就赤红。
  四娘落水前,唯一的记忆就是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喊之声。
  云家的姑娘都会水。但在澡盆里学会的游泳跟在大江里是不一样的。
  江水冰冷刺骨,身上的棉衣变得越来越沉重。想要挣扎着从水面上露出头,谈何容易?
  正在她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觉得有双手慢慢的将他拖起来,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船上的变故,却是谁也没有想到了。
  就是那挟持的黑衣人,也一时之间给愣住了。这不是他们的本意,主子也不想跟这位云大人结下死仇。可谁知道,这云家的姑娘这般的烈性。
  云顺谨带着的人手都不错,如今更是哀兵。而戚家本是想跟云顺谨谈谈条件的,所以,并没有派多少人来?再说了,这事人根本就不能多派,多了可不就打草惊蛇了。
  如此一对比,如今,竟是戚家不占便宜了。
  那带头的黑衣人打了个呼哨就带着人跳到大船下的小船上,转眼就离开了。
  云顺谨马上趴在船舷上往下看,江水平静,哪里还有一点水花。
  “四娘!”庄氏从船舱里出来,脸色煞白。她被自家老爷锁在了船舱里,根本就出不来。但是外面的动静她听得见。“四娘,我的四娘……”
  云家盛还是个小少年,他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下去找姐姐,姐姐会游泳,不会有事的。”
  云顺谨和庄氏眼里露出几许亮色,这孩子会不会游水,他们常年不在,当然不知道的。
  云顺谨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对!没错!四娘一定没事。元娘掉进寒潭,不也好好的活着……”说着,就跃进了水里。
 
 
第151章 
  “少主,你捡了个什么宝贝?”江边浅滩处的芦苇丛,悄无声息的划出一条小船来。小船上一个精壮的小伙子,站在船头上,对着涉水而来,肩膀上扛着东西的人的喊道。
  黑暗里,只听见水被划开的声音。
  “宝贝!”那人的声音传来,听着年纪尚青,他哈哈一笑,声音了带着几分得意,“这可是个大宝贝。”
  “什么宝贝?”船上的小子虽然叫着水中的人‘少主’,却没半点尊卑的追问。
  水中的人就压低声音笑道:“这可是个活宝贝。”
  说着话,就一只胳膊扛着人,一只胳膊借力,跃上了小船。
  “哎呦,俺的娘嗳……”船上的小子吓了一跳,这少主身上背的,可是个人形物,再细看,还是个女子。他啧啧有声,“就算娶不到媳妇,也不能拿个死的代替啊。我就说,张家的小桃黑是黑了点,但至少健壮。脸上虽然带着痣,但好歹能生养。痣上虽然长了黑毛,但晚上吹了灯,用处是一样的。少主你偏不同意。要娶什么官家小姐?官家的小姐是那么容易娶到的?人家看的上咱们这江湖身份?真是异想天开?可就算再怎么不济事,但也不至于捞一具女尸吧。不管这女尸生前多么的尊贵,但也只能放在牌位上供着。”这般说着,就不由的想到,前几天,他还挤兑少主说‘想娶官家小姐,除非是那种投到江里溺死的’,于是,难得的良心居然有些不安。“那些话都是我瞎说的,少主可千万别当真。您要真娶这么一个……回家葬在咱们祖坟里,那先人得跳出来不可。老帮主只怕是晚上得托梦找你啊,少主!你就听……”
  话还没说完,就被称为少主的人一脚给踹到江里去了。就见那少主附身查看‘女尸’,还不忘对被踹进江里的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啰嗦’。
  两人在江水里上下,就如同在浅水沟里玩耍。
  “三狗子,上来。别玩了。再玩下去,这真成了女尸了。”少主喊了一声。
  就见那小船微微一晃,有人从船下露出水面,轻轻一跃,就上了船。船上的人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晃动。
  “真的还活着呢?”三狗子一边快速的摇船,一边问道。
  少主‘嗯’一声,“这下你主子我真是捡到宝贝了。能被戚家追杀的人家,出身肯定不同凡响。这姑娘为了不成为人质,跳进江里,是个烈性的女子。你说这不是走运是什么?”
  三狗子咋舌:“这么好的出身,这会子人家家里不定怎么着急呢。少主你不厚道,直接将人家姑娘给带走了。这是想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去找老丈人认亲?”
  少主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的道:“放屁!你知道什么?这救命之恩不坐实了,怎么能理直气壮的叫人家以身相许。你主子至于这么无耻吗?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做不出来这事。”
  三狗子不屑的一笑,“少主,你是怕人家姑娘烈性,再死一次。不是不想煮成熟饭,是不敢煮成熟饭。”
  少主要不是看在踹下了他,就没人划船,早就一脚将他给踹下去了。
  跟主子一起长大,对主子了解甚深的仆从什么的,最讨厌了!
  “还是想想怎么遏制戚家吧!就知道在我跟前犟嘴。”少主明智又果断的转移话题,“让戚家在江面上杀人,咱们漕帮的脸往哪里搁?别以为他们是水中的霸王,咱们漕帮也不是好惹的。”
  三狗子跟着冷哼一声,“以前还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在江里走,他们在海里游。可谓泾渭分明,谁也不干涉谁?如今倒好,越发的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也是老帮主走的急,少主你还年轻的缘故。如今,是得好好的收拾戚家一顿,顺便给下面那些爱蹦跶的也立立威。”
  夜色深重,只有这艘小船在江面上,犹如幽灵一般,时隐时现,很快就消失了。
  四娘睁开眼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晃悠。显然,这是在船上。
  被子是棉布的,蓝底红花。
  那么,这肯定不是自家的船。
  自家就是丫头小厮婆子都不可能用棉布的背面。
  就是三等的粗使,也用的是主子赏赐的旧的。其实这东西,说是旧的,也都指的是七八成新的。拿到外面换银子,都够一家子一年的嚼用了。也就是冬天怕凉,被子的内侧,是用细棉布做的,柔软,舒适。
  不像是眼前的被子,虽然洗的干净,但是颜色都有些泛白了。明显是旧了。
  旧成这样也没有换,只怕是家境并不好。
  难道被渔家救了?
  四娘强撑着坐起来,才发现这确实是船舱,船舱里还点着火盆,怪不得不冷呢。
  她低头一看,身上穿着的是棉布的里衣,却也是全新的。而身边叠着衣物,却是自己身上原来的一套,想来是被人烘干了。
  正想着,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一股子冷风夹着雪片飞舞了进来。紧跟着,一身灰衣的婆子就走了进来。
  四娘看着她,见她指着外面‘啊啊’有声,她才恍然,原来还是个哑巴。
  想打探消息主意,瞬间就落空了。
  四娘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是大娘帮我换的?”
  那婆子点点头,又指了指额头,看着四娘。
  四娘摸了摸额头,还有些烫。看来自己是发烧了、就笑道:“还有点烫,不过不碍事。”能活着都是意外,这点病,真心不算什么。
  那婆子一笑,就又转身出去了。四娘还想问她,是怎么将自己救了的。想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昨晚那艘大船最后怎么样了。
  她害怕爹娘还有弟弟出事。
  这般想着,眼圈就红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是不是活着。又知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将眼泪憋回去,因为她听见甲板上有匆忙的脚步声。
  环顾了一圈,这舱房不小,就证明这船不小。
  可谁家打渔的船会有这么大的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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