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去后面拿帕子去了,结果拿着帕子出来看了一眼,自己笑了笑又放回去了,那祯禧自己带着帕子,怕给人家弄脏了桌子,帕子垫在桌子上,自己站在那里低着头吃呢,一只手还时不时的擦一擦嘴。
绝对不给人家弄脏了一点儿地方,吃好了,自己果皮都找地方扔的干干净净的,四爷在一边看着,虽说这是自己的闺女,但是自己夸起来都说好的,这么大的孩子,再没有见过比三姐儿更懂事的了。
伙计从别家店里面拿来书,四爷打开看了看,是旧书了,不是新的,新书怕是买不到的。
“就是这本了,咱们买回去,给你当字帖用,三姐儿,你该描红了。”
又把钱给了伙计,伙计给送到门口去了,“四爷您慢走,小姐您慢走,下次您给递个条子,给您送到府上去,省的您跑一趟了。”
“哎好好,好好好。”
四爷一个劲的应好,那祯禧看着这周全的,虽然没去过别的地儿,但是也觉得别的地儿没有,“爸爸,我有点知道为什么咱们都不乐意离开了,哪儿都不如家好,哪儿都不如这里好。”
别人觉得是莫名其妙的孩子气的话,但是四爷听了心里面一热,“哎呦,我的三姐儿,你最懂得爸爸的心啊,你爸爸我啊,这辈子虽然没去过别的地儿,但是想想也知道,离开了家去了别的地儿,都是吃苦受罪。”
“瞧着那些背井离乡的,不管是过得多好啊,这心里老是惦记着家乡那一口呢,不能够离开啊,离开就是要了我的命了。”
“爸爸,等我们家去了,给姨妈邮寄过去吧。”
“行啊,我们三姐儿有心了。”
爷俩不知愁的人,抱着怀里厂甸买的高档兔儿爷,又回家去拿了小贩买来的兔儿爷,给邮寄到上海去了,准保八月节的时候能收到。
大王姨娘从窗户里看到爷俩兴冲冲的回来,不由得眼里面带着酸气,四小姐也两岁大了,对着小王姨娘哭诉,“差不多大的孩子,又都是姑娘们,人家就跟那金凤凰一样的,见天的买,昨儿门口买了三个不够,今儿又带着出去买。”
两位姨娘出生在乡下,没什么见识的,还没等进城在大前门那里就被亲爹卖了,从没有正儿八经的出去逛过。
年纪不算大,只是小时候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买个兔儿爷呢,现在看着三姐儿买这许多,只觉得自己虽然没有,但是四小姐五小姐是一样的姐妹,不要跟三姐儿一样买那许多,总得有一个吧。
小王姨娘胆子小一些,“姐姐,您别气了,命不一样。”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家里老爷子亲自教导,四爷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人,四太太时时刻刻过问的,不能比。
大王姨娘只觉得命苦,“是命不好,我们姐妹命苦,被亲爹卖了给哥哥们娶媳妇,可是咱们的女儿,到底也是旗人家的姑娘,怎能跟我们一样呢。”
“都是姓那的,都是四爷的女儿,人家婚事都订好了有权有势的,咱们不比这些,只看眼前的,那么多兔儿爷,你不去要,我得给我们小四要一个。”
小王姨娘就不吭声了,她也是当母亲的,当然也想给孩子好的,只是有的吃喝,不挨冻受穷的,家里哥哥也娶上了媳妇,暂时没有多余的想法。
吃了晚饭,那祯禧在院子里摘桂花,院子里面几盆子桂花,她找那些未开的,“我给老爷子泡在酒里面,大概也是带着香味儿的。”
“三姐儿,爸今天带你出去玩,也给爸装一包香囊,挂在床前可好?”
那祯禧蹲在那里,对着窗户响亮的应了一声,“爸放心吧,明儿就给您挂起来。”
四爷就乐淘淘的,躺下来听着蛐蛐儿叫,他几罐子的蛐蛐儿,都是晚上精神的不行,挨个伺候下来,还真的是耗费心神呢。
大王姨娘小声的问四小姐,“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再来说一遍。”
“要兔儿爷,我要兔儿爷。”
大王姨娘这才满意了,“对了,就该是这样,你三姐好多呢,你要一个,保管给你就是了,不给你就哭。”
四小姐长得好看,毕竟爹妈都不丑,身材很是细致了,长得秀气,站在那祯禧旁边,倒是显得有点瘦弱了,那祯禧是个货真价实的胖丫头。
“三姐,我要兔儿爷。”
那祯禧看着是妹妹,她平日里是不太跟妹妹们玩儿的,姨娘们带着妹妹们住在小跨院里面,不太见面。
她很是谨慎的往后退一步,把手里刚掐下来的那一朵放在小碗里面,往后瞧了瞧没看到人。
“四妹妹,你一个人出来的,姨娘呢?”
四姨娘躲在窗户后面,她的窗户正对着跨院的门,能瞧得见院子里面的人。
四小姐年纪小,只记得玩儿的,“我要兔儿爷,我要兔儿爷,你给我一个罢。”
一屁股蹲在地上,哭闹不止,跟个小猫一样的可怜。
那祯禧心里面窝着一团子闷气,“走,我带你去找爸,你管我要,我是没有给你的。”
四小姐不动,只在地上打滚,心想姨娘没说爸给买,也害怕四爷,只管缠着那祯禧。
“起来了,当心弄脏了衣服,刘妈又要费心思了。”
结果哭的声音更大了,四太太已经沉沉的睡下来了,四爷一门心思在蛐蛐儿身上,耳朵里只听得见蛐蛐儿叫,叫的多好听啊,叫的声音多清脆啊,多么让人快活啊。
刘妈还在厨房里忙着洗刷,耳朵一动就撒脚丫子跑过来了,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只看着三姐儿在那里站着,一下子抱起来。
这才看到三姐儿脚底下还有个娃娃,瞪大了眼睛,“四小姐,怎地在这里,二姨娘呢?”
只当是二姨娘没看住孩子,给跑出来了,“走,送您回跨院了四小姐。”
“我要兔儿爷。”
“找姨娘买去。”
“姨娘让我问三姐要。”
到底是小孩子,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大王姨娘看刘妈来了知道要坏,紧赶慢赶过来装作是找孩子的,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到底是要脸面的,不想让个下人看不起,拉着四小姐就打,“尽管胡说就是了,一个看不住就跑出来了,跑院子里干什么呢,只当自己是仙女儿一般,人人都喜欢吗?”
“你要兔儿爷,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好命,有个--”
“姨娘,姨娘您别说了。”
那祯禧听不下去了,连声打断了话头子,这个点儿,要是老爷子听到了,又或者是邻居听到了,只管着生气或者是看笑话。
她也看出来了,这兔儿爷是姨娘背后的主意呢,四妹妹人小又什么都不知道,姨娘只管在背地里撺掇就是了。
虽然说是一家子姐妹,但是她向来是不熟悉的,只记挂大姐二姐,四太太私底下有规矩,不允许两位姨娘在三小姐面前混说话的,今儿是第一次。
“到我房里来,我拿兔儿爷给妹妹罢了。”
大王姨娘就收了声,她不懂规矩,也少有人教导,自然不觉得是丢人的事儿,乐呵呵的抱着四姐儿,“还不赶紧谢谢你三姐,再没有这么好的姐姐了。”
那祯禧不说话,她看不懂大王姨娘是个什么心思,只为了一个兔儿爷,怎么地就这样呢。
只吃早饭的时候,她跟老爷子说了,“昨儿四妹妹来问我要兔儿爷,见到我就哭闹不止,定是姨娘教的,这样要东西不好。”
老爷子点点头,“是不好,你不要跟她们说话,这是你爸爸的事儿。”
又嘱咐她,“今儿去拜访老师,要-”
“听话儿对不对?”
那祯禧笑嘻嘻的,自己擦擦嘴,老爷子已经嘱咐了无数次了,“我都知道了,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了,我去了。”
她自己圆敦敦的一个,抱着那么大一个书袋子,看的刘妈直心疼,这么小的年纪就开蒙,家里一个女娃娃不好请先生来教导,去学校又太小了。
四爷特特的去求了郎大爷,郎大爷是这一片极为有名的阔人,祖辈上积累下来的财富,极为可人,他又是乐善好施的,对于一些落魄的旗人总是诸多救助的。
因此,三姐儿是去别人的学堂里面借读的,郎大爷极为热心孩子的教育,请了名师来开设学堂,分文不取,只管孩子资质好的,来读就是了。
第15章 高开低走的王朝
“四爷,您去了,多看一看,看看学生有的大的,怕是要欺负人呢。”
“不会的,不会的,大家都是为了学问去的,谁能欺负我们三姐儿不是。”
坐着黄包车就去了,只是路上到底是老父亲的心思,买了几包点心果子,“你记得了,要是有人没有理儿的欺负人,你就跟夫子说,回来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咱们不欺负人,也不能白白的让人欺负了去。”
四爷拿着点心果子给同学散了,一个老爷们,抓着糖果满学堂里面散,显得怪滑稽的。
学堂里面的穷苦孩子不少,又是这么大年纪的,没有不喜欢吃糖的,只觉得这叔叔和气的很。
“我们三姐儿小,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多帮帮她,只管跟我说就是了,我回去教训她去。”
那祯禧捂着嘴笑,怕给四爷看到嘴里面的窝丝糖,长牙的时候,向来是不给吃糖的。
四爷带着她见过了先生,自己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才走,穿过花园的时候,自己就不动脚了,眼巴巴的看着学堂的位置。
恰好郎大爷观花,不由得哑然失笑,“你啊,你啊,这么大年纪了,怎地这样--”
怎么说呢,这样眼窝子浅,不像是个大丈夫。
四爷瞧着有人,赶紧擦了擦眼角,一看是郎大爷,郎大爷是个很富态的人,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最大的烦恼就是寻乐子,找各种乐子玩。
“是您啊,您说我这不争气不是,不说了不说了,只是孩子到底是小,放心不下。”
这话说的郎大爷也有共同语言,“只是年纪小,何苦这么早就送学堂呢,在家里开蒙便是了。”
家里老爷子也好,四爷也好,习得一手好字儿,开蒙是不成问题的。
四爷就有话儿说了,“不一样,还是要老师教导才好,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家里那胖丫头,忒顽劣了,但凡是有什么事儿就眼巴巴的看着你,小猫一样的蹭在你身边,还没你腰高呢,我下不去那个狠心。”
“这作学问啊,还是要吃苦的,严师出高徒。”
郎大爷忍俊不禁,爽朗的笑声透过院墙,震得月季花儿都摇曳着影子,投影到粉墙上,斜斜的拉长着身姿。
“您这是爱女心切啊,爱女心切,走,喝茶去。”
四爷苦巴巴的脸,他这人面相跟性格是一样一样的,表里如一,“哟,合该是我请您的,走,请您去老泰和喝茶去。”
茶馆自来是消遣时光的好地方,一盖碗茶,什么都不要,几位老朋友说说话,最爱谈时政了。
这叫得出来的馆子,都是祖辈上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才有的产业,比如说这老泰和,是老掌柜的挑着大茶壶走街串巷,一碗茶一碗茶,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攒下来的,慢慢地能摆起来茶摊子了,再后来就成了这老泰和,属实不易。
到了黄掌柜这一辈,子承父业,愈发的对老主顾殷勤周到,想着给老泰和发扬光大了另开分号。
“哟,郎大爷,那四爷,有些日子不见您们了,家里都好啊,这眼看着八月半了,我还寻思着哪天两位得空了,去家里请安去。”
八月半是大节日,黄掌柜的捡好听的话说,只听得人心里舒坦,证明啊这心里是有着老主顾的,甭管去不去请安,有这心就够了。
“掌柜的,您客气了,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您了,听说您要娶亲了,真是好事儿。”
黄掌柜的年纪不小了,合该是娶亲的,家里开着这么大一个茶馆,生意又兴隆,好些人家姑娘要嫁进来呢,黄掌柜的左挑右选,还是可着门当户对的来,娶了油盐店家里的姑娘。
这无论是什么时候,没有听说过油盐店跟开棺材铺的饿死过人的,旱涝保收。
四爷笑眯眯的,接着嘱咐黄掌柜的,“到时候可一定请大家伙热闹一下,黄掌柜的这些年也不易啊。”
郎大爷就一直乐呵呵的,他家里有的是好茶,但是偶尔也喜欢出来喝茶,听一些新鲜的事儿,思想上也需要进步的,这是极大的乐子。
刚坐下来,就有俩官差来巡查,黄掌柜的哪怕就是心里面再不耐烦,面上也得好好敬奉着,“两位爷,天儿热,赶紧的上茶。”
官字两张口,上下全靠嘴,辫着油光水亮的粗辫子,一高一矮,高的比一般人高点,矮的比一般人矮点,都是可接受范围内的极限,站在一起揣着手不停的摸着怀里的钱袋子的时候,总是看的人心里面发凉。
这么两块料子,背地里大家都喊高个叫竹竿,心里面空空没良心,衣服挂在身上晃荡晃荡的似是野鬼一般,五官出奇的瘦小细长,单看那小小的嘴巴跟小姑娘嘟起来一样可爱,只是话儿永远都是横着出来的。
胖的应该送个圆墩的称呼才是,只是这人胖的那么有特点,就跟一个圆木桶顺着边捏出来了四个褶子,高度跟宽度持平了一般。加上那脸,就跟一个发面馒头一下子摁平了一样,五官也连带着成了柿饼,以至于那小眼睛里面似乎只能看得到钱了。
“别介,黄掌柜的别忙了您,咱们哥俩就是来叮嘱您几句的,这茶馆里面的人五花八门,要是看到那些信教的拳乱,早早的报上来别声张。”
竹竿儿说完了,方墩眯起来本来就没有一厘米间隙的眼睛,“要是有知情不报的,那就是同党,一起论罪砍头吵架,黄掌柜的您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说着那被满脸横肉挤兑的无处安放的眼睛,似有似无的瞄向了柜台。
黄掌柜的陪着笑,“这不能够,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是乱臣贼子的,不消的二位亲自说,我自己就扭送到衙门口去。二位先喝口茶,大热的天儿,歇歇腿。”
他有点不是很想给钱,前两天刚来过了,眼看着生意好了点,怎么就又来要钱了,他们家里卖茶水的,从来都是小利小本,一个大子儿恨不得掰成八瓣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