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浅不依,直说他是个大忽悠,綦烨昭擒着她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赶紧给朕生个小皇子来。有子有宠有位份,可不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陆清浅一张小脸腾的红了,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仿佛陛下说了什么危险的话,她非得隔远些才能安全。綦烨昭身子一点点前倾,反而越发逼近,忽然怪笑道:“朕前日读《全唐诗》,突然看到两句,叫做‘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不知爱妃觉得应该如何解读?”
不待陆清浅回答,綦烨昭已是直接将人抱起来往屋里走,一边调笑道:“不知娘娘这花径篷门空旷了这样久,是不是也颇为想念朕这客人来?”
好一通天昏地暗的胡闹,虽是人人都猜到陛下第一次临幸后宫必是给的昭妃,却没想到他能“猴急”到午膳都顾不上。幸而无论林公公还是金橘都早有准备,将长乐宫守的铁桶一般,一点儿消息没漏出去,也没传出什么“白日宣淫”的话头来。
皇帝陛下吃饱喝足神清气爽,看着锦被中昏睡的昭妃娘娘,心中是说不出的满足。却不知他前脚出了长乐宫的大门,后脚陆清浅便睁开眼,手中一枚药丸送入嘴中嚼一嚼咽下,复又才真正睡了过去。
及晚膳时,陛下看着敬事房呈上来的绿头牌子,毫不犹豫的翻了昭妃那块。只是想想糟心的祖宗规矩,綦烨昭拦下了准备去长乐宫宣旨的太监,叫来敬事房的总管太监直截了当道:“日后昭妃侍寝都不必往乾元宫里送,朕直接去她那儿就是。”
敬事房总管听得他这句话,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皇帝宿在后宫嫔妃处并非没有过,但多是心血来潮的情之所至情不自禁。能够被翻牌子侍寝却不用送进乾元宫里,那可是皇后才有的殊荣。可抬头看看陛下坚定的眼神,大太监冲口而出的“不合规矩”四字便被生生阻在了喉咙口,根本不敢说出反驳的话。
皇帝陛下还不罢休,继续将祖宗规矩踩在脚底蹂躏:“也不必派彤史跟着去长乐宫听了,总归朕翻了昭妃牌子,你们在彤册上记着就行。”
彤册乃是记载嫔妃承宠记录的文书册子,也是考据陛下子嗣是否“合情合理合法”的重要证据。且并非每个妃嫔承宠都会被记录,唯有完事儿后陛下首肯了“留”,才会由彤史女官在彤册上留下一笔,表示陛下同意妃子孕育皇嗣。
这复杂的规矩是大祁先祖为了保证不被人钻空子混淆血脉而定下的,虽然并不是每个皇帝都严格执行,可像綦烨昭这般“敷衍了事”、“阳奉阴违”的却是头一个。敬事房总管将自个儿心里猜测的昭妃娘娘得宠程度狠狠往上提了提,毕恭毕敬的点头称是。又听陛下漫不经心道:“此事不必保密——若是有人觉得不妥,尽管让她来找朕分说。”
大太监脑门一凉,几滴冷汗落下,赶紧躬身应诺告退。至于这里的“她”说的是皇后还是太后,总管太监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
有綦烨昭明晃晃的授意,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后宫已经全知道了陛下陛下给昭妃的殊待和纵容。其实陆清浅倒不在乎这个——在哪儿睡不是个睡?说实话,她还挺想去乾元宫里传说中的大龙床上滚一滚的。
她是挺无所谓,可别人却没法儿淡定。苏月婉收到消息便眼前一黑膝盖一软,若不是两个大宫女扶的快,就能直接跌在地上。
这是打她的脸!是要置她于死地!她恨恨的锤桌,却连摔个茶盏子都不敢。伺候的宫女下人更不敢劝,一个个低着头,徒留下一片死寂和压抑。
去岁春祭因采桑礼须得皇后出席,陛下便解了她“闭宫祈福”的禁令,之后也并未再对她发难。可上有太后压制,下有昭妃受宠,她这个皇后当的简直是名存实亡。她也曾暗示过收回宫权,陛下当面不置可否,转头就揪了错处对她一通申斥。以至于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并不敢做出一点子出格的举动。
哪怕是心里头嫌恶,她总以为陛下好歹是顾忌名声的。却没想到这样一道轻飘飘的口谕,就将她逼到了绝境。作为皇后——身份是她唯一的依仗,她必是要出面劝诫皇上不得枉顾规矩乱了祖宗家法的。可她不敢,她害怕看到綦烨昭冷漠的眼神,更怕听到他嘲讽的话语,一句句揭开过往的伤痕,将两个人之间的沟壑掘的越来越深。
皇后娘娘如何纠结且不提,穆太后听到乾元宫的传话,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陛下越发成长,对她的依恋也越来越淡。虽然明面上依旧孝顺有加,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哪里又看不出呢?
她亦知道这般局面是怎样来的。穆家一朝得势,几位兄弟并侄儿们便忘了自己的斤两,虽说不上欺男霸女,可骄傲自大总是跑不了。偏他们就不明白,越是做了外戚,盯着他们的眼睛就越多。御史台一天三本的往上承折子,哪怕都是小事,陛下并不放在心上,可积少成多,总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偏去年冬至宫宴上,自家幼弟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拨,喝的半醺不醉的扯着嗓子让陛下给穆家降恩封爵。虽是立刻就有人打圆场,七手八脚的把穆七老爷给拖了下去,可那一瞬间陛下脸色难看至极,显然对穆家的野心十分不满。
历练两年多,綦烨昭已是个合格的皇帝。他不怕臣子有野心,却厌烦无才无德的裙带亲族。在他看来,穆家并无出挑的子弟,按规矩给了慕老爷承恩公的爵位已是仁至义尽,至于索要更多——那也得穆家人先有这个能耐!
若是光这样也就罢了,谁没几个糟心亲戚呢?穆家虽然拎不清,却依旧是看陛下脸色过日子,在历朝历代的外戚里算得上是好应对的了。殊不知有句话叫做“人比人气死人”,同样算是和陛下“沾亲带故”,陆家人才辈出,却主动退位让贤,执意将九门提督的位置换给了陛下培养的心腹爱将韩将军,帮着他出谋划策稳定人心不说,还奉上一份练兵册子,乃是陆家历代积累,里头字字珠玑,说一句强国至宝也毫不夸张。
陛下得了这册子正钻研,越看越觉得陆家实在是自个儿的忠臣良将左膀右臂。就在这当口,穆家三爷——也就是穆二老爷的长子,太后娘娘的三侄儿,却因抢占酒楼包间,带着一群狗腿子把陆家大爷打伤了。一边是拖后腿的表兄弟,一边是处处为自个儿考虑打算的 “岳家”下任家主,就算用脚丫子想,也能猜到綦烨昭会偏向了谁。
太后到底心疼娘家,朝堂上使不上力,便明里暗里的对付了昭妃几次。也不知皇帝哪儿来的眼线,竟是桩桩件件都被他看的明明白白,忍无可忍了兜头与她掰扯开,甚至勒令她不许在找昭妃的麻烦。
仿佛又是一个苏月婉。只这一回,躲在綦烨昭身后的女子更聪明,也更难对付。陆清浅越是表现的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皇帝陛下对她越发维护,不愿让她受到丁点儿委屈。便如今日这般动作,便是告诉所有人——包括她这位太后在内——哪怕是即将选秀,昭妃依旧是后宫里的独一份,谁也不可能与她比肩。
一夜过去,无论坤和宫还是延寿宫,都对陛下的任性妄为保持了沉默。甚至第二日众妃向皇后请安,苏月婉除了脸色越发苍白,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以至于本想看一出好戏的丽修媛都颇有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其余人更不敢在这档口上捋虎须,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一个月时间过的风平浪静,皇帝独宠昭妃娘娘,以至于彤册上全是她的名字。只这样一来,敬事房总管便发现了端倪,小心翼翼的拉过林公公询问:“您也知道,陛下不准奴才跟去长乐宫,可这一个月都记满了——昭妃就没来小日子么?”
林公公愣了愣,想明白他的意思后,心脏也忍不住噗通噗通狂跳。顾不得回答同僚的问话,他急急忙忙往前殿跑,冲到小憩的皇帝陛下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禀告:“陛下,陛下您看,是不是得派个太医给昭妃娘娘看看?”
綦烨昭被他喧闹的动静吵醒本有些不虞,听他没头没脑一句话,顿时吓的汗都出来了:“你且说清楚?你昭妃主子怎么了?”
林公公裂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晃了晃手里的彤册认真道:“陛下您可幸了娘娘一个月了,娘娘一个月没来小日子啊!您说昭妃娘娘是不是……有了?”
“一个月?”綦烨昭“腾”的坐起来,接过彤册仔细数了数,早已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彻底崩塌。皇帝陛下大笑着吩咐道:“传太医——不,叫刘御医立刻去长乐宫一趟,仔仔细细给昭妃诊个平安脉。”
一壁派人传口谕,他自个儿也醒了瞌睡,起身带着林公公往长乐宫去。陆清浅被他突然抱了个满怀还一头雾水:“好端端的这又怎么了?难不成得了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约莫是真有,不过还得等一等。”綦烨昭小心的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偏不给她句准话,气的陆清浅直要拧他的胳膊。
“要掐就掐,你别乱动。”綦烨昭一手扶着她,大无畏的伸出一只胳膊给她“虐待”。昭妃娘娘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有事儿就说,别给我来这套!”
小娘子大发淫威,夫郎也只能赔笑脸。幸而刘御医来的不慢,没让陛下被美人儿揍的太惨。
刘御医在接到陛下口谕时便有了猜测,及手搭上昭妃脉搏,清晰的触到滑脉有力的跳动,再三确认后深吸一口气,跪下给皇上磕了个头,声带喜悦的禀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昭妃娘娘这是喜脉,娘娘——有喜了!”
“果然如此!”“你说什么?”綦烨昭与陆清浅同时开口,却一个肯定,一个疑惑。皇帝陛下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你也是个心大的,自个儿一个月没来小日子都不知道么?”
“我……我忘了。”陆清浅激动的浑身发抖,扑在綦烨昭怀里似泣似笑:“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缓口气儿,再告诉我,这真的不是我在做梦。”
“这可不是白日做梦,你是真的有了,怀上了。”綦烨昭一边拍她的背,一边轻声安慰道:“好缓缓,这一次,咱们俩一块儿守着他,定会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好好儿的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科普↓↓↓↓
1、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出自杜甫《客至》: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飱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
这首诗绝对没有任何奇怪的意思(敲黑板!)宝宝们不要学綦烨昭那么不纯洁!会被打死的!
2、翻牌子和侍寝的制度参考清朝(摘自百度百科)
凡是备幸的妃子,敬事房太监都为她们准备了一面绿头牌,上边写着妃子们的姓名。待皇帝吃完晚饭以后,太监即将盘跪呈于皇帝面前。皇帝若有所属意,即取牌翻转,使牌背向上,太监退下。把此牌交给另一太监,这就是专门负责驮着妃子,把她放在御榻上的太监。届时皇帝先已躺在御榻上,被子下端散开。驮妃的太监,待其把上下衣全部脱光,用大氅裹好她的**,背到御榻前,去掉大氅,妃子赤身**由被子下端逆爬而上。完事儿后皇帝命太监进入寝处。太监则从皇帝脚下把妃子后拖而出,仍用大氅裹好,驮之而去。
第51章 晋位分(二合一)
陆清浅一阵儿哭一阵儿笑, 折腾了许久才平静下来。若不是刘御医一再保证昭妃娘娘身子极好, 只要不是动辄大喜大悲伤了身子, 否则并不用服安胎药,只怕綦烨昭能把他私库里的珍贵药材统统翻出来,唯恐陆清浅肚子里的孩子有丝毫不妥当。
容颜迭丽的女子脸上还带着泪珠儿, 嘴角却含着一抹极温柔的笑意。她依偎在他怀里,仰视他棱角分明的脸, 声音中带着梦幻和期待:“妾有一种预感, 这一回,他定会好好的来到咱们身边的。”
綦烨昭心中闪过一丝痛。旧年里陆清浅两次滑胎, 直接间接都有他的责任。看她不自觉的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抚摸, 皇帝陛下低头吻她的眉间, 认真承诺道:“你放心吧,这一回, 朕再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陆清浅的眼中划过迷茫, 复又变作清明和坚强。她目光直视陛下双眸, 小声的,却又坚定的呢喃:“不止是您, 妾也会努力的。”
綦烨昭微微一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再过不久就是选秀, 在她的孩子降生前,宫中不知道要添多少新人。而皇后和潜邸旧人也并非与她一团和气,她唯有自个儿立起来,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
陆清浅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当年我读前朝传记, 曾问过祖母一个问题,为什么有时候皇帝明明知道后妃用尽手段陷害子嗣,却并不出手阻止。我祖母便告诉我,一个妃嫔,如果没能耐在群狼环视中保住自己的胎儿,那么就算这个孩子生下来,一辈子也会受尽磨难。与其等他被软弱无用的母亲拖累,倒不如早早儿让他取了,反倒省了许多痛苦。”
“那时我是不明白的,就算女子因嫉妒而狠毒,身为父亲的帝王为何也会如此冷血?可是如今,我反而想通了。皇上之所以为皇上,先是君,后是父。子嗣血脉重要,可传承担当更重要,这是皇城之中的森林法则,只要进了这堵围墙,便根本没法儿逃脱。”
綦烨昭听的一时怔住。他也曾失去过孩子,曾以为是自己福薄,又觉得是苏月婉善妒。却从没有人这样透彻的为他把话说清楚——就像万民争夺生存权一样,身为皇宫中的孩子,从尚未出生起,就已经开始了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陆清浅抬眼看他,见他若有所思,便不再说话,直到过了许久才慢慢道:“您就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总归我有许久不能承宠,而您鲜花满园,说不得也有时运好的,在我生产前便怀上胎儿。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有人非觉得身上揣着保命符,想方设法儿的给我找麻烦,您可别怪我手段狠辣。”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这才是她要说的关键。等选秀之后,万一有谁指使着哪个低位嫔妃当枪使,到她面前上蹿下跳,她可绝不会轻饶了。
见綦烨昭表情愣愣的,陆清浅轻叹:“我不想与您生出隔阂,可也不想欺骗了您。您当我是善良无害的小白兔,哪里知道实则我也有锋芒呢?”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缓缓的转过身去,却被綦烨昭一把拽住,强硬的将她拉回怀里。皇帝陛下无奈的揉揉她的青丝叹道:“可见又把朕的话给忘了,才叮嘱过你尽管强硬些,如今你有了身孕,难不成朕还让你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