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调来乾元宫的时日不长,还没见过这样气势凌人的皇后娘娘。綦烨昭看他呆愣楞的模样恨不得亲自去踹他:“皇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你还不快去传旨?!”
小太监这才恍然大悟般跌跌撞撞的小跑着出去,还在门槛上拌了一跤,连打了两个滚才停住。皇后娘娘的脸色自然是晴转多云,眼见着就往乌云密布的路上奔了。綦烨昭急忙解释:“我真的没想去找她,都是她自己要作妖。”
陆清浅的回答是一个冷冷的“哼”字。皇后娘娘转身就走,一直行到乾元宫门口,才憋着笑小声交代候在外头的林公公:“本宫先一步回去准备午膳,你记得提醒陛下来坤和宫用膳,别忘了把大皇子也带上。”
林公公躬身点头的应了,进了内殿果然看到皇帝陛下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神游天外。总管太监胆大妄为的扯陛下的袖子:“您别难过了,皇后娘娘又没生气。”
“你怎么知道她没生气?”綦烨昭斜眼看他,复又继续维持发呆的样子:“她就是生朕的气了,她又讨厌朕了。”
听陛下这孩子气的抱怨!林公公哭笑不得的再拉一拉他,假作不解的小声问道:“可娘娘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提醒我,让我记得叫您和大皇子去坤和宫用午膳啊?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什么?等会?你再说一遍?”皇帝陛下迅速回血回蓝:“皇后让我去坤和宫用膳?”
“没错啊,皇后主子特意交代的。”林公公用力点头:“就刚刚她出门的时候亲自与我说的,边上的侍卫都听见了!”
“呵——”綦烨昭猛地呼出一口气,脸上渐渐绽放出笑容:“皇后约我去坤和宫用午膳!不行,朕得先把折子都批完,这样就可以在坤和宫待上一天了。”
说干就干,皇上精神饱满的提起朱笔批阅奏折,就算看到一两封胡说八道的折子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林公公看着他脸上始终没有消散的昂扬笑意,却无端觉得有些不安——
陛下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当着皇后的面他并不掩饰自己也就罢了,可在乾元宫里,他定会本能的收敛情绪。如今这个样子当真是么看怎么不对劲,偏御医们始终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无论林公公内心如何焦急,皇上带着大皇子驾临坤和宫,与皇后重归于好的消息算是在宫中过了明路。至于凌雪宫里那位主儿摔了一套茶盏,成了后宫笑话,自然也被众人嚼过一遍。
舒婉娘怀这一胎本就不顺,抱着痰盂呕到眼泪都出来了。偏李嫔还在院子里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野鸡就是野鸡,趁着凤凰不在家跑到梧桐树上去叫唤两句,就真以为自己成了个凤凰了?人家随便一阵风就能将你扫落在地蹦跶不起来,也不怕站得太高摔断了腿!”
她声音尖锐,非但扎了舒婉娘的心,连凌雪宫外头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听的清清楚楚。话传话话赶话,不过三两天功夫,婉婕妤就落下个“假凤凰”的外号,陆清浅听了不过一笑,转头却随意找了个由头赏了李嫔一套不错的头面。
这明示的太明了,皇后娘娘对舒婕妤的不喜从未消除过。綦烨昭全然不管这小小波澜,每日下了朝就带着折子一头扎进坤和宫,直到次日清晨再从坤和宫里急冲冲出门上朝。
可怜四宝小朋友一个人在乾元宫住了两晚,终于是闹别扭不肯了。皇帝陛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宝贝大儿子一块儿挪回来,一家人在坤和宫里团团圆圆。
只是和后宫嫔妃猜测的不同,皇帝陛下在坤和宫里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并没和陆清浅行周公之礼。不过綦烨昭一点儿不觉得烦闷,反而十分开心——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见好,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几乎再不会出现莫名亢奋或莫名沮丧到想要自毁或毁灭一切的情况。
明粹宫中,穆妃与韩昭媛相对而坐,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轻松。算计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穆心鸢本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之前因一口气堵在胸腔里,不管不顾的就答应了韩昭媛的邀请。可如今三个月时间过去,心绪渐渐抚平,甚至连那份不甘心都被盛宠冲淡,她倒是忍不住想要退缩了。
韩云衣嗤笑:“上船容易下船难,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撂手不干了,我的处境何其危险?这不是明晃晃的坑我么?”
穆心鸢讪讪道:“那我也不会告你的秘啊。你被查出来我也落不下好,咱们还是得互相守望的。”
“晚了。”韩云衣随意晃了晃手里的络子,笑嘻嘻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咱们后宫的赵更衣已经与侍卫小哥珠胎暗结,商量着怎么从宫中逃走双宿双飞呢。”
穆心鸢大吃一惊:“她——她怎么敢?!”
“啧啧,痴情女子有什么不敢的?可怜赵更衣人娇媚可人却无人怜惜,空旷之身白白守了两年还望不到头,正碰上个花丛老手慰藉她身心,她如何就不敢拼上这一把?”
“后宫守卫森严,他们不可能逃掉的。”穆心鸢忧心忡忡:“到时候……”
韩云衣却笑了:“谁让他们逃了?皇后娘娘仁慈体贴,太医院每隔十日便要为小主们请一次平安脉,我已经使了些手段,明日轮到赵更衣的,正是出了名古板的李太医。”
她颇有兴趣的问道:“你说东窗事发之时,赵更衣会不会为了保护情郎干脆一死了之?”
穆心鸢只觉得韩云衣实在是有些可怕:“你就不怕被皇后查出蛛丝马迹,将咱们牵扯进来么?”
“要是皇后真有这个本事,赵更衣就不可能有机会和侍卫勾搭上。”韩云衣冷静道:“我当然有把握明哲保身,我还得留着这条命,看皇上到底落个什么下场呢!”
其实陆清浅当然知道她的小小把戏,只是她也同样期待着这场闹剧。李太医满头大汗一脸严肃的跨进坤和宫时,綦烨昭正抱着四宝教他写字。看他神色不对,皇帝陛下随意找了个借口让教养嬷嬷将大皇子抱下去,自己却拉了陆清浅在身旁坐下,对李太医点点头:“有什么就说吧。”
李太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头发胡须皆是花白稀疏。他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的跪地低声禀告:“琦玉宫的赵更衣赵小主,她——她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我缓缓越来越心狠手辣又当又立了
其实这才是标准的宫斗女主展开?
被戴绿帽的綦烨昭……emmmm虐心虐身来一波
第77章 丑闻(第五章)
綦烨昭努力想了一会儿, 才记起琦玉宫的赵更衣是谁。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怒火:“你说什么?她有了?”
李太医瑟瑟发抖,却还是坚持着点头:“微臣反复查验, 确实是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哐当”一声, 茶盏在地上裂成碎片。陆清浅瑟缩了一下, 试探的抬头看綦烨昭的脸色。
綦烨昭安抚的拍拍她的胳膊:“后宫戍卫出了问题且怪不到你头上, 朕该好好问一问禁卫军统领廖大人才是。”
陆清浅还是有些担心:“你可千万别上去就发火,查明真相最重要。”
綦烨昭被她软语劝诫一句, 脾气倒是下来了些。皇帝陛下放柔了声音简单交代道:“这事儿你先保密,无论是何种原因,后妃私通外男都是大事。我先召见廖将军并几位暗卫首领查一遍, 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陆清浅乖觉的点点头, 綦烨昭勉强对她笑一笑, 再看向李太医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危险。良久之后, 他才轻轻挥手:“你下去吧, 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你可明白?”
李太医抖的筛糠一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坤和宫。廖大人被陛下传唤时还一头雾水, 结果才进了明光殿, 就见一个砚台迎面飞来,擦着他的额角砸在地上。
“你可知罪?”皇帝陛下声音中含着雷霆, 廖大人只能战战兢兢跪下, 磕了个头小声请陛下明示。
“朕封你为禁卫军统领,让你戍卫宫廷,不是让你的人监守自盗的。”綦烨昭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朕的赵更衣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你给朕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她感怀天地异象无媒而孕了吧?!”
廖大人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秽乱后宫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宫守卫森严,外男几乎没可能踏入陛下后宫,能够悄无声息做出这种事的,十有八九是值守的禁卫。
就算他并不知情,那也该判个监管不力尸位素餐,若是万一牵扯到他头上,别说他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再不用想,能不能保得住项上人头都不好说。廖大人到底不傻,想明白陛下将他招来询问的缘由,以头触地恳切道:“请陛下给末将三天,不,一天时间,末将一定能将那宵小揪出,绝不会影响皇家声誉!”
“朕给你一次机会。”綦烨昭坐回龙椅上冷冷道:“朕给你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你要将人带到朕面前,且不能有任何后患。否则——”
他没有说否则如何,廖将军也不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重重叩首告辞离开,回到值守班房,立刻拿了近三个月的轮值记录细细查看。
侍卫值守都有固定区域,要找出嫌犯不算太难。只是等廖将军将人选缩小到两三位时,却发现那几人全部不翼而飞,才知道事情是真的大条了。
暗卫的动作不比廖将军慢,他们查到的内容也更多。綦烨昭一边听暗卫首领的禀告,一边把桌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怀上身孕的只有赵更衣一人,但与侍卫私通的却有三人!整个琦玉宫的三名小主互相包庇互相掩护,实则都是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淫娃荡妇!
“贱人!”綦烨昭将最后一支御笔也丢在地上,用力踩上两脚,抬头大声喝道:“摆驾琦玉宫!”
琦玉宫位处西六宫的西北角,再往后是冷宫与曲苑楼,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倒成了几位小主偷情的绝佳掩护。陛下御驾停在琦玉宫门前,里头的陈采女和赵更衣缩成一团,唯有年纪最小的何宝林镇定自若,甚至有心情细细画眉,再往前殿接驾。
皇帝陛下并无心情欣赏她们的美好,直接用手掐住何宝林的脖子,盯着她的眼眸咬牙问道:“你是自己认罪,还是朕让人逼供?”
何宝林本能的用手掰他的手指,被綦烨昭一巴掌扇在脸上,索性放弃挣扎冷笑道:“如果陛下说的是婢妾找了个小哥哥相好的事儿,婢妾也没什么要隐瞒的。谁让您将婢妾晾在后宫不闻不问蹉跎岁月呢?即是您没那个能耐满足婢妾,婢妾总要想法子自给自足吧。”
綦烨昭只觉得鲜血直往头上涌来。他用力一贯,将何宝林摔在墙角,磕的一脑门子血。何宝林捂着额角依旧笑的天真:“陛下您年岁大了,还真比不上小哥哥的力道呢。”
“你是真不怕死?!”綦烨昭一脚踩在她腹部,何宝林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皇帝陛下看着一片血红,脑子里不知怎么“当”的一下,竟是抬脚一下一下,生生将何宝林踹死在墙根下。
他双眼赤红的样子太过骇人,林公公根本不敢靠近。綦烨昭结果了何宝林的性命,动作机械的往内殿的偏殿走去——他知道里头还有两个贱人,应该被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求饶声惨叫声和钝器撞击的声音交杂成让人难耐的动静。直到屋里彻底没了声音,林公公才敢探头探脑的往前挪。只他还没到门前,就见皇帝陛下一身血的走出来,冷厉的仿佛不是个活人,而是从地狱里出来的魔鬼。
綦烨昭的目光落在林公公身上。大太监几乎吓傻了,连跪下的动作都不敢有,只恨不得自己是个不会喘气的木头。
皇上的手指蠢蠢欲动的在总管太监脖颈处徘徊。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生怕陛下失智之中将林公公掐死在当场。就在这紧张氛围中,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皇后娘娘像一道风一样冲进来,不管不顾的拥抱住皇帝陛下。
“好了好了,六郎,咱们回去好不好?”皇后约莫也是害怕的,她身子微微颤抖,声音却像带着魔力,“她们该杀就杀了,别为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脏了自己的手。跟我回去洗洗干净,我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糯米藕,一会儿四宝也该下学了,你正好考校考校他的功课。”
“……缓缓?”綦烨昭的声音有些疑惑,带着干涩和沙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在看到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后迟疑了。回过头,屋里一片狼藉,并两具看不出形状的尸体倒在地上。綦烨昭一手捂在嘴边,轻轻推开陆清浅,扶着墙角剧烈的呕吐起来。
皇后娘娘劝了好一会儿,总算将皇帝陛下劝到了坤和宫里休息。綦烨昭像个孩子一样搂着陆清浅的腰不愿挪窝,恨不得和陆清浅做个连体婴儿。
陆清浅难得纵容他,连与他说话的声音都柔了好几度。便是綦烨昭突然神经质的挥开摆桌布菜的宫女,连桌子都差点掀翻,皇后娘娘也不过是让人重新做一份来罢了。
綦烨昭知道自己这样子有问题,他知道自己是失控了。只要闭上眼,就是自己用灯台残忍的将两个姑娘生生刺死的样子,以及满地鲜血与刺鼻腥味。
只有抱着陆清浅,他才能得到片刻安宁。他发现自己痛恨和害怕与任何人接触,尤其是女人——除了他的缓缓,所有女人身上都那么肮脏,怎么敢在他面前晃悠?
偶尔清醒时,他明白自己是应激过度,至少坤和宫里跟了皇后多年的宫女们都是好的。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若不是有陆清浅在一旁安抚,只怕这时候宫外已经传出“皇上疯了”的闲言碎语了。
“对不起,缓缓。”他疲惫而歉意的拉陆清浅的手:“我这样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就哽咽了:“你别让我走好不好?只有你能救我了。”
皇后娘娘低下头,轻轻吻他的额角:“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忘了?我说过的,我不会离开你。”
“嗯。”綦烨昭靠着她的肩膀闭上眼,样子比四宝更乖巧一些。陆清浅随意摸着他的发顶,小声与瑞秋商量:“他这个有点刺激过度了吧?”
瑞秋小姐亦是无奈:“完全没想到会有何宝林这样的狠角色啊,不然他最多病情加重更加暴戾,对你的依赖性更强,但绝对不会出现异性恐惧症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