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你提前让他废掉,你当皇太后垂帘听政。要么救他一回,等四宝大一些再让他去死。我的建议是后一条,毕竟就处理政务来说,他确实比你强得多,最好还能教导你儿子几年,免得他小小年纪辛苦的很,一个不小心还要变成权臣手里的傀儡。”
瑞秋的建议可以说是非常可观了。陆清浅想了想,也只能点头应允,接过管家大人给的一管喷雾,冲着綦烨昭口鼻位置摁下去。
皇帝陛下告病辍朝五日后,终于活着出现在朝会上。除了脾气更阴冷些,他的表现和平日并无太大异样,让大臣们总算松了口气。至于他对宫中惨案栽赃到在逃的几名侍卫身上,又随意捏了罪名将何家陈家赵家下狱问罪,朝臣们也觉得没毛病——无论哪个男人遇上被戴绿帽这种尴尬事情,总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找人宣泄火气的。
第78章 四年(第六章)
自琦玉宫的惨案过后, 陛下许久没翻了牌子,只日日歇在坤和宫, 哪怕碰上皇后小日子也不例外。彤册上虽然一连串的写着陆清浅的名字, 然林公公和坤和宫的大宫女却是心知肚明, 皇上并没有和皇后燕好, 只是每天晚上不搂着皇后入睡,他就会被一连串噩梦惊醒, 睁着眼直到天亮。
后宫风平浪静的更像是一片死寂,一直到十二月末婉婕妤生下五皇子才稍稍泛起些波澜。不过陛下并未莅临凌雪宫,是皇后守着看她生下孩子, 再依着规矩以孕育有功晋封她为昭媛, 封号依旧是“婉”。
虽是得了皇子又晋了位份, 后宫嫔妃却并不将她放在眼里。盖因就在她生产的前两天, 陛下终于定了舒京兆的罪名, 将他剥夺官身贬为庶民。就算婉昭媛十二分争气的为陛下平安诞下皇子也没能让陛下改变决定,一个没有家世支撑没有帝王恩宠的妃嫔,就算位份再高又有什么用?
婉昭媛并不理会外界纷纷扰扰, 安安静静的带着四公主和五皇子过小日子。陆清浅虽是看她不顺眼, 却不会克扣了陛下的子嗣,有她明着放话下去, 婉昭媛在凌雪宫过的并不差。
翻过年去, 皇帝陛下又开始陆陆续续的临幸后宫,只是并不如往年那样在意,可能一个月里除了歇在坤和宫的时间, 也就翻三五次牌子罢了。而侍寝的人选几乎不是穆妃就是韩昭媛。
皇后娘娘私底下又与他吵一架,原因竟是陛下每回在坤和宫里,虽与皇后亲密无间,却并不行周公之礼。綦烨昭捂着眼睛坐了许久,终究是说了实话:“我对你——不行。我总觉得自己太脏,根本配不上你,怎么可以让你也跟着脏了。”
陆清浅沉默许久,再也不问这个问题,夜里却将他抱的紧紧的,肌肤相贴的慰藉他受伤的心灵。綦烨昭只觉得又愧疚又暖心,对着陆清浅越发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她的不喜,被她彻底抛弃。
外人并不知道坤和宫里的小秘密,皇后娘娘依旧是所有人眼中盛宠不衰无人能及的主儿。且随着大皇子年纪渐长,慢慢显露出高人一等的聪慧明理来,皇帝陛下却没有丝毫忌惮,反而对他更加宠爱,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再无人敢质疑皇后和大皇子的稳固地位。
这般四年时间过去,到天德十年,綦烨昭下旨改元,自此称为开运元年,随后封年满六周岁的大皇子綦堃砚为太子,迁居前朝的太子东宫,配备太子所需僚属。作为对朝臣的妥协和交换,被提及了无数次的选秀到底是再次开启,由户部、礼部和内务府协同,在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选拔淑女入宫为妃。
陆清浅看綦烨昭讪讪的神色,反过来安慰他:“你后宫也是该进新人了。”她掰手指算道:“我们潜邸旧人且不提,一个个的年纪都不轻了,上回选秀进来的妃嫔除了穆妃韩昭媛和舒氏,就剩下李嫔安淑媛和一个小答应,朝臣们看不过眼劝你选秀也是有的。”
上一次选秀一共进了十三个新人,死在生孩子上头的就两个,又有被贬为良人的周氏和太后灵堂上意外小产的吴常在先后病逝,以及琦玉宫里一口气死了仨,如今留下的就这么小猫小狗三两只,皇帝陛下的后宫也确实是少得可怜。
綦烨昭意兴阑珊的摇头:“那些女人不是自己冲着朕的地位来的,就是她们家族冲着朕的地位想方设法将人塞进来的,朕对这种人没兴趣。”
陆清浅无奈的看他——这三四年时间里,他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发间斑驳银丝已经盖都盖不住。皇后娘娘捏了捏他的手背轻声道:“就当找个乐子吧,我总希望你能高兴些。”
“我——”綦烨昭想说自己没事,可他就算自欺欺人,也骗不过最亲近信赖的陆清浅。他破罐子破摔般点点头:“好吧,选秀就选秀。”
皇后娘娘将这个并不让人愉快的话题带过,转头说起陆家的事儿:“听说你要让我二哥当户部尚书?我三哥去年才被封了兵部侍郎吧?他们同殿为臣是不是太扎眼了?”
綦烨昭来了些精神,哭笑不得的点头:“你二哥也是这么和我推辞的,我到底没拗过他,已经答应让他去商务部了。”
“可我四哥不是在船舶司当总司?”陆清浅还是担忧:“他们这样扎堆的管着国库的银子进项,是不是不合规矩?”
“你呀,就是太合规矩了。”綦烨昭好笑的拉她的手:“我几位舅兄将神农稻育出来,你可知这是多大的功劳?别说封官,给他们封神都使得。偏你家老太爷和两位老爷压着压着不肯让他们领功劳,你这小没良心的还帮腔唠叨我,硬是让我把舅兄们放在皇庄压了两年才让他们松口封个实职。”
“这种赚名声的事儿本来就应该放在你自个儿头上。”陆清浅不在意的撇嘴:“哪怕你拿自己天子的名头说话,说得了上天庇佑赐下祥瑞呢,好好儿的提我哥他们做什么。”
这个问题两人讨论过多次,綦烨昭懒得再和她解释天下人都知道是陆家两位爷从川蜀找来稻种才种出了“神农稻”的事儿来。略过这几位不提,皇帝陛下又点了陆重杨来说:“你三哥在边境接连胜仗,军威军功都够封侯了,也是你们一家人这不肯那不让,差点儿连个兵部侍郎都给辞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陆清浅捂嘴轻笑:“那也不能把钱袋子都塞我哥哥们手里啊。”
“实在是没有别的得用的人。”綦烨昭认真道:“你几位哥哥在民间走过,我的新政也是他们率先相应,船舶司也好商务部也罢,他们比别人玩得转,我不用他们倒是用谁去?”
看陆清浅还要再劝,綦烨昭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唇:“举贤不避亲,你可是我的贤妻。”
贤惠的皇后娘娘只能将他的手拉下来:“好吧好吧,你爱怎样就怎样。”
她铺开纸笔一壁写字一壁问:“刚刚说到选秀我倒是想起来了,要是新人进宫,是不是后宫这些老人该晋一晋位分?”
皇帝陛下想了想无所谓的点头:“你想给他们晋位也行。”
“那就都晋一等吧。”陆清浅拍板道:“韩良仪我要给她多晋几等,毕竟是后宫中最和我玩得来的人,跟我交好了总要有点儿好处的。”
綦烨昭自不会阻拦,他想了想道:“那就干脆封个贵嫔吧。”
陆清浅写字的手一顿,放下笔掰手指:“嫔,充仪,贵嫔——连升三级啊?”
“有什么关系呢。”綦烨昭笑着扯过她坐上的纸笔将贵嫔两个字写在韩素香的名字后面,“总要让她们明白,伺候皇帝不过按规矩上位,伺候好了皇后娘娘才能过风光日子啊。”
“去你的吧。”陆清浅用帕子拍他,索性指使他将别的位分一块儿填了:“宁妃穆妃晋位四妃,就封贤妃和敬妃吧。丽昭容婉昭媛和韩昭媛封妃,你准备给韩昭媛封个什么封号?”
“宜妃?”綦烨昭随意道:“左不过就那几个字,寓意太深的她也担待不起。”
“宜妃挺好的。”陆清浅点头:“武修媛晋武婕妤,李嫔晋李充媛,安淑媛晋安贵人,梅答应——你说你怎么就给她封了个答应?没答应没答应,叫了都没答应,难怪是个不得宠的。”
“梅答应封梅常在,就这样了。”綦烨昭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纸笔交还陆清浅:“封妃以下的让人拟懿旨吧,上头几个我回头叫礼部尽快办了。”
陆清浅将人再点了一遍,却是无奈的摇头笑了:“偌大后宫的妃嫔不过两手之数,陛下您可真是亲政爱民不耽女色。”
綦烨昭怔愣了一瞬,再看向陆清浅时又多了一丝歉意:“原本有你一个就尽够了,谁让我——”
谁让他有了心理障碍,再也不敢临幸他心爱的女人,只能在别的女子身上发泄欲望呢?
陆清浅的笑容敛了些,表情更温柔:“又不是你想这样,又不是你的错,别总觉得对不起我。你知不知道,每回看到你对我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其实——”
她眼圈儿微红,哽咽的说不下去话。綦烨昭将她拥进怀里,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掉下来:“缓缓,我知道错了,你别离开我。”
“傻瓜。”陆清浅在他怀里破涕为笑,“忘记我说的话了么,我这辈子都会陪着你,绝对不可能离开你。”
她故作轻松的玩笑:“我明明一点儿不凶,你后宫妃嫔莫名其妙惧怕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怕我啦?”
“我不是怕你,而是怕失去你。”綦烨昭的胳膊紧了紧,用力抱住陆清浅纤细的腰肢:“我真怕你嫌弃我,就像当年那样关了宫门不见我——那我可怎么能活下去?”
“再不会了。”陆清浅轻叹:“以后我都好好的宠着你,连四宝和小五小六都退一射之地,你可满意了?”
皇帝陛下柔软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哪怕是亲生的儿子闺女,哪怕他自己能把人宠上天,也绝不能分了他在皇后心里占据的地位。
第79章 散布(第七章)
因有旧例在前, 陛下给后宫妃嫔晋位的旨意并未受到任何阻拦。礼部飞快的赶制出金印宝册,内务府也殷切的将需要添置的人手份例清点出来, 以备皇后娘娘随时调度。
明粹宫中, 韩云衣看着不请自来的舒婉娘, 脸色算不上好看:“婉妃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串门子了?咱们平日里可连个点头之交都不算不上吧。”
舒婉娘并不与她虚以委蛇, 而是开门见山的将一盒胭脂轻轻放在桌上:“宜妃姐姐不必说的这样生分,咱们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只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再过两三个月便有新姐妹们要来,您可想好了拿什么当做见面礼?”
她手指在胭脂上轻敲,意义不言而喻。韩云衣嗤笑:“如今陛下的爱宠已是稀薄, 我好好儿的凭什么还要和别人分宠?”
“若是敬妃娘娘说这话, 我约莫是会当真的。可您那里是看重宠爱的人?”舒婉娘眼中闪过一抹并不掩饰的戾气:“您和她同盟, 只会被她的犹豫怯懦毁了。只有咱俩才是抱着一样的想法在这后宫里头活着的, 您说对不对?”
“并不。”韩云衣不给面子的摇头:“你的恨是求而不得, 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我单纯是因为恨。你想要做的是复仇,而我要做的是毁灭。”
“但是殊途同归, 大可以求同存异。”舒婉娘将胭脂盒扣在桌上认真道:“您夜里侍寝, 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别扭恶心?”
韩云衣有一瞬间的迟疑。每一次被皇上翻牌子,实则她内心都是极度抗拒的。不仅仅是因为陛下的虚伪欺骗, 还因他这几年来折腾的手段越发狠厉难堪。经历了好几次被弄伤、甚至差点被掐死的折磨, 韩云衣是真的有些怕了被皇帝叫去侍寝。
舒婉娘自然不会错过她的犹豫。她轻笑一声道:“无论是复仇还是毁灭,咱们用上落嫣花不就是想废了他么?您又何必劳神费力的自个儿上?大可以趁着这次选秀收拢些小姑娘当枪使嘛。”
“果然还是你的心肠最狠了。”韩云衣与她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和果决。舒婉娘伸出手掌:“那就这么说好了?”
两只白皙的手掌轻拍, 同盟就此达成。明粹宫里的落嫣花长了四年也没有变得更粗壮些,依旧稀稀拉拉的开着花儿,仿佛时光从未在它上头留下任何痕迹。
婉妃和宜妃突然玩到一块去,还兴致勃勃的做起了格式胭脂水粉,皇后娘娘自然是会稍微关注一会儿。
其实不止是陆清浅,别的妃嫔也都察觉出些不对劲,毕竟韩云衣和舒婉娘的关系虽说不上差,但绝对没有好到这种闺中密友的程度。
可她们真的就是每日在御花园里采摘各种花瓣花蕊,按照配方做面脂口脂罢了。甚至宜妃还大大方方的找了太医查验,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都是要往脸上摸的东西,后宫女子最重要的也就是这张脸了,哪怕本宫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还是不敢失了慎重,非得查一遍保证不会伤了肌肤才行。”
太医得出来的结果自然是除了工艺粗糙外再没有任何问题。韩云衣对此不以为意:“本宫也不是专职干这个的,再说熟能生巧,多做几次总能做到最好。”
偌大的御花园有的是花儿粉儿的给她们浪费,宜妃婉妃的手艺越来越好,只是多出来的脂粉也着实不知该往哪里放——扔了太过可惜,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可有了新的更好的能用,这些差一线的又实在不愿意往脸上抹。
恰逢选秀结束,十余位新人进宫。这一次选秀皇帝将“拼爹”的规则进行到几乎直白,入选的都是家族殷殷期盼着送进来的姑娘。而所谓“上赶着不是买卖”,綦烨昭将她们的位分压得极低,最高不过封为才人,一水儿的都是小主。
既是来了新人,高位妃嫔们少不得要有些表示。皇后和敬妃财大气粗,直接给了金银珠宝首饰。婉妃却因着囊中羞涩,只得将自己做的胭脂充作见面礼送与她们。
少不得有人私底下说酸话嘲讽两句,偏宜妃觉得这主意十分不错,效仿婉妃的法子将自己宫里屯的脂粉全都散出去。小主们的妆奁里几乎都添了两三样的面脂口脂香粉香薰,而她们自不敢嫌弃高位妃嫔的“心意”。更何况婉妃子女双全,宜妃圣宠仅次于皇后,她们且恨不得沾一沾这两位的好运气。
陆清浅当着綦烨昭的面开玩笑般将这事儿提过一回,看他不以为意,她也就撂开不管。反正她是督促过太医院将脂粉检查过再给小主们用的,总归她也不懂药材,她也不知道什么落嫣花,太医说那些东西没问题,那就当没问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