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便是既想两边的好处都捞着,又不想有风险,齐公子,当真是好心思。”执起茶盏,轻抿一口那未赤色的清透茶水,当真是香气醇厚。
他麻利的为我添了水,动作行云流水,长睫垂着,在脸上下投着微微的影子,忽然抬眼看我,理直气壮道:“是啊。”
我一时忍不住笑了两声,他也跟着咧嘴,真的笑起来倒是当真好看。
“宫里可知你如此心思?”我停下了笑意,心中暗暗鄙视此人,哪知道问话的声音也有些凶狠,困境竟能逼我如斯。
许是我的语气,他微微一愣,“那个女人自然不知道。”
我蹙了眉,心道:他竟称皇后娘娘那个女人,怕是有些旁的关系,“那齐公子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放心同你这等人合作?”
他单手执起翠绿的茶盏,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微微躺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睨着我,显得慵懒而自信,“在下不才,却也清楚你们将军府的商事情状,这等紧要关头,想要赚钱,你们便只能找我。”
倒确是实话,不过这态度,怕是要将军府吃些亏的。“怎么?齐公子是瞧着将军府要没落了,好顺着压榨一把么?”
他突然笑出声,“若是将军府将来发达了,那我岂不是没生意可做了?我不会干这等蠢事的。”
我轻哼一声,笑笑却没说话。
他却缓缓的凑近了我,眸子仔仔细细地瞧着,神色还很郑重。那距离和眼神叫我很是不舒服,他却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幽幽地开口道:“你很怕我么,容韵。”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夹杂着茶香味撒到我脸上,我意识到不妥,便猛地往后一退,却正好应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退回去,坐正,浅白的衣裳上都多了两道褶子,笑道:“你竟果真是怕我的。”
我蹙蹙眉,心道:这个人,有些讨厌。
“齐公子说笑了,不过男女有别。方才,您不小心,离小女子太近了罢了。”我故意将“不小心”三个字说的很重,直白的在讽刺他。
他却嘴巴扯得更开了些,笑声大且爽朗,很是恣意……
啧,此人当真是讨厌啊。
在我额角第三次跳动之时,他终于停下了笑声,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道:“其实齐某人一直没料想到,那么精明的李老爷子会把府上这些个商事交给你。”
我眉头微蹙,却是将此话听进去了,“哦?那李公子期许之人是谁?”
他抬起手,又给我续上茶水,手指在翠玉间显得更为白皙。口中淡然道:“李墨寒。”
“我来同他来又有何不同?”我突然有些疑惑,这同他之前的一番言语,似乎有些相悖。虽有疑虑,却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却很是郑重,眸子里的笑意突然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云淡风轻开口,“自然不同,容韵姑娘你来便是代表将军府来谈生意的,而他来,则是代表太子殿下来谈合作的。”
他这一句声音铿锵,仿佛字字掷地有声。将我心里震得久久不能平息,我定定的看着他,强忍着勉强控制住自己表情。
“怎么?”他面上装得无辜,“难道是齐某人失言了?容姑娘不会还不知道李墨寒早就投了太子一档吧?”他故意把声音压低了,当真是令我厌烦至极。
我自然不会相信他向我言明此事,只是一时失言。瞧他的模样,此事定是真的,却也需从长计议。
我冲他定定地开口,“齐公子,从刚才开始,我便想提醒你了,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称呼我一声“三少夫人”,而非容姑娘。”
瞧着他仍带着些歉意的神色,当真是可恶。
我定定的看着他,豁然站起身来,微微一拱手,开口道:“齐公子,商事我回家同公父商议后,自会递帖子到您府上,到时候可切莫再推辞了。今日,就先告辞了。”
不等他开口,我便先行离去。
此番交谈,起码得知齐渊此人用心不纯。他等的人正是我,却绝非为了商事,竟是想把手伸到朝廷里头,有这等实力,还有这等野心,打交道便是要小一万个心了。
出了门,便叫了珍儿一路急急忙忙地往李府回去,太多的问题需要去查证了,首先一个便是李墨寒他何时为太子一党。
其次,齐渊将此消息透露给我,究竟是何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别字,请小天使在评论里提醒我捉虫,么么哒(づ ̄ 3 ̄)づ
第16章 第15章
本急急忙忙的想先回李府,却是在洛霞斋(李府那家卖香粉首饰的铺子)跟前,犹豫了片刻,进了去。
有人正在瞧一根钗子,吴掌柜也是见过我男子装办的,连忙迎了出来,恭敬道:“三少夫人。”
“吴掌柜,我不过路过罢了,只进去休息片刻,你且忙你的,不必管我。”我对着他笑笑道。
我记得洛霞斋里头,有这么一号人,叫小溜子。
初时听起,以为是小六子,后来才知道原是这家伙,人虽不大,嘴巴却溜得很。偏生还长了一副白嫩嫩的模样,瞧着很是可爱。洛霞斋里头但凡有些难拿的客人,便都是他出面解决的。
我往后院工坊里头去,隔着木板梯一瞧,果真小溜子正一手拿着木头,一手拿着斜刃扁头刻刀,在聚精会神的跟张叔学手艺。
我头一回见他时,便想把他带回将军府里,可他却不愿意,说是喜欢造这些玩意,还要跟着张叔,得他的真传。
珍儿瞧着我得目光,便知晓了我的意图,走过去道:“溜子!”
小溜子那个角度瞧不见我,却是一眼便瞧见了珍儿,赶紧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脆生生的一句道:“珍儿姐姐!您可真是越发好看了,不知道小溜子以后可能娶一个像姐姐这般的美娇娘!”
珍儿抿着嘴笑,“你这小滑头,三少夫人有些事想叫你办,你且跟我过来。”
小溜子往我那边一瞧便开心极了,几步过来,连忙向我拱手道:“三少夫人好!”
我瞧着他,十四五岁的小伙子笑开了的模样,很是生动明朗。瞧着他的个子快同我差不多了,约莫长大了也是个身材颀长的人。
“你可愿帮我一个忙?”我背着手,微微向前躬身,瞧着他突然觉得像是瞧自己的幼弟一般。
“愿意!”他的语气里甚至有些激动。
我扯起嘴角,道:“这两日别在铺子里了,悄悄地帮我跟着李墨寒,看看他最近都出入那里。”
小溜子听了一惊,瞬间表情有些不悦。蹙着眉,也不敢抬头看我,一副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的模样。
“非是你们三少爷喜欢上别的女子了,不过是他最近太忙了,我想看看他都忙些什么罢了。”我一眼便瞧出他的心事。
果真,小溜子的脸上立马笑开了,如释重负的模样,道:“那就好。”
“若是他发现了你,你直接叫他来寻我便可,不必自己承担。”我提醒他,他是个机灵的,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好,三少夫人,溜子定不叫您失望!”
*
我每每夜里细想着,觉得齐渊将此事透露给我,便是想透过我的口将此事告诉李将军,引得他们父子不睦。他们父子不睦,李将军便少了几分支持太子的机会,所以他终究是皇后一党的人?
这些日子我强将此事按下,忙于商事,同齐渊互相递信,走了几笔织锦的生意。他供的货物,倒当真称得上是物美价廉,比之前的货物要好上许多。锦云坊那般繁华的地界,也总算卖出了该有的价钱。
这日我从洛霞斋回来,前些天连夜赶着,画了些簪子的图样过去,商议了要产一批应季的银杏簪子,回来时已经十分疲倦,这连夜的苦熬,叫我累的有些透支。
又是独自用了晚膳,叫李斐过来,跟我念了念账目,便打算睡下了。
刚从堂屋撤了行头,往内屋里走,那人却回来了。
算起来,我同他竟有半月未正式的见过了,他最近偶有回来,也几乎都是深夜。我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披了外裳,便急急忙忙便跑出了屋子。
院里几个丫头小厮还没睡,瞧见李墨寒回来也很是开心,皆在一旁行礼道一声:“三少爷。”珍儿在我旁边提着灯笼,也是满目笑盈盈的。
灯光昏黄,他长身站在院中,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面色有些许阴沉。我刚要凑上去,问他冷不冷,却是他出了声,声音里的冷意,叫我心尖儿一凉。
“你们都退下吧。”
这是有话同我单独说,可为何不进屋呢?
我手里拿着珍儿递给我的灯,瞧着他。他面上带着我没见过的表情,我猛然间觉得此刻站在我跟前的人,我并不认得。暗暗地想着,我们为何成婚才不过两年,便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般田地了。
我清楚的知晓,我的心里正在不断地计较得失。可我仍是爱他的,仍是不住的想要靠近他。秋天里有些寒风了,我只穿了中衣,外面披了一件单袍,依旧一步步的坚定地往他跟前走。
抬头看他锋利到有些刺目的眼神,我的面上大约此刻笑得很丑,却仍是强忍着柔声道,“夫君,冷么?去屋里坐吧?”
他恍若未闻,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两人在院中静默半晌,他才开口道:“你派人跟踪我?”
瞬间周围的寒气仿佛入了冬一般。我预想过,他会因此而质问我,却从未想过会这么严重。
“是。”我低了头,不想叫他看见我眼里瞬间氤出的泪。
他转身便往外走,不给彼此留丝毫的余地。
我眉毛微蹙,将灯扔在一边,两步冲上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他。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猛的一僵。
眼泪边掉着,边对他道:“若不是发现有人跟踪你,你怕是今晚也不回来吧?”语气的埋怨和委屈,叫我自己都听不下去。
李墨寒突然回身,一把抱住我,警觉我浑身冻得有些冷,这才抱了我进屋。
我的眼泪却突然止不住了,他熄了灯,将我抱进里屋。微凉的嘴,在我脸上亲了又亲,呵出来的气又有些凉,开口道:“是我不好。”
我哭得抽抽搭搭的,撅着嘴,问他:“你是不是偷偷摸摸的在帮太子办事?”
“是。”
他站起身,退了衣裳,躺到我旁边。
倒是没骗我,我有些踌躇,却仍是开了口:“你的想法做法,我本不该干预的,可父亲他大约是不高兴你这般的。”
他一把抱过我,胸膛里还是那般炙热,味道也仍是叫我沉迷。他在我耳边轻声道:“父亲他有自己的坚持,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场。所以一直以来,我是瞒着父亲的。”
我有些迷茫,更多的是担心,不知该怎么对他讲,只好试探的问着:“你这样太危险,我很担心。”
“我这么做,也是想着两手打算。若实在是扛不住压,便由父亲出面,向皇后三皇子投诚,可将来若是太子殿下顺利登基,那我们李家也可因为我而分一杯羹。何乐不为呢?”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却见我有些挣扎着还想说话,便直接封住了我的嘴,将我压在身下,我瞬间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两团柔软在他手间被轻轻揉/弄着,羞得简直不能自处,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第二日一早,天刚擦亮时,我便醒了过来,瞧瞧窗外,约是卯时中了。他又是早早离去了,我伸手摸一摸,试图找回意思他的气味,可他躺过的位置,此刻连余温都不剩了。
我躺正,长舒一口气,眨了眨眼,仿佛昨夜的欢愉,不过一场梦罢了。
洛霞斋的银杏簪子,倒是极受欢迎,慢慢的竟是起了风潮,街头巷尾的不论年龄,人人皆是在头上戴着一支银杏。
墨寒自那日后,虽仍是时常不回来,却也从未传出什么旁的事情,我便只能由着他“忙”,偶尔父亲叫管家问起来,我也会帮他打个圆场。
*
刚入冬,洛霞斋做了第一批探梅簪和青梅步摇之后,收效甚好。今日早起便阳光甚好,我忙里偷闲,坐在院中晒太阳。这才发现院中那几棵银杏都快落光了叶子了,我平日里叫他们别那么勤快的打扫银杏树下,如今树下也攒了些金黄的叶子,瞧着便觉得甚是好看,心里头舒服极了。
其实自从将军府两子皆被贬了职之后,仿佛整个将军府都陷入了一种恐慌,不过也许只是我自己恐慌罢了。好在这些天忙着打理商铺,且有了些起色,我才觉得安心些,似乎只要努力,一切便都会好转。
李斐忽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腊月的天,他竟额角冒着汗,边喘着大气,边道:“不好了三少夫人!”
我以为又是洛霞斋旁的那些商铺效仿,便对着他道:“别慌,你先喘口气再说。”
哪知他竟从眼里逼出了点泪来,带着哭腔道:“凌寒少爷,他,他夜里在宫中值守之时跟同僚斗殴,直接被下了大狱了!”
我瞬间从躺椅上站起身,慌忙问道:“什么?你确定?竟是连审都没审,就直接被下了狱吗?”
“是啊!三少夫人,现在满世界都传开了,说曾经的少将军,喝酒延误军机不说,给了机会却仍不悔改,还惹出这等事端,当真是“将门虎子”……”李斐双眼通红,眼里皆是委屈和愤懑,仿佛被下了大狱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我正要往李将军书房去时,却是珍儿突然昏倒在地。
我同几个丫鬟,连忙将她扶起到屋里,一个丫鬟猛地掐住她的人中穴,她才悠悠转醒,我此刻脑子正热着,顾不得多想,便问她:“你怎么了?”
她却突然噙着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我见状直接屏退了左右,她才从床上下来,明明身子虚软,却非要跪到我跟前,开口道:“小姐,珍儿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李家。”
我一瞬间愣住,以为此番二哥入狱同她有关。一时没忍住,竟大喝了一声:“什么?”
一瞧见我是真的动了气,她更是瑟缩着,嘴巴都在颤抖,却仍是开了口,“今年开春,您刚接了李家商铺那几日,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