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明日将花瓣晒干了皆磨成粉末放进里头,只是不知味道会不会变。我轻叹一口气,此事需得耐下心来慢慢试。
我摸着丝滑的扇面,想着前日听齐渊说,这万花宴在正午宴前需得有个盛大的仪式,脚下踩着千万花瓣铺就的毯子,由法师引导着在通格殿前头进行。皇族之人需得进了通格殿,在殿内饮下当季万花酿,由祀者行祈舞,以祈祷来年仍是此万花竟艳的场面,以期风调雨顺。
可在齐渊同我说这些话时,我却是心下一沉。当时便有种预感,我觉得容韶大约会挑着万花宴时动手。
容韶清楚得很,若是她挑个寻常日子,悄无声息的将此事办了,陛下便极有可能碍于皇后或者皇贵妃的面子,叫此事同样悄无声息的过去,或是随便给个极低的名分,事情便算是了了。
可若是此事闹得皇家人尽皆知,陛下碍于官家的颜面,便不得不给她些荣耀,以彰显天家的恩德。
可我心下总是忍不住的有几分焦虑,总怕生出些旁的乱子,将我的计划给搅乱了去。
心里头始终不安,我干脆将扇子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回了屋里头,提起笔续着之前的钗子画。倒是手中执笔画着的时候,心态仿佛缓和了许多。
这一画起来,便是凝神静气的一直到了午间,珍儿叫我用饭时,我才分了心出来。
却是一离开了那个案几,心下便是又一阵焦虑,只是我没想到会这样的严重,坐在饭桌前,仍是一阵不安,便是吃饭都味同嚼蜡。
我不禁心里头暗暗地嘲笑自己,这些事情做的终究是不够老练。明知那等场面她定然不会白日宣淫,便是有她做了,圣旨最早也该是在晚上,或者明日。却是心中仍旧这般惴惴不安。
退一万步来说,便是此次计策不成,那也终究还是有下一次的,若是我回回都像今日这般不能定了心神、泰然处之,那可当真是要费煞心神、未老先衰的。
好在这番劝慰倒是有几分效用,情绪似乎好了几分。
勉强逼迫着自己用过午饭,回了屋,珍儿瞧着我一整个上午皆是神色十分焦虑,便劝着我不若午间休息片刻。我却拒了她,立在案几前头,拿起笔接续画。
我心中知晓,休息不好的。
却是我的估计错误,外头天还明着,约摸还未过申时,宫里头便来了旨意,父亲在太常寺里办事,便是我同母亲一道跪在门前接旨。
传旨的公公,嘴边带着一丝不清不楚的笑意,叫人看不出究竟是欢喜还是嘲讽,便将旨意大声朗了出来:“奉天承运,花神佑之,今有女容韶,色艺双绝,克娴内则,淑德含章。赐封美人,入锦翠宫,钦此。”
我听着却觉得有些奇怪,这旨意中为何是“花神佑之”?
母亲却是真的欢喜,我瞧着她跪在地上听旨时,便仿佛已经滴了些泪下来。
那公公神色间皆是傲慢,缓缓开了口,道:“接旨吧,容夫人。”
母亲立起身时,当真是眼中含着泪花的,却掩不住她满面的兴奋。她连忙道:“当真是谢过公公了!不若公公进来吃口茶再走吧!”
那公公忙着指挥外头的人将赏赐抬进院中,便一口拒绝了母亲,瞧着神色亦是不愿理会母亲。
母亲登时有些委屈,我在一旁瞧着,一时有些不忍。
那公公指挥人将赏赐的东西抬完了,便是一个躬身,也不实切,不过应个景儿一般,便转身走了。
母亲再不灵光,也瞧出了些问题,连忙想着追上前去问问,我却伸手将母亲拉了住,朝她摇摇头,道:“母亲去问有些不合适,不如叫女儿来吧。”
母亲面色很是紧张,却是思索了一下点了头,我赶紧追了出去,将那公公叫住。
那公公一脸不情愿地停下,斜睨着我,在原地蹙了蹙着眉,却是僵持片刻,终究是走了过来,道:“姑娘,我是瞧着齐郡王的面儿,才肯与您多说两句的,您且快些说吧。”
齐郡王?陛下还没下旨册封,这些奴才们便在外人面前一口一个郡王的叫着了……
我伸出手来,悄悄将一锭金子递了给他。
那公公瞬时便满眼的笑意,将金子塞进袖中,道:“二姑娘出手当真是阔绰,受了齐郡王的青眼,果真是不一般呐!”
我没时间同他理论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只道:“公公,有些事情,我想向您打听一二,还劳烦公公告知。”
“姑娘莫客气,其实……便是奴才不说,齐郡王定也是会告诉姑娘的。”那公公收了金子,如今瞧着,却仍是不情不愿的。
我悄悄向他近了一步,道:“我瞧公公今日神色并不好,便猜着此事有些曲折,您也知齐郡王他青眼于我,说话做事,总也是要顾忌着我的,我只是怕他不同我说实情。”
“姑娘倒是个心思灵巧的,那奴才便直说了。”他上下打量着我,顿了顿,开口道:“姑娘可知晓宫中的通格殿?”
我道:“知晓的,据说是宫中祈福祭祀之所,那地方,最是庄严肃穆不过了。”
他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今日宫中行了万花祀,谁知道祀人中竟是混入了女子,还在通格殿里头行了祈舞。”
我一愣,心中有了些眉目,却又继续道:“自古以来祀人皆是男子,女子行祀乃是大忌啊,更何况还行了祈舞,岂不是……”
我话还未说完,那公公连忙将我制止了,“话可不能乱说,官家说可以,那边是可以的,奴才今日已然说了许多不该说的,姑娘心中清楚便可。”
“莫不是……”我瞧着那公公,他正一脸的晦气却又只能隐而不发,我继续道:“莫不是家姐?”
他紧闭了眼,点了点头,“陛下刚同皇子公主们用过百花宴,不过多饮了几杯,哪知又在锦云宫遇见了她……如此才成了美人。”
我连忙躬身,这位公公能说到此地步,已是十分给我面子了。此等皇室丑闻,若是被人知晓了是他向外宣扬的,约是逃不了一死了。
不过总有齐渊在,他总也会告诉我的,这公公实则也无需太过担心。
“谢过公公,今日之事,我定忘得一干二净。”我轻声道。
那公公轻笑一声:“你们姐妹二人当真是不同,姐姐虽是天仙一般,却做出此等不知深浅的丑事来,姑娘您却是个通透的。”
“奴才提醒姑娘,您且小心些吧。今日连向来宽仁的皇后娘娘,都满面的阴翳,荣庆宫里头的那位娘娘更是直接砸了杯盏的。”他低声劝我,后又瞧了瞧那些抬赏赐过来的宫人,道:“姑娘,奴才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公公慢走。”我轻轻躬身。
望着那位公公的背影,我心头有些疑虑。他若不多嘴劝我当心,我倒还不那么肯定,只是他这几句劝,总叫我觉得,这些话是有人叫他刻意讲给我听的。
我轻舒一口气,无论是何人叫他透露这些给我的,计策终究的是成了的,之前心中的慌乱,此刻也归于平静,只是微微有种荒凉生涩之感。
回了府中,我便将事情讲给了母亲,母亲登时便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竟是连手脚也虚软了起来,还是张嬷嬷叫着丫鬟婆子一起扶着进屋的。
夜里父亲回来时,也是满面的阴翳,手中亦是拿着一道圣旨。一进家门,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想来,此事当真是极为讽刺的,父亲乃是京中的太常寺丞,职掌祭祀事宜,此番宫中万花祀父亲虽不是主事的,可也定是参与了不少。
却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竟然在万花祀上,混进了祀人之中勾引天子,还做出如此毫无廉耻之事,当真难堪至极。
母亲在屋里头还未醒,否则定要在父亲跟前闹上一通,叫父亲想办法。
我瞧着天色夜越来越深了,便叫珍儿备了些吃食,提着食盒,往父亲书房去了。
书房里头已经点了灯,我在门前轻轻敲了门,通报了一声,等了许久,父亲才应了声叫我进去。
我进了屋,将食盒置在他桌前,看着他形容很是憔悴,道:“父亲,无论如何总要吃些东西的。”
“你都知道了?”他开口问我。
我蹙了眉轻叹一声,道:“今日来宣旨的公公面色很是不好,母亲便叫我问了一二,如今心中也是有个大概的。”
他却轻哼一声,瞧着桌上那卷明黄色的圣旨,道:“你且瞧瞧这个吧。”
我有几分犹豫,伸手将圣旨拿起,我原以为同宣到家里头的旨意是一样的,拿在手中一看,却是另一道旨意。
我颤抖着将旨意看完,心下甚是惶恐,瞧了瞧父亲的神色。终究还是不太敢相信,忍不住又将手中的圣旨看了两遍。
反复确认了,才敢确定。
父亲,竟是反被官家升为正五品督察院给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不更我直播生吞容韶!!!!!
第48章 第47章
我颤抖着将旨意看完,心下甚是惶恐,瞧了瞧父亲的神色。终究还是不太敢相信,忍不住又将手中的圣旨看了两遍。
反复确认了,才敢确定。
父亲,竟是反被官家升为正五品督察院给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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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轻声开口,“父亲可知,官家如此旨意是意欲何为?”
父亲亦是满面的愁容,“并不知晓,我曾问那传旨的公公,可他却是半丝消息也不肯透露。”
“怕不是官家为着你姐姐的事情,在讥讽为父吧……”他轻叹一声,声音里头皆是沧桑。
其实细细想来,陛下有的是机会给父亲升官的,却是偏生选了这时候,约摸也是有几分讥讽的意思的。
可父亲的话,我却并不认同,“事关皇家威严,官家绝不可能单单为着讥讽父亲,便给您升了官。”
“今日之事没有太多外人在场,否则,太常寺起码得治一个监察不严之罪,那太常寺卿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都还未可知,断没有这犯了错反倒升迁的道理。”
我往父亲跟前走了两步,道:“女儿想着,官家这般做定是还有旁的打算,父亲不若先定下心来,着人先探知一下官家的心意再做打算为妙。”
父亲又是叹了一声,道:“已经着人去了,约莫着消息也快来了。”
其实在来书房的路上,我心下便有了些猜测,总觉得此事与齐渊有些干系,却是不敢肯定。
想到齐渊,如今他已经入了皇室宗谱,该要叫他容渊了吧。
我坐回椅子上,瞧着父亲满面憔悴的模样,有几分不忍,只片刻,便有个小厮敲了门进来。父亲面上登时活了起来,连忙将那人请了进来。
那小厮瞧着我,有几分迟疑,道:“这是你们家二姑娘吧?”
父亲直接道:“无妨,你且说吧。”
“容老爷,我在宫里头同一些得脸的公公打听了,此事大约是同齐郡王有些关系的。”那人边说着又看了看我,道:“且陛下有意在郡王加官之后,便给二姑娘和郡王赐婚。”
果不其然……
父亲的面色很是不好,只听着那小厮继续道:“不过,给事中大人,您确也是个可用之才。”
那小厮瞧着父亲的神色,犹豫了再三,终究开了口,道:“给事中大人不妨听小人一言,此事关系皇家颜面,陛下定是不能立即处置那太常寺卿,您又有齐郡王这一道保命符,正是青云直上的好机会。”
父亲微微思索着,却是那小厮继续道:“若是一直做个太常寺丞,上不达天听,这太常寺是个司礼的,下又不达民意,便是消耗多年,也未必能熬出个头。给事中您不若抓紧了这次机会,好好干一番,展示自己的实力,总好过连机会都没有。”
我立在原处,心道,道理是这么一说,却是文官中许多清流之士,约是会排挤父亲的吧?道路也并非此人说的这样简单。
送走了那小厮,父亲便转了身,瞧着墙上挂着的那副万马奔腾,背对着我,轻声叹息一声,低声道:“拼搏多年,一朝升任,却不想是这般景象……”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只觉得父亲现下定是失意至极了罢。
“你去吧。”父亲轻叹一声。
我微蹙着眉,从书房退了出来。往自己的小院里头去回去的路上,月光已是十分清冷皎洁,照在一块块石板上头,泛着冰寒的冷光。我一路背着月光一步步地走着,只觉得脊背上一阵冰凉。
事情并未按照我所想的那般发展,甚至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容韶会这般行事,也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并不似她平日里的作风,莫不是被逼的太急了,才将事情闹得这样大?
幸亏有个齐渊,否者整个容家,怕是皆要随着容韶落难了。却是无论如何,她容韶往后的日子,当真是如履薄冰了。
我轻叹一声,缓缓往自己院子里头踱步。
却是刚到院门口,便见珍儿和湘儿齐齐地在院门口守着,一瞧这阵仗,我心中便知晓,定是齐渊那了。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是该谢谢他的,若是没有他在,等此事风头一过,官家定是会头一个贬斥我父亲的。
我轻叹一声,门口的两个小姑娘皆是笑嘻嘻的瞧着我,我并未说话,往屋里头去了,那两人竟是没跟上来,仍守在院门口……
守便守吧,今日这府里头,大约也没人有心思来注意这些事情。
孙嬷嬷正站在屋门口,向我使了眼色,我心里知晓,她是在提醒我,无论我同齐渊关系如何,终究是要顾惜名声的。
我轻声开了口,道:“嬷嬷放心,只片刻就叫他走了。”
“姑娘心中有计较便好。”孙嬷嬷替我将帘子撩起,亦是守在门外头。
那人正坐在外堂的椅子上,一身暗红色的圆领衣衫,上头绣着蝠纹,倒是衬得他的面目更白皙了几分。他正单手拿着茶杯,轻轻往自己口中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