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发觉自己女儿不得了的秘密之后,一刻也坐不住,赶忙让人去请了秦夫人过来府上商议重要事情。
待到第二日秦夫人才抽出空来见刘氏。
二人一见了面还如往常那般热情。
而后刘氏便委婉地将两个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实则她对秦观这个孩子极是满意,但她到底还是更疼女儿,又觉是秦观先作下的这桩孽缘,话里话外便有了那么一股子优越感,腔调也显得阴阳怪气了。
秦夫人哪里能不了解自己妹妹。
她听了这事情自然也是大为惊愕,只是刘氏疼女儿,她也疼儿子啊,听刘氏这样讲话,只叫她心里堵了块泥巴似的难受。
她冷着脸从薛府里出来,一到家里便把秦观给叫了出来。
秦观哪里能想自己只是在薛家书房里遇见了表妹,便会遇出这样多的事情来。
“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有没有对你表妹做过逾越之事?”
秦观错愕道:“哪里的话,母亲,她是我妹妹,我岂能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秦夫人拍了拍胸口顿时也缓了口气下来,“我便说,你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女儿,偏桂珠她娘说话那样呛人,险些叫我这个做大姐的没能下的来台。”
秦观正色道:“母亲,若是母亲有心要为我选择妻室万不可自作主张,若不然只会令我难办……”
秦夫人见他往日里都只是一副随她做主的样子,这回却额外强调,明显是藏了什么心事。
“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了?”秦夫人问道。
秦观被说中,顿时耳根子发热,但想是自家母亲问的话,便也老实交代了。
“母亲说中了,只是我与她都是清清白白的界限,连话都很少说过……”
秦夫人一听就知道这女子定然不是薛桂珠,顿时大喜。
“你的眼光母亲自然是信的,你放心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母亲都能应了你,我可不是那样古板的人,不会叫你娶劳什子淑贵女子的。”
秦观能得秦夫人这样开明的支持,自然更是欢喜,只觉自己托生在秦夫人肚子里是三生有幸。
“你只说那女子是何人家,母亲与你父亲商议好了,便替你上门提亲去。”秦夫人说道。
秦夫人放得开,秦观反而放不开了,只支支吾吾道:“待……待我回去再想想……”
他说完连礼数都顾不得就走了。
秦夫人身边的嬷嬷有些不解:“夫人怎这样随少爷行事,万一他喜欢的是个不三不四的女子怎么办?”
秦夫人笑了笑说:“他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什么性子我能不清楚?他眼界可比我这个做母亲的高多了,况且就算真的是个不入流的,我自有办法劝她做妾,总归是观儿喜欢的,我满足了他,他才不会整日里瞎惦记。”
那嬷嬷听得极是有理,顿时也赞同了秦夫人的做法。
于是自打那日,薛桂珠与刘氏坦白以后,几乎就以为自己和表哥的事情都定下来了。
她愈发高兴起来,甚至还放低了身段去向薛桂琬与薛桂瑶道歉,又叫上了姜荺娘,态度乖巧之极,叫薛桂瑶都有些不好意思。
“妹妹原就只是年纪小,能自己认错改过是很难得了。”薛桂琬心软道。
薛桂珠顿时高兴道:“我自然知道是我母亲往日里溺爱我过分了,往后若是我再犯了什么错,你们只管告诉我,我必然会想法子改了它的。”
薛桂瑶道:“你若是再犯,便是跪在我面前我也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薛桂珠竟也不发火了,还乖乖地应了一句“知道了”,险些瞎了薛桂瑶的眼睛。
待回去路上,姜荺娘还觉得稀奇,只记得上一回薛桂珠做出这幅乖巧模样的时候还是托了那秦观的福。
姜荺娘只是心里掠过这个名字,没曾想一抬头竟就真的看到了秦观。
她一面觉得巧,一面与对方点了点头,正要从他身边走过去,却没想到他却忽然叫住了她。
姜荺娘回过头来,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与他道:“你是来寻五妹妹的吧,方才咱们都在橘园说话,这会儿才散了去。”
秦观面色微红,忙否认道:“姜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来寻她的。”
姜荺娘心想你不是来寻她的与我说什么。
秦观说:“我……我与表妹只是寻常表亲关系,并没有多么要好……我是来寻姜姑娘有话要说。”
姜荺娘有些错愕,却听秦观又道:“姜姑娘可曾有意中人?”
姜荺娘有些不解,却摇了摇头。
秦观便松了口气,又与她道:“如此我便也不必顾忌太多,我……我第一眼见到姜姑娘时便觉得姜姑娘极好,今日偶然与母亲说起来,母亲觉得姜姑娘是个宜家宜室的女子……”
他吞吞吐吐说了一堆,末了又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荺娘怔怔地问道。
只是她才把话问出口,就恨不得把舌头咬断。
什么意思?
他这竟是在向她表明心意?
姜荺娘觉得有些荒唐。
他莫不是认错了人?
“你……”
姜荺娘到底脸皮薄,领会了他的意思之后,竟隐隐觉得脸热与尴尬。
秦观更是紧张得掌心冒汗,以为姜荺娘是羞涩了,心跳更失了控般乱跳不止。
他只与她柔声道:“待我回去便会与母亲商议提亲之事……”
姜荺娘听到“提亲”二字才反应过来。
“这件事情万万不可,我配不上你,你我之间绝无可能……”姜荺娘低声道:“我不是个什么清白好人……”
她想拒绝对方,却又不便说出。
秦观只以为她是为了那日推人入水的事情而感到惭愧,便愈发怜惜她道:“姜姑娘不必介意,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也早就想过了,不管姜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轻易辜负于你,往后……往后你就明白了……”
他说了更为露骨表白的话,便也羞赧不已,转身便匆匆离开了。
姜荺娘则是脑中一片空白。
他怎么就不介意了,还能叫她不介意……
他是怎么知道的?!
旁的姑且不说,只说她若是嫁给了秦观,薛桂珠只怕会发疯吧?
姜荺娘只要一想到薛桂珠那种对表哥的痴迷,便大为头疼,连薄香居也不回了,忙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她想若秦观真的叫人来提亲,能做的了她主的整个薛府里也只有老太太一人。
待她与薛老太太将这事情说了之后,薛老太太也是有些惊讶。
“这孩子我是见过,一表人才倒是不错……”薛老太太竟还是认真口吻。
姜荺娘忍不住扯她衣摆,道:“外祖母,可不能这样……”
薛老太太见她急了,道:“为何不能,我家阿芙也是个可人姑娘,怎么配不得他?”
姜荺娘都快急哭了,薛老太太见她眼里有了泪意,这才揽过姜荺娘安抚。
“你怎就放不开了呢,你虽不是个清白身子,但不代表你就不能嫁个好人家了,那都是姜家造得孽,但凡当初抄家的时候,有人愿意顾及你一下,你也不至于落了这样的厄运,你不要想太多了。”薛老太太叹息道。
姜荺娘道:“外祖母是疼我,可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我心里是有数的,我也不敢有什么妄想。”
薛老太太叹了口气,却在这件事情上没肯松口:“你年轻不懂,心思总太过敏感脆弱,但我却要替你打算,若那秦家哥儿过来与我提起,我必然不会替你回绝的,你该懂事一些了。”
她耐心劝说着姜荺娘,却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帘后面站着个人。
那人在听到她们的话后,满脸震惊地转身往外走去。
“姑娘怎么自个儿出来了?”门口的婆子看见薛桂珠,又笑脸问她。
方才她分明看见薛桂珠是跟着姜荺娘后面去的,只以为她们是一道的。
薛桂珠摇了摇头,对那婆子道:“她们还要说话,我却累了,我就回去了。”
她有气无力的样子还真像是累了,婆子便也没有疑心什么。
然而薛桂珠回去之后,心里的震惊才一点一点的流露出来。
原来方才她本该与薛桂琬一道从橘园回去大房那边,可是一听到秦观来府里的消息她便迫不及待要过去见他。
结果她却在路上撞见了秦观与姜荺娘表白心迹。
她不可置信,远远地跟着姜荺娘想要问她,却又脑袋空空不知道要问些什么。
直到她见姜荺娘去了薛老太太那里,疑心姜荺娘是不是想要求薛老太太成全,好嫁给秦观。
岂料却叫薛桂珠偷听到了更加骇然的事情。
抄家,失贞,不清白……
薛桂珠掩住唇,一想到自己竟与那种不贞洁的女子在一处玩过,便没来由地觉得恶心。
然而这一切竟没有一个人察觉。
这厢姜荺娘将这棘手事情与薛老太太交代过了,回去之后反而更不能安心。
不管她怎么与老太太说,对方都是一副极为心动的样子。
若是到时候秦家真的派人上门提了亲,薛老太太又答应下来,她又该如何自处?
姜荺娘觉得自己原先若是个清白女子,有些事情薛老太太坚持也就随对方去了。
只是她亦有她的尊严,又岂能愿意为了寻个不错的夫家便隐瞒下这桩不堪的事情。
但凡她愿意这样做,在她最难捱的时候,她便早以攀上富贵人家过富贵日子去了。
姜荺娘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能寄托在薛老太太身上。
若是等到事情木已成舟,只怕她那时再说不嫁,事情都会闹大。
她叫来芷夏,又交代对方隐秘行事。
芷夏听完这件事情后觉得惊愕无比。
“姑娘,不是奴婢多嘴,秦家公子那样出色,你为何不肯……”
姜荺娘道:“旁的事情你无需过问,替我办妥便是。”
芷夏虽不情愿,但还是不敢违背姜荺娘的意思,便出门去了。
第二日,芷夏与姜荺娘道:“都办好了,秦家公子还特意交代了小厮让奴婢告诉姑娘,他必然不会迟了的,他知道姑娘约见他,似乎高兴得不得了。”
姜荺娘微微颔首。
芷夏见她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这才死了心,只道自家姑娘与那秦观无缘了。
待姜荺娘守着点去与秦观约好说话的地方见面,却见秦观坐在竹帘后。
姜荺娘止住步子,觉得这样正好可以起到回避之意。
“我今日来是有几句话想与秦公子说清楚……”
姜荺娘思来想去只觉得他那日说的话极是可疑。
她颇有些为难,想他也是个正人君子,她只想叫他知难而退:“你是个世家清白的公子,说句直白的话,若我家尚未没落,与你自然也是合宜。”
“那日我已经拒绝了你,你却坚持与我说要提亲,着实是有些叫人为难。”
她拧着帕子,见他还是没有动静,索性就快刀斩乱麻道:“虽不知你是如何知道我曾失身于人……但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情,我只希望秦公子可以代为保密。”
“若你不介意这样的事情,那……”
那她也一样不能答应了他。
她说着又懊恼,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何必去假设对方不介意的场景徒添尴尬。
那竹帘后的人听到此处,终于坐不住了,缓缓站起了身来。
姜荺娘有些紧张地望着对方,脸色却忽然变得迟疑起来。
这人身量修长,个头高挺,瞧着竟不太像秦观的身形。
她一面犹豫地伸出手去揭那竹帘,一面脑子里却觉得有些眼熟。
待她揭到一半,忽然就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与此同时,那人也伸手撑开了竹帘,露出了脸来。
姜荺娘手一抖,丢下竹帘只假装没有看见忙转身往外去,却听得对方幽凉的口吻。
“姜姑娘若是这么走了,我也就不知道明日所有人是不是都会知道姜姑娘失身于人的事情了。”
他的话叫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姜荺娘脸色难堪地转过身来。
“你是什么意思?”
庄锦虞抬手推开妨碍的帘子,却踱步而来。
姜荺娘见他接近自己,吓得汗毛竖起,可双脚却似被钉在了地上一般,进退不得。
庄锦虞走来她面前,打量着她略显惊慌失措的脸,与她道:“怎么,若他不介意,你便能答应了他是么?”
姜荺娘咬唇道:“我上回与你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此事更与你无关,你又怎会在此地?”
庄锦虞道:“我若不在此地,又怎知你在其他男人面前竟是另一副姿态,你是料定了我是那么好打发的么?”
姜荺娘听他的话,心跳愈发地急促。
“您怎么想都好,只是即便今日我答应了与秦公子的亲事,那也都与您无关了……”她咬了咬唇,与他说道。
“姜姑娘竟是如此天真……”
庄锦虞垂眸看着她,道:“你是觉得嫁了人便能摆脱了我,还是觉得你日后的夫君会相信你不会再度失身于人……”
姜荺娘见他低下头来凑到自己脸侧,又在她耳边说出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只觉那股愤怒冲上了头——
庄锦虞则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朝自己脸上挥来的动作。
“那日我还想姜姑娘明明也曾心动过,为何还是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