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路走来确实艰难,她不害人,可是人却要害她。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薛桂珠,明明本该是亲如一家的人,偏偏却能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难不成她会是那种存心去抢自己妹妹心爱之人的人吗?
姜荺娘忍着眼泪,薛老太太却叹息道:“你说吧,这时候没有旁人在了。”
姜荺娘垂眸,低声道:“是……是瑾王殿下……”
薛老太太靠得近,她声音虽然低,却叫老太太听得一清二楚。
可即便如此,薛老太太还是愣住了。
“你说谁?”
姜荺娘咬咬牙,索性便将所有的事情如数托出。
薛老太太越听,脸色便越发难看。
待她听到最后,竟也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道:“你父亲可真是个畜生东西,你为了他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可他是怎么对你的,他还算是人吗?!”
她看向姜荺娘道:“我原就觉得你这姑娘已经够苦的了,没曾想你背地里还承受了这些事情,你竟一件也不与我说,你就是这样的傻吗,你当真是要我没脸去见你母亲了。”
姜荺娘见她情绪激动,又自责道:“是我自己做了没脸的事情,您要怪也该怪我的……”
薛老太太叹息道:“我也没想到……这真是一桩孽缘,你老实告诉我,那瑾王殿下知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你?”
姜荺娘不应声,老太太便心中猜到了几分。
“你……你难道与他仍有着私情?”
姜荺娘闻言忙解释道:“没有的事,我与他自那头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有……没有过……”
薛老太太点了点头,说:“这样就好,我原来还想将你嫁得近一些,如今看来,只怕你往后嫁人也是不能再嫁京城里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照应好你,给你寻一户妥帖人家。”
姜荺娘却有些羞赧道:“可是,可是我……我对他有了好感,我不想外嫁……”
薛老太太闻言气得拧了她手臂,叫姜荺娘吃痛地叫了一声。
“是不是他对你说了什么?”
姜荺娘见薛老太太并不能接受,情绪也愈发低落道:“他说他喜欢我……他愿意娶我为妻……”
薛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你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竟痴心妄想做瑾王妃?”
姜荺娘被她说得愈发无地自容,涨红了脸,也不敢吱声。
“你给我听好了,那庄锦虞是俞太后的嫡亲皇孙,俞太后向来最是疼爱于他,她给他物色合适的贵女,只怕都能从城里排队到城外去了,你一个残花败柳,你以为你当真能做王妃吗?”
薛老太太为了点醒姜荺娘,说话也不再计较用词,字字都戳着姜荺娘的痛脚,令姜荺娘倍感难堪。
“我……”姜荺娘哽咽了一声,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也别说他对你的承诺,你若当真什么都不清楚,那就去打听一下敬国公白家的六姑娘,那姑娘便是俞太后最为喜欢的一个女孩,据说成为王妃的指望很大,她生得比你漂亮,身份原比你在姜家时都高贵,余者琴棋书画,人家是样样精通,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你这是癞□□想吃天鹅肉!”
姜荺娘听老太太说自己是癞□□,反而说庄锦虞是天鹅肉,心里便更加委屈。
一直以来都是那庄锦虞来撩拨自己,她这才动了心。
也是那庄锦虞信誓旦旦说会娶她做王妃,她也才有了勇气与薛老太太开口。
姜荺娘低头抹了脸上的泪,薛老太太又软下语气来道:“退一万步讲,你若成不了他的王妃,成了他的偏房,难道你就能够理直气壮的跟他在一起了吗?”
“我告诉你,如今你没有了姜家,薛家是你的依靠,可你也要清楚,等到薛家百年之后,我不在了,薛家当家做主的是你三舅舅。
而你三舅母则是瑾王的姐姐,但凡你在王府里与王妃有了矛盾,你还指望她会替你撑腰对付王妃吗?
这于礼不合,于情更不合,你做了妾,就永远低人一等,连你的孩子在别人眼中也都是小娘养的,这就是你想要的?”
姜荺娘道:“我没想做妾,也不会去做人妾……”
薛老太太道:“那你就给我断了这份想念吧。”
老太太说着又觉得有些累了,往后靠去,半阖着眼睛道:“你外祖父年轻时候何尝不喜欢我,我那时不情愿嫁给他,是他偷偷翻墙而来,给我送那样多的精致玩意儿,又哄我开心,那时我以为我嫁给他之后会白头偕老,一世无忧……”
后来的事情就着实令人唏嘘了。
薛老太太成亲后一直生不出孩子来,薛老太爷便逐渐往妾室姨娘的屋里钻去,那些姨娘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那时薛老太太心里难过,也不敢去阻止,只希望等来对方的回心转意。
后来她虽然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却也挽不回他的心了。
再后来,薛老太太的女儿,也就是姜荺娘的母亲被人投毒,彻底激怒了她。
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狠起心来将那些姨娘,无辜的,不无辜的全部都收拾料理了,连带着和薛老太爷也反目成仇。
结果就是薛老太爷和那些姨娘都不在了,她抚养了活下来的两个庶子与自己的一儿一女长大,一直支撑着薛家到今日。
姜荺娘听完只觉得辛酸,又觉得自己太不争气。
“我不希望你嫁到什么大家族里去,也不希望你活在勾心斗角的生活里,你明白吗?”薛老太太道。
姜荺娘心乱如麻,就更不敢告诉薛老太太她才接受了庄锦虞心意的事情。
“我和你母亲都是最好的例子,你莫要重蹈覆辙了。”薛老太太道:“情爱最能迷惑人心,可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薄情寡性之人。”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告诉我,除却你们之间的纠葛,你觉得,那瑾王殿下是不是个能够一辈子守你一人的男人?”
若薛老太太前面的话都足以令姜荺娘感到揪心难受,那么这句话却正戳中了姜荺娘的内心。
且抛开情爱之念,单说庄锦虞此人,他会是个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男人吗?
姜荺娘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心里的头一个想法竟然是“怎么可能”。
于这些人而言,出色美丽的女子不过是一件华美的衣服而已。
试问庄锦虞那样的人会只有一件衣服么?
答案不言而喻。
姜荺娘顿时也恍然,原来她心底早就清楚这一切,不过是被情爱迷住了眼睛而已。
那时应了庄锦虞,她更是满心欢喜,哪里会想这些事情。
薛老太太这一盆冷水浇来,直接将她从头浇到了脚,令她心底透凉。
隔日,薛老太太心里有了数,再加上前一天夜里又与家里人商议过,有了解决之策,这才“醒”来。
她醒来后,便只说薛家事多,姑娘们在家难免多想,叫她们去薛家常捐献香油的云华庵去拜一拜。
(修改屏蔽词)
第35章
姜荺娘猜想薛老太太也是怕家里氛围太过压抑,令姜荺娘会想不开,上山去听那些师傅讲经说道兴许能开阔一番心境,解开心结来。
姜荺娘与其他姐妹坐在一车上,薛桂琬与她道:“祖母都与我们说过了,那些全都是莫须有的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了……”
薛桂珠则嘀咕道:“那也都是对外的说辞,咱们自己家姐妹还瞒个什么劲儿呢,芙姐姐自己都没有否认,这自然是假不了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薛桂瑶不知内情,则觉得她实在太不懂事,扫了姜荺娘一眼,便对薛桂珠道:“什么真的假的,不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算是真的凭那男人也敢觊觎我家阿芙,他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姜荺娘本也没打算理会薛桂珠的话,只是听到薛桂瑶又重复了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免就想起了老太太说的话。
她抚了抚耳边碎发,见薛桂珠盯着自己,她便看向窗外,做出了抑郁阴沉的样子来。
薛桂瑶也闷了声,都不知该如何安抚好。
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直白追问也不好,高高挂起也不可能。
只是姜荺娘这样的反应却正符合薛桂珠心中所想,她便更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姜荺娘傻乎乎至今还什么都没有发现。
待到了山上,几人都拜过了菩萨,又暗暗为自己所想祈祷了一番。
庵里资历最老的师太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尼姑,人称静云师太。
几个姑娘轮流抽了签,而后都去寻静云师太解,都得了一些启示。
轮到姜荺娘时,静云师太也照例为她解了签。
姜荺娘心不在焉,静云师太察觉便又问她:“施主,不知贫尼方才所说你听明白没有?”
姜荺娘回过神来,她便叹了口气说:“时间万事都有因果,逆行倒施之事不会有善果。”
她说完便转身去了,姜荺娘心思微动,却跟她到门口,将她叫住。
“师太,不知师太这里还收不收女弟子了?”姜荺娘低声问道。
静云师太道:“我们这里人并不多,若是有人愿意常伴青灯古佛,潜心修行自然是欢迎,但若是施主就不必了。”
姜荺娘疑惑:“这是为何?”
静云师太道:“施主你身陷红尘羁绊太深,此地乃是清静之地,来此地之人多半是看破红尘,而非逃避红尘,若施主有一日还了情缘,了却羁绊,待得六根清静,贫尼自然欢迎。”
她说罢便暗念一句佛号,转身离开。
姜荺娘立在原地却有些怔愣。
她原也不太信这些,但这师太说的句句都符合她当下心境,叫她难免心动。
“妹妹怎么走到门口来了,你可不要乱走动,这山路陡峭,若是有个好歹怎好?”薛桂琬见她在门口,忙过来牵着她。
姜荺娘道:“我让姐姐们操心了。”
薛桂琬见她还是这样惹人怜的样子,哪里愿意怪她。
“我倒情愿你与我多说些什么,我也好替你一起分担,你如今这样憔悴,哪个能不担心?”薛桂琬叹息道。
姜荺娘苦笑。
她来时路上便早已策划好了一桩事情,只怕待会儿只会令她们更加操心了。
几人在庵中待了半日,而后便下山离开。
因去时地势平坦她们走的陆路,而回途,马车早已掉头,去了下一段岸头等着她们。
她们则都上了更为便利的水路。
薛家姑娘往年都习惯了这样的行程,除了姜荺娘,她们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上了船后,外头日头正大,姑娘们则都进了船舱里说话。
“阿芙,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薛桂瑶问道。
姜荺娘反手碰了碰脸,道:“想来我是有些晕船,等到岸就好了。”
薛桂瑶倒了苦茶给她,与她道:“这苦茶是专门用来应对晕船的情况的,虽有些冲鼻,但效果却好,你来喝一些吧。”
姜荺娘也不废话,接过来便喝了下去。
她放下杯子,抬眸却见两个姐姐仍是不放心地看着她。
姜荺娘便扯了扯唇角道:“实则你们也不必这样担忧于我,方才三姐姐说的是,我该把心里话与你们说一些的,闷在心里,自己不好受,也还叫你们跟着瞎想。”
“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若能帮到你,必然都不会袖手旁观的。”薛桂瑶说道。
姜荺娘点了点头,说:“实则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唯一担心的事情,便是我的意中人,他是否会因此而嫌弃了我……”
“你竟有意中人了?”
她们竟都十分惊愕。
薛桂珠也忍不住朝姜荺娘看来。
姜荺娘点了点头说:“是……我也是来了薛家以后才认识的他,后来也是他与我说,说……即便有这些事情发生,他也不会嫌弃了我,他还是要坚持娶我为妻。
是以我虽然难过,但心里却也庆幸,只是还担心那个男子上门来不肯放过我罢了。”
薛桂琬道:“你放心吧,祖母和家里的叔叔们办事一向都很是妥帖,不会再让那流氓有机可乘的。”
“只是你那心上人究竟是何人,他竟待你这样的好……”薛桂瑶好奇道。
姜荺娘抿唇笑了笑,道:“实则那人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他就是……”
她尚未来得及把名字说出口,便忽然听见薛桂珠“哎呦”一声。
姜荺娘垂眸,却见薛桂珠手滑将那苦茶打翻在了她裙摆上。
那苦茶刺鼻的味道顿时在狭窄的空间里散发,颇是难闻。
“真是对不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薛桂珠做出自责的样子来,叫旁人也不好意思怪她。
姜荺娘则提着裙摆道:“没什么,我去外面拿水搓一下再进来。”
她起身出去了,薛桂珠则也跟了出去。
她二人才出去,薛桂琬便发觉地上有个香囊,她捡起来嘀咕道:“这是谁的,瞧着不像是咱们府上的东西,莫不是先前乘船的人落下来的?”
薛桂瑶拿过来看了看,觉得样式还挺好看,只拿到鼻子底下一闻,一股反感味道便从胃里上涌。
薛桂琬忙查看她,却也觉得有些反胃。
“我说怎么方才阿芙说晕船的时候我也有些不适,原来船上有着这么刺鼻香味的东西,可把我恶心到了……”
薛桂琬道:“咱们也去外面透透气儿,免得犯了呕,没得难过。”
这厢姜荺娘在外面弯腰拘了把水将褐色茶渍冲淡,才揉个干净,便瞧见薛桂珠站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