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跟着我出来了?”姜荺娘问她。
薛桂珠却冷着脸问道:“姐姐方才说的心上人是谁?”
姜荺娘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说着便要起身绕过薛桂珠,却被薛桂珠拦住了去路。
姜荺娘看着她,道:“五妹妹这是做什么?”
薛桂珠目光阴冷地看着她,道:“芙姐姐不说我也知道,那男人就是我秦砚表哥,是也不是?”
姜荺娘闻言顿时笑出了声来。
“五妹妹既然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薛桂珠见自己果真料中,整个人顿时似火山爆发一般,连带着表情都微微扭曲。
“你不要脸,就凭你这破鞋也敢攀缠我表哥!”
姜荺娘却笑得有几分不屑,看着薛桂珠道:“五妹妹说话可真是奇怪,只是我劝五妹妹说话还是客气一些为好。”
“不然待日后我成了你嫂子,我再告诉了秦公子这件事情,只怕你们连兄妹都做不成了。”
她说这话时丝毫没有将薛桂珠放在眼里。
薛桂珠几乎都要气炸了。
姜荺娘要从她身边绕开,却仍然被她堵住。
薛桂珠眼里露出一抹戾色,低声道:“可惜芙姐姐你没有机会了,但凡姐姐你有一点羞耻心,就该去死了,想要做我嫂子,还是等下辈子吧——”
她说完便猛地推倒了姜荺娘。
而姜荺娘身后无所倚靠,又被薛桂珠存了心用了大力气推去,竟毫无悬念地一头栽进了河里。
薛桂珠见她挣扎沉入水中,连呼救声都叫不出来,又怔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偏这时身后传来了尖叫声。
薛桂珠惊慌地转过身来,看见薛桂琬与薛桂瑶一脸苍白地看着她。
薛桂珠心下一咯噔,正要开口,薛桂琬却极是不可置信地开了口。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妹妹!”
薛桂珠懵了,心里却更是一块秤砣沉到了底。
她们竟然全都看见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于此同时,薛家三老爷天一亮便令手下的人去查了有关那名闹事男子在府衙的记录。
结果却查出了意外的结果来。
那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衙差,而是个四处招摇撞骗的男人,还曾对人宣称过自己过去是个富商。
待管家将这些消息正要送去薛老太太那里的时候,偏偏那男子见鬼似的自己跑来了薛府,不停地磕头认错。
“小人该死,小人下贱,这一切都是小人受人指使,为了利益才做出来的事情。”
薛老太太提起个拐杖便敲到他背上,险些没把他腰砸断。
“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若再有一句假话,我便是豁出去我这张老脸,不要名声了也要弄死你!”
那人痛呼求饶,便将这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竟是这府上一个奶妈子找到了他,说要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办一件事情。
后来他怕事情揭穿,在京城待不下去,就向对方要五百两。
结果那奶妈子一直为难,最后没法子拿来了一个看起来很是值钱的金簪子来。
他去首饰铺里问过了价,得知那钗价值一千两,这才兴高采烈地应下了。
薛老太太让他将金钗交出来,那男子便拿出了一个盒子。
待冯嬷嬷打开来看时,竟一眼就认出来了。
薛老太太将东西接过来一看,这不正是她在薛桂珠十岁那年送她的礼物?
薛老太太似乎猜到了什么,眼前骤然一黑。
还好冯嬷嬷将她稳住。
“去……”
薛老太太喘着粗气道:“去将五姑娘身边的奶妈给我提过来!”
冯嬷嬷赶忙就去了。
家里这边一切都逐渐水落石出。
刘氏也彻底懵住了。
“母亲,珠儿定然是一时迷糊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您……您可不要气坏了自己身体,等她回来咱们关起门来打她骂她都使得的。”
薛老太太白着脸一声不吭。
刘氏却道:“母亲,阿芙不清白了这事情也是个事实,不过您也别担心,我老家有个远方侄儿,家里开了个茶叶铺子,他品性都极好,若是阿芙嫁过去了,日后也就不愁了……”
薛老太太根本就不耐烦她。
冯嬷嬷便在旁边道:“您还是等姑娘们都回家来,再说好了。”
刘氏顿时哑然,一脸郁闷地坐下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李德顺家的又匆匆跑进屋来,一脸的泪汗。
“老夫人,不好了,芙姑娘她回来的路上掉水里了。”
刘氏闻言讶异道:“呀,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快叫人去打捞啊,这不是叫我薛家难堪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薛家逼死了她……”
薛老太太闻言却是满脸震惊。
“你胡说什么,阿芙是个最懂事的丫头,又怎么可能会跳水自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德顺家的顿时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道:“听三姑娘和四姑娘说……是、是五姑娘将芙姑娘推入水中的。”
刘氏一面惊骇,一面下意识维护自己女儿道:“这定然是误会了,那丫头脚滑了谁知道,等她回来我看她敢攀诬我家珠儿……”
李德顺家的却抖着唇道:“实则这消息已经是半个时辰前的了,这个时候,打捞的人还是没有捞到芙姑娘,他们只说……这姑娘也许是凶多吉少了。”
薛老太太一听这话,又往后仰去。
第36章
薛老太太年轻时候就厌恨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儿子儿媳这一辈都能马马虎虎安分守己,到了自己孙儿孙女那一代,竟能出个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孩儿。
薛老太太被人掐了人中又醒来,待薛家姑娘都回来后,薛桂珠哭得都不像样子了。
薛老太太沉着脸让人先将她送去柴房关起来。
薛桂珠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对着刘氏喊道:“母亲,母亲救我……”
刘氏再心疼女儿,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上去护了,叫老太太觉得碍眼。
“母亲,珠儿她年纪小,不懂事,她当真不是故意的……”刘氏仍想为薛桂珠辩解。
“你是说她小小年纪就会买通流氓陷害自家姐妹不是故意的,还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亲手杀死表姐不是故意的?”
刘氏听着这罪名,觉得羞愤欲死,可这是自己疼爱到大的女儿,她哪里能舍得。
“母亲啊,我们家老爷虽不是你亲生的,可他到底是把您当亲生母亲供养的,您不能这样待他的孩子啊……”
“住口,你回回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待老大回来我必然也该好好问问他,你们夫妻两个关起门来都是怎么说我这老太婆的?
是不是每每有了不顺心的事情都要背地里说我因他不是亲生的而苛待?
是不是我其他孩子都能打得骂得训得,就你们大房一大家子要我捧着?
我告诉你,若他这样作想也不必再留在薛家了,我必然会出告示一封,与他断绝母子关系,往后叫他自立门户去,也省的虚情假意喊我一声母亲!”
刘氏愣住了。
她每回说这句话时,薛老太太多少都是能容忍她的,甚至也能让步。
结果这一回……
这一回竟然说出了要与大老爷断绝母子关系的话来。
本朝治国以来最是讲究孝道,若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大房一家在京城如何还有容身之地?
“我……”刘氏想要解释,薛老太太却打断了她。
“你每每又说这你的女儿,该由你来管教,可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害人毫不手软,如今也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今日就是打死了她,也是为了薛家清理门户而已。
你若再不识好歹,便拿走一封休书回你娘家去吧,只是薛家的子女和你也再无关系。”
“母亲,您怎说出这样的狠话来,就为了那不姓薛的女孩,你这样对我们,我不服啊。”刘氏抓着老太太的袖子哭道。
薛老太太眼中露出痛色,道:“害死了我外孙女儿,这是另一桩事情,只是今日之事,不管五丫头害的是谁,都不关那受害人的事情,那都是她心性邪恶,心狠手辣,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若不服,那就报官去吧。”
薛老太太说完便从刘氏手中扯回自己的袖子,毫不留情地从她面前离开。
刘氏发觉自己不管对老太太说什么都是死路一条,她浑身瘫软地滑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只低声呢喃道:“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这厢,在此河的另一端,一艘画舫平静地停在水面上。
姜荺娘的意识则仍然停留在入水时的痛苦记忆。
平日里她看那河面都是一片碧波,清澈如镜,是个极美丽的景色。
然而当她自己落了水中后却只感知到了一片浑浊黑暗与窒息。
那种近乎死亡的感觉,几乎让她感受到比绝望更加绝望的事情。
求生的本能令她在生出了渴求,祈祷有一双手来捞她,而不是无畏赴死。
这种身体上的痛处,竟与当初她流落街头时的无助有着极为相似的情绪共鸣。
若是那时候便有人能救她该有多好……
薛家的救助固然是令她感动。
可那却已经是她独自翻过刀山踩过针尖,受过诸多苦楚之后。
那时她正舔着伤口,薛老太太便将她接入薛家,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养伤之地。
也给了她一种,她还能回到过去的错觉。
然而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
她活得太过小心翼翼。
薛老太太乃至薛家待她无可挑剔,可每逢深夜她也倍感疲倦。
而后她又遭遇了父亲的背叛,兀自一个人,更加孤寂。
她何曾这样坚强过,不过是再难过也只能一个人吞下肚去。
这样的忍耐,一直等来了薛桂珠。
姜荺娘想,在她入薛府之后,享受来自薛府一切恩待的同时,这份恩情也如同一座山一般压在她头顶。
所以在选择包容与仇恨之间,她选择了第三种解决途径。
姜荺娘给了薛桂珠一次转圜余地,但凡这回对方不至于狠心要了她的命,她都能够关起门来在薛家内部去解决薛桂珠这一桩事情,给薛桂珠保留最后丁点脸面。
可惜终究是薛桂珠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但凡姜荺娘活着被打捞上来,大房的人自可以以恩情之说,逼得她让步。
甚至因她只是落水而没死,连薛桂珠都可以获得旁人体谅。
可姜荺娘“死”了,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刘氏再怎么护女,都无法再以儿戏之说为女儿脱罪。
这便是姜荺娘的打算。
她早就令人在此处等候,在薛家没有来得及派出人手救自己的时候,先叫旁人将自己悄声无声带走。
她费尽心思想出的法子,不为旁的,只为维护着好不容易活到今日的自己。
姜荺娘觉得自己仿佛魂魄脱体而出,漂浮在云端一般,偏这时她竟又再度重复了落水的噩梦。
姜荺娘呛了口水,意识渐渐回笼。
混沌间她抓住了身边的东西,似抓着救命稻草般攀扯着那物,直到她重新浮上了水面。
姜荺娘猛地一阵呛咳,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温热的浴池中。
“这便是你所谓的‘自己的办法’?”
那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姜荺娘迟缓地抬起头来,却见自己竟攀在同样浑身湿透了的庄锦虞身上。
她怔了怔,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救我的人……是您?”
庄锦虞掐住她的下颌,目光愈发透出凉意。
“你觉得你这幅模样还能被第二个男人看去?”
姜荺娘闻言便垂眸扫了一眼,见她衣衫湿濡凌乱,甚至领口散开,大片雪白肩头都露出,最里面贴着身的肚兜就更是花纹清晰,而半透的外衣则滑在手肘处堆叠,透着一股艳靡俗媚之感。
“为了叫你那表妹多吃一点苦头,你却要付出这样多的代价,你当真不是脑子进水了?”庄锦虞替她体贴地抚开额发,嘴里却在嘲她。
姜荺娘却觉得极不自在,想要将他推开。
庄锦虞亦不阻止了她,只是她才一离开了他,便再无支撑之物,整个人都往下沉去。
才遭了那样可怕的经历,她吓得脸色都白了,忙又抱住了他。
“这……这池子怎么这样深……”姜荺娘吓坏了。
庄锦虞由着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却与她道:“这池子是为我造的,自然以我需求来设置,我不过是见你落水可怜,舍你用用罢了。”
姜荺娘无助得很,却又不能舍他而去,只含着泪光与他道:“我不过是个小女子,一个人用一盆清水都可以,哪里用得上这样大的浴池……”
“可我为了救你也湿了身子,你又迟迟不醒,这船上都没有个合适的丫鬟伺候,只能一起热浴一番,才不至于伤风受凉。”他说着又勾了勾唇角,“不然我为救你着了凉,你是不是又该自责惭愧了。”
姜荺娘怯弱地咬着唇,莹白的面颊上挂着水珠,像极了出水芙蕖那般濯清涟而不妖的姿态。
此情此景,她又乖地“投怀送抱”,只怕铁石心肠都会因她融化三分。
“我觉得我都好了,咱们上岸可好?”姜荺娘低声哀求着他。
庄锦虞却道:“你这时便只顾你自己死活了是么,我以为你既能顺了我,便就能心疼我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