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姜荺娘到底还是落实了那些下人眼中的形象,成了个勾主且上位成功的狐狸精了。
姜荺娘因是前一天晚上做了羞人的事情,看谁都觉得心虚,索性托了门房的人代为打听了薛府的事情。
岂料这不打听也就罢了,一打听却打听来了薛老太太病重的消息。
姜荺娘吓得都坐不住了,拉着那打听话的人问了又问,才知道薛老太太病重也是最近这一阵的事情。
这于姜荺娘而言是有些吃惊的。
她虽知道薛老太太疼她,但怎么能严重到为了她的事情就伤到了自己的身子。
说一千道一万,姜荺娘毕竟打小就不认得老太太,后来她也只当老太太是惭愧于母亲的事情,所以才弥补她诸多。
上回老太太装病是因刘氏不敬,事后姜荺娘知道了,也舒了口气。
这回想来刘氏她们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敢再冒犯老太太了。
外间传闻老太太是因她的缘故而病倒了,老太太一向维护她的名声,若非是真的病倒,她身边的人又岂会容许这样的话传出府去。
姜荺娘心里愈发不安。
“姑娘要回薛府去吗?”管家倒是体贴来问她了。
姜荺娘忙点头道:“你回头替我与你们主子说一声,是我想得太少,没曾想外祖母竟是疼我到骨子里了……”
且不管薛家怎么处置薛桂珠,若是薛老太太为了她有个好歹,她只怕一辈子都是过意不去的。
管家也不过问什么,只与她道:“姑娘不必收拾什么,待会儿府里备下了马车自会送姑娘去薛府,且说明是村庄里的人救下的姑娘,你是近日才醒来,托人将你送回府的。”
姜荺娘见这理由也算是过得去,便忍不住催他安排。
待她换了衣裳便上了马车去。
薛府的人听说她回来了,激动地忙跑进府里去通传。
来迎她的却是二房的程氏。
“老天眷顾,河神显灵,竟没舍得带走你,你可吓死我们了……”程氏说着眼泪也淌下来了。
姜荺娘见这二舅母是真情流露,心里微酸,也忍不住泪目了。
她哪里想要弄这样大的阵仗,不过是心底料定了薛府的人必然会维护薛桂珠的,才做了这出戏。
现在想来,当初未必不是她狭隘了。
“我外祖母呢,听说她病了?”
程氏点头,道:“快快随我去见她。”
她说完便牵着姜荺娘往薛老太太屋里走去。
姜荺娘进了那屋,冯嬷嬷便迎上来,见到她时还有些错愕。
“姑娘你……你回来了?”
姜荺娘因心虚不敢看她们的眼睛,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程氏道:“母亲一直念着阿芙,快些叫阿芙去陪在她床边上唤唤她,也叫她知道阿芙回来了。”
冯嬷嬷点了点头说:“如此二夫人姑且就莫要进屋去了,省得有冲撞,待我将芙姑娘领去老太太身边守着看看。”
姜荺娘听她们这样谨慎对待,心里愈发不安。更 多 文 公 众 号:古 今 书 藏
程氏推着她,又与她道:“其余的话我也来不及与你说,只是母亲她当下需要你,你先去看她再说。”
她说完,冯嬷嬷便将门关上了,转身看向姜荺娘道:“姑娘进去吧,老太太就在里面。”
姜荺娘心扑通扑通跳,提着裙摆往屋里去,竟冒了一手掌心的冷汗。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难道当真是她做错了?
她想叫薛桂珠自食恶果不成,反而害了薛老太太?
她走到薛老太太床榻边上,见薛老太太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眼泪顿时便落了下来。
姜荺娘也顾不得太多,只跪在脚踏上抓着老太太的手万分自责道:
“外祖母,阿芙不孝,竟害了您大病……”
她眼前模糊了几分,便低头去抹了泪珠,心里辛酸难过,正要忍不住要哭出声时,抬头便瞧见薛老太太睁着眼睛看她。
姜荺娘吓得腿脚一软,直接坐到了脚踏上了。
“死丫头,我装病装了那么多天你才回来……”
薛老太太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沙哑,慢吞吞的,却字字清晰分明:“若是再趟个几日,兴许我没病也躺出病来了。”
姜荺娘怔住了。
“怎么,我若是不病重,你就不回来了是不是?”薛老太太冷冷地打量着她的样子,见她果真像个难民似的。
姜荺娘讷讷道:“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薛老太太道:“你难道以为你出了事情我就会任由旁人把我当傻子来骗,任由旁人害了你?”
“当时发生了这件事情,我固然是懵的,只是我也不会白白叫你受了冤屈,且不说五丫头是怎么害得你,又是为什么害得你,我一早就让人查清楚了。”
老太太说着自己坐起了身来,对着姜荺娘露出了冷笑,“只是查着查着我才发现,我家阿芙倒是个精打细算的,竟连我也利用上了。”
第40章
姜荺娘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薛老太太竟然对着她也玩了这一手。
然而关心则乱,她只一听到老太太病重的消息连思考的余地都缓冲不来,就急冲冲回来看她老人家。
这不才给薛老太太逮了个正着。
姜荺娘是个什么人薛老太太岂能不知。
她起初倒也没有真的怀疑姜荺娘,虽心痛不已,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查个清楚仔细,要为姜荺娘讨回公道来。
只是却没有想到查到后头,她又从薛家另外两个姐妹那里问出了几分端倪,但她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又派了冯嬷嬷私下里将姜荺娘身边的人提来问话。
待到后来,芷夏也供出几分来,薛老太太前后一联想,顿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是既欣慰也气恼。
欣慰是为的姜荺娘这份姑且算得上周密的计划。
气恼却是为了姜荺娘这般不信任自己而感到失望。
这姑娘来了府里之后固然乖巧听话,只是人无完人,彼此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若非刻意隐忍,她又怎么可能做到事事温顺恭谦。
连带刘氏和薛桂珠那两个泼辣的都能忍下气来,可见姜荺娘也不是个没有心眼的人。
她一面感谢着薛家的人,一面防备着薛家的人,连与薛桂珠清算的方法都这样恩怨分明。
薛老太太若是愿意,自可保薛桂珠平安无虞,并且压下一切不好的传言,只声称是姜荺娘自己失足落水,自然也怪不得谁了。
只是那样一来,姜荺娘便不会再回去薛府,也不会再认薛老太太这个亲人。
她能做出这样的假设,必然也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这样令人寒心的事情她都能接受了,她对薛老太太这个外祖母又能信任到哪里去?
薛老太太望着她,愈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想来我先前与你推心置腹的话,你也全都当做了耳旁风是不是?”
姜荺娘垂着头,惭愧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外祖母,您既都知道了,我也没有脸瞒着您,只是五妹妹到底是薛家的姑娘,薛家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
她说着又顿了顿,声音冷下几分来,“只是我再怎么大度,再怎么能忍,也不能忍她这样害我,是以若薛家以恩情要挟我原谅她,维护她,我却万万做不到。”
“阿芙,你如实告诉我,你又是怎么看待我这个老太婆的呢?”薛老太太问她。
姜荺娘低着声音道:“您待我好,您维护我,我都是知晓的,只是我却深知人之本性,我若没死,便算不得什么大事,五妹妹便只是‘犯错’而非杀人,为了大事化小,也许只是罚一顿了事,您是薛家的长辈,自然会以两全之策为优选……”
姜荺娘先前也是一早都揣摩过了。
以薛老太太的立场来看,她必然会为了保全姜荺娘和薛桂珠折中而行。
若当真狠狠罚了薛桂珠,那么薛家人必然会记恨姜荺娘,这样一来并不能真正为姜荺娘好,只会令她在薛家难以做人。
既不能息事宁人,那便罚上一顿。
惩罚之后,一家人尚且还能维持,也叫他们对姜荺娘生出惭愧的心思来,往后能对姜荺娘更好一些。
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姜荺娘要的并不是这些所谓的好。
薛老太太不得不佩服姜荺娘在做这些事情之前竟什么都想到了。
“就你,年纪轻轻还深知人性?在我面前说大话,也不嫌硌牙。”薛老太太冷哼道。
姜荺娘被老太太这么一挤兑,脸也止不住涨红了。
“那您身体没有大碍吧……”她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道。
薛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道:“托你的福,还没断气。”
姜荺娘闻言,只可怜地扯住她的袖子,哀声道:“实则我也不愿看到您为难,若我当真有心利用您,直接回来告状,对着五妹妹不依不饶,拿出我母亲来逼得您不得不维护我,之后我再离开薛家,岂不一样?”
薛老太太见她还理直气壮,便扭她一下,道:“别与我打马虎眼,这回算你自己聪明,回头我再与你计较,只是当下你既用这样的借口回来,就便继续这样与旁人说就是了。
如此你是自己险捡了条命回来,料那大房的人也没脸来找你了。”
姜荺娘听得薛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护着自己,顿时亦是感动不已。
“您待我真是好……”
薛老太太却不耐地甩开了她,道:“现在在我这里卖乖也没有用了,回头我必然会与你也算清这账!”
姜荺娘闻言有些瑟缩,长辈向来都有这样的威仪所在,叫她局促不安得很。
后来姜荺娘一直陪着薛老太太到天黑,薛老太太才叫冯嬷嬷放消息出去说自己醒来。
这时薛家的姐妹也都过来,既是瞧老太太,也是来看姜荺娘。
姜荺娘则是拿着这说辞骗了所有人,回头见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又心虚地低下了声音,旁人只当她是说不下去了,便更可怜她的遭遇。
薛老太太觉得累了,便叫她们都走。
待姜荺娘与其他两个姐姐出来。
薛桂瑶便与她道:“你可知道五妹妹是个什么下场?”
姜荺娘摇了摇头。
“妹妹她做下了错事,外祖母要将她嫁去外地,只是母亲一直没肯松口,一直都僵持着……”
薛桂瑶哼了一声,道:“只怕姐姐还不知道吧,那日我母亲在场却听得真真的。
大伯母当日说给阿芙找了个合适的人家,说那人家是卖茶的,老实本分,后来阿芙就被五妹妹推入水中生死不明。
再后来,祖母便说叫五妹妹嫁去外地,就嫁给大伯母自己选的人家。”
她说着便露出了讽刺的表情来,道:“结果你们猜怎么地?”
结果那卖茶叶的远亲茶商原来竟是个缺条腿的,而且那人还娶过妻,前一任妻子便是被他给打跑的,乡镇附近的人都嫌他残暴,哪怕再不疼惜女儿,也不愿意将自家闺女嫁给他。
那远方表亲为此便给刘氏送了好些东西,就托她在京城给自己儿子找个不知情的对象嫁来,刘氏那日便与老太太说起了姜荺娘。
薛桂琬听完后,脸色亦有些不好。
“母亲她怎能这样做……”
薛桂瑶道:“所以我说阿芙可怜,现在家里人都知道了这事情,谁都不再为五妹妹说话了。”
姜荺娘见她们竟都站在自己这边,心里隐隐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天生就是与她们是一家人一样。
她先前心里那种不安的情绪顿时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归属感。
当天夜里姜荺娘躺在枕头上时,却有些睡不着。
芷夏因为没忍住将她的事情与老太太说了,在她面前也很是没有脸面,便悄悄将灯吹了,也没敢打量姜荺娘。
姜荺娘陷在黑暗里,也懒得动弹,慢慢地便沉入了梦乡里去。
只是当夜姜荺娘却不知怎地梦见了薛桂珠被逼死的场景,又梦见薛桂珠面目可怖的来到她面前。
初时她还有些怕的,后来那些可怕的东西竟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冽熟悉的香气,令她的噩梦逐渐瓦解,叫她又重新陷入沉睡当中。
待天亮时,姜荺娘却在自己枕头边上发现了一只木偶。
那木偶被人穿上了衣裳,显得有些可爱。
姜荺娘拿到眼底仔细看,发觉梦中的香气便是从这木偶身上来的。
她再仔细打量,竟觉得那衣裳也眼熟得很。
这不是庄锦虞春穿戴的式样,又是哪个?
姜荺娘没忍住笑,将芷夏叫来。
芷夏看到她手里那木偶更是心虚。
“姑娘莫要见怪,是那位瑾王殿下叫奴婢这样做的……”
“他叫你这样做你就这样做,你是谁的丫鬟?”姜荺娘脸上也没了什么笑意。
芷夏吭吭哧哧也说不清楚,只含糊道:“姑娘的事情老夫人对奴婢已经很是不满,是……是瑾王殿下说奴婢可以继续留在姑娘身边,但要替他传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才行……”
姜荺娘扫了她一眼,虽没有责怪她,但也并不赞成她这样做。
只是她到底没有制止芷夏。
只怕以庄锦虞那性子,她若是能处置了芷夏,他便能重新安插个叫她拒绝不了的人。
她索性也就不去废那个力气了。
“姑娘,早上的时候大房的丫鬟也来过,说是大夫人想要见您,我只说姑娘未醒来,她便回去了,我猜想她待会儿兴许还会过来……”
姜荺娘道:“她待会儿若再过来,你便回绝了她就是了。”
这个时候再去见刘氏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