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荺娘才走到她边上,便见里头突然窜出来一条细细长长的黑蛇,对着薛桂瑶的手便咬了一口。
薛桂瑶尖叫了一声,将那盖子落下,那蛇被压了回去,可她的手上却出现了两个牙洞。
“你……你被咬了?”姜荺娘捉着她的手忙拿出帕子替她扎住手臂。
“这样能有用吗?”薛桂瑶快要吓哭了,“那蛇是不是毒蛇啊?”
姜荺娘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里,里屋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面上带须的男子走了出来。
见此情景,他便走到她二人身边来,又对薛桂瑶伸出手来,“且叫我看一看。”
突然冒出个男人来,薛桂瑶都怔住了。
那人便说:“我是照应郡主的大夫,我姓司空,名越。”
他说着便抓住了薛桂瑶的手,又掏出一把细窄的刀来,要划开她的手背。
薛桂瑶脸色发白道:“别,我怕疼……而且这样一来,我手上也会留疤的,我不想……”
这蛇毒不明,在这可以称得上是生死关头的时候,她竟说出了这样的蠢话。
她自己意识到也觉得有些脸热。
然而司空越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搁下了刀,低下头去便将她手背上的毒血给吸了出来。
在薛桂瑶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含着那口毒血退开,又留了褪除蛇毒的粉末放在桌上,示意她将药粉倒上,转身便离开了。
薛桂瑶愣着神,姜荺娘便忙替她将药粉敷上,又拿了她身上的帕子,替她将手也扎上。
“他……他刚才是不是亲了我?”薛桂瑶小声问道。
姜荺娘以为她怕影响名声,便与她道:“医者父母心,没甚好说的,他还替舅母安胎呢。”
薛桂瑶想想也是。
片刻庄氏从屋里出来,让丫鬟将那黑瓮端走,又拿着薛桂瑶的手看了一眼,道:“司空先生医术一向很好,只是你这丫头也太糊涂,竟能做出这样的蠢事,这些不明之物,也是你能乱翻的?”
薛桂瑶听她教训自己,又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
庄氏说完了她,却又看向了姜荺娘。
姜荺娘见她冷冷清清的目光扫在自己身上,她顿时觉得有些不太安心。
也不知道上回之后,这三舅母是怎么看自己的。
她再一想,若是庄氏知道了自己与她弟弟有了纠缠,还不知道还会怎么看她……
“你们两个年轻女孩竟都这样多灾多难,我已经叫绿衣去备下两份补品,待会儿给你们带回去,都好好补补身子。”
姜荺娘忙推拒道:“叫姐姐补补身子就可以了,我倒是安好得很。”
庄氏却凝着她,道:“你尚且还年轻,既然落过了水就更要仔细,若是影响了身子,只怕往后也不利于生育一事。”
她忽然提到那样遥远的事情,叫两个姑娘都有些脸红。
姜荺娘则更有些怪怪的感觉,不知庄氏怎么不关心她当下的身子骨,反而会想到那样不相干的话题,叫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只好与薛桂瑶一起收下了。
待回去路上,薛桂瑶便与姜荺娘道:“那司空先生我先前都是听说过的,听说他在民间医术极是了得,也亏得瑾王有那本事能叫他来给三伯母来安胎,我原以为他是个老头子,却不曾想他竟这样年轻……”
姜荺娘道:“只怕他也不年轻了,还蓄了把胡子,听说快要三十了吧?”
薛桂瑶听了她的话反而静默了下来。
姜荺娘因见了庄氏之后将庄锦虞的事情记挂起来,想自己耽搁这样久了,便愈发心虚,便也没有留意薛桂瑶的表情。
只等傍晚的时候,姜荺娘便殷勤跑去了薛老太太那边,又给她揉腿捏肩,又要伺候她用晚膳。
待到天黑,薛老太太怕她路上摔着,才大发慈悲地答应留她过夜。
姜荺娘高兴地与老太太睡在一个榻上,薛老太太却不冷不热地睨了她一眼。
“你这丫头是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
姜荺娘道:“我哪里敢,不过是上回一事怕伤了您的心,这才仔细想讨您欢喜呢。”
薛老太太道:“莫要与我打马虎眼了,你与我说仔细了,那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我虽从旁人那里打听来了一些,可却都比不上你亲口说的要准确。”
姜荺娘将那日的事情梳拢一遍,便都与老太太托出。
只说到她跳下水后怎么上得岸时,她又顿时卡住了。
“可别说出被村民救下那样的鬼话来,我这个老太太脑子还没出问题呢。”薛老太太对她说道。
姜荺娘咬了咬唇,便小心翼翼与她道:“……是那位瑾王殿下救的我,您说,这是不是巧了?”
薛老太太听到了庄锦虞,却又蓦地看向姜荺娘。
“你该不会与他还有些苟且事情?”
姜荺娘涨红了脸,忙否认道:“没有,没有……”
“没有就最好。”薛老太太说道。
姜荺娘听她似乎并不太乐意听到庄锦虞的名号,余下的话竟有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外祖母,那……那位瑾王殿下他……”
“我困了,先歇下吧。”薛老太太躺在枕上,还翻了个身,背对着姜荺娘了。
姜荺娘心里急,却因刚才老太太那句质疑而感到几分心虚。
也亏得老太太没逼问于她,才叫她险险给瞒住了。
至后半夜,姜荺娘忽然被老太太咳嗽的动静给吵醒。
老太太脸色微微发白,咳得辛苦。
冯嬷嬷却熟练的拿来痰盂和水,一群人伺候了一顿,老太太才迷迷糊糊睡下。
冯嬷嬷退出房间时,姜荺娘也跟上去,问她老太太的身体。
“老夫人年纪大了,外人瞧着是强壮健康,但内里也是不中用了。”冯嬷嬷见她忧心,便又与她道:“早前她知道你被你父亲欺负的时候,就气得晚上睡不着觉,咳痰也带着血,大夫说是积郁伤肝,后来家里稍微发生一些事情,她口中总有血丝,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叫她少操些心。
她自己也说是年纪大了,往后的日子多过一天都是赚来的。”
姜荺娘脸色微微发白,没曾想这狡猾的老太太把真正的身体情况给瞒得这样严实,叫谁也没察觉出来。
“我竟都不知道……”
“姑娘也不必自责,你自幼虽没有认得老夫人,可老夫人从前有多疼你母亲,如今便有多疼你,一半是血脉缘由,另一半是内疚,是以她总紧张着你,对你有些事情不肯松口,反而正是因为怕你受到伤害,往后姑娘多理解她一些,莫要真叫她伤心了才是。”
姜荺娘只点着头,心里有种沉坠坠的感觉。
第42章
这日趁着起风时候,薛桂瑶屋里头闲不住,又令婆子将从前玩过的风筝拿出来,叫上姜荺娘一道去玩。
姜荺娘本就觉得有些萎靡不振,偏薛桂瑶软磨硬泡着,这才叫她换了身轻便衣服去。
待二人好不容易将风筝放上了天去,正乐呵着,姜荺娘便觉得一有些头晕目眩。
薛桂瑶扶着她,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姜荺娘来不及应她的话便掩着唇犯了一股子恶心。
“不会是中暑了吧?” 薛桂瑶嘀咕着,却也不敢大意,忙扶着姜荺娘在边上坐下来歇歇,又将桌上凉茶倒给她喝下去。
“你可不要吓我,这会儿有没有好一些了?”
姜荺娘抚了抚心口,低声道:“就是觉得恶心,想来是太久没这样皮实了,突然动起来反倒不适宜了。”
薛桂瑶却仍是不放心道:“你也别逞强,好端端的怎么就能觉得头晕恶心了,我带你去司空先生那里看看。”
姜荺娘觉得她好生奇怪。
薛桂瑶只与她道:“司空先生可是医术极高的大夫,咱们能被他看病那是多难得的机会呀。”
她这说话有些好笑,总之便打着为姜荺娘身体好的缘故,硬是将姜荺娘给拖拽过去了。
她们自不敢总去打搅庄氏,但那司空越在薛府里也是有个自己的住处。
他那小院里都是晒满了药材,不管是给庄氏用什么药,基本都是他自己带来的药材入汤熬用。
姜荺娘她们也是来得巧了,这时司空越正坐在院子里坐在小凳子上筛选药物。
“我家妹妹方才与我放风筝时忽然觉得头晕恶心,你能不能给她瞧一瞧?”薛桂瑶上前去便直接问他。
司空越抬眸扫她一眼。
这府里来寻他看病的下人也是有的,只要不是占用着给庄氏安胎的时间,他一般都是不会拒绝。
如今见这两个姑娘跑来,他自然也是一视同仁。
“且进屋来吧。”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起身放下袖子往屋里走去。
薛桂瑶与姜荺娘跟上去,司空越又令姜荺娘伸出手来,待他把脉之时,见薛桂瑶凑近瞧着,便与她道:“姑娘可否去外面架子为我挑选二十片碎参片?”
薛桂瑶见他使唤自己,一时觉得有些怪异,偏又有种诡异的欢喜感,转身便出了屋去。
姜荺娘本也没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见他仔细认真的样子,难免怕自己年纪轻轻真有个什么恶疾,便也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可有看出我是个什么病症?”
司空越收了手,沉默了片刻,才与她道:“姑娘是害喜了。”
姜荺娘愣了愣,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害喜,害什么喜?
然而很快,她便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来。
“先生是说……”
“一月有余。”司空越简洁道。
姜荺娘顿时便想起来,一月之前,她还在庄锦虞府上……
这时薛桂瑶进了屋来,将那参片放在了司空越面前,问道:“先生看这些可行?”
司空越微微颔首,薛桂瑶则毫无察觉屋里怪异的气氛,问道:“不知先生有没有给我这妹妹瞧出些什么来?”
司空越道:“没有。”
姜荺娘缓过神来,则是与薛桂瑶道:“我都说了我是没什么毛病的,就是有些晕乎,想要回去歇一觉。”
薛桂瑶只好应了她,道:“好好好,我这就送你回去。”
她二人起身来,姜荺娘却迟疑看向司空越,“先生可会将病人的病情与旁人说?”
司空越道:“有些话我向来都只说一遍,若是关乎旁人名声的事情,我自不会胡乱开口,这是大夫最基本的原则。”
他能说出这些话来,姜荺娘才松了口气。
然而她走后,司空越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生平头一次被人要挟,损了自己阴德的话自然只能说一遍。
只是这姑娘已经落入了旁人网中,还仍不自知。
待姜荺娘回到薄香居后,心中都是一团乱麻。
她方才在外面自然能装得自然无事,然而一个人呆在屋里时,心底深处那些不安全部都一股脑涌上来了。
她以往什么事情都不敢瞒着薛老太太。
可如今这件事情,若是就此放任不管,那么她只怕瞒不过三个月。
届时老太太只怕真的会被气死,再者说,老太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她误会姜荺娘是借此想要叫她同意姜荺娘嫁去瑾王府,只怕她更加不会同意。
姜荺娘愈发觉得无措,便在这时突然有人进了屋来,吓得她魂儿险些就飞出去了。
“姑娘,明日便是你与瑾王殿下约好见面的日子,奴婢来提醒你一句。”
姜荺娘与她说道:“我知道了,明日不会忘的。”
芷夏见她脸色怪异,但二人已然生分,她也没有了关心的余地,便悄声退了出去。
姜荺娘则是将那一手的冷汗抚在了裙摆上,满心都是庄锦虞那双宛若深渊底端的幽黑眸子。
翌日一早,姜荺娘便去老太太那里问安。
薛老太太见她异常安静,有些奇怪地瞅了她一眼,道:“怎么,一早上便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姜荺娘因揣着这样的心事,便是想做出平静的样子都难,便与老太太道:“我昨日与四姐姐放风筝有些皮实过了,今日还没有缓过来呢。”
“你们这么大个姑娘也不知道矜持,待往后嫁了人,总归不能这样闹腾了。”薛老太太说道。
姜荺娘“嗯”了一声,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
薛老太太便愈发觉得她奇怪。
“那日晚上我没有理你,是以你今日也不打算理我了?”薛老太太问她。
姜荺娘道:“哪里的话……”
“那天晚上我是不太情愿从你嘴里听到瑾王的事情,不过他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往后我自会备上些礼物,去谢他的。”薛老太太倚在引枕上,脸色淡淡的,似乎少了几分意见。
姜荺娘便问她:“外祖母,我往后想嫁个什么人,能不能交由我自己来选?”
薛老太太道:“怎么,你要学你母亲吗,也要与我对抗不成?”
“您说到哪里去了,我就是问问……”姜荺娘声音顿时也低了下去。
薛老太太轻笑了一声,道:“你告诉我,你当真喜欢那位瑾王殿下?”
姜荺娘见她陡然地就揭了自己的老底,便咬着唇,低下头去了。
薛老太太道:“那天夜里我便知道你这丫头是想问我的,既然你今日还是纠结此事,那么老太太我今日就和你理清楚罢,也省的你往后如你母亲那般和我生疏了。”
她说着便叫来冯嬷嬷。
姜荺娘有些迟疑地看向她们,却见冯嬷嬷送来封信过来。
薛老太太当着姜荺娘打开那信件,抽取里头的信纸,与姜荺娘道:“我虽没什么本事,但要问出那瑾王身边的人事也不算太难。”